棹砥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很久以前跑來日本稍微探險一下時遇到的事情.
沒記錯的話……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吧,當時他十三歲.
他在深山中受了傷,止過血的左肩傷口非常疼痛,他攤開雙腿坐在樹蔭下,口中發出悶哼.此時,有一位年約八至九歲,金發碧眼的少女臉色蒼白地向他緊靠了過來.他低頭看往少女,便見每當少女一搖頭時,她的雙馬尾就會像鍾擺一樣晃動.而這個年紀比他小四,五歲的孩子,不斷啜泣對他重複說著「對不起」這三個字.
一聽到她的嗚咽聲,棹砥的心就痛了起來.他不是為了要惹她哭才出手相救的.不過,這句話才剛到嘴邊就又被吞了下去.
「都是我的錯,要是……沒錯,要是這里有充足的瑪那的話,我至少就能使用治愈魔法了.」
棹砥露出苦笑,然後用雙手抱起少女那嬌小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的腿間.他以前搭到一班擠滿人的電車時,曾看見有個女性坐到唯一的空位上,並讓小孩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當時就覺得很羨慕,心想著,如果他也是在這個國家長大的話,應該也能像那樣感受到母親的溫暖吧.
「你在做什麼?」
金發少女如此抗議著,而他則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受傷的時候,讓身體溫暖起來比較好.」
「是,是這樣嗎?」
「可以的話,讓臉埋在胸部之間更好.」
當棹砥說出真心話後,少女便賞了他一記白眼,並狠狠捏住他的臉頰,讓他發出了哀叫.沒想到她竟然對一個傷患施暴.
「我還擔心得哭了,真是不值得.」
少女氣呼呼地撇過頭去,但棹砥則露出了微笑.嗯,這樣就好了,比起哭著逃避現實,她這樣好多了.
「我會保護你的,所以你別擔心.」
棹砥如此說著,再以堅定的決心斷言道:
「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璜特·唐.」
*
花梨棹砥起得很早.這是因為那個和他住在一起的七,八歲和服少女在日出的時候就醒了過來,而且沒多久便會侵入他的房間,然後撲到他的肚子上亂鬧著.
「棹砥,起來了啦!和繪梨花玩吧,我們一起玩一定很開心!」
「我說啊,繪梨花.」
他伸出雙手抓住她的腋下,將她提起來.只見這個會令人聯想到他繼妹的黑發少女睜大了圓滾滾的雙眼,尖叫道:「哇!啊呀!」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有嗎?」
「嗯,你比以前重了一點.」
「欸,說淑女變重未免太失禮了!」
「淑女才不會在別人的肚子上胡鬧.真是的,你是正在長大,還是……正在慢慢變回原樣?到底是哪一種啊?」
繪梨花歪過頭去,一副「誰知道?」的模樣,棹砥則歎了口氣,將她放到床下.
她並沒有錯,那個曾經身為他繼妹母親的繪梨花已經不存在了.所以這個純真的少女和過去的繪梨花不是同一個人,他只要這麼想就好了.
「真是的,你的和服都亂了啦.」
棹砥看到她的腰帶都快松開來了,便動手幫她整理.之前他親愛的妹妹不小心撞見了繪梨花和服敞開的模樣,便產生了荒謬的誤解,好幾天都不跟他說話.所以他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既然要胡鬧的話,穿西式的便服不是比較方便嗎?」
「可是這件和服穿起來很舒服嘛.」
棹砥聳聳肩回了聲「是哦?」就從床上爬起來,然後發現自己流了不少虛汗.
「說起來,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是惡夢嗎?」
「算惡夢嗎?……是沒有胸部啦.」
棹砥一臉遺憾地搖搖頭,而繪梨花見狀便愣了一下.隨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胸部,伸出雙手在和服上面揉了起來.
「……真可惜,還需要一點時間.」
「不對,一點也不可惜好不好!」
話說回來,他為什麼會流汗呢?就算現在是六月初,但今年的氣溫相當低,只蓋一條毛毯的話,甚至還會覺得冷……
「我去沖個澡好了.」
他打了個呵欠,就這樣穿著睡衣來到走廊上,而繪梨花則學他打了呵欠,然後跟了出來.
「你也要跟來啊?」
「繪梨花也要和你一起洗澡呀.」
以外表的年齡上來說,這個看起來只有小學低年級左右的少女正用雙手捧著臉頰,神態忸怩.
「聽說妻子要和夫婿一起洗澡嘛.」
繪梨花說著,就一臉開心地尖叫了一聲.不知道她是從哪里獲得這些知識的,還真是早熟.
「你去和梨花一起洗.」
「梨花早上很忙唷.」
「啊,她開始慢跑了,是吧?」
自從黃金周結束以後,他親愛的妹妹除了弓道社的練習以外,也開始進行其他鍛煉身體的活動了,其原因與理由他也心知肚明.而身為一個哥哥,他也不該再讓她增加更多負擔了.
「真拿你沒辦法,只好一起洗……」
「你說一起洗是什麼意思啊?哥哥.」
他背後響起了一道陰沉的嗓音.
回頭一看,就見他可愛的繼妹——花梨梨花正站在他身後.
她傲然地挺起身子,而那對形狀姣好又雄偉的雙峰就隔著運動衫搖晃了幾下.
「哥哥打算對母親做什麼呢?」
她笑著,但眼中完全無一絲笑意.
「等一下,你誤會了,我根本不可能會對繪梨花做什麼啊!」
棹砥就這樣盯著梨花的胸部,用認真又誠懇的語氣說道.或許梨花了解他的意思了吧,便見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而那對豐滿的乳房又隨著她的動作晃了起來.
「說得也是,因為哥哥只對胸部有興趣嘛.」
「嗯,當然啦!」
「請你自重一點.」
「是,對不起.」
「說起來,看我的胸部有什麼好高興的呢?」
「那是因為……」
棹砥雙眼發出光輝,握緊了拳頭.
「算了,你趕快去洗澡吧.等你洗完後我也要洗,所以浴缸的熱水直接留著就可以了.」
「欸?你不去慢跑了嗎?」
「早就跑完一趟了,我想在晨練前自己先去練跑.」
聞言,棹砥皺起了眉,他覺得這一個月以來,她有點勤練過頭了.
「如果勉強自己鍛煉,也只會搞壞身體而已哦.」
「那麼,哥哥你以前是經曆過多少訓練呢?」
棹砥當下打算隨便應付幾句,但妹妹的眼眸從正面直盯著他看,讓他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
「你剛才是想要隨便敷衍過去吧?」
于是,棹砥舉手投降,然後微微聳了聳肩,提出一個妥協的方案:「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做一張練習表給你吧.」
「真的嗎!」
梨花像是要撲向棹砥似地猛然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那漆黑亮澤的瀏海和宛如黑曜石的雙眸就在他的面前.棹砥的鼻聞嗅到了她身上的汗水味,身體不禁往後仰去.
「太近了,太近了啦,鼻子都要碰到了!」
「你真的會幫忙協助我的練習吧!」
「我只會幫忙列表而已,至于能不能照表完成練習,就看你自己了.」
「我會完成給你看的!」
梨花點了點頭,直視著棹砥.他那親愛的妹妹大人就這樣用堅決而直率的眼神看著他.
始終只看著他一人.
*
就在一個月前的黃金周,棹砥和梨花稍微出了一趟遠門.
他們離開了日本,雖然是出國,卻也不是前往海外他國.
他們去了璜特·唐,那是和棹砥與梨花有所淵源的異世界.
那里充滿了瑪那,是一個魔法與怪物共存的世界.
他們兩人在當地被卷入了怪物與人類之間的激烈斗爭.
棹砥和昔日伙伴一起穿上咒式裝具,以一名機士的身分投入戰役之中.他們在數年前的因緣引導之下,打倒了由梨花的親生母親繪梨花所封印住的國王種怪物,也讓這場戰役暫且告了一個段落.
繪梨花的身體被削弱到極限之後,就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連記憶也蕩然無存,由花梨家收養.一個為了保護人們而舍身一戰的女性,最後得到的竟是如此下場.
梨花看到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在異世界戰斗,還目睹了親生母親的最後下場,她那種複雜的心情是旁人所難以體會的.此刻,棹砥心愛的妹妹無庸置疑地正在思考今後的行動方針,她認為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而棹砥實在無法冷淡地否決她的這股熱情.
棹砥和梨花在同一間學校上學,他們兩人都是高中二年級,是同一屆的學生.而這是因為棹砥直到一年前都還住在璜特·唐的緣故,所以他的實際年齡比班上的同學都還大一歲.在日本,璜特·唐的軍校學曆被認定為具有國中畢業的同等學力.
棹砥和梨花不同,並沒有加入社團,因此放學後也無所事事.雖然他以前會和朋友出去玩,但最近則失去了那種興致.他今天也拒絕了朋友的邀請,自己在校內閑晃著,而離天色轉暗還有一段時間.
當他在弓道場前面聽到熟悉的尖銳嗓音後,便停下了腳步.
他往道場中覷了一眼,便看到里面不知為何有一個看起來還是小學生的和服少女.
那是繪梨花.
「也讓繪梨花用用看嘛!呐,拜托,拜托啦!」
她像只兔子一樣不斷跳起身子,讓高年級的女學生們困擾不已.
「喂,繪梨花!」
棹砥連忙脫鞋進入道場里面,抓住繪梨花的手拉了過來.
「啊,是梨花的哥哥!你來得正好,這孩子到底是誰啊?」
「繪梨花是來找梨花的!」
繪梨花高舉著手說道,而棹砥則對她點點頭,然後面向那些高年級生.
「如你們所見,這是梨花的……妹妹.」
「呃,你的意思是……啊,對,對不起.」
他硬是用了「梨花的妹妹」這個稱呼,而對方似乎就擅自對棹砥的複雜家庭狀況作出揣測了.這是因為在同一班上課的棹砥和梨花是繼兄妹一事,在學校里還算有名.不過,棹砥並未指正對方錯誤的臆測,還助長了誤解,對她們說道:「抱歉,這孩子常常因為寂寞而從家里溜出來.」
「棹砥,繪梨花也想射箭呢.」
再加上繪梨花也不稱呼他為「哥哥」,而是直呼「棹砥」,便又更加助長了對方的誤解.但仔細一想,其實梨花是會稱呼棹砥為「哥哥」的……
「不可以哦,繪梨花,沒看到人家很困擾嗎?讓陌生人感到困擾的孩子,都是壞孩子哦.」
棹砥彎下身來,看著狀似不滿地鼓起臉頰的繪梨花,一字一句諄諄教誨著.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他應該很像一個正在教育年幼繼妹的好繼兄吧.
其實棹砥覺得自己都快出一身冷汗了.
(要是你在這里釋放出魔法就糟了啊!喂!)
在這個稱為地球的世界中,瑪那的成分非常稀少.雖然棹砥可以在璜特·唐使用魔法,但身在日本的話,若沒有特殊道具,就與一般人無異.
然而,繪梨花不同,她是一個極為強大的魔術師.即使處在瑪那稀薄的世界,仍可以強行將周遭的瑪那聚集起來,在沒有任何媒介的幫助下使用魔法.
棹砥認為,對安于風平浪靜表象的日本來說,那是不該存在的力量.如果,繪梨花在這里將那股超能力盡數發揮出來的話,一定會引來其他人的驚恐,而他自己和梨花也會陷入窘境之中.
這種會擾亂梨花的平穩生活的事情,絕不能發生.
于是,棹砥蹲低身子,迎上繪梨花的視線.
「繪梨花,要是你惹麻煩的話,梨花會很傷腦筋的,你想讓梨花難過嗎?」
聞言,少女露出慌亂的表情,猛然搖了搖頭.
「梨花對繪梨花來說很重要的.」
「沒錯,繪梨花是個乖孩子呢.」
「繪梨花是乖孩子呀,棹砥也說過,要是不當個乖孩子的話,胸部就長不大嘛.」
「棹砥學弟……」
高年級的女孩子們全都傻眼了.當棹砥抬頭一看,便看見她們用鄙視的眼神刺向自己.
「等等,這算是善意的謊言吧!」
「但你用錯方法了吧!」
棹砥將視線轉回到繪梨花身上.
「好,好了,那你在這里也要當個乖孩子哦.」
「繪梨花是乖孩子,會待在角落靜靜地看唷.」
只見繪梨花一步一步往道場一隅走去,然後抱膝而坐.棹砥見狀,便疑惑地歪過頭去.他明明是要讓繪梨花回家才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算了,棹砥學弟,反正梨花也快來了,如果她願意乖乖待著的話,就讓她參觀一下也沒關系.」
既然高年級的女孩子們都這麼說了,就照她們說的吧.
「棹砥學弟也要來參觀嗎?反正我們有穿胸甲.」
「太失禮了吧!我又不是只對胸部有興趣……而已.」
「唔,老實承認自己的欲望未必是一種美德哦.」
女孩子們對他露出了苦笑.話雖如此,他也不能留繪梨花一個人在這里……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耳邊就傳來了校內廣播的聲音,而且內容指明要花梨棹砥前往校長室.
「哇!竟然是校長的傳喚……」
高年級生們都以憐憫的眼神看著棹砥.
「這可不行啊,棹砥學弟,怎麼能讓梨花傷心呢?」
「等一下啦!我最近什麼也沒做……吧?」
「如果你能更加肯定地說出這句話就好了.」
她說得沒錯.棹砥垂下雙肩,接著便對學姊們深深鞠了躬.
「不好意思,在梨花過來之前,就麻煩你們照顧繪梨花了.」
「就交給我們吧!」
學姊們很給面子地豎起拇指,而棹砥就將繪梨花交給她們,趕忙前往校長室.
途中,棹砥突然遇到要去參加社團活動的梨花,便對她說明了繪梨花的事情.
「我知道了,哥哥就好好地去挨一頓罵吧.」
「我就說我什麼都沒做了!」
為什麼這個世界會充滿這麼多偏見呢?
*
在校長室等待棹砥的,並不是校長,而是兩位少女.
其中一人看似高中生,身上穿著某間學校的制服.雖然,她擁有一雙碧眼和金色短發,卻以流暢的日語對棹砥打了招呼.
不過,她是一邊吃菠蘿面包一邊打招呼,非常沒有禮貌.
「初次見面!我叫作高梨理璃,現在高中三年級,和留級的你同年紀唷,請多多指教,棹砥.」
「呃,多多指教,高梨小姐,還有我並不是留級.」
「叫我理璃就可以了啦!」
棹砥看到她開懷地露出燦爛的笑容,便覺得她似乎是個表里如一的人.
問題在于另一個人.
「好久不見了,棹砥.」
當棹砥一聽到對方的嗓音,忍不住就挺直了身體.
另一個少女擁有一頭金色長發,並綁成了雙馬尾.小棹砥四歲的她在這時緩緩地站起身來,可以看到她比那名叫作理璃的少女矮了一顆頭.
她身上那輕飄飄的白色洋裝很合身.但令人遺憾的是,即使考慮到她的年齡,那胸部還是沒什麼分量,和她的姊姊一比之下就顯得更悲慘了.不對,在這個人面前,那種事情一點也不重要.
棹砥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的雙眸.她的姊姊擁有一雙宛如火焰燃燒般的晶紅眼眸,而她則不同,那雙深幽的海藍色眼眸像是要將人吸進去一樣,此刻正靜靜地回望著棹砥.
(還是老樣子啊.)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一年半之前,從那個時候到現在,她一點也沒有變.她一直以來都是專心致志地在自己的道路上向前沖刺吧.這樣的她,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夏洛特殿下.」
在互相注視了一陣子後,棹砥喚出了少女的名字.
「如同我之前說過的,你叫我夏洛或是夏莉就可以了.」
「……夏洛特殿下,您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棹砥,叫我夏莉,也不得使用過度的敬語.」
少女露出看似落寞的表情,像在告誡般用溫和的語氣靜靜地說道.
既然是命令,棹砥也只好遵從,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聳了聳肩以示抗議.要是不這麼做的話,他總覺得自己會被她所散發出來的氣場給吃得死死的.
「夏莉,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你身為公主,應該不可能出得了璜特·唐才對.」
「既然那種不可能已經發生過一次了,那再發生第二次也無妨吧.」
「是我家的老爺子們特別予以准許的唷!」
吃完菠蘿面包的理璃,用不當一回事的態度一邊舔著沾在指頭上的碎屑,一邊插嘴道.
「嗯,我是以第三協會代理會長的身分負責照料夏莉.啊,棹砥你知道協會是什麼嗎?應該知道吧?嗯.」
「你是魔術師協會的人嗎?」
「沒錯,因為玩游戲輸了的處罰……不對,是基于政府的命令,嗯,所以我就以護衛貴賓的名義監視夏莉,不讓她和麻煩人士接觸……咦?這種事可以說出來嗎?」
肯定不能說出來.棹砥扶著額頭,低吟道.
「日本的高層都在干嘛啊……」
「棹砥,正如你所知道的,真正在操控日本的是本地的魔術師們.而他們只要能確保璜特·唐的瑪那特權,就不會多作計較.因此,我便稍微拜托他們通融了一下.」
「耶嘿嘿,我可是受到指名了唷.」
理璃搔了搔後腦勺,一副害羞的模樣.她也差不多該發覺自己被當作笨蛋了吧?不對,正因為她是那種沒自覺的人,才會被在場的這名人士指名.
(不過算了,這和我無關.)
「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是來給你一個警告的.」
那位高貴的少女迅速地眯起了雙眼.
光是這樣,他就覺得周遭的氣溫下降了幾度.
「我以璜特·唐第四公主夏洛特·艾蕾因拉拉克·璜特·唐之名,向棹砥·砥磨提出警告.請留意花梨繪梨花的人身安全,保護好她.」
「繪梨花……嗎?」
棹砥咽下了一口唾沫.
*
夏洛特·艾蕾因拉拉克·璜特·唐是棹砥過去所侍奉的第三公主索妮亞的妹妹,今年十四歲,原本會在今年內創立屬于她的機士團……本應如此才對.
那個機士團,本來應該稱作第八機士團.
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式了,而造成此計劃胎死腹中的直接原因,就在于貴族種怪物的現身.由于王族不得不強化主要據點的警備,只好將原本被培育成第八機士團的人員調至各地,否則根本無法讓民心安定下來.
不過,廢除第八機士團的理由不只如此而已.
夏洛特個人也有問題.因為她雖然是王室的成員之一,但乙太回路的能量卻低于王族的標准,甚至瀕臨要被廢除繼承權的地步.事實上,聽說比她年長的兩位王子都因為乙太回路低于標准值而被拔除了繼承權.對于主張應以力量掌權的現任王族來說,乙太回路的性能就代表了王族本身.
不過,那終歸是以王室成員來談論的標准.從棹砥的角度來看,夏洛特的乙太回路擁有非常龐大的容量.最主要的是,這個名為夏洛特的少女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也致力于彌補自身缺點.
她的努力不只針對戰斗技術而已,而且倒不如說她所擅長的是……
「那家伙有點過于執著在攻其不備上,本宮不欣賞那種迂回的作法.」
棹砥從前侍奉的第三公主索妮亞曾如此唾棄地說道.在正面戰斗這塊領域上,索妮亞被奉為王國最強之人.而夏洛特則擅于用好處來收買間諜,或是拉攏人心,因此她們分別處在相反的兩端.
等同于油水無法相容的關系.
「索妮亞姊姊,我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關心璜特·唐的未來.我希望守護這個國家與人民的心情絕對不亞于姊姊.」
當時夏洛特有點嚴厲地反駁道,如果她的氣魄僅止于此的話,索妮亞說不定反而會覺得她很討人喜愛.
沒錯,如果是僅止于此的話.
「棹砥,你成為我的機士吧,這才是能讓你的固有技能得以發揮的最佳途徑.」
在一年半之前,她就不斷地說服棹砥易主,而偶然間聽到的索妮亞便大發雷霆,向夏洛特下令不得再靠近棹砥.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的話……
(夏洛特殿下當時是想告訴我關于國王的可疑動向吧.)
在那之後不久,國王就吊銷了棹砥的裝具工匠資格.于是,棹砥痛切地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夏洛特的警告是含有深意的.
「夏莉,你這次倒是說得相當直接嘛.」
「我知道將時間浪費在對一個遲鈍的人繞圈子是一件多蠢的事情.」
她話里帶刺,大概是因為棹砥之前對她的忠告毫無反應的關系吧.而棹砥聞言,則皺起了眉.
「過去之事就算了,你坐下吧,首先該談談現在該做的……」
夏洛特說到一半忽然閉上了嘴,露出驚訝的的表情.
而就在棹砥想問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
他感覺背脊一陣發麻.
而守在一旁的理璃原本是一副對他們兩人的對話沒興趣的模樣,但只見她臉色為之一變,似乎也感覺到了相同的惡寒.
「怎會在這種地方……」
夏洛特愕然地喃喃說道.
就在這時,他們耳邊傳來了玻璃碎裂的尖銳聲響.
以及學生們的驚叫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棹砥立刻奔到窗邊.校長室位于一樓,他往外頭一看,便發現有個體育老師正往集中了各種道場的後庭跑過去.
「是弓道場!聽說有東西爆炸了!」
對方的叫喊聲傳到了校長室,他們三人互看了彼此一眼.
「棹砥,我真沒想到連你也會經常啟動探知魔法.」
棹砥一臉苦澀.他之前透過某種管道得到了魔導書,並有限制地使用這個世界的魔法,但這件事他本來想盡可能隱瞞起來.
不對,比起那種事情——
「有話等一下再說.」
棹砥翻出窗外跑了起來.此刻他的心中只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弓道場里除了梨花之外,就連繪梨花也在.而如果把這一點和夏洛特剛才說過的話放在一起思考……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剛剛才離開的弓道場已經因為內部的爆炸而變得慘不忍睹.玻璃窗全都碎掉了,就連護牆板都遭到破壞.當他穿著鞋沖進道場里面的時候,率先抵達的老師們正好救出了那些三年級的社員.
他的視線和其中一個人對上了,那是剛才和他說過話的學姊.
「棹砥學弟,對不起.」
「學姊為什麼要道歉?」
「她們被抓走了.梨花和繪梨花……被穿著黑衣的男人們帶走了……」
追隨棹砥而來的理璃和夏洛特不顧老師們的眼光,逕自奔到了女學生們的身旁.
理璃——隸屬于第三魔術協會的少女將魔導機章戴在手上,然後從懷中取出墜飾.那是蘊含了瑪那的魔導具,亦即魔導書.由于地球和璜特·唐不同,是一個瑪那稀少的世界,所以使用魔法時就需要這種裝備.
「抱歉唷,先閉一下眼睛——術式解放·招來真理的黃金畫軸.」
只見金色的光芒以少女的額頭為中心擴散開來,聚集在周遭的學生之中則傳來了一道驚呼:「這是魔法啊!那個人是魔術師!」
就算會透過課堂傳授魔法和瑪那在曆史上的來龍去脈等相關知識,但對于現代日本來說,在人前使用魔法本來就是一件等同于禁忌的行為.
然而,她判斷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刻.
(這個叫理璃的少女,已經很習慣面對實戰了.)
「放松肩膀,慢一點,就是這樣,然後回想一下你們遭到襲擊時的情景.」
理璃一派輕松地笑了笑,而弓道部的學姊似乎因為她的笑臉而放下了心,便照她所說的輕輕閉上雙眼.
(那是能夠讀取表層思考的魔法嗎?)
沒多久,那個第三魔術協會的少女似乎認為已經得到充分的資訊了.只見她將受傷的女學生交給旁邊的老師,接著便站起身來,回頭看向棹砥和夏洛特.
「襲擊過來的人總共有四個,其中三人穿著黑色的裝束,應該是真龍教團的忍者.有一人則是一頭金發並穿著西洋盔甲,那家伙感覺很像領導者.此外,他們全部都用面具遮住了臉,並且抓走了繪梨花和梨花這兩個女孩子.這雖然是我的推測,但他們的主要目標應該是繪梨花,梨花只是受到連累.不對,大概是……保險吧?」
剛才那個散漫無比,態度和年紀很相襯的少女已經不見了.只見理璃以專業魔法師的身分獲取資訊並加以分析,且以恰當的詞彙如此說明道.
(日本的魔術師真是不容小覷.)
而棹砥就被她那傻里傻氣的外表給欺騙了,該說她真不愧是被選為負責監視夏洛特的人嗎?
(仔細想想,其實也不可能會選一個沒用的家伙來負責監視他國貴賓.)
「我們慢一步了呢.」
「他們往那里逃了.」
從理璃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便可看到一座地勢稍高的山地,而一間老舊的神社正位于山腰之中.棹砥很清楚,那間神社所鎮守的森林深處,有通往異世界璜特·唐的出入口.
「他們應該是打算逃進璜特·唐吧.」
「只要在那之前抓到他們就好了!」
棹砥跑了起來,他此刻實在坐立難安.
「啊,等一下!」
「真是的,等一下啦!」
棹砥回頭瞥了一眼,便見到理璃和夏洛特連忙追了上來.
他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她們身後那些被留下來的師生們.
只見他們每個人都一臉茫然地佇立在原地.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里是日本,理應是一個和暴力無緣的世界,卻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都是我們造成的……嗎?)
棹砥緊緊咬住了嘴唇.
*
當他們踏進神社背後的森林一步,立刻就有一只身長超過兩公尺的巨大蜘蛛從樹蔭中襲擊過來.此時理璃正好超越了棹砥跑在最前面,便見她用敏捷的動作避開了蜘蛛吐出的絲.
「術式解放·※光耀的魔狼束縛!」(譯注:典出北歐神話中,諸神用來束縛魔狼芬里爾的詛咒鎖煉(Gleipnir).)
理璃舉起的古書中竄出了數不盡的紅黑色觸手,立刻就束縛住了大蜘蛛.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術式解放·劃破烈天的黑獸旋風!」
夏洛特也戴上了魔導機章,利用魔導書來施展魔法.只見漆黑的狂風將大蜘蛛撕得四分五裂,化成了瑪那的塵埃,真是漂亮的手法.
「這是召喚生物呢.」
「就是忍者慣用的技倆呀.」
「你們說的忍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啦!」
棹砥也取出自己的魔導機章,一邊拿起文庫本大小的魔導書,一邊插進她們兩人的對話中.
「可惡,這些家伙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
「都是因為你突然跑掉的關系,我們一邊追蹤一邊說明吧.」
當他們快速朝森林深處前進的同時,棹砥也聽著夏洛特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開始是璜特·唐的諜報部獲得消息,說梅布家的余黨勾結上真龍教團了.」
夏洛特淡然地說著,而這便是她之所以被派遣過來的原因.
「話說回來,那個真龍教團又是什麼啊?」
「那是地球的邪教,雖然他們嘴上說什麼魔術與神秘的融合,但只不過是魔術師罪犯集團罷了.」
據理璃所說,真龍教團行動的最終目標,便是要讓這里再次成為充滿瑪那的世界.但想當然地,像這種具有危險思想的集團,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會被禁止進行活動.
聽說真龍教團的成員都是以一身的黑色裝束來活動,因此才會被俗稱為忍者.
「他們是因為穿著那種神出鬼沒的黑色裝束,才被稱作忍者,他們可不會用忍術哦.」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雖然他知道某種和異世界的體術很類似的東西,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不過,是梅布家余黨和魔術師邪教啊……陛下將這種對手派給夏莉,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為了檢查思想吧?雖然我本身並無二心.」
「那個混帳東西……!」
夏洛特聽到棹砥公然出言侮辱國王,身為第四公主的她也露出了苦笑.
「棹砥,你這種用詞在另一邊務必要收斂一下.」
「要跑來這里才能抓我吧?」
「哎呀,你又不是不會再回去了.」
「那是兩碼子……」
「我要回歸正題了唷.」
理璃的話讓棹砥回過了神來.
「我不清楚繪梨花的消息是怎麼走漏出去的.有可能是我們第三協會或第一協會,也有可能是日本政府,說不定還有可能是璜特·唐或其他異世界勢力傳出去的,因為繪梨花相當有名.」
「……原來她很有名啊?」
「你傻住了呢,棹砥.」
他對此無法辯解.
「不過,真想不到那些家伙會這麼快就行動,而且還是用這麼強硬的手段,我太大意了,這次是我們失算.照理說,本來應該出動一個小隊左右的魔術師部隊才對.雖然我已經提出支援請求了啦……」
現在沒有時間悠哉地等援軍抵達,他們只能靠自己救出梨花和繪梨花了.
「那些家伙抓走繪梨花想干嘛啊?」
「現在還不清楚他們的目的,畢竟能利用的方法數也數不完.一個連時空都能扭曲的巫女太有價值了,所以沒辦法鎖定目標……」
「有那麼厲害啊……」
棹砥不知道現在的繪梨花擁有多少能力.不過,就連在這個瑪那稀薄的世界里,他都曾經看到她強行從周遭數公里內的范圍聚集起瑪那,並施展效果不強的魔法.而擁有這種能力的人類魔法師,別說是在魔法衰退的地球上了,就算將鄰接地球的各種亞世界全包括在內,都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人才.
當然,若是龍族或邪神級的存在則又另當別論了……
「消息傳到什麼程度了?」
「如果是國家等級的情報機關的話,理應都會知道.」
雖然為時已晚,但棹砥還是領悟到自己這一個月來真的是毫無作為,于是露出了苦澀的表情.而夏洛特見狀,卻輕聲一笑.
「既然我都來了,你就放心吧.」
這時,有兩只身長超過四公尺的有四手巨熊朝他們襲擊過來,但當下就被理璃和夏洛特分別解決掉了.只見那兩只四手的熊受到攻擊後,便無法維持住形態,轉眼間還原成瑪那的塵灰.
原來這兩只家伙也是召喚生物.由于事發太過突然,棹砥來不及出手.
「這一次,我一定要粉碎梅布家的陰謀,不再重現過往的丑態.若失敗的話,我就沒有當公主的資格.」
夏洛特面向正前方,瞬間咬了一下嘴唇,看似不甘心地皺起臉來.
棹砥很久沒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了,那是她顯露出真實感情的一面.
「沒錯,對于出身梅布家的我來說,已經不想再讓這個家族繼續外揚家丑了……」
棹砥知道這件事.不對,只要了解當時璜特·唐的情形的話,無論是誰都會理所當然地知道這件事.所謂的梅布家,是兩年多之前向王家高舉反旗的貴族之名……同時也是將夏洛特的母親獻給國王的一個家族.
是的,夏洛特·艾蕾因拉拉克·璜特·唐,以前是叫作夏洛特·艾蕾因梅布·璜特·唐.
*
森林深處有一座老舊的鳥居立在高大的草木之後,像是藏匿于林中一般.
那座鳥居就是妖精門,是連結地球與亞世界璜特·唐的傳送門.
當棹砥等人抵達妖精門前的時候,傳送門正好要被開啟,銀白色的光芒包覆住整座鳥居,並且一刻比一刻更加耀眼.
清一色黑衣的男人們正站立在鳥居前面,有三人身著漆黑的皮鎧,外罩一件黑色披風,臉部則用面具遮擋起來.其中兩人分別抱著昏迷的梨花和繪梨花,還有一個人正拿著魔導書詠唱咒語.
(他們就是所謂的忍者嗎?那剩下的那一個人是……)
棹砥的視線看往最後一人,只見那人戴著小丑般的面具,身穿漆黑的西洋鎧甲,是一名劍士.刮過樹林之間的寒風吹起了他那頭金發.
(渾身毫無破綻.)
對方的態度讓棹砥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而下一瞬間,失去意識的梨花就像是要呻吟似地皺起了眉.
「哥……哥.」
少女的嘴巴動了動,仿佛是要說出這兩個字一樣,就在這個時候……
「梨花!」
一股血氣沖上頭頂,當棹砥回過神時,他已經一邊大喊著妹妹的名字,一邊全力奔上了極度傾斜的山坡.而站在那群男人中的西洋鎧甲劍士則轉向了他.
「棹砥,快躲開!」
他的耳邊傳來夏洛特的尖銳叫聲,他感到一陣寒栗爬上背脊,當下就朝旁邊撲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有個穿著黑色西洋鎧甲的騎士就從一旁的樹叢中跳了出來.只見那騎士的斬擊切開了上一秒棹砥還待著的地方.
「是黑衣劍聖·蘭斯洛特!小心點,棹砥,那也是召喚生物唷!」
聞言,棹砥嘖了一聲,頭腦立刻冷靜了下來.他很不擅于應付地球上的魔術戰,這下子可不妙……
這時,黑騎士的斬擊再度向棹砥襲來.
「術式解放·光耀的魔狼束縛!」
從理璃的魔導書中竄出來的無數只觸手,將召喚出來的騎士全身捆綁了起來.
「趁現在!就交給你們兩個了唷!」
夏洛特早已默默地超越了棹砥,步步逼近襲擊者.棹砥靈活地站起身,尾隨在公主身後.但只見傳送門開啟,發出令人暈眩的光芒,在那陣光芒之中,抱著少女們的那兩人率先一前一後地跳了進去.
而留在現場的另外一位忍者則高舉起卷軸型的魔導書.
「休想逃!」
夏洛特從戒指型的魔導書中釋放出類似黑色疾風的攻擊,卻被忍者施法產生的銀白巨盾彈了回去.
當魔法被彈回來之後,瑪那的磁場留在原地,擋住了他們兩人的去向.
棹砥看到第四公主不甘心地皺起臉,便察覺到了一件事.
(原來夏洛特殿下也不習慣使用這個世界的魔法啊.)
既然如此——棹砥打定主意,攤開了自己持有的魔導書.
「術式解放·輝芒鬼火!」
棹砥身邊出現了四顆光球.
「發射!」
那些光球遵照他的指示飛了出去.自動追蹤的光彈分別繞過光盾左右兩邊,朝靠著光盾護身的黑衣人和西洋鎧劍士猛攻過去.黑衣男的肩膀被魔力球擊中,整個人被撞飛到一旁.而另一方面,西洋鎧劍士則拔出了劍,同時間眼前一閃,接著又一閃,就見他當下將朝自己飛來的兩顆魔力球砍成了兩半.
「好厲害的身手!」
理璃發出了驚訝的叫聲.
「有破綻!」
短短片刻的時間,夏洛特就逼近了西洋鎧劍士,她拔出一把不知道從哪取來的細劍,猛然向對方刺了過去.雖然夏洛特的突刺攻勢連棹砥都無法盡數看清,但西洋鎧劍士卻以晃動身體似的動作進行回避.
「什麼?怎會如此?」
只見第四公主錯愕地睜大雙眼.雖說她在這個世界沒辦法好好使用魔法,但她也是王室成員,體能是一般人所無法比擬的,而且也接受過遠比普通兵卒更高難度的訓練.如果棹砥和她正面對決的話,應該也撐不過數秒.
對方穿著看似笨重的鎧甲,怎麼還能夠如此輕松地避開她的攻擊?
「那個男人的動態視力已經超越人類了……」
理璃傻眼地喃喃說道.
除此之外,在夏洛特不斷重複突刺的攻勢之下,西洋鎧劍士就像在游玩似地持續回避.偶爾會看到他那如柳枝擺動的動作中,會突然刺出一劍,而夏洛特則連忙退了回去.
「不只有視力而已,小心一點!對方身體的反應速度可不是開玩笑的!」
棹砥嘖了一聲,想到自己應該支援夏洛特才對,便再度舉起魔導書.
「術式解放·輝芒鬼火!」
他對准西洋鎧劍士,射出四發追蹤性能出色的魔法彈.
夏洛特配合棹砥的出招時機,揮劍突刺以釘住對方的行動.
而西洋鎧劍士面對一遠一近同時聯合起來的必殺攻勢,則用腳一蹬地面,輕盈地跳到半空中.
「愚蠢!你以為跳起來就能躲過我的攻擊了嗎?」
只見那男人高高舉起空無一物的左手,而那只手……
伸長了.
「怎麼回事?」
那男人的左手就像是繩索一樣不斷增長,然後牢牢地抓住了頭上的樹干,接著手臂一縮,他的身體就往樹上飛了過去,而夏洛特的突刺只揮了個空.
即使如此,棹砥所射出的追蹤彈還是緊追著那個男人……只見西洋鎧劍士維持吊在樹干上的姿勢俐落地揮舞著劍,將四發追蹤彈全數破壞.
接著,他就這樣像鍾擺一樣扭轉身子跳了下來,而他的落地處就是尚未關閉的妖精門.
「你的功夫還不到家.」
那掩蓋在面具之下的模糊嗓音如此對夏洛特說道.
「再敢追來的話,我可不會留情.」
夏洛特猛然抬起頭,瞪視著那個飛往天空的面具男.當他們的視線交集了數秒後,男人就穿過妖精門,消失在光芒之中.
「陸德……哥哥……」
夏洛特緊緊地抿住嘴唇,像是呻吟似地擠出這句話.隨後沒多久,她就回過神來,轉身看往棹砥和理璃的方向.
「我們追.」
「好,好啊!」
「理璃,倒在那邊的男人就交給你處置了.」
「了解啰!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他招出事實,但我會盡力試試.」
這類和恐怖份子無異的襲擊者,恐怕都受過抵抗拷問的訓練,不可能從實招來.因此,要用魔法讓他們供出有利情報的可能性應該很低.但即便如此,還是必須盡力去試才行.
「抱歉哦,我只能幫到這里而已.」
理璃是這個世界的居民,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不得踏進另一邊的土地.
「很感謝你幫忙——走吧,棹砥.」
夏洛特靈巧地跳進傳送門中,消失于光芒之中,而棹砥也尾隨在她身後踏入妖精門.
接著,他的視野被一片黑暗掩蓋住.
*
回過神後,棹砥已經來到妖精門的另一邊,正站在璜特·唐的花園里.他沐浴在濃得嗆人的瑪那之中,忍不住繃緊了身體.
他並沒有為再次歸來感到五味雜陳.
當陣陣焦肉的臭味竄進鼻間之後,他連忙環視了周遭一圈.
慘狀遍布,美麗花田的地面被刨挖開來,任由爆炸的風浪吹走.原應負責守護妖精門的機士們還穿著咒式裝具,卻都倒在地上呻吟,而且一共有八個人.也就是說,駐紮在此地的士兵全數遭到擊敗.
夏洛特跪坐在其中一名士兵的旁邊,檢視對方受傷的程度.
之後,只見公主站起身來,轉頭看著棹砥.
「立刻治療的話,還來得及.」
「是那些家伙干的嗎?」
夏洛特搖搖頭.
「穿著咒式裝具的機士有八個人,就算是遇到剛才那個武藝高超的人,也不會瞬間就被擊倒吧.能造成這種情況的,只有同樣穿著咒式裝具的人而已.」
「也就是說,還有來迎接忍者們的機動隊吧?」
事情變得很棘手,因為這樣已經超出單純犯罪的范疇了,可以說是正式的軍事行動.
「夏莉,剛才那個男人……」
「陸德·梅布.」
夏洛特唾棄似地低聲說著那個名字.
「那個男人是我的兄長,他恐怕……不對,現在應該還不至于……」
夏洛特說著,便搖了搖頭,然後看向棹砥.
「我去追誘拐犯.棹砥,你在這里治療機士們.」
棹砥雖極度不情願,但還是遵從了公主的命令.就算再怎麼事關妹妹她們的人身安全,他也不能就這樣丟下瀕死的機士們.而夏洛特和棹砥這兩人,要說哪一個比較適合去追蹤的話,毫無異議是身為王族的夏洛特.
「別太勉強自己哦.」
「這個我自然知道,在遠赴日本的時候,我就幾乎將原本的裝備都留在這里了,因此不便和複數機士交戰.無論如何,只要得到線索就可以收手了.」
咒式裝具是璜特·唐的強化外裝,可以說就像戰車一樣.因此想當然地,這已經超出入境日本時可以攜帶的防身用具的范圍.就算夏洛特擁有外交特權,但要是將超乎規定的魔法裝備攜入境的話,很有可能會引發國際問題.
「小心點.」
「謝謝你的關心.」
夏洛特露出一抹微笑,像是要讓棹砥安心一樣,隨後就追著足跡離開了.
棹砥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後,便開始著手處理患者們的傷勢.
*
夜幕低垂.
數小時後,棹砥來到最靠近妖精門的城寨都市柯烏拿,並在會議室與好友再度相遇.
那就是身為第七機士團團長的銀發少女·芙蕾.
還有被稱為托宇之民的小人族·亞露露梅露露.
她們兩人負責在這里監視夏洛特,所以才會停留在這個都市.
「可惡,還沒有消息嗎?」
棹砥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耐,在接待室的牆上捶了一拳.
「冷靜點,棹砥.」
埋首于桌上資料中的芙蕾抬起頭來.她一頭及膝的銀發,在天花板那類似螢光燈的魔法照明設備映照之下顯得熠熠生輝,而她那雙帶有愁意的碧色眼眸則狀似擔心地看著棹砥.
芙蕾·薩爾達爾是和他同為六歲左右就進入軍校學習的伙伴.雖然他們兩人同年紀,但論到身為軍人的優秀程度,她遠超過棹砥.
「冷靜想想吧,既然她們是被擄走,就代表是因為有利用價值才會被帶來這個國家,所以她們暫時不會有事.」
「你說的也沒錯啦.」
棹砥迎上芙蕾的視線,卻見那雙祖母綠的眼眸像是畏縮似地動搖著.
(芙蕾她……也很不安啊.但就算如此,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若不掩飾住焦慮的話,就會讓我變得更加著急……)
他們是多年好友,所以在緊急事件發生時都能立刻抓到彼此的心思.棹砥感覺自己似乎被澆了一頭冷水.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走到芙蕾坐著的沙發,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抱歉.」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本來我是想去找棹砥的,但事關政治因素,夏洛特殿下在和日本政府交涉的時候,我是沒有辦法插嘴的.」
棹砥皺起了眉.
「我想,夏洛特私訪日本的事情,應該已經走漏出去了.」
接著他又道歉:「抱歉,我沒有保持冷靜,讓你看到我的糗樣了.」
「你不是老在出糗嗎?」
芙蕾用手掩著嘴,輕聲一笑.
「你能回到原本的模樣真是太好了.不過,你會這麼焦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你真的很重視梨花小姐呀.」
「這……也沒錯啦.」
「老實說,我很嫉妒呢.」
「喂.」
「對了,棹砥,你說消息走漏出去是真的嗎?」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啦……」
棹砥雙手環胸沉吟著,這一切發生的時間點都太剛好了.
「夏洛特殿下也是考慮到這個可能性,所以才會只身前往日本吧?」
「你的意思是……」
「她是故意讓這一切發生的,她之所以在學校光明正大地用校內廣播叫我過去,也是如此.現在回想起來,殿下她應該是為了引出犯人,所以才利用了我和我妹妹吧?」
棹砥諷刺地揚起了嘴角.
「呐,棹砥,你都察覺到這一點了,為什麼還不氣夏洛特殿下呢?」
「我是很生氣啦.」
芙蕾凝神直瞪著棹砥.
「你從以前就對夏洛特殿下很包容呢.」
「對方可是這個國家的公主耶,哪來包不包容的說法?」
「是這樣嗎?……唉,算了.」
芙蕾不高興地撇過頭去,不知道在鬧什麼別扭,而棹砥則聳了聳肩,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
「殿下她應該是打算自己一個人破案吧.畢竟這是對梅布家斬草除根的機會,而且陸德·梅布這條大魚也如預期地上鉤了.」
他的名字,棹砥和芙蕾都有所耳聞.
那個男人是王國之前沒能抓到的重刑犯.聽說他擁有令人畏懼的力量,並統領著梅布家的余黨,而這次計劃的首謀應該就是他.
此外,他還是和夏洛特同一個母親所生的哥哥.
「兄妹……啊.」
棹砥皺起了眉.梨花被抓走讓他心亂如麻,反觀夏洛特則將自己的親生兄長視為死敵.要說這就是王族的宿命,也的確是如此……
「亞露露梅露露.」
他朝小人族少女說道,而她此刻正沒規矩地跪坐在桌子上面,專心地維修某個外觀像是黑色鋼鐵箱子的機械.她雖然比繪梨花還矮一顆頭,長得也很像小孩子,但其實她已經超過一百歲了,還是在王都的大學中人人佩服的天才煉金術師.
「通訊機的情況怎麼樣?」
亞露露梅露露甩了甩那頭托宇人民特有的藍發,從機械中抬起沾滿油汙的臉龐.
然後嘻嘻一笑.
「完全連不上呢!」
「在這種時候別讓人抱有一瞬間的期待啦!」
「不過,訊號接收度很好哦.」
璜特·唐是一個充滿瑪那的世界,而瑪那會影響遠距離的通訊,造成電波變得極度衰弱.因此,無線通訊在璜特·唐並沒有發達起來.
她現在正在操作的無線機,采用的是一種瑪那傳導率良好的頻率波段,通稱秘銀波段,是煉金術研發出來的最新科技.由于贊助此研究的金主也包括夏洛特,所以她也擁有同型的無線機.
事情順利的話,說不定在夏洛特追蹤擄走梨花等人的誘拐犯時,可以和她取得聯絡.
「現在還沒爆炸.」
「你竟然把有可能爆炸的通訊機交給別人啊!」
「可能性是隨時都會存在的!」
「別在這種地方自豪啦!」
當棹砥吐完槽後,就歪著頭思考著.
「所以是夏洛特殿下把無線機關掉了嗎?」
「你是說她正在潛入敵方陣地嗎?」
「是啊,這……也很有可能.只有殿下一個人,不知道會不會發生意外……而且她現在應該也沒有咒式裝具.」
夏洛特的咒式裝具現下正由芙蕾保管著.
咒式裝具本身就是一種相當厲害的兵器.但就算是多麼尊貴的貴賓,也不得攜帶沖鋒槍走入東京街頭.不過,魔導書本來是被歸類在兵器之中,只是政府大概對此睜一眼閉一只眼吧.
(而且那個叫作理璃的護衛也有攜帶魔導書.)
王族並非所向無敵.即使索妮亞沒有裝備咒式裝具就開戰,如果是像棹砥或芙蕾等隊長等級的機士的話,還是能在裝備咒式裝具的情況下壓制住她.
更何況,夏洛特體內乙太回路的總量只有索妮亞一半左右而已.
從妖精門附近的慘狀來看,誘拐犯應該至少有十人以上的機士.就算是夏洛特,要是被對手發現她勢單力薄的話,那就失去勝算了吧.因此,慎重而謹慎地行動才是正途.
話雖如此……只能等待聯絡的話,還是很令人著急.
「呐,芙蕾,夏洛特殿下有沒有親衛隊之類的?」
棹砥已經有一年以上沒和璜特·唐接觸過了,所以不是很了解這個世界現在的情勢.
「本來是有負責此職務的第八機士團呢.」
由于現在整個王國都缺少戰力,那些原本是以第八機士團的成員身分進入軍校就讀的機士候補生,全都被分配到各個街道擔任警備人員了.這是為了貴族種的出現與隨之而來的怪物凶暴化所執行的對應措施.
「夏洛特殿下之所以會這麼焦急,也是因為這樣哦,畢竟她失去了可作為部下的戰力.再這樣下去的話,她在宮廷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所以才必須立下功勳才行.」
「就算是這樣,那也不是公主殿下該做的工作,只要讓隨從們……原來如此,在梅布家消失之後,她就失去後盾了.」
在第八機士團即將成軍之際,這個理由也是另一個阻止計劃的原因.
夏洛特的母方家族,也就是梅布家因為謀反而被抄家滅族.現在別說是後盾了,她的出身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沉重的枷鎖.
「現在姑且是由拉拉克家擔任後盾啦……但應該沒辦法調動到多少資金吧,聽說也很欠缺侍女和馬夫.所以,雖說她有在贊助亞露露梅露露的詭異研究,但我也不知道這其中存在著幾分事實.」
「不要說『詭異』啦!」
只見亞露露梅露露氣呼呼地舉起雙手怒道.
「是夏莉幫我募集到了資金耶.」
將她的話整合過後得知,聽說是夏洛特親自從各式各樣的資產家身上募集到資金,而自己則是以贊助者的名義幫助這個小人族的煉金術師.
「為什麼她要拐彎抹角地提供贊助呢?」
「因為電波是公物.」
原來如此,如果不能得到公主這個後盾的話,觸及到電波這種公共領域的研究或許會產生諸多不便.夏洛特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芙蕾還是一臉茫然.畢竟她生長在這個通訊相關技術本來就不發達的世界,因此對她來說,地球這種電波高度化的地區實在很奇怪.棹砥則大致對她說明了一次.
「有需要特地大費周章到這種程度嗎?」
「她說這是為了今後做准備.」
夏洛特恐怕是學習了地球各國的曆史,並從中獲取了各種教訓,還打算將必要的東西帶入璜特·唐.
這都是為了未來.因此,這是她實現理想所踏出的重要一步.
她選擇的道路既漫長又險峻.如果至少有許多部下能使喚的話,多少也可以減輕她的負擔吧……這麼一想之後,棹砥覺得她之前來勸自己易主時所說的話,似乎又有了不一樣的含意.
(原來夏莉她很拚命啊.)
她現在可謂處在孤立無援的狀態,所以她這一次也是獨自去找棹砥.
「棹砥,別同情夏洛特殿下,她利用了梨花小姐和繪梨花小姐,你應該要更對她感到生氣才對啊.」
「這……我是知道啦.」
棹砥搔了搔後腦勺,露出苦笑.從以前開始,他就怎麼也無法對夏洛特心懷恨意.而她應該也是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來對他示意吧……
「回歸正題吧,索妮亞殿下那邊怎麼樣?」
「現在還離不開王都,因為第七機士團的重組工作終于來到最終階段了.而亞蘭也抽不了身,所以這次負責監督夏洛特殿下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就算只有一個人,她畢竟是一名機士團長,擔任公主的護衛綽綽有余.原則上,在隨時要整備態勢迎戰怪物的璜特·唐之中,比起數量,更加重視個人的戰力.更何況,芙蕾·薩爾達爾擁有地面壓制類型的固有技能,這在第二世代的機士中也相當少見.因此,她可以說是王族護衛的最佳人選.
「其他機士團呢?」
「在聽說一直暗中操盤的梅布家終于有動靜後,第三,第四和第五機士團便散往了各地,而第一機士團就如同往常負責守護王都,並未調動.」
第二和第六機士團在貴族種的襲擊下潰散,殘余戰力則合並到第七機士團,所以這樣就已經了解了七個機士團的動向.
「盡管如此,這次若要出兵的話,或許會選擇出動第一機士團吧.不過,這也要先將守護王都的工作交給第七機士團才行.」
「陶洛斯殿下那邊的意思呢?」
若論起王位繼承權的話,第一王子陶洛斯便是第一順位.他今年二十二歲,在劍術的領域上,他不僅領先其他兄弟姊妹,同時也是在學院取得博士學位的高材生.甚至國會中還有一派人士考慮到他的將來,希望讓他前往地球留學.
「問題就在于不知道殿下願意動員的可能性有多少.」
芙蕾聞言便聳了聳肩.
「我覺得就算殿下願意展開行動,陛下插手阻撓的可能性也很高.」
「難道說,他不想讓王位繼承權的第一順位立下功勞嗎?他是不是認為陶洛斯殿下如果贏得了人望,他的寶座就危險了?」
「除此之外,陛下想的還會是其他事情嗎?」
這話說得尖酸刻薄,但棹砥卻不得不認同.說起來,他本來就是因為和國王不合,才會離開璜特·唐.
「陛下現在信任的是王族里的哪一個人啊?」
「陛下不信任宮廷里的任何一個人,你也知道他是這種人吧?」
但是,這樣的話……
「糟了,這也就是說,就算梅布家有所行動,他還是會選擇維持現狀啊.」
這是最糟的情況,代表梨花和繪梨花會被當成棄子.不過,梨花是日本人,如果對她棄而不顧的話,便不利于外交層面,一般來想這都是不可行的事情.棹砥便樂觀地如此想著……
「當然不會讓他這麼做呀,至少國會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艾蕾歐諾拉殿下不也有所行動了嗎?」
第一公主艾蕾歐諾拉在國會擁有最強的人脈,雖然她也因此被視為反現王派的急先鋒.但依棹砥所見,她只是非常擔憂璜特·唐這個國家會變成當今國王的私有物罷了.
國會也是一個充滿各路想法的組織.在集結眾多勢力的國會中,比起國王的決斷,會出現更多考慮到國外諸事的意見,而這也是因為在國外擁有資金來源的勢力占了絕大多數的關系.
「雖然我能理解你焦慮的心情,但現在還是先等夏洛特殿下的聯絡……」
這時,亞露露梅露露的無線機傳來了夏洛特的聲音,棹砥則撲向麥克風,迅速地應答著.
夏洛特似乎看穿了他此刻有多焦急,便輕輕地笑出聲來.
「稍安勿躁,梨花她們沒事,我確認她們搭上馬車了.」
「她們有受傷嗎?」
「毫發無傷,看起來很有精神,很堅強呢.不僅連一滴眼淚都沒流,還仔細觀察了四周,不反抗誘拐犯的指示,一直很冷靜地行動.」
真像那家伙的作風.棹砥想著,勾起了一抹微笑.
不過,就算是梨花,現在內心應該也很不安吧.想到這里,棹砥強壓下現在立刻就想沖過去救她的心情.
「誘拐犯往北方前進了,他們的目的地恐怕是拉克塔山脈.」
他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連一處村落都沒有的偏僻之地.不僅有許多怪物棲息在那里,還被人發現有許多突然冒出的迷宮,是一個危險地帶.
而這也表示那里對犯罪者來說,是一個很方便隱匿的場所.
「他們似乎接下來都要以馬車來移動,你們有馬車或其他追上去的方法嗎?」
棹砥看向亞露露梅露露,只見那位小人族發明家高舉雙手比了一個圈.
「煉金馬車!」
「唉,你有聽到嗎?很遺憾地,我們這里沒有東西可以用.」
「欸!不要無視我的發明物!」
「我有向公主殿下借了摩托車,還附有邊車喔.」
索妮亞的摩托車具有千余CC的高馬力輸出,是一個在野地也能輕松奔馳的工具.
「那麼芙蕾,你負責和王都聯絡,棹砥則騎摩托車過來和我會合.」
在商量好會合的地點後,他們便切斷了通訊.
*
半夜.
棹砥獨自騎著紅色的摩托車和夏洛特會合了.只見公主那一身白色洋裝沾上了一點塵埃和泥灰,臉龐也因為疲憊而憔悴了許多.在這副可憐的模樣中,只有那雙藍眸還閃爍著燦爛的光輝.
「和誘拐犯會合的戰力為十二名機士,雖然幾乎都是銅級,但至少有一個人擁有銀級咒式裝具.」
公主坐上邊車,而棹砥則騎著摩托車往北方前進.他從芙蕾那邊得到了自己和夏洛特的咒式裝具,所以沒必要顧忌這附近的怪物.
雖然摩托車疾駛在不平整的地面上,車身卻幾乎沒有震動.那是因為夏洛特用魔法在距離地面數十公分的地方建造了一條空中道路,而摩托車則是行駛在那上面.
「那個,夏洛特殿下.」
只見夏洛特不高興地撇過臉去.
棹砥見狀,便歎了一口氣,喊道:「夏莉.」
「什麼事,棹砥?」
夏洛特揚起頭,滿是笑意地看著乘在摩托車上的棹砥,而棹砥則是滿臉不開心的神色.
「有什麼關系呢?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
「我們正在作戰中,我希望能劃清界線.」
「五年前,你可沒說這麼不解風情的話.」
「……算了,你是怎麼看出敵方戰力的?」
「因為我發現了一群怪物,所以就誘導它們去攻擊誘拐犯一行人.不過,只有一半的人出來應戰而已,所以我並沒有確認到全部的戰力.」
真是亂來.棹砥皺眉想著,而公主則從邊車投給他一抹微笑.
「你忘了嗎,棹砥?本來我現在應該要率領第八機士團才對,我可是比任何人都要認真學習偵察和隱密行動.」
機士團很看重王族的戰斗力,將其視為實質的影響力,因此王族的戰斗訓練遠比一般的機士還要嚴格.以夏洛特的情況來看,她的決戰戰力並不出色,便特別安排了能夠讓己身發揮出更大效用的課程計劃.
「盡管如此,還是要多加留意那些叫作忍者的地球人.他們擁有驚人的第六感,偵察能力也相當優秀,如果這次追蹤他們的換作是一般偵察人員的話,應該很容易就會被發現了.我還不曾像今天一樣,這麼感謝那些嚴厲得令人哭泣的潛行課程.」
「即使是夏莉也哭了啊?」
「甚至到了想詛咒自己出身的程度.」
「真讓我意外.」
「我只告訴你一人喔,其實我是愛哭鬼.」
只見夏莉用手掩住嘴,輕聲一笑.棹砥實在不知道該回什麼好,便沉默地駕駛著摩托車.
數小時後,天亮了.
「我們已經充分縮短了距離,以這個速度應該可以在拉克塔山脈前追上他們,現在先小睡一下吧.」
棹砥將摩托車停在樹蔭下.
接著,在施展簡單的結界魔法後,他們互相靠著彼此的肩膀,陷入深沉的夢鄉之中.
棹砥夢到了以前的事情.
那是關于五年前的一個夢.當時棹砥十三歲,在第七機士團即將創立的時候,他暫時先回到了日本.
他得知父親似乎再婚之後,便將此事告訴索妮亞,而她則善解人意地說:「那你就回去和父親好好談談,將心里的疙瘩驅除掉吧.」
後來他也因此被卷入誘拐事件之中.
當他穿越妖精門來到地球時,就受到了魔術師們的伏擊.之後回想起來,他們應該是把棹砥誤認成璜特·唐的追兵了吧.妖精門的出口是最適合用來展開奇襲的地方,因為在剛移轉完的時候一定會毫無防備,棹砥之所以能撐過襲擊,不過是接連走運了好幾回罷了.
盡管如此,他是費盡全力才逃走的.就算他是受過訓練的見習機士,但在瑪那稀薄的地球上,可說是無能為力,所以她使出渾身解數拚命地奔逃.
雖然他應該趕快去找警察或其他人才對,但當他在森林中行走的時候,忽然探頭看了一下道路上的情景……
他發現魔術師們正將一個被制住的金發少女押進停在路邊的車中.那個少女的身形看起來只有小學中年級或高年級左右而已.
他必須救她才行.
棹砥從小被教育成一個以守護人民為原則的軍人,此刻他的靈魂正如此呐喊著.于是,坐立難安的棹砥便趁隙鑽進誘拐犯們的後車廂中.
那真是輕率之舉.現在回想起來,他也不禁替當時亂來的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了.後來,當車子停在深山之中,誘拐犯們待在隱蔽處時,他就抓住機會將她救了出來,而這也是好幾重的幸運所帶來的結果.
當他救出少女的時候,就為了挺身保護她而造成肩膀受傷.
他們兩人一邊在陌生的山中奔跑著,而棹砥則問了少女的來曆.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跑來救我了嗎?」
棹砥是在璜特·唐就讀軍校這件事,在逃亡路上就暴露出來了.
當棹砥得知她的名字後,便嚇了一跳,雖然他的確覺得她穿得很講究,但作夢也沒想到她會是璜特·唐的公主.
根據夏洛特所說,她是在前往城鎮慰問人民時,在當地被擄走的,然後就透過妖精門被帶來這個世界.而那些襲擊棹砥的魔術師應該就是將他誤認為璜特·唐的追兵了.
「棹砥,你運氣真不好,為了保護我這種人,還讓肩膀中彈了.」
「不,我很幸運哦.」
棹砥笑了.
「要是我沒有碰巧在這里的話,您現在就落到誘拐犯的手里了,一想到就令人毛骨悚然.」
根據事後打聽,那些誘拐犯是崇尚邪神的邪教.他們似乎打算把擁有優秀的乙太回路的人當作活祭品,用于某些不正當的用途.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清楚更詳細的事情.因為當時日本政府在接獲棹砥等人的聯絡後,由于顏面掃地的關系,便將那些人連同其據點一同放逐到次元的夾縫中藉以出氣.而璜特·唐也想掩飾公主遭到誘拐這種疏失,所以也默認了日本政府的作法.
整件事就從黑暗葬送到另一片黑暗之中了,棹砥的功勞也一樣消失在黑暗里.對此他覺得無所謂,反正他本來就不是因為想得到賞賜才行動的.
「和那種事情沒關系吧?因為棹砥你救了我一命,所以你就是英雄,至少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
「不管你是什麼來曆,我都會去救你哦.」
「是因為我很美嗎?」
夏洛特開玩笑地如此說道,造成他忍不住就……
「等以後胸部變大就無懈可擊了.」
他這麼回答了,然後就被揍了,只見夏洛特滿臉通紅地怒目瞪著他.
「放肆.」
「容我說一句,胸部是平等的!」
現在回想起來,他還真的是白目到了極點,可以說幸好當時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不過,當時那名九歲的少女聽到他這句扯到不行的話之後,呆愣了一會兒,隨後就小聲笑了起來.
「說得也是,是我錯了.至少,在這個地方提及王族或貴族也沒有意義,你是在用開玩笑的方式告訴我這個道理吧?」
雖然夏洛特完全誤解了,但他並未糾正她.
只見夏洛特重新向棹砥伸出了手.
「棹砥,你就成為我的機士吧.」
他不得不慎重地拒絕她.他告訴夏洛特自己已經有了該尊崇的主人,而且索妮亞的機士團馬上就要成立了.
「是嗎?那麼,如果索妮亞姊姊虧待你了,隨時都可以來我這里.我會一直等你的,因為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機士.」
棹砥當時只把這番話當成玩笑.他很清楚那些准備創立第八機士團的大人們的盤算.總有一天,她會成為一軍之長,所以他認為,屆時她應該就會對他這種人失去興趣了吧.
他完全沒料到五年後會發生這種事情.
過了一個小時半左右,棹砥睜開雙眼.便發現夏洛特已經起來了,正在樹蔭下凝視著魔法水晶球.
水晶球里映出了一處荒野的影像,其中有馬車和十只以上並列在旁邊奔馳的馬.
「你和使魔同調了嗎?」
「我在休息前先施展了偵察魔法,現在終于追上誘拐犯的馬車了.」
沒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有兩個忍者下車後抬頭看著天空,伸手指往他們的方向,看來使魔是被發現了.只見騎著馬的人拉緊弓弦,射了出去,隨後水晶球的影像就被切斷了.而水晶則傳出滋滋的碎裂聲,上頭的裂紋逐漸擴散.
「他們的探知能力果然很優秀呢.」
「要是騎這台嘈雜的摩托車接近他們的話,應該會被發現……沒錯吧?」
「就算這樣,若能縮短距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放棄奇襲,直接從正面擊潰他們吧.」
雖然對方有五倍以上的人數,但他們有王族.而棹砥只要有咒式裝具的話,就能發揮出能與好幾名士兵匹敵的能力.
「對了,棹砥,你發現了嗎?」
「那個西洋鎧男沒在里面.」
他們看著彼此的臉龐,而夏洛特像是想說什麼似地動了動嘴唇,卻又將話語吞了回去,然後搖搖頭.
「雖然我很在意陸德·梅布的去向,但現在要以救出你的妹妹為優先.」
「抱歉,承你恩情了.」
夏洛特將帶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遞給棹砥,說了句「吃飯吧.」,然後微微一笑.
「我夢到五年前的事情了.」
「我也是.」
「我很希望現在還能像那個時候一樣,露出天真的笑容.」
「每個人都會長大的.」
棹砥看著夏洛特的胸部,令人難過的是,那個地方和五年前一樣沒有變化.
「不過,也有人里面還是和小孩子一樣.」
「棹砥,你真的是和五年前一樣,沒有變過呢.」
「不好意思,過獎了.」
「對了,聽說第七機士團最近很流行一種叫作鐵爪功的格斗技呢.」
只見夏洛特額上冒出青筋,不斷彎曲著雙手的手指關節.
棹砥則舉起雙手無條件投降了.
「棹砥.」
坐上摩托車的邊車後,夏洛特再次喚道.
當他轉過頭去,就看到那個少女正壓著蓬松的金發.而那頭長發此刻就像是被朝露沾濕的稻穗一樣搖曳著,而少女抬起了雙眸看向自己.
她的洋裝和臉龐明明都沾滿了汙泥,看起來卻美得足以令人屏息.
她的身子纖細得仿佛一碰就會折斷一樣.
她臉上那溫柔的微笑,就像是宮廷中那些正值花樣年華,嬌弱無比的貴族千金們.
而這樣的一個少女卻從邊車的座位抬起身子,將臉湊近了棹砥,那粉嫩的嘴唇在靠近棹砥耳邊後,輕聲低語道.
「這一次輪到我幫你了,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對你的妹妹棄而不顧的.」
*
梨花抱著繪梨花,坐在光線昏暗的馬車里面,將背靠在分隔馬夫座和車廂的木板上,凝神傾聽著.
她最常聽到的是馬的嘶鳴聲,偶爾也會聽到男人們以嚴肅的語氣交談.
突如其來的誘拐,再加上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梨花有些吃不消,疲憊到了極點.盡管如此,她還是持續保持戒心,因為對方的破綻隨時都有可能出現.
(現在要專心等待機會.)
當那些黑衣人逃進這個世界之前,她在四肢麻痹動彈不得的時候,聽到了哥哥的聲音,他的聲音不知道給了她多少勇氣.她相信哥哥會來救自己,所以才得以撐到現在.
那個看起來像首領的男人在很久之前就說了一句「我去王都.」,便離開隊伍了.
(他去王都做什麼?)
無論如何,她都打算將這件事記起來.
過了不久,一道陽光從壁面的縫隙間照射進來,她知道早上來臨了.
繪梨花還睡得很沉,深灰色項圈緊圍在她脖子上的模樣實在很令人心疼.聽說那項圈是用來封印繪梨花魔法的魔導具.從知悉繪梨花的能力這一點看來,他們果然……
(是在覬覦母親的力量吧.)
然而,他們誘拐繪梨花也就算了,為何要將待在其身旁的梨花一同擄走?繪梨花偷聽襲擊犯們的對話時,便聽到了「說不定可以拿來當作替代品.」這一句話……
(他們的意思是,我也和母親擁有一樣的力量嗎?)
這種連她自己和哥哥都不知道的事情,為什麼誘拐犯們會知道呢?
(大概有兩種可能.其一是這邊的國家……璜特·唐的檢察機關也收集了我的資料,而其中一部分則外流出去了.其二也是一樣的道理,是日本的情報機關將資料外流出去的.)
或許是因為不管哪一種的可能性都很高,所以對內幕不清楚的梨花完全無法下定論.總之,她只知道自己和繪梨花現在都面臨了威脅.
不可以太過鑽牛角尖.
(哥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她如此堅信著.索妮亞和芙蕾等人現在應該都開始行動了吧.既然這樣,她們一定會得救的.沒錯,就這麼相信吧.
這時,繪梨花發出「唔!」的一聲,伸著懶腰起身了.
「棉被跑去哪了?」
她睡迷糊了.梨花見狀笑出聲來,然後哄著皺起小臉的繪梨花.
不久後,馬車停了下來,她可以聽到男人們慌張的喊叫聲.
(哥哥他們追上來了!)
梨花立刻察覺此事,緊緊抱住了繪梨花.
馬車前力的門被打開之後,黑衣男們就將梨花等人拉出外面.
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她感到一陣暈眩,連腳步也站不穩.往馬車的行進方向看過去,便可看到她們現在位于某座山的山腳下.
一旦逃進山里面,追蹤也會變得很困難吧.
但是……她轉頭看向身後.
果不其然,有一台摩托車發出高亢的引擎聲,一路越過山丘直沖過來.
在迅速逼近的摩托車上,有兩道人影跳了出來.
那兩人都穿著咒式裝具,瀟灑地殺進誘拐梨花等人的機士隊伍中.
「梨花!」
雙方交戰的同時,有一個人如此叫道.梨花看到那名穿著銀級咒式裝具的少年後,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哥哥!」
她忍不住喊了回去——接著就被焦躁的黑衣人用力拉扯手臂而差點跌倒.繪梨花連忙緊緊摟住她.
「你想對梨花做什麼!」
激動的棹砥以她為目標,筆直地猛沖而來,周遭的機士們被攻個措手不及,全都無力反擊.話雖如此,還是有兩個人硬是擋在他的行進路線上,打算擋住他的去路.
負責支援棹砥的女機士,利用風與雷的攻擊魔法進行准確的掩護,拖住了試圖阻撓棹砥的機士.
「棹砥,快去吧!」
「謝啦!」
棹砥像子彈一樣急速前進,而在他面前的黑衣男們則慌亂地對看了一眼——
然後拉過梨花和繪梨花,將刀子抵在她們的脖子上.
「不准動!」
梨花耳邊響起了粗厚的吼聲.棹砥見狀便嘖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哥哥……」
「別擔心,我馬上就去救你.」
棹砥輕松地笑了笑,但他的表情並無一絲松懈.
當情況陷入膠著的時候,在棹砥身後的那個與他同伙的少女和十二名機士之間的戰斗已經分出了勝負.那名梨花素末謀面的少女不費吹灰之力就殲滅了全部的機士.
仔細一看,那名少女身上穿著和索妮亞一樣的黃金咒式裝具.
(她是王室成員嗎?)
明明自身正處于這種形勢之中,梨花卻非常在意那個少女的來曆.
「棹砥,你被反將一軍了呢.」
「對小越,夏莉.」
那名叫作夏莉的少女緩緩地走了過來,金發碧眼的她和索妮亞不同,身形相當纖細,難以想像她竟然是剛才大殺四方的那名戰士.
「夏洛特殿下,您本來應該是我們的戰友才對.」
其中一個黑衣人如此說道,而那名叫作夏洛特的少女則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
「我不會成為反賊的伙伴.」
只見她舉起了細劍.
「做好覺悟吧.」
「等等,夏莉!他們有人質……!」
「璜特·唐的王族絕不會和這種以人質要脅的卑鄙小人妥協.這樣你懂了吧,棹砥?」
「完全不懂啊!」
「棹砥,這是命令,現在就拿下這些家伙,如果你不動的話,我就親自出手了.」
棹砥看向泰然自若的夏洛特,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他應該不是在掙紮,而是在發怒吧.
這時,梨花發現架住自己的男人們的手正微微顫抖著.
(這些人很害怕那個叫作夏洛特的女孩子.)
夏洛特那堅決的態度有效地將對手逼到了絕境.以國家的立場來說,不對恐怖分子投降,不對人質作戰妥協,便是理所當然的態度.
(夏洛特小姐的判斷很正確,在這種場合狠下心放棄拯救人質,才是一個上位者該有的作為.)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在于梨花自己就要被舍棄了……
(好可怕.)
梨花緊緊地咬住嘴唇,拚命地壓抑著手腳的顫抖.
(不過……如果是哥哥的話……)
「棹砥,你是打算阻撓我嗎?」
「是啊,有必要的話我就做.」
「我再怎麼樣也是王室成員,要同時收拾你和那兩人一點也不費力,如果還要算上人質的話,那就更簡單了.」
「我絕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阻止我的話,那這樣吧——」
夏洛特像在思考一樣歪著頭.
「我可以放過這些人,但作為代價,你要宣誓對我效忠.」
「好吧.」
棹砥放下了劍,而夏洛特看到他一副沮喪的模樣,便張口說了:
「……真沒想到你答得如此干脆,妹妹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
棹砥說著,便轉過頭去.
「就是這樣了,放開梨花,這次就饒了你們.」
「誰會信你的話啊!」
黑衣男們就這樣架著梨花等人慢慢往後退,打算逃進樹林里.
「……對了,你們這些家伙.」
棹砥像是感到無奈似地說道:
「知道那座森林是什麼嗎?」
「你是什麼意思?」
「那是迷宮喔.」
黑衣男們聞言,都愣愣地「嗄」了一聲.
他們也因此松懈了下來,而就在下一個瞬間……
男人們發出像青蛙被踩扁的聲音,接連松開了手.
然後一一倒在地上.
梨花的脖子終于從刀子的脅迫中解脫,她緩緩轉身看向背後.
只見有一個穿著銀級咒式裝具的銀發少女站在那里.
那個用手刀連續橫劈黑衣男們的後頸,讓他們陷入昏迷的人是……
「芙蕾小姐!」
「久等了,梨花小姐,你沒事真是再好不過了.」
芙蕾·薩爾達爾微微一笑.
*
「能趕上真是太好了,我在和各處聯系完後就徹夜跑過來也值得了.」
芙蕾的咒式裝具·深海之銀擁有強力的肉體修複能力,而她就是利用了這股能力,再加上施展了加速魔法,驅使不會疲累的身體一路持續奔走過來.
而且她又使用了隱密魔法,悄悄繞到了敵方後面.
「我和棹砥不一樣,很擅長隱藏哦.」
棹砥則皺眉責難道:「真是亂來.」
「我亂來也是為了救出人質呀.」
「你一路跑過來也很亂來,乙太回路是不是在哀嚎了?」
「繪梨花小姐殘留的瑪那已經消失了,所以我現在已經不會感到那麼痛苦了,棹砥.」
這時,待在旁邊一頭霧水的繪梨花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綻放出欣喜的表情.
「比起那個,棹砥,夏洛特殿下,雖然沒有事先商量過,你們卻爭取到了不少時間.多虧你們引走了對方的注意力,我才能順利繞到忍者們的背後.我聽說那些人只要沒有其他干擾的話,就能敏銳地感覺到周遭的氣息……老實說,如果沒有你們兩位一搭一唱的話,我可能也沒辦法這麼順利.」
「哦,你說那個呀.」
夏洛特輕笑了起來.
「我是認真的,所似一點問題也沒有.」
「問題根本多得要命,別開玩笑了!你剛才不是還說要救梨花的嗎?」
「就是要這樣做,棹砥才會老實地加入我的麾下.」
芙蕾瞪向棹砥,而棹砥則不知所措地撇過頭去,說道:「你去問夏莉.」
「說起來啊,棹砥,為什麼你會直呼夏洛特殿下的名諱呢!」
「唉,那個啊,說來話長.」
「是我容許他這麼做的,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根本多得要命!請您不要對第七機士團的團員出手!」
「哎呀,棹砥都已經退出第七機士團了.我邀請一個無主之人加入我方,有哪里不對嗎?」
「您,您,您這個人實在是……!」
芙蕾被駁倒後,便淚眼汪汪地怒瞪著棹砥.
「我說啊,棹砥!這都是你——」
「不要遷怒,這樣不好哦.」
坐在地上的梨花似乎聽膩這段像小短劇一樣的對話,終于站起身來,苦笑著朝繪梨花走了過去.
「至于脖子上的魔法枷鎖……我記得那些人擄走我的時候,應該拿著鑰匙才對.」
接著,她走向倒在旁邊的忍者,搜索他的身體看有沒有和鑰匙孔符合的東西.芙蕾則召喚出魔法鎖,迅速地將男人們的手束縛在身後.
「話說回來.」
梨花一邊將手伸向忍者的懷中,一邊像是到現在才想到某件事似地說道:
「這里少了一個人……」
「是那個穿西洋鎧的人嗎?」
原本打算說什麼的夏洛特抽動了一下眉毛,表情變得緊張了起來.
「對,應該就是那個人.他似乎到王都……」
「啊,不對,先等一下,梨花.」
「怎麼了,哥哥?」
「那些家伙身上恐怕有陷阱,或……」
雖然棹砥出言制止,卻慢了一步,就在梨花的手伸進黑衣男的口袋時,那些男人周圍的空間緩緩扭曲了起來.
「糟了,是轉移陷阱!」
「繪梨花小姐!」
芙蕾立刻抱起身旁的繪梨花,而棹砥則抓住了梨花的手.夏洛特敏捷地撲到那兩個忍者旁邊,打算攻擊他們的脖子使其斷氣……
但為時已晚.
以忍者的身體為中心擴散出去的黑色球體迅速地擴大,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包了起來.
棹砥就這樣緊緊抱著梨花,然後失去了意識.
*
棹砥在樹林深處醒了過來.他起身後,就檢查了一下倒在旁邊的梨花的身子,而她似乎並未受傷.不久後,梨花也醒了過來,他便告訴她:「我們被轉移陷阱丟進迷宮了.」
「這是什麼意思?我有一點……不太明白.」
「大略來說,就是那些忍者擔心自己在失去意識的時候被俘虜,便在身體里藏了陷阱.所謂的轉移陷阱,在一般的情況下,會將中陷阱的人與周遭的人帶往其他地方.但如果在璜特·唐起動的話,若是附近有迷宮,就會被帶往迷宮的內部某處,就像被吸進去一樣.而很不幸地,我們剛才待的地方旁邊就有一個森林迷宮.」
「森林迷宮……」
「也就是這個地方.」
棹砥指著腳下.
「那些忍者應該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吧……結果我們還是陷入了困境.」
「這座山本身就是迷宮吧?我記得以前有聽過,迷宮是在瑪那的累積之下而誕生的.」
「迷宮就是內部儲藏了大量的瑪那,生物還有許多怪物的巨大生命體……你只要這麼想就可以了.就像是食蟲植物……地球上的霸王花一樣.」
「我了解了……是我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呢.」
梨花垂下頭,而棹砥則將手放在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呃,哥,哥哥!」
「是我們這群有經驗的人犯了錯,完全不關你的事.」
「你這種溺愛的方式讓我一點也不開心.」
「吵死了,我就是要溺愛啦,梨花是我的妹妹,所以我要徹底地溺愛你.」
當他繼續揉著梨花的頭之後,她就說著:「真是的!別再揉了!」,然後粗暴地揮手反抗著.
「我要生氣了哦!」
「哦,那就趕快生氣吧,有那樣的精神也比較好.」
梨花聞言,不知為何對他歎了口氣.
「算了,那個,我之前提的事情還沒說完.」
梨花將那個西洋鎧男子前往王都的事情告訴棹砥,棹砥點了點頭.
「這件事之後再來想辦法吧,我們必須先和夏莉會合才行.」
「要怎麼樣才能從這個迷宮出去呢?」
「迷宮分為不同的階層,森林的某處應該有通往下一個階層的出口.而芙蕾,繪梨花還有夏洛特殿下恐怕都被丟在某個地方了,所以我想盡快和她們會合.」
「這里的怪物很強嗎?」
「不知道,因為這座拉克塔山脈幾乎沒什麼人探訪過……不過,只要冒險者團隊有取得數據的話,大學里應該會留有記錄才對.」
「所以我們現在找不到資料,對吧?」
梨花拍掉沾在屁股上的落葉,站起身來.
「就算去想這種事情也沒用,我們走吧.」
「你真的很冷靜耶,明明剛從綁票案中脫身而已.」
「如果哥哥想要我露出害怕的模樣的話,不管要多害怕都可以哦.」
梨花愣愣地歪著頭,而棹砥忍不住露出苦笑.
「你維持這樣就好了……從被擄走的時候到現在,你都很努力呢,也將繪梨花保護得很好.」
「其實,如果在這里哭出來,說不定也會讓自己顯得比較可愛,讓我有點猶豫呢.」
棹砥再度苦笑.
「你這樣也很有自己的風格啊.」
「你這根本不是稱贊吧.」
梨花稍微鼓起了臉頰,瞪著棹砥.
「我是在稱贊你處變不驚耶.」
「那是因為我當時相信哥哥會來救我,而現在也一樣,我知道只要和哥哥在一起的話,就不會有事.」
「其實也不一定喔.」
棹砥皺起眉,將放在小袋子里的紅褐色卡片取了出來.
那是原材料卡片,現在共有十張.
他所使用的特制咒式裝具·曉光之銀,只憑裝具本身的話,既不能當作武器,也沒有特殊能力.必須憑藉這種銅制原材料,並利用他的固有技能——形魂變性來發揮力量.
「亞露露梅露露好像也沒料到我這次會過來這里.剛才已經用了兩張,現在只剩這些了.」
「反正又不是要挑戰貴族種……」
「如果沒有原材料卡片的話,我的咒式裝具可是連武器都算不上.」
雖然事已至此,但他還是覺得當初應該要准備一些基本配備的武器才對.下次再和亞露露梅露露商量看看吧.
「……難道說,哥哥是那種資源會消耗得很劇烈的類型嗎?」
一下子就被說中要害,讓棹砥臉上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難道說,哥哥最不擅長一直和小怪交戰嗎?難道說,哥哥……」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別再說了啦!你那些話就像腹部攻擊一樣狠狠毆打著我耶!」
「因為我想掌握住現況……」
「是,是哦,我都心碎了,受到很大的傷害耶!」
「對不起,哥哥,我完全沒有察覺到你竟然有這麼纖細的神經……」
「梨花,你是不是對我有很多不滿啊?」
被問到這個問題後,梨花就將食指抵在臉頰上,沉吟了一會兒.
「不滿的部分實在太多了……」
「我最近連偷窺都沒有吧!」
「可是,你老是和母親黏在一起呀.」
梨花不開心地鼓起臉頰瞪著他.
「你誤會了,是繪梨花她自己跑來黏我而已.據芙蕾所說,是因為她失去記憶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我,所以才會出現類似雛鳥效應的現象……」
「你之前還被她親了!」
「你不要對小孩子的惡作劇生氣啦!」
「哥哥有戀童癖.」
「不是!我絕對不是!我只對胸部有興趣而已!」
棹砥特別強調了「只對」這兩個字,因為這一點很重要,非常重要.
但是,梨花卻更沒好氣地瞪著他.
「哥哥,你知道自己說出了多低級的事情嗎?」
「害我說出這種低級事情的人是你吧!」
真是的,棹砥縮了縮頭.看來似乎只要一談到繪梨花,梨花就會立刻失去原有的理性.
(就算我一直盯著芙蕾或索妮亞殿下的胸部看,她也只會露出一臉無奈的模樣而已.)
果然母女之間還是會懷有更加特別的感情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嗎?
「說起來,我還沒問剛才那個和你在一起的女生的事情呢.」
見到梨花話鋒一轉,他就姑且隨她換了話題.不過,這個話題他也不太喜歡啦……
「你說夏洛特殿下啊?」
棹砥簡略地說明了夏洛特的身分和彼此的關系.不過,他隱瞞了夏洛特的意圖,只交代到這一次是在夏洛特的幫助下才能迅速追上她們.背後那些黑暗的事情,梨花不需要知道.
「原來如此.」
梨花拍了一下手.
「我們是被夏洛特小姐利用了吧?為了釣出她的敵人,就把我們當作了誘餌.」
「為什麼你立刻就能察覺到這一點啊?」
「我是在套話,看來果然是這樣呢.」
棹砥當場抱頭蹲下身來,他完全就是自掘墳墓.
「喂,我話先說在前頭,殿下她並不是什麼壞人……」
「只是忠實地遵守自己身為貴族的義務,以絕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為目標而已吧?」
梨花像是了然于心似地點點頭.
「雖然身為普通人的我覺得那樣是不對的,但看到一個公主能根據現實主義來采取行動,我很欽佩她的力量.」
「原來你對貴族政治之類的有興趣啊?」
「黃金周結束後,我稍微讀了一點書.因為我不知道哥哥會被卷入什麼樣的事態之中,既然如此,我就打算要讓自己變成一個可以保護哥哥的人.」
梨花「嗯!」了一聲,用力握住拳頭.
「我會加油哦!」
「你根本沒必要想那種事情!」
「對了,哥哥知道我和母親為什麼會被擄走嗎?」
「別轉移話題啦!我說你啊……」
「不管是什麼理由,我都覺得自己或許再也不要回日本比較好.」
棹砥啞口無言地凝視著梨花,然後忽然察覺到一件事.雖然梨花維持著泰然自若的態度,但那緊握起來的拳頭卻微微顫抖著.
(可惡,為什麼我之前都沒有發現!梨花的內心是如此掙紮啊!)
「……沒有那種事,我一定會將你帶回日本的.」
「就算弓道部的學姊們因為我而受傷了也沒關系嗎?那些男人是跑到學校來襲擊我和母親的喔.」
「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就算是哥哥也不知道那些人襲擊我們的理由呢,若是如此,其他組織也有可能會再度引發相同的事情,不可能有防范措施.」
棹砥連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深深地感覺到自己說不過妹妹,愈是焦急的話,就愈容易踩進對方的圈套之中.
「走吧,我們要趕快離開這里.」
「說得也是呢,反正我們可以邊走邊說.」
(救救我啊!)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希望夏洛特就在自己身邊.如果要說有誰能阻止進入這種模式的梨花,大概也只有擅長用理論來說服別人的她了.
*
森林迷宮因為有茂密的草叢與緊扣排列的樹木,所以自然形成了類似野獸會出沒的山野小道.
說是獸徑,其寶根本是怪物來往的道路.棹砥裝備著咒式裝具,一邊戒備襲擊一邊前進.
偶爾遇到動物型的怪物襲擊過來時,他都盡量不使用形魂變性,而是以徒手回擊,于是自然而然地陷入苦戰,他深感自己不適合應付這種持久戰,真的就和他妹妹說的一樣.
(但我也知道自己不適合單獨行動啦!)
「哥哥,你從剛才就在撿什麼東西呢?」
在打完第三次的戰斗後,棹砥就一邊喘著氣,一邊收集著留在怪物消失之處的寶石,而梨花見狀便如此問道.
棹砥將至今收集到的粉紅色和藍色的零碎寶石拿給妹妹看.
「這是原材料的原石哦.由瑪那而生的怪物在變回瑪那時,就會留下這種凝聚起來的結晶,而且迷宮的瑪那又特別濃.冒險者可以透過販賣這種東西來維持生計.」
「哥哥不能用這些東西來使用形魂變性嗎?」
「如果不是精煉過的原材料的話,就沒辦法好好將瑪那灌注進去,雖然慢慢花時間調整的話,就另當別論了……但那樣對臨時的戰斗起不了作用.」
棹砥微微地聳了聳肩,而梨花則像是在思考什麼似地沉吟了一會兒……
「呐,哥哥,這樣的話,你可以用原材料幫我做一把武器嗎?」
她說出了這種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話.
「如果有和弓的話,我覺得自己多少能幫上一點忙,而且我也學過一點西洋弓道.此外,薙刀只有接觸過基礎中的基礎……」
「……我做和弓給你吧.」
棹砥將一堆想反駁的話吞回去,消耗了三顆一般大的寶石施展形魂變性.
寶石融合在一起,接著薄薄地延展開來,上下連接成弓弦.
過了幾分鍾後,一把細長的弓就誕生了.雖然他很久以前就習得了這種術式,這次卻是他第一次使用,幸好沒有在妹妹面前漏氣.
「就算這樣,你要怎麼生出箭矢?」
「我學會的魔法剛好就是那一種.」
梨花從棹砥手中取過和弓後,就將手指搭在弓弦上用力拉直,只見弓弦震動著,瑪那則聚集了起來,一支由瑪那組成的箭矢就誕生了.
梨花將新生的箭矢搭在弓弦上,猛力拉緊——然後射出.
只見那支纏繞著雷電的箭矢往十幾步之外的一棵細樹飛了過去,漂亮地射進了樹的正中央.這時,樹干的上下開始滿布裂紋,接著就發出巨大的聲響,裂成了兩半,受驚的小鳥們飛了起來,周遭陷入一陣騷動之中.
梨花呼出一口氣,舉起持箭矢的那只手擦了擦額頭的汗.
「雖然突然就正式演練了一次,但很順利呢.」
「喂,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這種魔法的?」
「我在黃金周最後一天,請索妮亞小姐教我的,只有這個魔法我練習了好幾次.雖然我在日本沒有實際發動過魔法,但還是堅持要不斷進行基礎練習.」
「話雖如此,第一次實際讓瑪那流動就能做到這樣,就代表……」
棹砥的背上傳來一陣顫抖,目瞪口呆地注視著梨花.
她是魔法天才.
仔細想想,她是繪梨花的女兒.她所繼承的血脈,正是來自于那個在失去記憶之後,仍誇張到能自行悟出各種魔法的繪梨花.
既然如此,有這一點可能性也並不奇怪……吧.
「總,總之,別隨便引起敵人的注意啦,在我站在前面的時候你再射箭,就算不小心射到我也沒關系,有咒式裝具的話,那種程度的瑪那箭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傷害……」
「你不用擔心,不會有誤射這種事情發生的.我的射箭本領可是相當不錯哦.」
「這個嘛,我是知道你在全國大會有大顯身手過啦,但實際遇到會移動的敵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說得沒錯,我會謹慎一點.」
她是認真的嗎?雖然棹砥仍無法消除心中所有的不安,但還是將背後交給了梨花,繼續往前進.
梨花在實戰所展現出的射箭本領,比她本人說得還出色.
在下一場戰斗中,她就准確地狙擊到了激動亂竄的怪物頭部.
像熊一樣巨大的貓頭鷹型怪物·梟熊的要害被她一箭射穿.
所謂的瞠目結舌,就是在指這種事情吧.
「殺害生物的感覺怎麼樣?沒有感到不舒服嗎?」
「這並不是這一次.」
棹砥吃了一驚,在追問之下,梨花便答道:「我曾經要求索妮亞小姐帶我去山里狩獵.」
「你和索妮亞殿下一起?喂,喂!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就在黃金周,要回去的前一天.那個時候,哥哥被母親緊緊纏住,一時脫不了身.」
「……難道說,那是你預謀的嗎?」
「是巧合哦,因為我本來是打算要去煽動芙蕾小姐和亞露露梅露露這麼做的.」
她是真正的謀士,真沒想到她會預備好備案……
「我多少想追上哥哥的腳步,所以就拜托了索妮亞小姐……她讓我靠自己的手,嗯,完成了很多事情哦.」
雖然梨花的臉色有點蒼白,卻如此說著並露出了微笑.對于她准備事情的縝密程度,棹砥感到目瞪口呆,隨後便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在哪里學到射擊移動目標的技術的?」
「我有進行活靶練習……事實上,我去拜托了神主,將借來的機器帶進了神社後山.」
她說的是有妖精門的那個神社.聽說只要搬出梨花的名字,神主就會立刻給予協助,對方似乎也曾說過自己和繪梨花認識.
(果然有什麼關系吧.)
那個神社負責管理妖精門,所以說不定也藏有什麼秘密.下次有機會的話,他想去調查看看.
「你沒必要勉強自己戰斗,盡量保護好自己吧.其實我也希望你不要戰斗……」
「比起空手,還是有武器比較好,就算你堅持不用暴力,怪物還是會襲擊過來.而且哥哥,你實在是太過度保護我了.」
不行,他覺得自己果然說不過她.因此棹砥只好舉起雙手投降.
「總之別勉強自己.」
「知道了!」
她只有這種時候才這麼有精神,到底是像誰啊?
*
棹砥並不希望梨花學會殺人技術,更從未想過要她去殺人.但既然事情發生了,他便拜托她盡量離紛爭遠一點.
不過,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如此.已經發生了誘拐事件,棹砥被敵人領先了一步,而誰都不能保證相同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既然如此,梨花希望自己能掌握住最低限度的知識這種想法,的確也是有一番道理.雖然他心情上無法認同,或者說根本是痛苦不已,理性卻讓他不得不諒解她的想法.
「約五公尺外的那棵樹上,你看得到嗎?」
棹砥和梨花一起藏身在樹蔭之中,並指向躲在樹上埋伏的怪物.
那是獵猴,一種拿著粗糙弓箭的魔獸,雖然智慧很低,卻擁有酷似人型的樣貌.
「你射得到嗎?」
棹砥將思緒切換為戰斗模式,然後看向了梨花.
「沒問題.」
梨花拉緊弓弦射出了箭,蘊含瑪那的箭矢則准確無誤地射穿了獵猴的頭部.只見怪物的身體在落地途中發出閃光,化為原本的瑪那.而寶石則掉到了草叢里,輕微的聲響在森林中響了起來.
原本屏著氣息的梨花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做得很好,真厲害.」
棹砥這麼一說之後,梨花就像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似地展顏一笑,這簡直要讓棹砥產生罪惡感,因為他正在教導這個信賴自己的妹妹殺戮的技巧.
「哥哥.」
梨花看著棹砥的臉,不知道她在他臉上究竟觀察到了什麼樣的細微情緒,便接著說道:
「容我說一句,哥哥的潔癖實在太嚴重了.」
棹砥不禁露出苦澀的表情,而梨花則輕聲笑了.
「我想,芙蕾小姐和索妮亞小姐應該都很喜歡你這種坦率之處吧.」
「她們總是罵我優柔寡斷哦.」
「女人心海底針呀.」
棹砥聞言聳了聳肩.
「對了,哥哥,這個森林迷宮的難易度如何呢?」
「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如果沒有騎士種等級的怪物的話,光靠幾個機士應該就能掃蕩殆盡了吧.反過來想,你之前提到的那些冒險者們,到底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呢?」
「哦——我沒對你說明那些基本觀念.」
棹砥便針對這個世界的人們都知道的最基礎概念做一次說明.
「所謂的迷宮,就是一個規模較小的亞世界,這里已經不是璜特·唐了,瑪那也不會產生奇怪的扭曲.」
璜特·唐是一個瑪那扭曲的世界,擁有奇妙的自旋性質,甚至會對在這里生活的人的身體產生影響.
璜特·唐誕生後過了二十年左右,便建立起了獨自的文化.
他們在魔法方面擁有格外強烈的獨特性更是值得一提.之所以能生產咒式裝具這種特殊武具,也是拜此所賜.
「嗯……也就是說,這個迷宮就像是母親創造出來的那個亞世界一樣嗎?」
「這兩者不同.那個亞世界是特地套用了璜特·唐的法則,而在這個世界里,普通的魔術師可以如常使用魔法.反過來說,璜特·唐所研發的魔法之中,有幾個並不能在這里使用.」
「但是,哥哥剛才就用了自己的魔法……」
梨花才剛這麼說,似乎就立刻察覺到了一件事.
「你只用了形魂變性,對嗎?」
「反正我本來就不擅長使用一般魔法了.」
基本上,他在戰斗中也只會使用飛行魔法而已.
「幸好我的形魂變性……固有技龍就是術式的複制.只要事先准備好璜特·唐專用和其他亞世界能用的術式,我就可以透過消耗原材料來使用魔法.不過,我現在手上只有這一點原材料卡片,是滿讓人不安的……」
「那我為什麼可以使用箭矢的魔法呢?」
「我剛才有發現你的魔法會讓瑪那和弓弦產生共鳴,由于弓弦晃動時所產生的振動與瑪那的固有振動數成正比的關系……」
或許這邊的說明實在太艱深了吧,只見梨花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換個說法吧,產生箭矢的魔法術式有好幾種.而你所學起來的那個術式,是將通用于各種世界這一點預設為前提,所發明的術式.」
雖然這也導致威力下降,但弓本身的性能與使用技巧還可以彌補這部分.
「這也就是說,索妮亞小姐是希望我在各種世界都能使用這個魔法.」
「就是這樣,那個人的腦子雖然是用肌肉組成的,卻在這麼讓人意外的地方擁有先見之明啊……」
「請你不要說索妮亞小姐的壞話.」
梨花氣呼呼地鼓起臉頰,對棹砥抗議道.
「我可是很敬重索妮亞小姐的.」
「要是你拿她的素行作為參考的話,我會非常傷腦筋.」
「我倒是覺得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
梨花歪著頭看他.雖然他很想大喊她大錯特錯了,但真要說起來,他發現索妮亞在梨花面前一直都表現得相當穩重.
「不過,索妮亞小姐或許在我面前多少有點裝模作樣吧.」
「為什麼她要這樣啊?」
梨花一臉吃驚地看著他.
「她不是正在實行射人先射馬這個道理嗎?」
「你是馬啊?」
「嘶嘶!」
梨花一臉愉快地笑了起來,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得很好吧.
「回過頭來說,璜特·唐這個國家對待迷宮的態度,以能夠采取到優良礦石的礦山來形容應該再恰當不過了.剛才打倒怪物後收集到的寶石——瑪那礦石是璜特·唐的主要輸出品,而地球上所使用的魔導書,現在幾乎都是由這類迷宮生產出的礦石所制造而成的.」
「魔導書……就是擄走我和繪梨花的男人們所使用的東西吧?」
棹砥聞言,便對梨花補充說明,自己也為了在地球防身而帶著魔導書.
「瑪那礦石有許多不同的使用方法.愈是強大的怪物,就愈會掉落高純度的瑪那礦石.而那種專門采掘的業者,也就是所謂的礦工,一般就稱作冒險者.」
「所以他們采掘時用的並非是鶴嘴鋤,而是透過劍與魔法來打倒怪物吧,璜特·唐的人真的都好勇敢呢.」
「冒險者不一定都是璜特·唐的人,來自地球或其他異世界的人也很多.雖然他們不習慣璜特·唐的瑪那,但只要進入這種迷宮的內部,就能發揮出比我們更厲害的工作效率.」
「只要想像成淘金潮就可以了吧?」
「在追求一獲千金以及遭遇風險的程度上,應該比淘金潮還高.畢竟和怪物的戰斗這件事與單純的礦山擁有截然不同的危險度,因此收入也很驚人.」
棹砥指著梨花手上那把臨時做出來的弓,抿唇一笑.
「光是用在那把弓上的礦石,就價值數百萬圓了.」
一向節儉的梨花聞言,便瞪大了雙眼.
「有這麼多?」
「那把弓是我做的,所以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會壞了哦.唉,數百萬就這樣浪費了,好可惜,實在太可惜了.」
「哥哥!我,我,我……竟然要求了這種事情.咦?我說哥哥,那個,這把弓……」
他一看,便發現梨花的眼中漸漸盈滿了淚水,並輕輕吸了一下鼻子.
「哎,你這麼慌亂的話,我有點……喂!」
雖然他只是想逗一下梨花,但看到她這麼驚慌失措的模樣,他反而覺得很傷腦筋.
「對,對不起,我一聽到價格後,忍不住就……」
「你明明已經做好要來這個世界的覺悟了,卻沒有做好要習慣這個世界的金錢觀的覺悟啊……」
棹砥垂下肩膀.他所說的這個世界,指的當然不是璜特·唐,而是魔法與斗爭的世界.
「因,因為!我連打工經驗都沒有啊!」
他們兩人的學校禁止學生打工.雖然有人會在私底下偷偷打工,但對正直的梨花來說,那種途徑大概就和沒有一樣.
「節儉很重要的!」
「你這個弱點太讓我意外了,嚇了我一大跳.」
「金錢很重要的!」
梨花氣呼呼地抗議著,而那副模樣實在太過有趣,棹砥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她的臉頰鼓得愈來愈大,怒目瞪視著他.
「真是的,哥哥真的一點都不了解!雖然我知道哥哥很有錢,但你不能忘記身為平民的感覺!」
那不過是因為他將璜特·唐的薪水兌換成日圓罷了.他身為軍人,獲取那樣的報酬是很理
所當然的事情.而且以他自己的感覺來看,這種金額還算是在一般正常的使用范圍內……
「難道說,你是希望我能請你多吃幾次天屋嗎?」
「我不是在說那種事情!」
天屋是學校附近的甜點小店,他們的聖代很受好評.
「算了,總之你先冷靜一點,我們現在還待在危險的迷宮里耶.」
「我很冷靜!」
梨花罕見地怒氣大發,而棹砥則苦笑著安撫她的情緒.
「總而言之,在璜特·唐中,迷宮這種空間是產業的一種.但是,這也僅限于交通便利的地方而已,因為像這種位于窮鄉僻壤的迷宮,對無法使用璜特·唐的魔法的冒險者來說,實在太危險了.而棄置不管的後果,就會造成瑪那一直累積.」
「你的意思是說……這里有很多怪物嗎?」
「這也是其中一點,而頭目也會隨著時間的經過變得更強.頭目獨占了迷宮里的瑪那彙集地,所以體內貯存了更多的瑪那.這座森林迷宮應該長久以來都沒有人進來過……頭目或許擁有比騎士種更強大的力量.」
所謂的騎士種,是棹砥他們之前一度在獸人村遭遇到的怪物,擁有足以和芙蕾這種機士團長互相抗衡的戰斗力.在璜特·唐就不用說了,至于在這個魔法受到限制的亞世界里,棹砥究竟能撐到什麼程度呢……
「可以的話,我想盡快和夏洛特殿下會合,而且我也很擔心芙蕾和繪梨花.」
「不過,頭目應該是在迷宮的深處吧?」
「不一定,單純以瑪那大量聚集的地點來思考的話,有時候也會出現在迷宮的中央處附近.而且現在也完全不清楚我們的位置在哪……」
「很不妙嗎?」
「滿不妙的,因為我不想讓你擔心,所以之前才沒有說.」
梨花歎了一口氣.
「至少也讓我和你一起擔心吧,反正我又不會喪失希望.我們能一起努力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就是不想讓梨花和自己「一起努力」,但就算掰開他的嘴,他也說不出這句話.既然梨花已經被牽連到這種地步了,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
不知道梨花摸清了棹砥多少心思,只見她露出嫣然一笑.
「好了,我們走吧.如果發現可以從遠處狙擊的怪物時,請交給我吧,我想要盡量累積經驗和膽量.」
「要是你再繼續增加膽量的話,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啊……」
對于梨花今後的成長,他一點也不願去想像.
*
在山野小徑走了一陣子後,他們突然來到一處寬廣的地方.面對森林中猛然出現的廣場,他們謹慎地走進去,而四周安靜得近乎詭異.
「真不舒服.」
「是嗎?這里的空氣清新多了.」
「清新……啊.」
棹砥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這里的空氣有和剛才不一樣嗎?」
「咦,你看不出來嗎?這里的空氣就和神社那邊一樣清淨.」
「……難道說,你在無意間用了奇妙的力量了嗎?」
梨花一臉疑惑地歪著頭.
「說不定是這樣.」
「但若是如此,就代表這里有結界之類的吧?」
他們往廣場深處前進後,就發現樹蔭中有一處扭曲的空間,就像是被灰色的布幕罩住一樣,只有那個地方看不到里面的模樣.
「這就是迷宮的出口了,但我其實也不知道通往哪一邊.」
「不知道是入口還是出口呢.」
「是啊,如果是另一邊的話,我們應該會到一個叫作靼格峽谷的荒蕪岩場.」
他們兩人小心謹慎地踏進了扭曲的空間里.
眼前一片遼闊.
從迷宮出來的棹砥等人一聞到那充滿硫磺的臭味後,同時皺起了眉頭.
他們此刻位于被裸露的堅硬岩盤所包圍起來的山谷之中.
「這就是靼格峽谷吧?另一邊的出口所通往的地方.」
「……應該是吧.」
對于這個存在拉克塔山脈中央,堪稱陸上孤島的土地,棹砥並不是很清楚其相關知識.根據地理課程所學到的,他記得這一帶在瑪那的竄動之下,經常發生地層活動,而且有時候會宛如火山爆發一樣噴出岩漿……
不出他所料,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灰色的荒蕪岩地,以及一條通往山頂的陡坡.
堅硬的岩盤上布著不少從裂縫中生長出來的白花,而花莖就像薔薇一樣充滿了刺.
此外,在陡坡的另一端,也就是山頂附近,有一座高聳入云的岩石尖塔.
當棹砥一看到那座尖塔的時候,就感到一陣暈眩.他忽然往身旁一看,正好看到梨花身子一軟就要倒下,于是便連忙扶住她的肩膀.
「喂,喂!你沒事吧?」
「對不起,哥哥,我看到那個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頭好暈.」
她說的「那個」,指的當然是那座尖塔.那座尖塔要說是陰森,不如說是讓人感覺到一股類似威懾的氛圍.沒錯,就是威懾,那種存在感令人備感壓迫.
「那到底是什麼呢?」
「總之,我們折返回去吧,已經知道這里不是出口了,暫時先到此為止吧.」
棹砥抱起梨花,回到了迷宮之中.
*
他們踏上來時的道路,繼續往迷宮的另一邊前進.因為梨花昨晚幾乎沒睡,所以棹砥考慮到她的體力,不時在森林中停下來休息.
「如果能用飛行魔法在上空偵察就好了.」
遺憾的是,棹砥並沒有學到可以在這座迷宮使用的飛行魔法.
「其他人不知道怎麼樣了,如果可以從上空發現我們的話,那就省事多了.」
「唔,照樹葉的密度來看……」
他們頭上那濃密樹冠形成了自然的遮棚.
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灑落進來,讓森林里保持了一定的亮度.話雖如此,要從上空找到他們兩人的話,應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梨花又稍微想了一下,然後像是想到什麼點子似地拍了拍手.
「干脆用點魔法來放華麗的煙火吧!」
「這樣會讓怪物聚集過來,造成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哦.」
「啊……」
梨花似乎沒有想到這一點,便紅著臉低下了頭.
「我竟然連這種事情都沒想到,真是太丟人了.」
「光是願意提供意見,我就很高興了哦,針對各種想法來討論也很有意……不對,等一下.」
棹砥將手抵在嘴唇上,低頭沉吟著.
「這個點子的方向或許不錯,重點是要采取讓對方容易發現的行動吧.只要了解對方的行動,再加以呼應的話……」
「也就是什麼意思呢?」
「我們去找頭目.」
棹砥抬起頭,抿唇一笑.
「仔細想想的話,芙蕾和夏洛特殿下都是擁有決戰火力的人才,她們可能會認為只要解決掉頭目,我的處境就會輕松許多.應該和繪梨花待在一起的芙蕾也許行動會保守些,但獨自行動的夏洛特殿下很可能會這麼做.」
「但是,這座森林的頭目會在哪里呢……」
「只要使用能夠探測強力瑪那的魔法就可以了.」
棹砥從小袋子里拿出口袋大小的魔導書,他原本的盤算是在日本出事時,這東西可以用來尋找魔法根源.
地球研發的魔導書,是為了讓一般魔法也能在瑪那稀少的地球上使用而制造出來的.既然如此,在這座迷宮里應該也能使用魔導書才對.
透過魔導書使用的魔法正常地發動了.由探測瑪那的魔法所產生的半透明箭頭,指著森林的某個方向.箭頭所指的是瑪那最濃的地區,也就是頭目所在的方位.
而作為代價,魔導書便燃燒殆盡了.
「周遭的瑪那太過濃烈了,所以魔導書似乎承受不住負荷.是說這還滿貴的耶.」
「讓我參考一下,是多少錢呢?」
「不要問,你知道後會抓狂的……」
梨花不開心地瞪向了棹砥.其實,因為是同時用好幾本書來以物易物,所以他不知道每一本是多少錢……
(不過,應該不下數千萬吧.)
這是量產的魔導書.由于這個世界到處都是無價之物,所以這種東西還是被歸類在廉價品之中.
「好了,既然都犧牲了五千萬圓,在魔法消失前快出發吧.」
「我真的一點也不想聽!」
他那一向節儉的妹妹捂住了兩只耳朵,抗拒地扭著身體.
*
位于森林某個角落的寬闊小丘上——
一頭身長約五公尺左右的巨狼,凝神望著天空,它的身體沐浴在陽光之下,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
他們兩人躲在樹蔭中,梨花看著眼前這幕奇幻的情景出了神,而棹砥則告訴她留在原地等待.
「老實說,對手是那種等級的怪物的話,我沒有自信能保你全身而退.」
梨花之前也曾經差點被騎士種怪物攻擊,所以她應該也很清楚其戰斗力.因此,這次她就順從地同意了.
「我就躲在這里觀賞哥哥的英姿啰.」
「嗯,好好記住你哥哥的帥氣模樣吧.」
棹砥丟下這句大話後,就走出樹蔭,讓身體曝曬在陽光之下.只見他走到廣場上,然後緩緩登上小丘.
巨狼在那個自信滿滿的男人單槍匹馬地現身後,便緩慢地轉過頭來.
它用那雙沒有瞳孔的雙眸注視著棹砥.
「形魂變性——」
棹砥抽起原材料卡片,而銅色卡片則閃耀出銀白色的光芒.
「劍.」
卡片伴隨著刺眼的光芒,化為了一把長劍.
棹砥握住劍,往前沖了過去,卻見巨狼彎起四只腳,在腳上凝聚力量——
充斥全身的金色閃光變得格外強烈,棹砥感覺到一股戰栗爬上後頸,不禁停下了腳步.這時,一記銳爪從他的面前揮了過去,掀起一陣風浪,吹得他滾下山丘.當他爬起身體後,便抬頭看向上空.
只見有一個巨人靜立在那里.那只巨狼就這樣改成雙腳站立的姿態了.
「是狼人……的話,也太大了.」
棹砥知道所謂的巨型狼人,那是排名相當前面的怪物.如果是在這座迷宮里面的話,應該也能和騎士種匹敵吧.不對,或許還更加厲害也說不定.聽說那是狼人花費數年在體內累積瑪那,再加以巨大化的怪物.
「不愧是被棄置不管的迷宮,還真不能輕忽.」
有一個稱作「巡回團」的攻略隊會定期到幾個邊境迷宮進行大掃除.但這一帶連人民的住家都沒有,所以這幾年一直都是遭到棄置的狀態.因此,就算出現這種菁英怪物也不奇怪,但是……
「很棘手啊.」
棹砥腦中瞬間閃過了逃走的念頭,但又搖了搖頭.事到如今,敵方應該也不會放過他了,而且他自己也因為一些原因而想要打倒這家伙.
(我必須多少讓梨花見識到我的厲害才行.)
他想要讓她了解何謂真正的戰斗.
而所謂奪取彼此性命的覺悟又是什麼意思.
「花梨棹砥,要出招了!」
棹砥往前直沖,朝巨型狼人撲了過去.
這場攻防戰的狀況時好時壞.由于棹砥不能使用飛行魔法,所以也無法采取能夠發揮出本來機動性的戰斗方法.但即使能飛,巨型狼人的威脅仍是不容小覷,它雖然身形巨大,卻以相當靈敏的身手閃過棹砥的劍,或是用爪子來接招,它的一擊在地面上刨出一個深深的窟窿.
既然事已至此,他只能使出王牌了.棹砥做好覺悟,戴有魔導機章的左手握住了魔導書.
「術式解放·輝芒鬼火!」
他在地球使用這個魔法的時候,只產生了四顆光球,但現在則多出了數十倍,足足有一百顆上下的光球從棹砥身邊誕生了,而且每一顆都比之前還大了一倍.
(只要乙太回路發揮到極限的話,就能得到這種程度的效果啊……)
他下了一道指示,光球便朝狼人襲擊過去.但見狼人發出咆哮,產生就連大地幾乎都為之震動的沖擊波,將半數光球彈了回去,而其余半數則偏離軌道,在擊往旁邊的地面後就消失了.
但是……這樣就可以了.棹砥一邊將化為灰燼的魔導書丟掉,一邊露齒而笑.
「我記住代碼了.」
他從袋子中取出銅制的原材料卡片.
「形魂變性——輝芒鬼火!」
形成卡片的原材料一瞬間就被消耗掉,接著便出現了將遠兩百顆比剛才還大一倍,甚至有成人的頭那麼大的巨大光球.
「發射!」
光球接連朝巨型狼人展開襲擊,而狼人則是四腳著地,准備逃跑.
只見光球在空中銳利地劃出曲線,朝狼人直追過去.最後狼人還是逃不過那纏人的追蹤,接連被光球擊中.
廣場上響起了吼叫聲.狼人那巨大的身體被打飛到空中,而追擊的光彈猛然撞上它,進一步造成爆炸.
超過兩百顆的光彈全數往它身上砸了上去.
但巨型狼人勉強活下來了.它全身上下都流出了綠色的體液,到處是傷,不過,它還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這麼耐打是很讓我佩服啦.」
棹砥用兩手握住劍柄沖了過去,在縮短彼此的距離後劈出一擊.狼人在受到如此重傷後,動作的確也遲緩了不少.話雖如此,這只身為迷宮頭目的巨狼,還是以利爪和獠牙將棹砥的斬擊擋開了.
「哥哥,加油!」
棹砥下意識地瞥到了在藏身處幫自己加油的梨花,便苦笑了一下.
(不是叫她躲起來了嗎?)
雖然這樣,嗯——在深愛的妹妹面前,他永遠都不可以露出丑態.
「雖然這一張是王牌……」
棹砥又拿出一張原材料卡片.
「形魂變性——加速.」
卡片煙消云散,而棹砥的全身則被深金色的瑪那煙霧團團包圍起來,他屏住呼吸,將身體托付給瑪那之力的流動.
他揚劍而起,用比平常快一倍的斬擊速度襲向巨型狼人,而狼人雖用利爪接住了攻擊,但爪子卻被斬成兩半,甚至砍進了指頭里,狼人因此發出了痛苦的喊叫.接著,棹砥揮劍斬斷了它那凶暴的獠牙.
(如果穿一般咒式裝具來使用這個術式的話,咒式裝具不到三十秒就會毀損殆盡.而在繪梨花的結界中遭遇的戰斗,也不用我以近身肉搏來應戰.)
拜此所賜,他一直收著這個術式不用.雖然這是他第一次在實戰中施展,但看來進行得似乎很順利.于是,他又提高了揮劍的速度,連續斬像巨型狼人的手腳.
沒多久,這只身為迷宮頭目的狼人就喊出了臨死前的哀號.
只見它四肢末端化為瑪那的煙霧,身軀也逐漸消失.
最後殘留下來的,只有一顆格外巨大的紅寶石,簡直有一個拳頭那麼大.
而棹砥手中那把用原材料卡片做出來的劍也消失了.
在完成任務後,那把劍也化為原本的瑪那.棹砥在這一戰中足足消耗了三張原材料卡片,現在只剩下七張了.雖然這樣很令人不安……
(如果我的投資有回報的話,那也值得了.)
*
棹砥和梨花一起在山丘上休息,過不久夏洛特就出現了.雖然她朝他們出了聲,但棹砥卻將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保持安靜.
或許是因為緊繃的氣氛緩和了下來,梨花正將頭靠在棹砥的肩上,舒服地睡著覺.
「抱歉,現在是這種狀況.」
「你妹妹為了保護繪梨花而撐了整夜沒睡,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夏洛特眯起雙眼注視著梨花,然後在棹砥身旁坐了下來.
他們兩人迅速地低聲交換了彼此的情報.看來這里果然是在山腰,並且是森林迷宮的中央處附近.棹砥剛開始似乎是被丟進了迷宮里接近最深處的地方.
「如果能從靼格峽谷飛到山腳處就好了.」
但這樣的話,就一定會從迷宮的上空飛過去.
從迷宮刮起的瑪那會在上空形成激烈的對流,經常引發無法預測的事態.如果要抱著梨花去做那種實驗的話,還不如干脆走遍整個迷宮算了.
「老實說,我很懷疑靠我一個人能不能走回山腳.這座迷宮的頭目應該不止這一只而已吧?」
「我在來到這里之前也打倒了兩只,分別是穴居蛇妖和恐懼螳螂.」
穴居蛇妖是一種會使用魔法的巨蛇,而恐懼螳螂則是會吐出火炎氣息的巨大螳螂.這兩只的強度應該都能和棹砥打敗的狼人匹敵,或是凌駕在其之上.
「果然是這樣啊.」
棹砥將打倒這個地方的頭目所獲得的紅寶石拿給夏洛特看,而夏洛特在看到那顆有拳頭大小的寶石後,便一臉明了地點點頭.
「以一個完全沒有人探索過的迷宮來說,這的確很小.」
「那你打倒的那些家伙掉了什麼樣的寶石?」
「我忘記回收瑪那礦石了,真是慚愧.」
夏洛特悄悄地移開了視線.棹砥見狀,原本想挖苦她果然是有錢的王族,卻突然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夏洛特的脖子上滿是汗水.雖說現在是夏天,但迷宮里的溫度並沒有那麼高.再仔細觀察她的話,便可發現她的胸部正激烈地上下起伏著,呼吸也很急促.
就算夏洛特的乙太回路再怎麼劣于索妮亞和其他王族,現在的她擁有很多魔導具,就像刺猬一樣將自己武裝了起來.他們昨晚會合的時候,棹砥將塞滿了整個邊車的魔導具交給了她,所以他很清楚這一點.其中有幾個魔導具即使在遠離璜特·唐的亞世界也能使用,這也就是說,她在這座迷宮的戰斗力應該遠超過棹砥才對.
盡管如此,她還是累成了這副德行,而這就代表……
「難道說,你是為了我而一路沖過來的嗎?」
「嗯,是啊.」
「抱歉,讓你擔心了.」
夏洛特為了平穩心緒,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看向棹砥,露出了帶有一絲諷刺的微笑.
「我想說,這一次輪到我來救棹砥了,所以就稍微拚命了一點.」
「謝謝你,夏莉.」
「光是能聽到你這一句話,我的疲勞就跑光了.」
夏洛特溫和地露出輕笑,而棹砥看到那張宛如花卉綻放般的笑靨,不禁出了神.隨後,他咽下一口唾沫.
「……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充當枕頭的棹砥動搖了起來,梨花隨之醒轉過來,然後抬起了頭.她茫然地來回看著棹砥和夏洛特,接著就不開心地鼓起臉頰.
「你還真是有閑情逸致呢,哥哥.」
「哦,這醋吃得真有意思.」
「不,不對!我,我,我才沒有吃醋!」
梨花用力搖了搖頭,臉頰染上一抹紅霞,罕見地露出慌張的模樣.
「愛慕自己的哥哥,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這,這……或許也沒有錯.我,我,我當然很敬愛哥哥……那個……」
「我說的愛慕,指的是男女之間的關系.」
「……你是在哪里學到這種話的啊?」
聞言,夏洛特疑惑地歪起頭.
「是亞露露梅露露告訴我的.」
「那個臭家伙,是在教些什麼東西啊!」
索妮亞也好,夏洛特也罷,為什麼她們都會聽那個奇怪的生物亂講啊?他不得不開始擔心這個王國的未來.
「對,對了,夏洛特小姐,芙蕾小姐和我的母親……」
「很遺憾,我並沒有看到她們.但因為連戰斗的痕跡都沒有,所以我在想,她們或許已經下山了.」
梨花將手放在胸口松了口氣,看來她相當擔心繪梨花.
棹砥和梨花將前不久提到的「陸德前往王都」一事告訴了夏洛特.
「王都嗎?」
這位第四公主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視線在空中飄忽不定.
「他上鉤了啊.」
「什麼意思?」
「沒什麼,現在還不能下定論,所以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我們現在只差還沒走出去了.」
「我會保護你們,請安心跟我來吧.還有,梨花,請你稱呼我為夏莉或是夏洛,而且你比我還年長,所以也不要對我用敬語.」
「呃……但是,你是公主呀.」
「梨花,你本來就不是侍奉我的人吧?對我來說,比起介意那些繁文褥節,我更希望你對我的態度可以輕松一點.」
「是,是嗎……既然如此,呃……那我就叫你夏莉啰?」
「好的,那往後的每一天都請你多多指教了,梨花.」
「『往後的每一天啊』是什麼東西啊?」
「我是在說將來的事情,因為我總有一天得叫她姊姊……」
梨花一臉不快地瞪向了棹砥.
「哥哥究竟和多少人許下未來的約定了?」
「我沒有和任何人許下約定啊!」
「那麼,難道都只是大家在亂說而已嗎?」
棹砥還想繼續反駁,卻一時語塞,便投給夏洛特一個求救的眼神.
但見那位第四公主臉上洋溢著非常燦爛的笑容,這讓棹砥火大地瞪著她.
「因為我不想被棹砥討厭,所以就幫他說幾句話吧.將來的事情只是我擅自提起的,但索妮亞姊姊和芙蕾小姐是真的和棹砥有過小時候的約定……」
「你根本是火上加油吧!」
「我明明只是說出事實而已.還是說,你覺得我在說謊嗎?」
「那時候我們真的還很小吧!以日本來說的話,就是小學低年級……」
「我知道.當時你說過『索妮亞和芙蕾都是我的人』吧,我已經問過她們兩人了.」
梨花狀似不滿地鼓起臉頰.那麼,她到底是想要他表示什麼啊……棹砥原本打算開口,卻總覺得這樣子好像會自掘墳墓,于是連忙閉上了嘴.
「真明智呢,棹砥.」
夏洛特像是在稱贊聰明的孩子一樣摸了摸他的頭.
「你以前明明都會逞口舌之快,然後被索妮亞姊姊毆打呢.」
「她現在也還是會打我啊.」
只見那位第四公主「哎呀!」地用手捂著嘴,一副驚訝的模樣.
「莫非你很喜歡被打嗎?說起來,五年前你也揶揄了我的胸部……」
「哥哥.」
「喔不,真的是很抱歉,請原諒我吧.」
棹砥跪了下來,全面投降.他不該有和她倆爭論的念頭.
「……快走吧,我不想讓芙蕾她們等太久,她們現在應該已經到山腳了吧.」
「真是沒辦法呢,既然已經充分休息過了,那欺負棹砥的事情也適可而止吧.」
「說得也是,反正我也可以邊走邊盤問哥哥.」
「所以我就說饒過我吧!」
棹砥沒出息地發出慘叫.
在那之後的路程真的很輕松.
總之就是夏洛特太強了.只要穿上王族所使用的咒式裝具·太陽之金的話,就算被那些大型怪物攻擊,也不會出現任何傷勢.
她手拿擅用的西洋劍,一擊就解決了力大無比的梟熊和擁有厚殼的巨型蠍子.接著更以魔導具靴子自由自在地飛行起來,讓大家見識到她也能夠應付嗜血烏鴉這類飛行型怪物.而面對用遠程武器來進行攻擊的神射猴,她便以賦予攻擊魔法的法杖與其對抗.總而言之,她的戰斗沒有任何破綻.
「看來只要交給夏莉一個人就好了.」
「那是當然的,我這麼做就是為了不讓棹砥戰斗呀.」
夏洛特笑容滿面地鼓足了干勁,然後彎起手臂擠出肌肉給他們看.
「唔,夏莉,你在討好哥哥呢.」
「當然了,我要盡力討好他呀,因為我想要把棹砥從索妮亞姊姊手上搶過來嘛.」
「你還沒死心啊……」
「你剛才明明和我約好要來我這里的.」
「剛才是什麼時候啊?」
「當然是指梨花被當作人質的時候啰.」
「那是在演戲吧!」
「所以我就說了,我的心情是認真的.」
夏洛特看著梨花,然後吐了吐舌頭,表示自己是在半開玩笑.棹砥發現,夏洛特之所以沒有拿這件事來當作藉口無理取鬧,就是考慮到了被抓為人質的梨花的心情.
「你不用這麼耿耿于懷也沒關系哦,夏莉.」
而梨花則如此說道.
「我當時堅信哥哥會來救我.如果是哥哥的話,就算我被抓為人質,我覺得他一定也能想辦法救我的.」
夏洛特略為驚訝地看向棹砥,而棹砥便苦笑著搖搖頭.
「別小看我的妹妹哦,這家伙可是屬于那種聞一知百的類型.」
「原來如此,亞露露梅露露曾經說過你妹妹很好聊,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嗎?」
「真像是梅露小姐會說的話.」
梨花噗哧一笑.亞露露梅露露等一部分的妖精族,是以自己的一套見解來過生活.梨花以前和亞露露梅露露一起旅行的時候,兩人的確聊得很投機.再者,初次見面就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類其實相當稀少.
「我很喜歡聰明人,梨花,你要不要成為我的部下呢?」
「你說什麼啊!」
「哎,棹砥,你連我和梨花的往來都要插手嗎?」
「不是什麼往不往來的問題吧!為什麼你要這樣不分……」
「我很會區分哦?別看我這樣,若非出色的人才,我是不會加以網羅的.如果有梨花在的話,總覺得她能幫我分擔許多事務.」
棹砥往梨花的方向看過去,便看到她臉上滿是錯愕.
「就算想說應酬話,也不用拉攏我這種無知的學生吧?」
「我是認真的.如果你改變主意了,我隨時歡迎你過來.」
夏洛特笑盈盈地說道,而棹砥則不高興地注視著她.
*
迷宮的出口就位于一個平凡無奇的下坡中途.
棹砥向夏洛特說:「梨花就交給你了.」然後往前走了過去.
「萬一有人在出口另一邊埋伏就糟了,我先去偵查一下.」
「若是如此,應該由我去比較適合吧.」
聞言,棹砥轉過頭去.
「這種事情,比起純粹的戰斗力,更重視經驗.」
棹砥在第七機士團中是被當作主要的決戰戰力,然而在偵察相關方面,卻被芙蕾嚴厲批評為「沒有天分」.不過,他決定把這件事隱瞞下來.
不知道夏洛特到底知道多少棹砥在機士團內部的評價,只見她說道:「如果你堅持如此的話,那就沒辦法了.」,然後朝他聳了聳肩.
「我這次就讓給你吧.棹砥,這是因為你如果不能確保梨花的安全的話,應該就沒辦法好好行動吧.」
棹砥輕輕揮了揮手向她表達謝意後,往前邁出步伐.
接著,他跳進了空間的缺口.
從一個世界移動到另一個世界時,一股總是會出現的暈眩感朝他襲卷而來.
視野開闊了起來.棹砥的眼前是一片荒野,灑落下來的強烈陽光和森林里不同,相當毒辣.對已經很疲憊的身體來說是一項酷刑,他不禁皺起了眉.
「棹砥!」
聽到芙蕾的聲音後,他往旁邊轉過去,就看到一個銀發少女小跑步向他跑了過來.她身旁還有一個嬌小的黑發少女,于是棹砥輕輕抬起手回應她們.繪梨花的項圈已經解下來了,她們兩人看起來毫發無傷,真是太好了.
這時,他發現她們身後還有另一個人走了過來.
那是一位紅發如火的少女,身上則穿著一襲紅色的緊身衣.
當棹砥迎上她的視線,便見那雙紅寶石般的雙眸驀然睜大.而她那大大敞開的胸口則像是波浪般上下起伏著,剛才還緊緊抿著的嘴唇也揚了起來.
「索妮亞殿下!」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因為本宮很擔心啊,所以就趕過來了.」
索妮亞指向了身後的黑色摩托車,雖然那台車比棹砥等人騎的紅色摩托車還小了一號,但仍有八百CC左右的馬力.
原來如此,她是騎了這台備用的摩托車趕來的.
「棹砥,棹砥,梨花沒和你在一起嗎?」
繪梨花一臉擔心地問道,而棹砥則笑了笑,指向了迷宮.
「她還在里面,我是為防萬一而先來偵察的,雖然也沒這個必要了.」
「不,你的提防是正確的,真的把妹妹保護得很好呢.」
「並不全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也多虧了夏洛特殿下.」
索妮亞聽到妹妹的名字後,便輕輕地蹙起了眉.
「你別露出那種表情.真要說的話,她這一次在解決事情上,真的是盡心盡力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便是如此吧.」
索妮亞雙手環胸,一臉不愉快地點點頭.
「你還是一樣和她合不來嗎?」
「算,算是……吧.」
棹砥看到索妮亞移開了視線,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喂,喂!棹砥!你是瞧不起本宮嗎?」
「我是覺得你這種地方也很可愛.」
「唔……是,是嗎?」
索妮亞的雙頰染上紅暈,然後抱著胳膊歪起頭.
「不過,本宮怎麼還是覺得有一種被耍的感覺呢?」
「他是在耍你呀,索妮亞殿下.」
「噓!芙蕾!你這時候就閉嘴啦!」
看到索妮亞的眼神綻出凶光,棹砥連忙隔開了距離.
「總,總之,我先去叫里面那兩個人過來.」
數分鍾後.
夏洛特從森林迷宮出來,便相當有禮貌地用笑臉向索妮亞請安.雖然不知道她內心是怎麼想的,但她的確看起來是個尊敬皇姊的妹妹.
而索妮亞在應對夏洛特的時候,完全不掩飾自己不情不願的態度.她僵著臉連續吃螺絲的模樣,讓其他人不禁都露出苦笑.
梨花看到這兩人的樣子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反應也是無可厚非吧.
「索妮亞小姐對于不喜歡的東西,真的是表現得很明顯呢.」
「不懂得拐彎抹角是她的優點呀,我是這麼認為的.」
「不行哦,棹砥.這樣包容索妮亞殿下于她無益.」
「那邊的,本宮聽到了哦!不准明目張膽地說別人的壞話!」
「至少比暗中傷人還好吧.」
他朝旁邊的繪梨花說「對吧?」來爭取她的同意.只見繪梨花一副聽不懂的模樣,並且看似疲憊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後往上看著棹砥說:「棹砥,繪梨花是不是很棒?」
「是啊,很棒哦.你一路都很努力呢,繪梨花.」
「嗯,我要睡午覺,抱抱.」
雖然他有感覺到繪梨花這一個月成長了不少,但或許是睡意朦朧的關系吧,她現在的心智年齡感覺又更稚幼了些.不過,這應該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這一天對小孩子來說,的確太過艱辛了.
棹砥露出微笑,朝繪梨花點了點頭.
「嗯,交給我吧.」
他將繪梨花抱起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好幾次後,她立刻就呼嚕呼嚕地睡著了.
「哥哥,你為什麼比我還會應付母親呢?」
「人望的關系吧.」
他朝她挺起胸膛,然後假裝沒看到她那不屑的冷淡視線,仰頭望向了天空.只見日照非常強烈,這個世界的六月似乎比日本還熱.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全部的罪犯都綁起來丟在那個角落.等一下支援的人應該就到了,所以之後——」
這時,索妮亞歪起了頭.
「怎麼回事?」
棹砥懷中的繪梨花突然睜開雙眼,發出了尖叫聲.
「不行!」
她掙紮地叫嚷著.
「快逃!恐怖的東西要來了!」
在棹砥還來不及問發生何事時……
只見索妮亞按著身子,發出了痛苦呻吟.棹砥看向那位紅發公主,便發現她緊緊咬著嘴唇,臉上流出冷汗.
「索妮亞殿下!」
「怎麼會……這是!」
索妮亞看向了臉色發白的夏洛特——
「你快逃進迷宮!」
「可是姊姊,這是陛下的——」
「就算只有你也好,給本宮活下去!」
棹砥根本沒時間問清楚,就看到索妮亞將隨身攜帶的黃金刀連同刀鞘丟給了自己.那是她的咒式裝具.棹砥愣愣地接了下來.
「索妮亞……殿下?」
「棹砥,愚妹就交給你了!」
留下這句話之後,索妮亞就閉上了雙眼.
隨後,她全身都變成了灰色.
「——什麼!」
棹砥忍不住啞然,看向旁邊的夏洛特.
只見金發少女的胸部和腰部附近接連響起了類似氣球破掉的聲音.那是某些防禦道具全數遭到破壞的聲音.
「——姊姊,對不起.」
夏洛特緊緊抿住嘴唇,轉身跑進了剛剛才出來的迷宮里.她才踏進入口一步,身影就瞬間消失了,而棹砥就這樣愕然地看著這幕情景.
「哥哥,這究竟是……」
「變成石頭了.」
芙蕾用僵硬的語調說道.一看之下,那位銀發少女正跪在身為自己主人的紅發少女面前,然後在那具動不了的身體上面到處摸著……並以急切的神情詠唱起各式各樣的魔法.棹砥發現她詠唱的全是解咒魔法.
「沒用……都沒用!為什麼,為什麼魔法無效?」
「索妮亞小姐……變成石像了?哥哥,這到底是……」
梨花牙齒不住打顫,因為恐懼而造成整張臉都僵住了.
「怎麼會這樣?這是……」
棹砥看著懷中的繪梨花.只見剛才還發出尖叫的稚齡少女現在完全沒有任何動靜.但是,只要將耳朵貼近她的臉龐的話,便能聽到安穩的呼吸聲,她的胸部也正緩緩地上下起伏著.
是昏過去了.
他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但又想到現在什麼事情都還沒有解決,便用力搖了搖頭.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棹砥腦中的思緒一片混亂,茫然地喃喃說道.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他又喃喃說了一次.
但沒有人回答他.
不對,是沒有人回答得出來.
「……不行了.」
不久,芙蕾茫然地站起身來.
「全部都沒用.不管是什麼魔法,都沒辦法解除石化.為什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芙蕾平常總是散發出沉著冷靜的氣質,現在卻罕見地驚慌失措了起來.她抓亂了頭發,瞪大雙眼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干下這種好事的?為什麼會有人想讓索妮亞殿下變成石頭呢?」
棹砥也想知道這個原因.然而,他拚命地將忍不住要脫口而出的吼叫聲吞了回去.就算他現在歇斯底里了起來,也于事無補.
冷靜,冷靜下來.來思考現在發生了什麼事,而那又代表什麼意思吧.
(可惡,思緒太混亂了,頭好暈!)
棹砥咬緊牙關,和芙蕾一樣用力搖了搖頭……
「——王族.」
這時,梨花低喃道.
棹砥抬起頭注視著自己的妹妹,芙蕾也同樣停下了動作.
「啊,不是,我是說……哥哥,芙蕾小姐,出現異常現象的只有索妮亞小姐和夏莉兩人而已……吧?」
梨花看似不知所措地如此說道.
「的確……是如此.」
棹砥目不轉睛地望著夏洛特消失的森林入口.
「我想,夏莉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去看看.」
棹砥將昏迷的繪梨花交給梨花,然後往森林入口前進.
「要是我沒回來的話,之後的事情就……」
「沒有那種必要了.」
正好在這時,夏洛特就從另一邊回來了.當棹砥好奇她是怎麼知道危機已經過去的時候,她就含糊其辭地說:「那東西就是這樣.」
只見金發少女看了一眼變成石像的姊姊,然後又注視著自己的手腳,接著便輕輕點了點頭.
「陛下的詛咒,只要能躲過發動的那個瞬間就不會有事了.不過,那也要像這樣——剛好站在異界旁邊才行……」
「你會告訴我們現在是什麼狀況吧?」
「當然.」
夏洛特嚴肅地點點頭,一一掃視過每個人的臉龐.
「我要更改優先順序.雖然很抱歉,但我要以第四公主夏洛特之名,讓諸位今後的行動都要為我所限.」
「什麼意思啊?身為一般人的我和梨花就不用說了,芙蕾可是第七機士團的……不對,話說回來,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什麼事發生了?」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計較那種東西的時候了.雖然我回答不出來是什麼原因,但對于發生什麼事這一點,我就根據我所了解的部分來說明吧.」
夏洛特說著,再次看向了變成石像的姊姊.
她靜靜地,靜靜地咬牙注視著……不久便開了口:
「將姊姊石化的,是當今國王陛下迦德·艾蕾因·璜特·唐.這是陛下加諸在自己的每一個兒女身上的束縛詛咒……沒錯,為了讓陛下只要用一道命令就能奪取我們的性命,我們王族身上都被下了詛咒.而剛才所發動的,正是這種詛咒.」
夏洛特一一看過面露錯愕的棹砥等人.
「既然事已至此,我就讓各位也知道這些事情吧,關于這個國家的陰暗面,以及陛下有多麼病態地害怕我們.」
一個父親,害怕自己的兒女們.
而之所以會造成這樣的原因,棹砥內心也很了解.
但是,要是像這樣由其中一個女兒來說出這些事情的話……
他感到一陣頭暈眼花.
(感覺就像是在做惡夢一樣.)
最糟的是,這是事實.棹砥很清楚這個國家的國王有多害怕王子和公主們.因此,夏洛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悄悄地傳進了他的心中.
他認同了.接著……她繼續說了,將那個令人畏懼的事實說了出來.
「不錯,陛下害怕我們這些孩子,害怕到認為一個可以憑一己之見左右我們性命的詛咒有必要存在.因此,他害怕我們的結果,就是這樣.」
每個人都看向了變成雕像的索妮亞.
只見索妮亞的石像仿佛是要告訴棹砥他們什麼訊息一樣——
她無懼地笑著.
「讓他們回來吧.」
夏洛特說道.
「讓索妮亞姊姊,還有其他哥哥和姊姊們,重新返回璜特·唐吧.」
她舉起拳頭放在胸前緊緊握住.
「我,一定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得以幸存的.所以……」
她低喃著,緊咬住嘴唇.棹砥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她平常絕不會顯露在人前的東西——
也就是憤怒的陰影.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