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話 國王的詛咒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有一群人創造出了璜特·唐這個巨大的亞世界。現在被稱為十三貴族的他們,將團隊之中擁有最強乙太回路的人推崇為王。

璜特·唐的現任國王為迦德·艾蕾因·璜特·唐,今年五十九歲,在他的治理期間,無論是外界抑或是璜特·唐內部,都蒙受了各式各樣的苦難。

當時的時代動蕩不安,地球發生了邪神戰爭和傳送門失靈等大規模的災害,導致原有的勢力分布產生劇變。而璜特·唐內部也因為怪物愈來愈猖獗,結果就推動了第七機士團的計劃。

也曾經發生過貴族的內亂。

而這一年里出現了名為貴族種的新種怪物,造成其中兩個機士團遭到消滅。

接著,由于乙太回路受到強化的第二世代興起,上一世代的戰士們迅速地失去原有的地位。特別是第二世代的王族,也就是現任國王迦德的兒女們,其天生的乙太回路就遠遠凌駕于在建國當時被奉為最強的迦德之上。

因為「最強」而坐上王座的迦德,就這樣失去了「最強」這個頭銜。

而最大的不幸,應當在于他長久以來都信奉著自己的力量。說起來,他當上艾蕾因家之家主的手段極其粗蠻,讓人聽了都會皺起眉頭。對于以武力攀到最高點的他來說,像那種比自己更強的勢力崛起一事,實在是他的心腹大患。

這樣一想,他會在剛出生的王子和公主的身上套上枷鎖,或許也很合乎情理。

值得慶幸的是,除了當事人以外,那種枷鎖的存在被徹底隱瞞了。要是這個秘密泄漏到世間的話,本就已經不得民心的國王,應該會落到聲望掃地的地步吧。

這對現在的行政機關來說,並不是樂見的事情。

而長大成人的王子和公主們——個人感想暫且不論——也是贊成不讓這件事見光的。

因為,他們被教育為這是為了保護國家所必行的措施。

這是一把雙面刃,一旦出鞘揮舞,連國王本人可能也會受到致命傷害。因此,他們表面上都被教導不得違背璜特·唐的王族之意。王族之意永遠只有一個,而這樣的傳承始終支撐著精銳的機士團。

直到現在為止。一直到國王發動了那個枷鎖詛咒之前,都是如此——

「已經明白了吧?」

夏洛特站在化為石像的索妮亞面前,靜靜地訴說完之後,便以清澈的眼眸環視著棹砥他們。看到大家都說不出話來,她露出了諷刺的微笑。

「陛下對自己所有的孩子都下了詛咒。只要他說出關鍵字,詛咒就會一路追蹤到璜特·唐的任何一個角落,然後讓活祭品們變成石像。」

棹砥聞言,原本想說「那是一個父親會對孩子做出的行為嗎?」,但他在想到國王那張臉後,便也諷刺一笑。以那家伙的個性,的確是會這麼做。

「陛下主張,那是為了和平地治理國家所必行的手段。這一方面的考量的確存在,即使我們當場反抗他,受苦的也只有人民而已。而說出這番話的並非他人,就是索妮亞姊姊。」

至于索妮亞,現在已經在棹砥等人面前變成無法言語的石像了。

「我能避開這次的劫難,正是因為旁邊剛好有迷宮。迷宮是存在于璜特·唐的亞世界,也是一個法則不同的世界。因此,詛咒的效果並不會滲入迷宮內部。之所以規定王族不得參加迷宮攻略的真正理由……應該也不用我說出來了吧。」

「難道說,『王族未經許可不得去地球』的這一條規定也是……」

「當然是為了防止我們去地球避開詛咒的力量。我之所以能去找棹砥,應該是因為陛下不覺得我有什麼威脅吧。如果是像索妮亞姊姊一樣擁有機士團的王族……陛下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到其他國家去的。」

夏洛特繼續說道。

「璜特·唐過去都是以『最強之人登基為王』為國策,現在卻發生了力量遜于他人之者安坐高位這種不合理的事情。陛下擅自扭曲了自己訂下的規則,命令我們服從他,而我們也順從地同意了。如果這就是現在的璜特·唐所需要的東西,就算將為臣者的枷鎖套在我的脖子上,我也願意為了這個國家犧牲奉獻——」

只見這位金發少女一邊說著,一邊走近棹砥,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接觸到少女的溫暖觸感後,棹砥吃驚地抬起臉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正緊緊握著拳頭,手的皮膚都快被抓破了。

「請珍惜自己的身體,棹砥。我很高興你為了我和我姊姊而感到憤怒,但是,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暫時先將這股怒火收在心里吧。現在將感情彰顯于外,對事情也沒有任何幫助。」

「……夏莉。」

棹砥愣愣地看著夏洛特的一雙藍眸。

而這個以擅長謀略為傲的少女緩緩地搖了搖頭。

「為了國家,就算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這便是所謂的王族。」

棹砥緊緊地、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有一股如熔岩般黏稠熱燙的東西在他心中流竄開來。

棹砥想起了自己最後一次謁見國王的時候,他是怎麼評判索妮亞的。當他唾棄地說索妮亞不過是利用完就可以丟的貨色時,那副表情……

「你恨陛下恨到想殺了他嗎?」

「是啊。」

「我不介意,那就去殺吧。」

「嗄?」

棹砥發出了有點愚蠢的叫聲。原本芙蕾和他一樣快氣炸了,就連梨花都氣得滿臉通紅,但一看之下,他們現在也像呆子一樣張開了嘴巴。

夏洛特看著目瞪口呆的他們,便輕輕地笑了起來。

「但是,棹砥,確認狀況是首要問題,懂嗎?」

「好、好的……」

激動的情緒消失之後,棹砥便垂下了肩膀,芙蕾和梨花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為了消除我們的怒火,她竟然說了那種話。)

棹砥終于了解她的目的,皺起了眉。

夏洛特則環視著總算放松下來的每一個人。

「就算我已經針對這種現象作了說明,但現在還剩下起因這個問題。為什麼現在會發生這種事情?我不知道陛下拿的是什麼主意,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王都一定發生了重大事件,抑或是……和陸德·梅布去王都的事情有什麼關聯也說不定。」

看到芙蕾露出不解的神情,棹砥便告訴她。那個面具男並沒有和伙伴待在一起,而且根據梨花所說,他還獨自前往王都了。

「夏莉,呃,關于陸德·梅布這個人……」

「在血緣上,這個人可稱作我的哥哥。」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再瞞著梨花了。夏洛特應該是這麼想的吧,只見她坦率地交代了自己的背景。

「正確來說,陸德是我的母親和前夫所生的兒子,也是我的哥哥。」

「您母親是和國王再婚……嗎?」

「是為了進入後宮才離婚的。以梨花的角度來看,這種事情或許很難理解。但在梅布家的家族世界中,這種事情很常見。」

夏洛特的母親在離婚前生的孩子就是陸德,其父親則是地球人。也就是說,他也是所謂的第二世代。

「陸德天生擁有直逼王族的乙太回路,而且更具備了固有技能,他的前途備受大家期待,一直到梅布家被滅族為止。」

「家族被滅……他應該很恨王室吧。」

梨花低下頭,郁郁地說道。對于這個擄走她的人物,她究竟抱持著引麼想法呢?

「一旦我的哥哥陸德·梅布開始行動後,便會衍生其他問題,那就是固有技能。要是與他為敵的話,那他的固育技能·百獸夜行便是最棘手的能力。」

「百獸夜行……嗎?從名字來看的話,是那種操縱怪物的技能嗎?」

「對,這個固有技能可以讓他自由操縱怪物,使其聽令。在了解他擁有這項能力後,梅布家還開始進行合成種研究這種非法行為。」

「合成?那是指……」

「就是制作融合的怪物。根據被扣押的筆記中所記載的內容,其中甚至存在著半龍人種這種性能與順從度都無懈可擊的怪物。」

「半龍人種……那個,我可以插個嘴嗎?」

梨花舉起一只手。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請問一下,芙蕾小姐被稱作龍族破壞者,應該就是那陣子的事情吧?」

聞言,棹砥抿嘴一笑,而芙蕾則露出了慍怒的表情。

「呃……抱歉我打斷了你們,請、請別理我,繼續說下去吧。」

棹砥看到梨花紅著臉搖搖頭,便將視線轉到芙蕾和夏洛特身上。

只見她們兩人稍微想了一下之後,就對棹砥點了點頭。

「不,我來說明吧,剛好也可以統整一下情報。」

棹砥一邊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一邊開始游說了。

*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棹砥等人放了一個短假,大家都回故鄉逍遙去了,棹砥也暫時住在父親的老家,也就是砥磨家。由于母親在當時已經再婚了,所以他沒有心情回日本和那個素未謀面的新父親以及繼妹玩短暫的扮家家酒。

在這之中,芙蕾·薩爾達爾並沒有回老家。她是因為在小時候被人發現擁有出色才能而被薩爾達爾家收為養女,但她始終和新的父母親處得不好。與其回去那個令人如坐針氈的屋子,她索性選擇漫無目的地四處去旅行。

于是,她就偶然被卷入了貴族間的陰謀。

整件事情以失蹤事件為開端。由于當時有許多人失蹤,芙蕾就在尋找那些人的途中被擄走。然後,不小心知道了那些被轉賣為奴的人所遇到的下場。

他們都被當作用完即丟的劍斗士,被逼著要在地下競技場和怪物展開厮殺。

那是由梅布家主辦的血腥娛樂節目。觀眾都是貴族或富商,還有來自其他世界的貴賓們。梅布家和那些人私底下有交情,因此打算在璜特·唐組一個對抗現任國王的組織。

芙蕾利用變身戒指假扮成傭兵,然後在地下競技場的對戰中參了一腳。

她憑著一顆俠義之心,就將梅布家的陰謀粉碎了。

正確來說,是來進行秘密偵察的人員發現芙蕾在競技場大開殺戒,便趕忙聯絡了夏洛特。而夏洛特則在將狀況傳達給索妮亞讓她動身去救芙蕾之後,就提前檢舉了梅布家。因此,身為反國王派急先鋒而擴大勢力的梅布家便遭到抄家滅族,家主被判了死刑,剩余的人也作鳥獸散。

當時在進行秘密偵察的勢力,別無他人,就是一群以夏洛特為首的特務。她知道了母方家族的企圖後,就擬了一套可以完美地摧毀這股野心的周密計劃。

「芙蕾那時真的太過沖動了。在我部下的秘密偵察之下,本來是可以用和緩的方式一步一步慢慢地鏟除梅布家的……話雖如此,放任母方家族的違法行徑、默許人民受傷也是我的汙點。因此,不管是怎麼樣的指責,我都會接受的。」

「在那件事中,多虧有夏莉提供消息,芙蕾才能得救哦。」

棹砥插口道。

「夏莉曾經憎恨過芙蕾小姐嗎?」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夏洛特微微聳了聳肩,芙蕾則意志消沉地縮著身子。

而梨花一臉明白地點點頭。

「所以,那件事和現在有所牽涉吧?」

「我說你啊,就別再像這樣直接公布謎底了。」

「咦?啊……說得也是,對不起。」

梨花所看穿的謎底——就是梅布家並未遭到斬草除根一事。

夏洛特之所以慎重再三地進行秘密偵察,就是為了將梅布家一網打盡。但由于在調查得還不夠充分的時候,就不得不將這件事公諸于世,所以讓梅布家的部分人士抓到機會帶著研究成果逃之夭夭。

在以可說是夏洛特哥哥的陸德·梅布為首的幕後黑手之中,有一部分的人巧妙躲過了搜查,帶著研究資料一起逍遙法外。

三年之間,沒有人知道他們潛伏在何處,但現在他們回來了。

「雖然這是馬後炮——」

夏洛特說道。

「芙蕾,如果當初沒有你勇敢闖進去的話,應該會多出數百條無辜犧牲的性命。你拯救了他們免于一劫,這一點是很值得贊揚。」

話雖如此,夏洛特一定也想到了另一個層面的事情。

一邊是數百人的死亡,一邊是數量多達數十倍的後世人們的平穩生活,而將兩者放在天秤上衡量便是執政者的使命。三年前她所瞄准的目標,應該就是要讓母方家族無法東山再起,因此要拔除所有未來的不安因素。

而現下,那件事便成為了索妮亞遭受石化束縛的遠因。

梨花光憑三言兩語,就看透了過去與現在的情勢,還料到了這層關系。不過,棹砥這個太過能干的妹妹就是這樣的人類。

「雖然這種事由我來說,應該也沒有多少安慰的作用……不過,芙蕾小姐是為了幫助眼前受難的人們,才盡了最大的努力吧?既然如此,我覺得這就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請你好好地挺起胸膛接受這樣的結果,然後為了確實解決眼前的事件而振作起來,但別太過逞強……這樣不就好了嗎?……對不起,我說得不太好……呃,而且這本來也不是我這種人該說的話……」

「不,謝謝你,梨花小姐。」

芙蕾強顏歡笑地說道,而梨花則握住她的手,補充說道:「還有呢。」

「哥哥一定也覺得無法拋下遇難之人不管的芙蕾小姐很討人喜歡。哥哥之所以會這麼優柔寡斷,而且還將私人情感擺在大局前面,就是因為他也像你一樣。」

「的確是這樣沒錯,就用『真是好事一樁』來結束這個話題吧!」

「不過,哥哥只憑自己的私人情感,就拯救了我母親的性命。所以我覺得這很了不起哦。」

「……哦。」

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棹砥支支吾吾了起來,而夏洛特見狀,便噗哧一笑。

「棹砥,你在梨花面前還真是沒面子呢。」

「老實說,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口才有辦法贏得了她。」

看到棹砥露出疲憊的神情,夏洛特又再度輕笑了起來。

「就和梨花說的一樣,沒有人可以完全看透未來。不管怎樣,首謀毫無疑問是陸德·梅布。三年前的梅布家,也是以陸德·梅布為中心而進行活動,那個男人就是擁有高強的力量與領導能力。」

如同夏洛特所說,三年前身為計劃中心人物的陸德本人,巧妙地成功脫逃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陸德等人並未浪費這三年的歲月,始終都在暗處磨銳利爪等待複仇的機會。

「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合成種的研究,因為璜特·唐從三年前開始就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沒錯,璜特·唐的怪物正在不斷進化。

就算他們抓不到貴族或國王種,但若是讓他們成功捕捉到騎士種的話……

「要是出現了騎士種的強化體,對我也有充足的威脅性。」

棹砥與芙蕾都不得不同意夏洛特的話。

「老實說,光是幾只騎士種同時出現,對普通的機士來說就已經很難應付了吧。」

只有一只騎士種的狀況姑且不論,但兩只同時出現的話,無論是棹砥還是芙蕾都會感到很吃力。從過去和騎士種雙頭巨人交手的經驗中,這一點相當顯而易見。

「而且,要是王都里有梅布家的機動隊的話……不對,或許說在那里的才是主力部隊的話……」

「怎麼會?所以這邊是佯攻作戰嗎?」

芙蕾倒抽了一口氣,而夏洛特則靜靜地搖了搖頭。

「先去最近的城市打探情報吧。」

「最近的城市……是柯烏拿嗎?」

「不,東南方的提朗更靠近王都一點,我覺得比較適合。而且如果順利的話,亞露露梅露露今晚應該會在提朗過夜才對。只要能用她的無線機和王都的大學取得聯絡,那就令人放心多了。」

棹砥明白地點點頭,除了某個部分以外,他沒有異議。

「哥哥。」

當棹砥正要開口時,那個部分——也就是梨花突然插口說道。

「我也一起去,我會注意盡量不讓自己扯大家後腿……」

「不行,梨花。之後的路太危險了,我不知道能不能保護好你,而且還有繪梨花在。」

「棹砥,等一下,我要帶梨花和繪梨花一起走,就這麼決定了。」

棹砥驚訝地看著夏洛特。她的眼神很認真,棹砥則心存懷疑地瞪著她,想探測出她的本意。要是她又打算利用他妹妹的話……

夏洛特見狀,便聳了聳肩膀,像是在說「哎呀」一樣。

「棹砥,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有多心術不正呢?」

「不是,那個……這是因為……」

「恕我直言,我始終打從心底認為夏洛特殿下是個心術不正的人。」

芙蕾將棹砥支支吾吾說不出口的話干脆地說出來了。只見她對棹砥眨了眨眼,棹砥便知道她是在替他發表意見。

夏洛特則可愛地嘟起了嘴唇。

「老實說,我很沮喪哦。」

「就算你鬧別扭也沒用,說起來……」

芙蕾挺出身子,打算質問下去,但就在這個時候,梨花拍了一下手。

「啊,原來是那樣子啊?芙蕾小姐,請你等一下。」

芙蕾停下了動作,狀似詫異地看著梨花。而梨花則覷了一眼夏洛特的表情,確認她沒有插嘴的意思後,開口說道:

「仔細一想,其實很簡單呀,那就是一切都太過湊巧了。所以在弄清楚事情之前,希望你們能將我和繪梨花帶在身邊,好好保護我們。我說得沒錯吧?」

「對,是正解。棹砥,你的妹妹真的是一個卓越的人才,當你的妹妹實在可惜了。」

「吵死了!」

他抗議完之後,再次看向梨花。

「所以是什麼意思啊?我姑且可以聽聽哦。」

「哥哥,如果不知道的話,請坦率地虛心請教。」

「就和梨花說的一樣,一切都太巧合了。妖精門的守衛輕松被突破,讓來自異世界的誘拐犯逃了過來。這本來已經是一件異常事態了,而且還是由內部的人引導過來的。在這個時候,陛下又發動了石化的詛咒,時間點未免太剛好了。所以,這兩件事不可能沒有關連,是吧?」

棹砥原本正准備反駁,現在卻發出了低聲呻吟。經她這麼一說,的確沒錯。倒不如說,為什麼他和芙蕾到現在都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呢——

「因為誘拐事件而造成三個機士團離開了王都,本來應該在重編第七機士團的索妮亞殿下,也為了支援我們而獨自來到這里。」

「要說的話,甚至連我也被算計在內呢。在未擁有機士團的王族之中,我是最年長的,所以在行動自由這一點上,我就是最難掌握住行蹤的王族。如果他們是想限制住我的行蹤的話……這正是所謂的——」

「聲東擊西,是嗎?」

「只能說這個可能性最高了。如果他們誘拐梨花和繪梨花的行為完全是在聲東擊西……也就是這個計劃是以失敗為前提的話,那還沒什麼問題。但萬一,他們是以成功為前提的話,我們雖然算是妨礙了犯人才剛起步的計劃……」

「但他們可能會再過來綁人。所以把梨花和繪梨花放在身邊比較安全。」

「就是如此。當然,棹砥帶她們兩人一起回到日本也不失為一個方法……但很抱歉,現在的戰力已經很薄弱了,我不能准許戰力繼續被削減下去。這樣你懂了嗎,棹砥?」

「這也沒辦法了吧。」

棹砥呻吟著。索妮亞可是在他面前化為了石像,他也不可能就這樣離開。

「抱歉了,梨花。你和繪梨花暫時會暴露在危險之中。」

「這本來就是我所期望的事情。」

梨花輕輕拍了拍己的胸脯,露出盈盈一笑。

「我會拚命幫助大家的。

*

被束縛起來的誘拐犯不知何時都已經斷了氣——他們喝下了藏在臼齒里的毒藥。由于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致詳細的檢查作業往後推遲,現在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梨花看到被毒藥侵蝕的淒慘尸體後,便跪在地上吐了。

盡管如此,過了數分鍾後,就見她一邊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站了起來。她抿住嘴唇,說道:「我已經沒事了。」

「讓你們久等了,我們快出發吧。」

這時已是黃昏。如果現在騎摩托車趕路的話,應該可以在半夜抵達提朗城。雖然屆時城門或許已經關起來了,但這種非常時期之中,他們就算撬開城門也要進去和亞露露梅露露會合。

將索妮亞和正在沉睡的繪梨花放到邊車上之後,剩下的人就一前一後地分別坐上兩台摩托車,然後出發了。

「要沖啰。」

棹砥一邊感覺到依偎在背上的夏洛特所傳來的體溫,一邊催動了油門。在夏洛特的飛行魔法加乘之下,輪胎浮在了半空中,只見車子像是在草原上奔馳一樣沖向前去。

往旁邊看過去,就可看到另一邊是由負責騎車的芙蕾施展了飛行魔法,而梨花正拚命地緊抓著芙蕾,她那緊貼在芙蕾背上的豐滿胸部都被壓得變形了。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的組合,其實原因很單純。棹砥不擅長施法讓除了自己以外的物體懸浮起來,而芙蕾在這方面的能力還算普通,夏洛特則對這一種魔法很嫻熟,甚至可以完美地操控別人騎的摩托車。

「……我真想騎那台車。」

夏洛特聞言,便一臉火大地捏住他的臉頰。

「反正我就是沒有可以擠壓在別人身上的胸部!」

芙蕾和梨花看到在摩托車上喧鬧的兩人,臉上盡是無奈之色。看來她們似乎大致上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真是的,棹砥你學一下什麼是體貼吧。」

「我覺得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語畢,他的臉頰又被狠狠地捏了。

「你下地獄去吧!」

*

從梨花的角度來看,一前一後坐在摩托車上的棹砥和夏洛特,看起來就像是在打打鬧鬧一樣。

「他們兩人感情真好呢。」

她忍不住用苦澀的語氣嘟囔道。

「在這種時候還打情罵俏。真是的,哥哥這個人就是……」

「棹砥是在幫夏洛特殿下打氣哦。」

聽到這句出乎意科的話,梨花便睜圓了雙眼,從後方窺視著芙蕾的表情。

只見那位銀發少女笑得有些落寞。

「夏洛特殿下現在的立場非常尷尬。就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陛下殲滅了所有機士團的領導者。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憑靠夏洛特殿下的一己之見,或許就能讓國家團結起來,也或許會使國家因此滅亡。殿下她因為很清楚這一點而備感壓力,而棹砥也正由于了解她的心情,才會像那樣逗她——梨花小姐,你還記得夏洛特殿下對棹砥說的話嗎?」

「她說要殺掉國王。但那應該是開玩笑……的吧?」

「只要將現在失去主人的所有機士團凝聚起來,對陛下舉旗造反的話……就沒有人可以阻擋得了。如果暫時拿到王位優先繼承權的夏洛特和棹砥一起站出來,那就連大義之名都具備了。此事一成,接下來就可以憑『陛下瘋了』這一句話,將所有矛頭強推出去。只要事前和國會溝通好,成功的機率應該很高才對。」

梨花感到一陣頭暈。哥哥發動叛亂,打倒國王……最後他不是繼任為新任國王,就是在夏洛特成為女王之後,變成她的親信。這一切就像是一場惡夢一樣。

「但、但是,哥哥對這種事情……」

「棹砥並不樂見這種事情。正因為如此,夏洛特殿下才會將那種可能性說出來吧。」

這是什麼意思?梨花想了一會兒,立刻就明白了。

夏洛特利用了棹砥的個性,提示他有那種最糟的可能性,要是不想讓那種可能性發生的話,就必須協助她。她就是用這個近乎脅迫的方式說服了棹砥。

「心機真重。」

「這對殿下她來說可是誇獎哦。」

「不過,這種心機是用在為哥哥著想的地方,我覺得這樣應該也不錯。」

聞言,芙蕾輕輕聳了聳肩。

「芙蕾小姐,你現在是在想,我和夏莉很像吧?」

「我似乎能明白夏洛特殿下之所以想要你加入的理由了。」

「我對政治或陰謀沒有興趣,只是有很多好奇的事情而已。

「可怕的就是那種好奇心吧。」

芙蕾不禁如此嘟囔道,而梨花則露出一抹苦笑。她自己也這麼覺得。

*

日落後,他們還是騎著摩托車奔馳。而過了不久,當他們差不多已要感到筋疲力盡時,終于抵達可以俯瞰到提朗城的山丘了。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在這個電燈稀少的世界里,就連油燈都不是很常見。要是平常的話,最多只有守著城門口的士兵周遭會擺著營火而已……

但今晚似乎相當熱鬧。只見城市全體就像是燃燒起來一樣,大量的光芒映照著這座城寨都市。

不對,少數位于城塞一角的地方真的燒了起來。那一帶正發生著激烈的戰斗,只見一群士兵拚命地試圖對抗吐出火焰的異形怪物。

除此以外,其他地方也紛紛傳出兵刃交擊的聲響。

「他們被怪物襲擊了!」

棹砥停住摩托車,跳了下來。

「芙蕾,你守在這里,梨花和繪梨花就交給你了。夏莉,你和我一起……」

「不,由我來保護梨花她們。棹砥,你和芙蕾去解決掉襲擊提朗的怪物吧。」

「我可以知道這麼做的理由嗎?」

芙蕾板著臉問道。王族擁有壓倒性的戰斗力,光是讓王族投入戰局中,就幾乎可以視同戰勝了。現在應該也沒有節省戰力的意義才對……

「夏莉是想躲過那些企圖要讓她石化的人吧?」

聽到梨花這麼說,棹砥和芙蕾都恍然大悟地看了彼此一眼。

夏莉之所以能免于被石化的命運,完全是出于巧合。因為旁邊正好有迷宮這個異世界,而先一步開始石化的索妮亞也發出了警告,再加上行事謹慎的她身上又放了好幾個防禦道具,才拖住了一點遭到石化的時間。

只要任何一個條件沒有成立,夏洛特現在應該也和索妮亞一樣變成石像了吧。而且,石化詛咒的發動,多少代表了這是出自國王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們接下來行動的時候就裝作不知道夏莉的事情,你現在只是旅人A而已。」

「好,我就擔任旅人A的角色吧。」

「你也可以擔任沒胸部的可憐少女A。」

「快走啦。」

夏洛特嗓音冰冷地如此命令道,而棹砥則彎起嘴角,然後穿上了咒式裝具。

他用原材料卡片制造出翅膀,藉此飛到了天上。

「芙蕾,你去陷入苦戰的地方!我先去阻止火勢蔓延出去。」

「務必小心,哥哥!」

他豎起大拇指來回應妹妹的聲援,接著便飛過布滿星星的夜空,朝火炎的中心處前進。

外牆四個角落所設置的投石器之中,位于西南方的投石器便是引起火勢蔓延的地方。那本來是為了對付多頭蛇等大型怪物而准備的。

而現在,設置于將近有十公尺高的牆垣上轉角處的投石器,已經被一群口吐火炎的雙頭巨人包圍了。

「那是雙頭巨人嗎?可是雙頭巨人應該不會用吐火攻擊才對……不,話說回來,它們又是怎麼爬上這種陡峭牆壁的?」

雖然棹砥心懷疑惑,但還是用原材料卡片造出了劍,然後朝那群雙頭巨人殺了過去。就在機士的結界魔法快撐不住火焰攻擊的時候,他正好趕到,並舉劍往雙頭巨人揚起的手臂揮出強烈的一擊。

他以收劍的余勢削斷了巨人的兩個喉嚨,讓巨人倒在一片血海之中。

「我是第七機士團的人,前來支援了!告訴我現在的情況吧。」

「我是隸屬于第十二軍區提朗駐留分隊的艾路·柏爾丹,感謝支援。」

答話的機士是一位臉上有雀斑的少年,看起來應該只有十五歲左右。他恐怕是原本要成為夏洛特部下的軍校學生。

「您是棹砥·砥磨先生吧?理應在地球的您,怎麼會在這里?」

「發生了很多事情,三言兩語是說不完的。」

那群雙頭巨人發出了咆哮,它們的背撕裂開來,而棹砥則被一陣暴風吹得皺起臉龐,並往後退了幾步。

「那些家伙是怎麼回事?」

「請小心!那些家伙有翅膀……」

「嘎?」

那群雙頭巨人的背上都有一個類似背包的黑色物件,現在則猛然往左右兩邊延展開來,變得像是蝙蝠的翅膀一樣,並且拍動了起來。只見巨人們同時飛上空中,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

「是龍!那些家伙是半龍人!」

這些巨人之所以會出現在包圍住城市的厚牆上方,就是這個原因嗎?

(而且數量這麼多的話……)

半龍人種。瑪那池偶爾會誕生出這種複合怪物,雖然稀少,但確實存在。也有一種情況是怪物在誕生後融合了起來,或是產生突變。

然而,同樣的半龍人怪物在同一時間出現這麼多只的話,就代表情況確實有異。

(所以是傳說中的梅布家實驗體嗎?)

棹砥一邊戒備著那群在天空盤旋的半龍人怪物,一邊讓士兵們退到後方。敵方總共有五只,是相當棘手的戰力,對一般的機士來說勉強了些。

「這里就交給我,你們以撲滅投石器的火勢為優先。」

「但、但是……」

對于還在猶疑不定的機士們,棹砥則明言道:「我不太擅長擋住噴火攻擊,會優先進行回避,所以旁邊沒有人比較好。」簡單來說,就是他們妨礙到他了。機士們聞言,便在敬了一禮之後就離開了。

「先擊潰這些家伙吧。」

棹砥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燃燒起來的投石器後,就飛向了空中,並從袋子里拿出原材料卡片。

(包含這一張,我只剩五張了啊。現在真想趕快和亞露露梅露露會合。)

他用另一只手向周圍灑出了只有牙簽大小的袖珍劍。

「形魂變性——擬似魔法創造·龐大固埃之劍!」

原材料分解為瑪那之霧,將袖珍劍群團團圍繞了起來,當袖珍劍在吸取瑪那之後,便增大為普通長劍的大小。在棹砥的一聲令下,由無數長劍組成的劍群就襲向了雙頭巨人。

巨人們振翅高飛,展現出和那巨大的軀體不相符的敏捷身手,打算避開飛來的劍群。盡管如此,它們沒能完全躲過,其中數把劍漂亮地擊中了它們。只見有兩只翅膀破裂的巨人落到地面上,而其他三只則像是要反擊似地吐出了火焰。

這時,棹砥已經迅速地往上爬升,飛到巨人們的上頭避開攻擊。

「果然,就算我模仿芙蕾也沒有用啊。」

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複制了芙蕾的固有技能,但劣化版就是劣化版,鋒利度差太多了。如果是芙蕾的話,剛才那一擊應該就可以將所有敵人打倒了。

「不過算了,反正我已經知道你們是一群廢物了。」

就算他們有翅膀,但無論是速度還是機動性,都沒辦法和正牌的半龍人相比。他們之所以沒有連續噴出火焰,是因為需要花上一點時間來蓄力。乍看之下,他們的肌力和強壯度似乎都增加了,不過……

「老實說,在和騎士種打過之後,這些並不足為懼。」

他在黃金周的旅行途中遭遇到的騎士種雙頭巨人強大無比,就算將這里所有半龍人的實力加起來。也遠遠及不上它。

「要是拖太久的話,其他地方的損害應該會變得更嚴重,來一口氣做個了斷吧。形魂變性——加速!」

棹砥全身被瑪那之霧包覆起來,並一氣呵成地展開攻勢。他在沖鋒的同時揮劍,斬斷巨人的翅膀,抽回劍的時候再借勢戳瞎另一只巨人的眼睛。接著,他從發出低沉哀嚎的巨人身上跳過去,鑽進最後一只巨人的懷中。在對方采取防禦動作時,他舉劍砍下了一個脖子和一只手臂。

那只巨人直墜落地,而另外兩只則東倒西歪地開始逃跑。

棹砥迅速地追擊而上,將其打落下去。

直到半龍人種的雙頭巨人全滅為止,整場戰斗只過了不到兩分鍾。

裝在棹砥的咒式裝具上的翅膀和長劍一同化為光芒消失,而原材料卡片也在分解過後,變回了原本的瑪那。

*

城塞都市提朗是東西方之間的物流要塞。總共配置了八名機士和五十名士兵,以人口五千人的都市來說,這樣的戰力可以說是過剩。

話雖如此,在面對襲擊而來的怪物群時,他們卻被逼進了苦戰之中。

如果棹砥和芙蕾沒有趕來支援的話,城牆說不定就會被沖破,造成嚴重的損失。

「我們的城市能承蒙二位相救,真的很幸運,而且我很崇拜棹砥先生哦。」

戰斗結束後,那個名叫艾路的機士就將棹砥等人帶進了城市。

「我很羨慕你呢,因為我也很想去地球看看。」

「從剛才的作戰情形來看,你應該也是第二世代吧?這樣的話,你不就也有地球的國籍嗎?」

「要是我去到沒有璜特·唐的瑪那的地方,好像就會引起適應障礙。這是之前醫生檢查時告訴我的,真的很遺憾呢。」

棹砥明白地點點頭。雖然芙蕾的適應障礙最後發現是繪梨花埋藏在她體內的意念體所致,但事實上,存在于璜特·唐的扭曲瑪那,的確引起了各式各樣的問題。

而其中一例,就是部分在這里出生長大的人,在離開這里的時候,會引發類似瑪那中毒的症狀。這也是一種適應障礙。

「和我有相同症狀的人,都必須永遠生活在這個世界才行。因此,對于為了幫助我們生活的城市而從地球回來的棹砥先生,我實在是感激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並不是為此回來的。不過,棹砥也不能這樣出言否定,便只好苦笑了一下。

他們一行人被帶到城市中央的一處宅邸里面。除了獨自打倒將近二十只怪物的芙蕾以外,還有梨花與繪梨花,以及用變裝魔法打扮成樸素村女的夏洛特。

「將索妮亞姊姊蓋起來吧。」

將載著石化的索妮亞的摩托車放到馬廄後,夏洛特就叮囑看守人們要多加留意。

治理這塊土地的是十三貴族之一的留托隆家。棹砥之前在黃金周時承蒙其照顧的第七機士團副團長亞蘭,就是出身自留托隆家。

他們被帶到了接待室。

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亞蘭的父親奇瑟。他是一個年過四十的微胖男人,頭發極為稀疏,導致棹砥一看到他,就不禁開始擔心起亞蘭的將來。

「這都是因為進口生發水要課很高的關稅。」

奇瑟一開口就提起這個讓大家不知道該不該笑的話題,他看著面面相覷的棹砥等人,然後輕輕一笑。

「不光是我的兒子總是承蒙二位的照顧,這次城市的危機還仰仗二位來解救,真不知該如何言謝……」

奇瑟的態度轉為正經,並向棹砥和芙蕾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態低到幾乎使他們兩人感到惶恐。盡管如此,當他抬起頭之後,那副用銳利眼神打量棹砥等人的模樣,又讓人覺得他真不愧是來自十三貴族的有力人土。

「可以讓我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嗎,夏洛特殿下?」

夏洛特微微地聳了聳肩,解除了變裝魔法。

「我的玩笑開過頭了,請您見諒。」

「這可不只是玩笑,我們已經約莫半天沒有和王都聯絡上了,可以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他看著棹砥等人的臉龐。以地緣關系來說,從這座提朗城搭馬車到王都,大約要花一天的時間。像留托隆家這樣的有力貴族並不會用定期班車來傳遞消息,而是采用其他更快速的通訊手段。雖然由電話線或電波來通訊的方式受到阻礙,但還有其他許多種取得聯絡的方式,像是利用飛行系使魔的空運之類的。但奇瑟卻說已經半天沒有和王都聯絡上了?

「索妮亞殿下應該是今天早上從王都出發的。」

芙蕾說道。既然如此,王都應該是在索妮亞出發後就立刻出現異狀了。

「是那位索妮亞殿下嗎……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奇瑟應該是在問石像的事情.棹砥看向了夏洛特。

那位金發少女則搖搖頭,說道:「既然底牌都掀了,也就沒必要再隱瞞了。」。于是,她就開始說明石化詛咒的事情。不知是否因為奇瑟也是第一次耳聞,只見他以驚愕的表情聽著夏洛特說話。


「唉,竟然做了這麼可怕的事情。」

他的兩手在胸前交握,向自己所信奉的異世界之神祈禱。

「陛下是瘋了嗎?」

「不一定是如此。打個比方,若是有某個機士團造反,也會迫使陛下為了阻止對方而不得不發動石化詛咒吧?更不用說現在梅布家的動作也很令人在意。」

夏洛特將梅布家的動作,特別是之所以會認為陸德·梅布前往王都的前因後果說明了一遍。

「由于襲擊城市的怪物是半龍人種,所以我也曾有此臆測,但三年前已亡的執念為何現在又……」

只見奇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應該說正因為是現在嗎?」

「我們是為了收集這部分的情報,才會立刻趕來這里。」

「很抱歉違背了諸位的期望。對了,那個石化詛咒……是會一視同仁地攻擊所有擁有王位繼承權的人嗎?」

夏洛特搖搖頭。

「可以鎖定對象。例如說,若是陶洛斯哥哥對陛下刀刃相向的話,就可以只讓陶洛斯哥哥一個人被石化。」

陶洛斯是第一王子,率領著第一機士團,總是堅守著王都。大家都說他為人正直且恪守禮節,不管怎麼樣他都不可能會毫無原由地舉旗造反。

「但是,我和索妮亞姊姊是同時受到詛咒……所以我判斷陛下這一次恐怕是一視同仁地對所有王族發動了詛咒。」

國王做這種行為,應該對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大概可以推測出王都發生了什麼騷動。

「理應可以猜測是陸德·梅布做出了有害陛下的行為。他威脅陛下,迫使陛下發動了石化的詛咒。」

知道國王平時為人的每個人都對奇瑟點了點頭。

因為沒有任何人說什麼「國王才不會屈服于那種威脅」這種話,實在有點不妥,氣氛也變得莫名尷尬了起來。

「對、對了,亞露露梅露露有在府上叨擾嗎?」

芙蕾轉移了話題,而奇瑟就拍了一下手,然後喚來了侍從。沒多久,就看到一個小人族少女坐在女仆的肩上,被帶進房間了。

「唔姆,免禮。」

「為什麼你坐在別人肩上啊?」

「腳酸了!」

一問之下,他們才知道亞露露梅露露在搭煉金馬車的時候遭到一群怪物攻擊。但就在她要丟下馬車逃走時,就被提朗的機士救了。

機士之所以會過來調查,都多虧那輛馬車在華麗地爆炸後燃燒了起來。那輛煉金馬車和亞露露梅露露的爆炸癖究竟是好是壞,實在是難以判斷。

「這是屬于我的發明品的偉大勝利!」

亞露露梅露露用力地舉起拳頭,但在場者只有梨花拍了拍手。

「那麼,亞露露梅露露小姐,和王都之間的聯系如何了呢?」

根據奇瑟所說,亞露露梅露露搬走了這間屋子里已毀損的煉金無線機殘骸,然後拚命地進行修複作業。因為她之前一直都待在馬車里面,所以大概是悶壞了吧……

「通訊機意外修好了!」

「難道說,梅露小姐是相當優秀的煉金術師嗎?」

「梨花太過分了!我可是天才哦?」

「比較像天災吧。梨花,這家伙在專門領域真的是強到沒有人可以匹敵哦,雖然東西都會爆炸。」

「爆炸就是藝術!」

亞露露梅露露這麼叫完之後,便裝模作樣地打了一個響指,接著就有一個侍從搬了一個黑箱子進來。那是棹砥在柯烏拿曾看過一次的新型無線機。

待無線機被放在桌上後,亞露露梅露露便用雙手發射出七彩的光束,無線機頓時發出了齒輪和齒輪咬合的尖銳聲響,而機械的運作聲也在房里響了起來。

只見奇瑟若無其事地退了幾步。

(大叔的危機管理能力真不是蓋的。)

棹砥苦笑著走到梨花前面,已做好了要挺身保護她的覺悟。芙蕾也緊緊抱著熟睡的繪梨花,而夏洛特則在自己身上施了好幾次防禦魔法。

「大家為什麼都在防備呢?」

「是源自于經驗法則。」

「這台通訊機還沒爆炸過一次。」

「普通的通訊機本來就不會爆炸。」

「使其爆炸就是匠人的技巧。」

「梅露,我撤回開發資金也沒關系嗎?」

「啊啊,等等!金主回來啊!幫幫我嘛!」

只見亞露露梅露露連忙從女仆的肩上跳下來,然後不顧羞恥和面子地在夏浴特面前跪了下來,用極其誠懇的態度賠罪著。但完全沒有人同情她。

「好了、好了,大家都渴了吧?」

奇瑟讓女仆端來飲料,並分給棹砥等人。他真是一個不受他人影響的男人,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真的很像亞蘭的父親會有的作風。

「在亞露露梅露露小姐調整的期間,我們來用膳吧?洗澡水也准備好了,諸位可以去洗掉一路上的仆仆風塵。亞露露梅露露小姐,這樣好嗎?」

「欸?」

亞露露梅露露歪起了頭。

「已經可以通訊了哦?」

「那你就早點說啊。」

芙蕾彎曲著手指關節,那是必殺技,鐵爪功的姿勢,而那個小人族少女見狀,連忙打開了機器的開關。

「我先和大學那邊連接。這邊是亞露露梅露露,傑思特和瑪卡斯在嗎?現在正在吃午餐嗎?飯後點心的蘋果派有剩下來嗎?」

這時響起了雜音,而亞露露梅露露則一邊繼續對著麥克風說一些無聊的話,一邊調整著刻度盤。

不久後,雜音中混進了一絲人聲。

「……是……梅露……小姐……嗎?」

「噢,這個聲音是瑪卡斯!你沒事呀!」

音訊很快就安定了下來,而瑪卡斯的報告則相當令人驚愕。

「發生政變了。」

聽到這句話後,棹砥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梅布家吧?」

「對。」

透過通訊機傳出來的聲音,讓棹砥等人臉色都發白了。

「主謀是陸德·梅布。」

「這樣……啊。」

只見夏洛特緊緊握住兩只拳頭,點了點頭。

「果然……」

聽說王都遭到梅布家的手下襲擊,國王則被綁架了。

據瑪卡斯所說,國王應該是屈服于敵人的威脅而發動了某個詛咒,讓繼承國王血脈的王室成員全數遭到石化。

不過,他之所以會知道這是國王的力量,則是由避難到大學的第一機士團的親信,以及與其一起行動的第七機士團副團長亞蘭告訴他的。

而且,亞蘭還吩咐他要徹夜守在大學的新型通訊機面前。

「他說,芙蕾小姐和棹砥先生一定會和亞露露梅露露小姐取得聯系……」

「真該說不愧是亞蘭嗎?竟然被他算到了。」

一問之下,他們才得知王都的大部分機士團都被迫投降了。除了亞蘭等部分機靈地先行離開的人以外,都因為對方以王子和公主的性命作為要脅,要求所有人棄械投降而被迫就范,所以當下也實在無計可施。

而且,聽說是國王命令大家遵從反叛軍的。

「……難道他的精神被控制住了嗎?天啊。」

「這可是那個愛惜生命的陛下哦,就算出什麼招都不意外。」

聽到芙蕾尖酸刻薄的話後,奇瑟便露出了苦笑。

「如今陛下行蹤不明,大學則關起門來固守原地,現在四周都被怪物包圍了,我們無法自由行動。梅布家率領了很多從沒看過的異形怪物。」

「你說的是半龍人種之類的怪物嗎?」

當棹砥問了這個問題之後,對方便答道:「也有那一種怪物。」

「瑪卡斯先生,我們可以和亞蘭說話嗎?」

過沒多久,無線機的話筒就傳來了亞蘭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疲憊。他簡單地交代部下都平安無事後,就問起了索妮亞的情形。

「索妮亞殿下在我們這里,這樣當她恢複原狀的時候,就不會遭遇到危險了。」

棹砥只說了這些。雖然不太可能會出現竊聽這種事情,但凡事還是謹慎為上。

「這樣啊,沒事就好。現在還沒確認安危的王族,就只有夏洛特殿下一人了……」

「她也在我們這里哦。」

棹砥並未具體提到石化與否,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因為梅布家說不定會竊聽通訊。

「是嗎?不管怎麼樣,如果兩位公主都和你們在一起的話,那就暫時可以安心了。」

不知道亞蘭到底察覺到了多少,他很干脆地就帶過這個話題了。

「現在還不知道梅布家真正的目的是什麼,縱使他們綁架了國王,還將所有王族都石化了,但離勝利還是很遠。他們應該也很了解這一點吧。」

沒錯,他們還沒獲勝。

遭到石化的索妮亞等人並沒有死亡。這件事也從夏洛特身上得到了證實,國王的一己之意的確可以解除石化。

就算連這招也行不通,只要花上時間,應該也能研發出解除石化的魔法術式。憑靠大學的技術力,一定不到一個月就能研發出來。

如果亞蘭所說無誤的話,繳械投降的機士團只有當時待在王都的第一和第七機士團而已。

為了搜索誘拐犯而分散到各地的第三至第五機士團則依然健在,他們視為首領的王子和公主遭到石化,現在應該都充滿了怒火吧。就算梅布家的戰力再怎麼高,棹砥實在不覺得他們有強到足以和三個精銳機士團對抗。

(盡管如此,他們光是支援梨花和繪梨花的誘拐行動,就投入了十名機士。在還不了解敵方全體戰力的情況下,不能掉以輕心啊……)

不過,棹砥和那些人交手過後,便知道他們的本事別說遠遠及不上像棹砥等人的機士團前段班了,就連其他實力平平的團員也比不過。

(他們之中沒有第二世代,大致上都是一些之前幸存下來,並效忠于梅布家的私人軍隊吧?)

如果夏洛特和芙蕾兩人認真起來的話,就算有一百名那種貨色也敵不過她們。

「別大意了。」

夏洛特說道。她像是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了,只見她用拳頭抵著嘴巴,不停思考著。

「陸德·梅布擁有固有技能百獸夜行。這個能力可以讓他自由地操縱怪物,不過,他在以前只能同時操作幾只而已……但他若是透過訓練,抑或是其他什麼途徑來突破這個限制的話,應該就沒有那麼好對付了。而最糟的情況,便是如果他能夠操作騎士種,甚或是更強的怪物……」

「就會很棘手吧。」

在那之後,璜特·唐各地頻頻傳出發現了騎士種怪物的蹤影。如果他捕獲到那些怪物,並且能夠隨心所欲地操縱的話……

棹砥將這件事告訴亞蘭,要他多加留意。

「好,我會小心。」

之後他們繼續討論完幾件事情之後,便切斷了通訊。

下一次聯絡預定是在明天早上。

「總之,我們先解散吧?大家吃個飯洗個澡……然後今天就早點睡吧。在疲憊的情況下思考那麼多事情,應該也想不到什麼好點子吧。」

自從他為了拯救梨花而回到璜特·唐之後,只經過了一整天又多一點點的時間而已。

在這期間,情況變化的速度快得令人眼花撩亂,現在必須先平複一下情緒才行,在場也沒有人反對他的意見。

「對了,奇瑟先生,這里的澡堂是混浴的嗎?」

當他輕佻地這麼一問,累得心煩氣躁的芙蕾便毫不留情地對他施展了鐵爪功。

*

用完餐後,棹砥泡在女孩子們已經先泡過的熱水中,讓肩膀以下浸在水里,心不在焉地思考了起來。

(我到底想在這個地方做什麼呢?)

他一直不願回答這個問題,總想著以後再說就行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種形式回到璜特·唐,還被卷入動蕩不安的政變之中。

騎士種、貴族種,然後是國王種。

在這一年中,由于怪物們不斷進化,造成璜特·唐再也維持不住那種陳腐不變的體制,一次又一次地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政變。

而且政變的首謀還是應該早已在數年前垮台的人們。

國王被他們囚禁住,並遭某些手段操縱著。

而除了夏洛特以外,王子和公主們遭到全滅,機士團失去了指揮者。

在能夠自由行動的人之中,或許棹砥等人是最大的戰力也說不定。

至少,夏洛特應該是這麼盤算並采取行動的吧。

她絕對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思量再三後才行動的。

「要我殺了國王啊……」

夏洛特的那句話並不是單純的玩笑而已,這一點連棹砥都知道。

但是,這一條路會讓棹砥完全失去自己所冀望的平穩生活。

若是打倒了國王,當事者就必須登基為王,這就是璜特·唐這個國家的規定。現任國王之前也是憑力量爬上了高位,要是將他打倒,也得依循同樣的規矩。

「我之所以會回來這里,只是想保護梨花而已……」

應該只有如此而已。但是,現在事情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就沒辦法抽身了。

梨花和繪梨花也還處在事件的漩渦之中,再度被盯上的可能性非常高。

(既然這樣的話,我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

他歎了一口氣。

泡完澡後,他走回被分配到的房間,然後就看到芙蕾正站在房間前面等他.只見她一頭銀發濕漉漉的,讓棹砥覺得,如果這里有吹風機的話就好了。在想到這個世界有多不便之後,他就露出了一抹苦笑。就算這是貴族的屋子,也沒有電可用,連這條走廊的燈光都是來自于奇瑟麾下的魔術師們所施展的照明魔法。

「我有事想跟你說,有空嗎,棹砥?」

棹砥點點頭,打開房門讓她進去。

在棹砥的要求之下,訪客用的房間被換成了隨從用的房間。在這間有十二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里,有一張床,還有書桌和椅子,對于住在日本的棹砥來說,他覺得這樣已經很足夠了。枕頭旁邊和書桌上各擺放了一盞魔法燈,只見橘黃色的光芒朦朧地映照著房間內部。

他讓芙蕾坐在椅子上,自己則面對她在床上坐了下來。

「你昨天整晚沒睡吧?我是有小睡了一下,你沒問題吧?」

「我的身體還不至于虛到熬夜一晚就會出亂子,你應該也一樣吧?」

「我的身體在日本變遲鈍了。」

他輕輕一笑,芙蕾則微微聳了聳肩。

「是啊,你現在不是砥磨家的人,而是花梨家了。」

「別怪我啊,這都是因為陛下認為我是不被需要的人啊。」

「但是索妮亞殿下很需要你呀,現在你也回來了。」

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他想到自己剛回到這個世界時的風起云湧。他只是不想看到芙蕾、索妮亞,還有梨花這些自己所重視的人露出悲傷的模樣。

特別是梨花。當他看到他的繼妹在母親墳前露出寂寞的表情時,很想為她做些什麼。結果在繞了一大圈之後,就變成他要消滅那只威脅到璜特·唐的邪惡國王種怪物。

但是,那對棹砥來說只是順便為之罷了。看到梨花母親那傲慢的態度,他很想反嗆回去,也想把從責任中解放出來的她拉到梨花面前,讓她對梨花道歉。

結果,繪梨花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他的期望沒能實現。

現在的繪梨花和以前的梨花母親是不同的人。對于一臉天真無邪地黏過來的她,他感到比之前更多的親切感。

而且,他也覺得這樣就好了。因為對一度失去母親的梨花來說,雖然母親已經變成了小孩,但她看起來也相當滿足。如果他們在日本的生活能夠就這樣和平地持續下去的話,他覺得維持現狀也沒關系。

「我也覺得,如果你和梨花小姐能夠過著平穩的日子……那就好了。」

但是,芙蕾抬頭凝視著棹砥,似乎還有話要說。棹砥在那雙碧眸深處看到了類似罪惡感的東西。

「對不起,是我太天真了。不管我和索妮亞殿下是怎麼想的,這個國家似乎不願放過你、梨花小姐和繪梨花小姐。」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就算這次的事件能和平落幕,還是無法抹消她們兩人被誘拐的事實,結果就是梅布家發現了她們的利用價值。」

「所以你要我怎麼做啊!」

棹砥忍不住站起身來,而芙蕾則看似畏懼地轉開了臉龐。

「……抱歉。」

冷靜下來的棹砥在吐出一口氣後,就坐了回去。

「我真是沒用啊,沒辦法像你一樣冷靜,也不能像梨花一樣深謀遠慮。」

「因為你就是這麼深愛梨花小姐吧。」

「我把她當妹妹看待。」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又補充道。

「那家伙的胸……」

看到芙蕾笑意盈盈地開始伸縮手指關節後,他便閉上了嘴。

「我現在是在和你談正事哦。」

「我一直都非常認真……對不起,請別對我使出鐵爪功。」

「老實說,關于這個問題,我實在無能為力。你如果想將梨花小姐和繪梨花小姐徹底排除在外的話,就必須得到足以實踐的力量。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不知道。」

棹砥搖搖頭。

「我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聽好了,棹砥。當這件事解決之後,請你去借用夏洛特殿下的力量,殿下她在地球有很多門路,所以……」

「我就說我不想知道了,我不想做那種像是在利用那家伙的事情。」

「對你來說,夏洛特殿下就那麼特別嗎?」

說起來,原來他也沒有告訴芙蕾關于自己五年前救過夏洛特的事。棹砥現在才想到了這一點。那是王室的丑聞,不過,索妮亞說不定知道這件事。

「說得也是……對我來說,那家伙也和自己的妹妹一樣。哥哥保護妹妹是常有的事,但若是被妹妹保護……總覺得不太對吧?雖然我這次欠了她人情。」

芙蕾露出一絲苦笑。

「夏洛特殿下明明比你強很多。」

「那就是身為哥哥的痛處呢。」

「……笨蛋。我希望你至少在我面前能說出真心話。」

「問題是,我說的是真心話啊。」

「雖然我知道這一點,但還是很嫉妒呢。」

「那是要怎麼辦……」

不知如何是好的棹砥在發現芙蕾悄悄將臉靠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只見她那剛泡完澡、呈現粉色的嘴唇愈來愈近……

棹砥連忙移開了身體。

「等、等一下!現在是……那個,總之等一下啦!」

「什麼啊,真是沒出息。」

芙蕾一臉遺憾地歎了口氣。

「算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等索妮亞殿下恢複原狀後再做吧。」

「好、好啊,說得也是,索妮亞殿下現在還……」

「嗯,那晚安了。」

棹砥目不轉睛地看著芙蕾走出房間。

即使門關上了,她的背影還是宛如刻在他的眼皮內側一樣。他的臉龐動也不動。

當她的腳步聲遠去之後,棹砥就看向了床下。

「差不多該出來了吧。」

只見黑暗中有一道身影緩緩地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房間被打掃得很乾淨,就算那個人是從床下爬了出來,那身應該是剛換上的白色洋裝也沒有沾上灰塵。

那是夏洛特,她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緋紅。

「那、那個,你早就發現我躲在床底下了吧?」

「是啊。」

「我打擾到你們幽會了,請原諒我。」

接著,只見她竭盡全力地挺身扠腰,眼神向上瞪著他。

「為什麼你要對我發脾氣啊……」

「因為你把我當作小孩子來看!我並不是你的妹妹!」

「你太大聲了,要是被芙蕾聽到該怎麼辦?」

聞言,夏洛特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看起來和平常不同,行為舉止全都深受感情左右。

(原來這位殿下也會表現出這種和她的年齡相符的行為啊。)

當棹砥輕笑出來後,夏洛特臉上的慍色就又增加了幾分。在她那道仿佛想射殺人的目光注視之下,他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你是心中有愧嗎?」

「不知道該說是心中有愧,還是心中有鬼呢。」

「……你真的是始終如一呢。」

夏洛特像是脫力似地垂下肩膀。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就發現了。」

棹砥說著,指向了門口下面。

「因為貼在外面的膠帶掉下來了,那是日本很常見的日常雜貨。」

「這是我的罩門呢,在對付魔法防護裝置這方面我明明准備得很充分。」

「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是這樣,因為太依賴魔法了。」

棹砥拍了拍自己所坐的床上,示意她坐下。夏洛特便大方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然後向他依偎了過去。他可以聞到她那略為濕潤的金發傳來的香皂氣味。

「以一個公主來說,你不是應該要稍微矜持一點嗎?」

「因為棹砥只對胸部有興趣,所以我很安全呀。」

棹砥不以為然地偏過頭,然後就伸手摸向夏洛特的胸部。

「咦?」

他的手從下面捧住了驚慌的少女的左胸,慢慢撫弄了起來,而夏洛特的肩膀則抽搐了一下,接著便抬頭看向了棹砥。雖然他嘲弄地勾起了唇角,但顯而易見地是在虛張聲勢。

「唔,等一下……嗯,和五年前比起來變大了不少耶。難道說,你是那種穿衣服會顯瘦的類型嗎?」

「拿九歲的時候來比較,也只會顯得我很悲慘而已!」

夏洛特像狗一樣發出了低吼聲,身為公主的威嚴已經全數蕩然無存了。

「話、話說回來,你到底要揉到什麼時候啊!」

「哎……直到你吐槽為止。」

棹砥將手從夏洛特的胸部上抽回來,然後放在鼻子前面不斷嗅著氣味。

夏洛特見狀,便毫不留情地用拳頭對著他的頭揍了下去。棹砥縮著脖子看著她,便發現她的眼眶里噙著眼淚,臉頰一片紅,還怒目瞪視著自己。

「下流!你真的太下流了!」

「可是有香味耶。」

他又被揍了一次。

「啊,而且很柔軟哦。」

「你不需要向我一一報告!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啊!」

「我是想讓氣氛和緩下來。」

「能被你的性騷擾安撫的,只有芙蕾小姐和索妮亞姊姊而已!」

棹砥覺得她這番話實在說得沒錯,便點了點頭。

「還是說,你是為了要惹我討厭才故意這麼做的?」

「看來效果不太好啊。」

「效果糟透了。」

夏洛特語帶威嚇地說道,她的臉近得都快碰到他的鼻子了,棹砥則忍不住畏縮了起來。唉,他覺得所謂的王族真的都很懂得要如何施壓。

「不然,我們針對白天提到的承諾來認真討論一下吧?」

「如果索妮亞殿下能因此恢複原狀,我什麼都做。」

棹砥一臉認真地如此說道,而夏洛特便狀似遺憾地搖搖頭。

「這樣就成不了交易了。」

「什麼意思?」

「因為我一定會想辦法讓索妮亞姊姊恢複原狀,而且是不擇手段。在各種手段之中,也包含強制接收你在內。」

「原來如此,這樣就不是交易了。」

「對,當然也包括梨花和繪梨花這兩個人哦。」

「關于這一點,我想表達不同的意見。」

「駁回。你聽清楚了,采用乍看之下感覺很危險的方法來保護那兩個人,其實才是最可靠的。」

「你是想要讓她們待在你身邊吧。」

夏洛特盈盈一笑。

「對了。」

夏洛特斂起笑意凝視著棹砥,然後碰觸畏縮起來的他的手,輕輕握住。

「棹砥,請你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

「璜特·唐和日本,哪一邊才是你的祖國?」

棹砥沉默了下來,在思考一下之後,他答道:「兩邊都是。」

「請你選擇其中一邊。」

「你是想讓我說什麼啊?」

「就算你選擇了其中一邊,我也會尊重你的意思。但是,做出選擇,就代表要割舍另外一邊。雖然現在沒事,但要是將來這兩個世界斷絕了一切聯系……我就是在問你有沒有這種覺悟?」

「我……」

這種時候,回答日本是一件很輕易的事情。

日本有他的家,而且那里本來也是妹妹要回去的家。

但是,盡管如此。

棹砥迷惘了。如果選擇日本的話,那些生活在這個世界、對他很重要的人們……

芙蕾,還有索妮亞,他對她們的感情會變得怎麼樣呢?

「……我……」

夏洛特的溫度離開了,只見她站起身來,背對著他。

她剛才聽到了棹砥和芙蕾的對話,所以才會問這個問題。她准確地看穿了棹砥那顆動搖的心。

「夏莉。」

「好好想一想吧,棹砥。」

少女丟下這句話,就離開房間了。

*

隔天早上,棹砥看到梨花和夏洛特一起待在中庭里。

梨花像是聽從夏洛特的話似地點點頭,然後嘴里又嘟嘟囔囔著什麼。

「你們在干嘛?」

「啊,哥哥。」

梨花轉身看向他,而她手中則冒出了一團火焰。接著,火焰便以正好站在面前的棹砥為目標沖了出去。

棹砥大吃一驚,立刻舉刀擋住……

但刀子並未擋下火焰。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惰,因為刀子沒有那種功能。

棹砥全身都燃燒了起來。

「哥哥!」

「你拿沒有附魔過的刀子是想做什麼呀!」

他的妹妹和夏洛特都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而驚慌失措的棹砥則跳進了中庭的池塘當中。

約莫十分鍾後。

棹砥在接待室裹著毛毯,打了個大噴嚏。

芙蕾和夏洛特都一臉無奈地看著他,而繪梨花則開心地摸著他卷起來的頭發,現場還有一臉愧疚地縮著身體的梨花。

「真的很對不起……我、我沒想到魔法竟然會成功……」

「不,在你練習魔法的時候隨便出聲是我的錯,而沒能立刻采取正確的回避方法也是我的問題。不管怎麼說,我都太慌張了。」

「的確如此,棹砥。連那種初級炎魔法都躲不掉,你是怎麼成為機士的?」

當事情牽涉到戰斗或鍛煉的領域之後,連芙蕾也刻薄了起來。由于他們是從小就一起接受戰斗訓練的伙伴,照理說,她應該很清楚他擅長什麼,又不擅長什麼才對。就連棹砥本身也知道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話說回來,梨花真厲害呢。真沒想到你才練習幾次就學會怎麼使用魔法了。其實我原本只打算教你基礎的思考方式而已。」

「看來你不只是外表繼承了繪梨花的血脈,就連能力也是吧。」

繪梨花在黃金周結束之後,暫時待在璜特·唐隨心所欲地施展魔法來玩耍了一陣子。當時是由芙蕾負責看管她,結果聽說芙蕾被折騰得很淒慘。繪梨花是天生的魔術師,不用任何人教就懂得如何使用瑪那。即使是只有當代最強的魔術師才會施展的空間移動魔法,她都憑著與生俱來的才能成功施展了。

而這樣的年幼少女在接收到大家的視線之後,就一臉茫然地歪著頭。

「繪梨花很厲害嗎?」

「我們是在說梨花和繪梨花很像哦。」

聞言,繪梨花便嘻嘻一笑。看來,她似乎是把梨花當作年紀相差很大的姊姊這一類的人物來看待。但實際上,梨花是繪梨花的女兒。

梨花被說「很像繪梨花」之後,狀似有點開心地紅著一張臉。

「就算如此,才練習幾次就學會……老實說,真讓我嫉妒。」

「哥哥嫉妒我嗎?」

「我不是在自誇,如果我不利用形魂變性的話,就是個幾乎不會使用魔法的笨拙男。」

「還真的不是在自誇呢……」

棹砥的固有技能·形魂變性,是可以複制魔法術式的能力。而作為代價,就是會劇烈地消耗作為催化劑的瑪那。當他穿著咒式裝具施展形魂變性的時候,咒式裝具就會自行吸收瑪那。因此,棹砥現在是將較為廉價的原材料當作消耗品一樣拋棄,來補足這個缺點。以快速決戰來說,這便是最為強大的力量,但若論及日常使用的魔法或長期抗戰,他的能力就派不上用場了。

「梨花,你就學習日常使用的便利魔法,好好支援棹砥吧。」

「好的,我會加油!」

梨花很有精神地點點頭,而棹砥則和她相反,此刻正一臉不開心地瞪著夏洛特。

「哎,棹砥,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守著你妹妹不放啊?」


「少在那里故作驚訝!夏莉,你知不知道,就算梨花和繪梨花是這個國家的人民,但她們可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哦!」

「梨花已經和這次的事件脫離不了關系了,既然如此,賦與她自保的力量,也是將她拉進來的我們所必須做的義務吧?」

棹砥和夏洛特就這樣互相瞪著彼此。

這時,亞露露梅露露罕見地繃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唔,好煩惱。」

「怎麼了,梅露?」

「讓被石化的索妮亞殿下恢複原狀的素材不夠。」

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昨晚和夏洛特商量之後,粗略地摸索了解除石化的方法。今天早上則去實際檢查了變成石頭的索妮亞的身體,這才發現這個詛咒比她想像中還複雜。

「意思是煉金術沒辦法解咒嗎?」

「煉金術沒有不可能!」

亞露露梅露露握住拳頭,用力踩了地板一腳,發出咚一聲。

「但是,我們的力量是有限的。」

「具體來說是怎樣?」

「素材不夠。」

「你需要什麼?」

「龍淚的白薔薇。」

「龍淚的白薔薇……我沒聽過這個東西。」

「我有准備資料。」

只見亞露露梅露露彈了一個響指,在門後等候的女仆就抱著一本和百科事典差不多的厚皮精裝書走了進來。

當她將書放在桌上之後,就揚起了一團塵埃,亞露露梅露露翻開了有夾書簽的那一頁。

那上面有一張放大後的白花照片,其莖部像螺旋一樣,並且長了無數根刺。花朵綻放得較為收斂,呈現出類似咖啡杯的形狀,將里頭的花瓣包覆起來。

「啊,我知道這個。」

梨花如此說道,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昨天和哥哥一起從迷宮出來的時候,我有看到這種花。」

「是靼格峽谷啊!」

「對,因為我看到岩場的暗處綻放著這麼美麗的花,覺得很稀奇。」

若閱讀照片旁邊的手寫文字,則可得知這種珍奇的植物是生長在瑪那會產生特殊對流的地方。而下一段提到的生長地之中,的確有靼格峽谷。

「有這種草的話,索妮亞殿下就能恢複原狀嗎?」

「其他的素材都備齊了。」

芙蕾立刻就站了起來。

「走吧,現在就出發!」

「等一下。」

看到芙蕾趕著要走,棹砥就抓住她的手,硬是讓她坐了下來。

「現在要先解決王都那邊的事情。」

「只要索妮亞殿下恢複原狀的話,馬上就能解決這場混亂了吧。」

「從這里往返靼格峽谷要花上一天,在這期間不知道事情會出現什麼變化。」

「棹砥!你難道不擔心索妮亞殿下……」

「我當然擔心啊!」

棹砥忍不住大聲回道,房里頓時鴉雀無聲。他察覺到自己失態後,便看向了梨花,而她正睜圓雙眼注視著棹砥。

「那、那個,抱歉。」

「很像哥哥的作風。」

這個能干的妹妹似乎體諒到了棹砥的心情,對他笑了笑。

然後,她看向了芙蕾。

「剛才是芙蕾小姐不對哦,請你向哥哥道歉吧.」

「好、好的。棹砥,對不起。」

「不,沒關系。只要講到索妮亞殿下的事情,我們很容易就會失控。」

「的確如此,老實說,我真是嫉妒。」

夏洛特作勢咳了一聲,一副若無其事地說道。

而棹砥只能露出苦笑。

沒多久,房外傳來一道客氣的敲門聲之後,奇瑟公爵就走進了接待室。

「我兒子那邊傳來消息,聽說綁架國王的人現在離開王都往西北方前進了,推測他們的目的地應該是拉克塔山脈。」

聞言,棹砥等人互換了一個眼神。

拉克塔山脈。那正是昨天棹砥等人剛戰斗完的地方。

而且,位于其中的場所不是別的,就是靼格峽谷。

匆忙吃完早餐後,棹砥等人就聚集在接待室商量今後的行動。

「聽說王都和大學都被大量怪物包圍了。若想解救王都,我想,和我兒子他們會合才是上上之策。」

奇瑟說道。

「事實上,今天早上終于傳來關于周邊狀況的報告了。」

他告訴棹砥等人,由于那些不知道從哪里湧出來的大量怪物,情報和物流都被阻斷了。所以他們無法和散落在各地的三個機士團聯合行動,也因此讓發動政變的梅布家能夠為所欲為。

「不過,那個,發起政變的那些人昨天帶著國王前往迷宮了吧?」

梨花客氣地說道。

「如果優先拯救索妮亞小姐的話,我們不僅可以救出國王,還能拿到解開石化詛咒的素材吧?」

「我補充一句,殺了陛下可以弱化詛咒,這樣解咒起來也比較容易。」

「夏莉!」

「哎呀,棹砥,我只是在教育新的魔術師徒弟而已。」

「別擅自把別人的妹妹收為弟子啦!」

「哎,在奇瑟公爵的面前不是該使用敬語嗎?」

棹砥狠狠地瞪著夏洛特,她便一臉不在乎地不予理會。至于被提及的奇瑟則正在苦笑著,似乎沒有追究的意思。

「不、不管怎麼樣,就是二選一。看是要直接去追蹤那些綁架國王的家伙,還是先前往王都,迅速地將王都從怪物手中解救出來之後,再以充實過後的戰力設法救出陛下。」

慌張的芙蕾將話題拉了回來。

「在參考過散落在各地的軍隊配置之後,距離拉克塔山脈最近的是我們。」

「說起來……」

這次開口的是梨花。

「那些綁架我們的人,到底是要對我們做什麼呢?」

之前為了盤問那些人而先將他們抓了起來,但他們卻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自盡了,棹砥等人也永遠失去了取得情報的機會。

「那些誘拐犯打算就這樣帶著梨花和繪梨花越過迷宮。如果越過迷宮之後有什麼東西的話,也難怪他們會帶著陛下行動了。」

夏洛特如此說道,看似心中已有了個底。

「靼格峽谷啊……梅布家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現任國王被綁架了。

光是如此,便已經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但是,看來梅布家的行動終點並不在此。他們特地將國王帶離王都,前往靼格峽谷的目的究竟是……

「夏莉,告訴我吧,那里有什麼東西?」

只見與梅布家有著深厚羈絆的第四公主在稍微思考了一下後,便以「雖然我覺得這不過是怪談一類的說法罷了——」為開場白,開始述說起流傳在梅布家之間的故事。

「這是其中一個建國故事。為了要建立起這塊名為璜特·唐的大地,便需要獻上活祭品……聽說這是我過世的祖父所說的。」

一問之下,便得知夏洛特的祖父茲恩·梅布是參與了璜特·唐這個寬闊亞世界的構築大儀式的十六位魔法師之一。由于他施展了這個偉大的魔術,造成壽命縮減,所以建國後沒多久就過世了。

參加那場大儀式後還存活至今的,聽說只剩下現任國王迦德了。

(原來那個混帳家伙好歹也算大魔術師啊……〉

棹砥覺得,國會和十三貴族之所以會對國王展現一定的敬意,應該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一段過去吧。

根據夏洛特所言,供品有四個,分別被埋在璜特·唐的四方,成為了支柱。而在土地肥沃化的儀式成功後,才會誕生出充滿這麼多瑪那的大地。

「聽說,其中一個支柱就被埋在拉克塔山脈里面,一處名為靼格峽谷的地方,而且還是與梅布家極有淵源的東西。既然他們特地要越過拉克塔山脈迷宮,就可以推測出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這個地方。」

棹砥沉思起來。會想將國王帶去靼格峽谷那種地方,梅布家的余黨圖的是什麼?而他們打算將繪梨花和梨花帶進同一地方的理由是……

「實在搞不懂那些家伙的最終目標是什麼,夏洛特殿下是怎麼想的呢?」

「關于這部分,我覺得奇瑟大人應該比我還清楚吧?」

夏洛特將話題丟回去後,奇瑟的臉色就難看了起來。

「我不太清楚梅布家之亂的內幕。但如果是當時有出席法庭的奇瑟大人的話,應該會知道這部分的事情才對。」

「我的確是出席了貴族法庭……當時只有照形式進行而已,並沒有出現什麼私下的交涉。」

這時,梨花「啊!」了一聲,露出似乎察覺到端倪的模樣。當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後,她就連忙搖了搖頭。

「沒、沒什麼,請別管我,我只是局外人,而且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所以不小心就發出聲音了……」

「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呢?」

夏洛特這下子也不得不露出苦笑。

「你太低估自己了,若是你察覺到了哪些端倪的話,不管是什麼都說出來吧。而如果發現自己知識不足的話,也盡量發問。光是對你說明事情的這個舉動本身,就已經對情報的統整很有用了,我是這麼認為的。」

「那麼……那個,或許我要問的算是非常基礎的常識吧,說起來,就是類似一開始的問題……」

聽到梨花那罕見地繞圈子的語氣,棹砥便歪起頭來。她本來是那種行事灑脫且說話又一針見血的類型,現在到底是在躊躇什麼?

這時,夏洛特作勢咳了一聲,梨花便嚇得挺直了身子。

「那麼,我直接問了。為什麼梅布家三年前要發動叛亂呢?」

「哦,那就是因為芙蕾跑進……」

「我不是那個意思。說起來,梅布家之所以會開始利用競技場來籌款,也是因為制造混血種這種研究需要資金,對吧?」

「所以那就是為了要叛變……啊。」

棹砥原本打算說什麼,然後就發現自己掉入了循環之中。

梅布家的叛變與怪物研究,還有娛樂節目。

這一切應該是要相連在一起的。但問題是,現在缺少相連起來的動機。

「……為什麼啊?」

「別問我,我又不知道。」

棹砥和芙蕾看著彼此,他們的對話聽起來很蠢,而夏洛特則將手放在額頭上,發出了低吟。

「因為這對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我就疏忽說明了。梨花,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

一看之下,旁邊的奇瑟也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殿下,容我問一句,這指的是梅布家的適應障礙率一事嗎?」

「就是這件事。奇瑟,雖然這件事對你來說是極為普遍的常識,但對我們這個世代的人來說,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奇瑟總算也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

「適應障礙……嗎?所謂的適應障礙,我沒記錯的話,就是芙蕾小姐之前曾經罹患的……」

「我是受了騙,才會以為自己罹患了適應障礙哦。」

芙蕾看向了繪梨花——那個已然變成嬌小少女的昔日主事者一臉茫然,可愛地歪起了頭。

「怎麼了?」

「不,沒事唷,繪梨花……梨花,我想你應該大致上了解這件事,那就是璜特·唐的瑪那極其扭曲。而且,無法適應璜特·唐的瑪那的人,就會為乙太回路的異常所苦,這便是適應障礙,嚴重的話甚至會導致死亡。」

梨花點點頭,因為目前為止的事情她都知道。

「那麼,所謂的適應障礙率……難道說梅布家……」

「對,梅布家的遺傳基因引起這種適應障礙的機率比別的家族高上許多,這件事在之後也得到證實了。當全族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梅布家已經衰退到將近致命的地步。當時的情形便是大部分的有力者早亡,其他人也失去了身為魔術師的能力。接下來只能等待一族滅亡之日來臨了。」

「那麼,他們會開始進行怪物的研究,就是因為……」

「我也不清楚詳細經過。不過,對衰退的這一族來說,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恐怕就是治療適應障礙的方法。而那個理應存在的地下研究設施需要經費,再加上他們利用在研究過程中所產生的力量讓情勢瞬間逆轉,他們便因此想取得支配這個國家的地位。我可以肯定,他們是為了達到此一目的,才會如此孤注一擲。」

語畢,夏洛特看向奇瑟。只見那名中年男子對公主所說的話點了點頭,說道:「法庭上也有主旨相同的論述。」

「那麼,夏莉,他們的最終目的果然是透過政變來篡奪王位嗎?」

「關于這部分,我還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是接近這一類的事情,或者更為嚴重。」

夏洛特說著,頓了一下後,將話題拉了回去。

「綜合以上的推論。我認為,即使現在梅布家要在北方之地求取某樣東西,我們也應該將阻止他們列為首要任務,大家覺得呢?」

既然她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剛才主張要以王都為優先的芙蕾和奇瑟都無法作出反駁。而且靼格峽谷有龍淚的白薔薇,所以前往那個地方也是幫索妮亞解除石化詛咒的最短捷徑。

「那麼——」

只見那位第四公主站起身來,宣布道:

「我們現在就要再次前往拉克塔山脈,只要在迷宮前面擋下他們就行了。在最糟的情況之下,便是一路追到靼格峽谷將綁架陛下的人捕捉起來。請記住此事為首要使命。」

「等等,夏莉,那同行的人是……」

「所有人。」

夏洛特用不容分說的語氣斷言道。

「我、棹砥和芙蕾,還有梨花和繪梨花,在其他房間調整無線機的亞露露梅露露也一起帶上,這是公主的命令。」

「就說等一下了,即使你是公主,還是不能命令他國的人民啊。」

夏洛特無語地看著梨花。

梨花稍微猶豫了一下後,便出聲道。

「我是很希望能一同前去。但是……一定要帶上我母親嗎?」

「考量到將繪梨花一個人留在這里的危險性,我覺得還是應該將她放在我們視線所及的范圍內。」

奇瑟的眼皮跳了一下。因為夏洛特是在說他的地方不夠安全,所以他會感到不開心也很合理……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留托隆家的家主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不能保證在我這里絕對安全。實際上,昨晚要不是有諸位的幫忙,這座城市也就不保了。」

既然大家都說到這份上了,棹砥也想不出任何能夠反駁的話。

「我知道了,就都帶走吧。」

他懷著苦澀的心情下了決定。

奇瑟最後又開口道。

「——關于參加了建國儀武的魔術師的事……」

針對剛才談到的這件事,他表示:「有一件事要訂正。」

「訂正嗎?」

「對,正確來說……」

他瞥了繪梨花一眼,而繪梨花則茫然地歪起頭。

「不會吧?」

「嗯,與建國儀式有關連的其中一個人,正是繪梨花小姐。不過,我覺得在這里的繪梨花小姐,和以前那一位根本是不同人。」

原來如此,棹砥覺得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棹砥曾經在那個亞世界里看到了力量衰退的繪梨花,她當時就維持著這個模樣,以梨花母親的身分行動著。

但是,對棹砥以外的人來說,要將現在這個天真無邪地笑著的稚齡少女,和過去那位偉大的魔術師聯想為同一人,應該非常困難才對。

「命運還真是奇妙。」

對于奇瑟的這句話,大家都無言以對。

*

棹砥從亞露露梅露露手上得到了幾張原材料卡片。

「這些就是我現在能幫你准備的卡片了。」

「全部才九張啊。這一個月里,你沒有多幫我准備一些哦?」

他忍不住就如此抱怨道,而亞露露梅露露則嘻嘻一笑。

「要是能回到大學的話,還有很多哦!」

「說得也是……抱歉,我發牢騷了。」

「別介意!」

她猛然伸出拳頭,將中指立了起來。

「……不對,你要比的是拇指,拇指啦。」

「去你的!」

「原來你根本就知道這個舉動的意思啊!」

*

令人慶幸的是,他們不用擔心汽油的問題。在璜特·唐沿路上的都市平時都會備有提供給軍方吉普車的汽油,而提朗也不例外。甚至在基于城市統治者奇瑟的「構築起補給路才能維持交易的安定」的理念下,提朗的儲備油比其他城市還要多。

這一次,那台有邊車的紅色摩托車由棹砥和芙蕾一前一後地坐在椅墊上,邊車則是給繪梨花和亞露露梅露露搭乘。

而黑色摩托車就得由夏洛特和梨花來騎了。

「那邊的摩托車,連乘坐的人都是黑的。」

抱著繪梨花的亞露露梅露露筆直地指向了公主她們。

「我說的是心的部分!」

「雖然大致上沒錯,但你可別說我妹太多壞話啊。」

「還真是有膽識呢。」

「哥哥,這個時候請你好好否定回去。」

黑色的兩人瞪了過來。

讓棹砥等人騎的摩托車懸浮起來,是亞露露梅露露和芙蕾的工作。只見亞露露梅露露很靈巧地施展了日常魔法。說起來,以她的情況來看,靈巧地掌握住瑪那的放出量本來就是她的本行所必須具備的技能,所以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多虧如此,摩托車比昨天還穩定地奔馳了起來。

兩台摩托車就這樣在廣大的草原上全力沖刺著。如果按照預定的話,過了中午後,應該就可以抵達昨天的迷宮入口,還有可能超前那些綁架國王的人。

「果然還是這邊比較好呢。」

當握著手把的棹砥這麼一說之後,芙蕾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思緒,便歎了口氣。

「反正你又要說胸部的事情了吧?」

「為什麼你會知道……」

「你根本沒有變化也是一個問題啊。」

「沒有變化有哪里不好嗎?我只是堅定自己的主義與主張而活在這世上。比起明智理性的生活方式,我更想用厚顏無恥的方式活下去。我啊……沉浸在日本的安逸生活的時候,就深深地如此認為著。」

「你用穩重的聲音主張這種比垃圾還不如的事情,我不是很能認同。」

「完全沒錯,你這個垃圾!」

「垃圾!」

坐在邊車里的那兩人附和著,然後指著棹砥大笑著。

「還有啊,對了,你不要教繪梨花小姐那種不太好的詞彙,我不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把她寄放在你家的喔。」

「說得沒錯!」

「只要她能健健康康地成長茁壯就好了,你不這麼覺得嗎?」

「說得也是呢,如果能像梨花小姐一樣正直地長大成人……會如何呢?我覺得她若變得那麼聰明伶俐,好像也挺讓人傷腦筋的。」

「不過,要是她不知後果地胡鬧一場也很讓人傷腦筋。」

在黃金周過後不久,繪梨花就被安置在花梨家了。對于會自然而然、而且沒自覺地使用魔法的她來說,充滿瑪那的璜特·唐實在太過危險了。

令人畏懼的是,繪梨花即使身在日本,只要稍微集中一下精神,就能從周圍聚集起瑪那,並有限度地施展魔法。不過,幾乎都是像制造出類似仙女棒一樣的火光,或是稍微改變風向這一類微不足道的魔法……

「等她能駕馭力量了,就會回去璜特·唐嗎?」

「這要看索妮亞殿下的意思……你們的父親有說什麼嗎?」

「我真的不懂那個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那個身為棹砥的義父、梨花的生父的人,在看到變成幼兒的前妻時,只喃喃說了句「嗯,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而已。但他本來就是個令人摸不清底細的人,臉上始終掛著笑容,真不知道該說是寬容還是隨便,抑或是善解人意。

「不過,我的母親似乎知道以前的繪梨花,甚至還說『如果能在新的人生獲得幸福的話,我也會非常開心』這種話,同意讓她和我們住在一起了……」

「這樣啊……如果能獲得幸福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繪梨花以前就是不斷被國家、奉獻給國家的組織,以及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利益所操控,就像是傀儡一樣。

而這樣的繪梨花,就在臨終前恣意妄為了一次,救了芙蕾的性命。

正因為有她的犧牲奉獻,芙蕾·薩爾達爾現在才能活在這個當下。至少芙蕾自己似乎是這麼想的。

「呐,繪梨花小姐。」

芙蕾對一臉茫然的繪梨花問道。

「你的意思如何呢?這個世界和日本,你想在哪一邊生活?」

「有棹砥的地方!」

她立刻回答,棹砥則輕輕垃聳了聳肩。

「棹砥真是受歡迎!」

棹砥歎了口氣,然後凝視著繪梨花的身體。

「不知道胸部能不能在一年之內長大。」

坐在他身後的芙蕾狠狠地捏住他的臉頰,摩托車頓時失去控制,車身劇烈地朝左右搖晃著,坐在邊車的兩人則尖叫了起來。幸好她們有系安全帶,所以才沒有被甩出去……

「不准打情罵俏!」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亞露露梅露露正在斥責芙蕾,這真是一幅罕見的景象。

而繪梨花還開心地沉浸在剛才摩托車失控的刺激感之中。

「再來一次!棹砥,剛才好好玩!」

「不,剛才那個真的讓我的壽命縮短了,所以不行。」

「欸!那麼,繪梨花自己玩!」

棹砥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摩托車的龍頭忽然轉了彎,他感覺到旁邊傳來一股強烈的重力,連忙將整個人的體重壓往反方向,重整了態勢。

「喂!繪梨花,住手啦!我求你住手!」

「呀!超爽的!我的死黨!」

「你是在哪里學會那種話的啊!梅露,快想點辦法!」

「包在我身上,看我的!」

亞露露梅露露按下了手上的按鈕,正在蛇行的摩托車就熄火了,只見摩托車在慣性運動下往前滑了沒多久後,便靜止了下來。

「呼!有裝設安全裝置真是太好了!」

「你是什麼時候在索妮亞殿下的摩托車上裝了那種東西的……」

「她之前硬是帶我去遠游!我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棹砥聞言,便明白地點點頭。索妮亞騎車的技術非常粗暴,老實說,就連棹砥也敬謝不敏。

芙蕾在斥責繪梨花的時候,夏洛特他們似乎察覺到這里的異樣,便在回轉之後騎了回來。

「怎麼了,哥哥?要不要給母親戴上控制瑪那的項圈?」

「不,你就饒了她吧。」

這個妹妹還真是毫不留情。

*

梨花坐在夏洛特身後,享受著搭在飛行摩托車上面兜風的滋味。

「夏莉也很會騎摩托車呢。」

「因為我不管學什麼,都能夠立刻上手哦。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魔咒,要再進步到專精就非常困難呢……」

「我覺得樣樣都通這一點很棒,像那種擁有強力武器,卻也有致命弱點的人,實在是脆弱得不得了。」

就像哥哥一樣,梨花在心中補充道。

但夏洛特就像是聽到梨花內心的聲音似地點點頭,回道:「說得沒錯呢,棹砥有時候的確會暴露出非常脆弱的一面。」

「不過,那樣的脆弱面也是他的魅力之一。如果他待在我這邊的話,我有自信彌補他這一點,活用他的能力。」

「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被游說呢。」

「追求將才,先從妹妹開始。」

夏洛特輕聲一笑。

「是嗎?哥哥不是喜歡索妮亞小姐和芙蕾小姐嗎?」

不敢斷言要哪一個人的這一點,也很符合她哥哥的作風。

她在說到「喜歡」這兩個字時,也同時感到胸口閃過一絲尖銳的疼痛。她稍微理解自己的心情後,便自嘲地揚起了嘴角。

「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他。」

「夏莉,單戀是很痛苦的哦。」

「世上多的是求而不得的事物。」

到底她們彼此的話是在指誰,又是向誰說的呢。

「我沒辦法阻止自己去貪求其他事物,對于生來就是一個無力的妹妹、一個最弱王室成員的我來說,這才是救贖。」

「救贖嗎?」

「只要拚命地勇往直前的話,至少就不會徒留憾恨吧。」

夏洛特瞥了身後的梨花一眼,露出了微笑。

「你真堅強。」

「我必須堅強,我渴望自己變強。」

梨花心中閃過一道想法,環抱著夏洛特的雙手微微縮緊了一些。

(真想變成夏莉這樣的人。)

她欣羨地抬頭看向夏洛特。

「像我這種人,既沒有力量,也沒有胸部,不過是自卑感組成的聚合體罷了。」

「如果哥哥說了你什麼壞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揍他哦。」

「棹砥不過是在害羞罷了,我只是有一點在意而已……一點而已。」

果然還是要去狠狠地痛罵哥哥吧!梨花下定決心。

「梨花有一顆很善良的心,我覺得你維持現狀就可以了。」

「是嗎?該怎麼說呢?我這一個多月來,好幾次都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懊悔。總是在拖累哥哥,這一次也只能坐等他來救我而已。我和母親一起被抓,但這也不過是敵人在抓母親的時候,順便抓走我罷了。」

「棹砥有說過希望你能變強嗎?」

「我很清楚哥哥希望我怎麼做。」

棹砥希望梨花能遠離那些賭上性命的斗爭、互相殘殺和陰謀,在一個和上述事物沒有關系的世界中,過著安穩平靜的日子。

「盡管如此,我難道不能讓自己變強嗎?」

「如果你覺得不能的話,我以後就不會教你基礎魔法了。」

夏洛特笑了起來。梨花光是看到她那張開朗的笑靨,就覺得那些累積在心中並凝結起來的東西似乎稍微融掉了一些。

「能決定自己未來方向的,只有自己。能約束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只見這位第四公主宛如吟唱似地低聲喃道。

「這是我的哥哥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當時的哥哥在我眼里非常耀眼。他比誰都還要筆直地看著高處,看著未來,始終面向前方直沖而去……雖然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說的是……」

「陸德·梅布,一個恐怕是主導了這一次事件的人物。」

梨花咬住了下唇,像是現在才察覺到這件事。對于夏洛特來說,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就是她的親人。

那個人,應該和幼時的她很親昵吧。

而且也是夏洛特一度拋棄掉的對象。

盡管如此,他還是再度出現在了夏洛特面前。她應該正拚命地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吧……但感覺她剛才似乎稍微喘了一口氣。

夏洛特自己也非常掙紮。

「哥哥有他自己的夢想,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一定和我的理想大相逕庭,對現在的璜特·唐來說,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事。既然如此,我們免不了必須兵刃相向。否則,我等就無法成為人民與世界的守護者。而這也是我們所擁有的力量的意義。」

夏洛特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喃喃說完之後,便瞥了梨花一眼。

「呐,梨花,如果你一路勇往直前的結果,是要動手殺掉深愛的哥哥……你有辦法做好這種覺悟嗎?」

「不行,我辦不到。」

梨花立刻答道。聽到這完全沒有一絲猶豫的回應,生來就背負公主義務的少女便輕笑了起來。

「這個回答真好。」

「沒錯,因為如果我擁有力量的話,就只會為哥哥所用。」

所以她才會如此渴求著——就算她的哥哥不樂見,花梨梨花還是渴求著力量。

這正是為了拯救哥哥。

「棹砥真是幸福。」

「是呀,因為他身邊有這麼好的女人,我真希望他能稍微更正自己的想法。」

當說到「好女人」時,梨花就緊緊抱住了夏洛特。

而擁有金發的少女則搖搖頭,說道:「那麼,該怎麼辦呢?」

「你有發現嗎,梨花?對棹砥來說,我始終不過是他保護的對象,但他卻把索妮亞姊姊和芙蕾當作伙伴來看。」

「明明是夏莉比較強呢。」

「真的是……」

夏洛特低喃道。

「真的是一個笨蛋。」

梨花不知為何心中充滿了苦悶的感覺,便用力抱緊了夏洛特。

「謝謝你,梨花,我很高興能交到你這個朋友。」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這位第四公主側臉看起來卻非常寂寞。

「那麼,夏莉,我有一個要求。」

「但說無妨。」

「請將你的事情,還有你和哥哥的事情告訴我吧。」

「這些事情都很無聊哦。」


「你和哥哥的事情絕對不會很無聊的。」

聞言,夏洛特揚唇一笑。

「那麼,請洗耳恭聽吧,這就是一個無聊的女人和她無聊的成長過程。」

*

夏洛特·艾蕾因梅布·璜特·唐如名所示,是身為艾蕾因家之家主的國王迦德,與一個被梅布家收養的地球女性所生的孩子。聽說她的母親是出身于北歐的魔術師家族,但關于地球那一邊的諸多事情,並沒有人詳細地說給夏洛特聽。

據說,梅布的家系受到龍神支配,並將龍的親族當作道具來使喚,一直都是在這樣的世界中生活過來的。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原因,梅布家所持有的部分魔法,甚至可以操縱那些在地球秘境中幸存下來的太古之龍。

但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因為當夏洛特五歲的的時候,有一大半知曉當時情況的術者就都死亡了。起因于梅布家的遺傳基因和璜特·唐的瑪那不合,大部分的有力者都因罹患適應障礙而死亡,他們一族的權勢也墜到了谷底。

于是,全族將希望放在沒有罹患適應障礙的一對兄妹身上,也就是陸德和夏洛特。

他們之所以會將希望放在夏洛特身上,是為了從表面上控制璜特·唐。不過,他們在推行的過程中,發現夏洛特乙太回路的總量只到王族水准下限的標准,所以他們對成功的可能性抱持懷疑。

另一方面,陸德則擁有可以操縱怪物這種強力的固有技能。透過利用此固有技能,他們便一償家族的夙願「以怪物或其合成種為道具或武器而加以利用」,著手于此項研究的開發。由于此項研究過度違背一般倫理的基准,所以一切消息都被隱匿了起來。

這項暗中進行的研究,不久後就踏上了失控一途。

當家主發現的時候,那稱作募集資金的違法買賣奴隸行為,以及在地下競技場舉行的表演秀,都已經發展成無力挽回的規模了。除了孤注一擲以外,梅布家沒有其他東山再起的方法了。

夏洛特並不知道這樣的來龍去脈。王位繼承權岌岌可危的她,不僅被整個家族放棄,就連在宮廷中也被孤立了起來。雖然將來會讓她帶領第八機士團,但國會中也有不少聲浪說她應該只能算是代理人,在任何一個乙太回路比她優秀的弟弟長大成人之前,就由她負責填補這段空窗期。

對這個國家的王族來說,沒有力量就是一項罪過。

當夏洛特還年幼的時候,這個事實就擺在了她面前。

在夏洛特九歲的時候,發生了誘拐事件,而目標就是在王族中護衛規模最弱的她。本來應該守護她的梅布家之人,卻懈怠了這項義務。當時的她們,將護衛預算的大半都拿去投資了見不得光的事業。

她被整個家族拋棄,也被整個國家拋棄。

當她被擄到異鄉,要被當作儀式的活祭品犧牲時,便達觀地想,這就是她來到這個世上的所有意義了。

但有一個少年將她從誘拐犯手中救了出來。

當他們在山中逃跑時,她就從少年口中得知他之所以被卷進來的前因後果。他說,這一切都是巧合。

「你還真倒楣呢,棹砥。」

少年握住她的手,像是在拖著她一樣奔跑,而夏洛特忍不住就將自己的內心話說出來了。照理來說,即使只有口頭上,她應該也會選擇一些能讓對方心情舒坦的話,像是「謝謝你」或「我很高興」之類的。如果遇到看起來比較貪婪的人,她也會說「想要什麼獎賞都可以」。但是,從她口中說出口的這句話,可能會讓對方認為救了自己反而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然而……

「不,我很幸運。」

少年笑著回答,還說絕對不能讓夏洛特被殺。

「我是一個沒有價值的王族。」

「不管你是什麼身分,我都會去救你的。」

少年坦然地說出了這句話,而她則抬起頭看他。太耀眼了。轉過頭來的少年以直率的眼神看著她,令她感覺自己像是快被吸進去一樣,瞬間停止了呼吸。

「你……」

「怎麼了?」

夏洛特搖搖頭,硬是將視線從少年身上移開。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胸中的心跳聲突然加速跳動了起來。她還是頭一次為自己受過嚴格的情緒控管教育感到慶幸。

不對,或許……

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如果她能對自己誠實一點的話……

(想這個也無濟于事。)

她總是會這樣兜圈子。想著自己該做什麼,以後又該做什麼。

但只有一件事相當清楚。

從那一天開始,她就不再感歎自己沒有才能了。

如果徒手打不贏,那用武器就好了。人類就是這樣在生存競爭中,贏過了那些力量勝過自己的怪物,進而存活下來。預想所有的事態並運用一切的手段來面對戰斗。她從各地搜羅了魔導具,也成為了亞露露梅露露這種新銳煉金術師的金主。她有好幾次都被說為人狡猾,但就算如此也無所謂,沒有人了解她也沒關系。

她只是認為,絕對不能把能力不足當作藉口而裹足不前。

不管棹砥·砥磨怎麼看待這個結果也無所謂。

那一天、那個時候,她從他身上獲得的那句話的重要性,她絕不舍忘卻。

唯有從他身上獲得的堅定意志——她絕不能忘卻。

*

「夏莉和我一樣呢。」

「是呀,梨花,我和你一樣將棹砥視作夜空中一顆閃亮不動的星星,就像是北極星一樣。」

雖然說是異世界,但璜特·唐就存在于地球的旁邊,所以星座也和地球完全相同。

「透過看著棹砥,我才能認識現在的自己。透過想起棹砥所說的話,我才有力量度過今天。因此,我希望他能待在離我近一點的地方。」

「哥哥真是幸福呢。」

「有你這樣為他著想的妹妹,他大概真的是很幸福吧。」

少女們相視一笑。

*

當太陽升到正上方時,由于出現了意料外的障礙,使他們暫時無法前進。

一大群怪物向他們襲擊而來,將近有一百只。

「要是和它們認真打的話,那就太浪費時間了,我們繞過去。」

夏洛特的提議很合理。他們靠兩台摩托車的機動力將怪物軍團遠遠拋在後面。

「雖說現代武器的火力對怪物無效,但在機動面上,科技還是占有優勢呢。」

梨花這番話的含意,就和璜特·唐的機士團之所以進口吉普車的理由一樣。

前進了一陣子後,他們一行人又遇到了另一個怪物軍團。

他們這次也繞過去了。

再往前進之後,第三個怪物軍團就沖了上來。

「真的是沒完沒了耶。」

芙蕾哀號了一聲。

「這些怪物……應該就是被作為障礙設置在這里的吧。」

夏洛特的這句話,代表這也是梅布家所布下的局。

「應該殲滅它們嗎?」

「不,這樣就正中敵人下懷了,應該和當初的計劃一樣徹底回避。」

但棹砥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此一來,也幾乎不能指望會有從其他地方趕來的支援了。」

他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會有來自王都或散落各地的機士團前來支援。但照現在看來,可以說是完全沒希望了。棹砥等人之所以能不斷逃開,是因為有摩托車的關系。而璜特·唐之中,並不存在機動力像摩托車一樣的交通工具。

「我們被索妮亞姊姊的愛好拯救了。」

「干脆建立一個摩托車戰隊不是很好嗎?」

「能隨時施法在空中蓋出一條路的機士不夠。」

經她這麼一說,棹砥想到自己也做不到這件事,不得不聳了聳肩。

「那至少讓王族……只有王族能擅自移動也會造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主要是索妮亞殿下恣意妄為的行動是大問題。」

芙蕾將手放在額頭上呻吟道。對機士團長來說,這樣絕對會很頭痛。

話雖如此,這次都多虧了索妮亞派出兩台摩托車,他們才能像這樣一起高速地趕路。人生就是不知道幸運何時會降臨。

「如果干脆就這樣在空中飛行,有辦法越過迷宮嗎?」

在兩台摩托車並行的時候,梨花如此問道。

「如果能這樣的話就好了。在迷宮周遭,天空中的瑪那都會非常紊亂……簡單來說,會變得很像騎在台風里一樣。」

「聽起來很危險呢……」

「這個方法可以說是不可能。如果是像索妮亞殿下那種乙太回路和反射神經都很頂尖的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因為那位殿下以人類的規格來說,稍微出類拔萃了點。」

「結果我們必須闖過迷宮才能抵達靼格峽谷。要比他們早一步到達目的地真的很困難。」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

當棹砥等人抵達一處山丘,並從這里俯視山腳處的迷宮入口時,就看到那里有多達五百只的怪物大軍在等待他們。

「完全是在等著我們呢。」

芙蕾將摩托車停在山丘上,瞪著在眼下集結的怪物們,然後向旁邊停好摩托車的夏洛特問道:「該怎麼辦?」

「芙蕾,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夏洛特殿下?」

「如果要賠償這兩台摩托車的話,大概要多少錢?」

芙蕾沉下了臉。

「因為這兩台都是索妮亞殿下非常喜愛的車……價錢的話嘛,應該要數十億圓吧。」

「數、數十億圓!」

梨花揚起了高亢的嗓音。在聽到這個與日常生活完全沾不上邊的金額後,感覺她的眼睛都快飛出來了。但其他人則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只見夏洛特靜靜地點了點頭。

「在訂制服務中,于車身施了簡易,但卻是專門對抗魔法的防禦術式,所以差不多就是這個價格吧。那麼,所有的責任都算在我頭上。棹砥,你應該已經想到我大致上要做什麼了吧?」

「……嗯,是啊。」

棹砥將手放在額上,發出了低吟。

在雙方對峙的狀態下,如果突然開始擔心摩托車會有所損傷,那就只代表了一件事。

「將兩台車排成縱列,從怪物群的中央處強行突破,然後就這樣沖進迷宮里。」

夏洛特毅然說道。

「梨花坐到邊車去吧,由我騎的車擔任先鋒,這次不得放松油門。亞露露梅露露,緊急屏障就交給你了哦。」

「好,完全沒問題!」

「……等等,這樣不好,我們可能會※挖到夏莉的屁股。」(譯注:指追撞。)

「哥哥,你用詞太髒了。」

「不是那種問題吧!」

「棹砥,相信我吧。」

夏洛特筆直地凝視棹砥。

「你沒問題嗎?是要在前面張開屏障,將怪物撞飛吧?我覺得用我的形魂變性比較可靠。」

「還是先保留起來吧,你的原材料卡片已經所剩不多了吧?」

沒錯,棹砥的咒式裝具若想發動力量,都得依賴原材料卡片。

而亞露露梅露露所准備的原材料卡片只剩九張而已了。

「真遺憾,要是馬車沒有爆炸的話就好了!」

「對已經過去的事情感到後悔也沒用,我們將現有戰力發揮到最極致吧。」

夏洛特笑著如此說道,然後看向了眾人。

「懂了嗎,棹砥?你絕對不能將你那貴重的戰力用在錯誤的地方。」

棹砥不甘心地點點頭。不管怎麼樣,畢竟現在的隊長是夏洛特。

「因為有邊車,所以必須增加屏障的寬度呢。」

只見兩台摩托車按照黑與紅的順序排成一條縱列,然後在山丘上催動了引擎。梨花坐在邊車的位子上,張開雙手抱住繪梨花和亞露露梅露露以保護她們。

怪物們似乎正在戒備他們,並沒有積極地攻過來,一直守在迷宮的入口附近。

如果從山丘上一直線往下沖的話,距離迷宮約莫有一公里左右。

夏洛特施展了魔法,她詠唱了很長一段時間,想必是使用了非常強力的魔法。除此之外,她還正在使用讓摩托車飄浮起來的魔法。就算身為王族,這種事情也沒那麼容易辦到。

只見公主的臉頰流下了汗水。

當她詠唱完畢後,瑪那之風就刮了起來,前方出現了一片半透明的薄膜。

「出發。」

夏洛特踩住離合器並轉動油門,而棹砥也配合著她的時間點催動摩托車。

雙方的引擎發出了高亢的聲響。

兩台摩托車幾乎是同時彈起來,從山丘上沖了出去。輪胎在離地面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滑動著。摩托車本身的加速再加上沖下山丘的速度,類比計速器立刻轉到了極限。

怪物們看到猛沖過來的摩托車後,便一下子峰擁而上。這時芙蕾穩穩地站起身,抓起一把如牙簽大小的長槍模型往上一灑。

「龐大固埃之劍!」

小小的模型槍突然膨脹數倍,擊向附近的怪物們——半獸人、洞穴巨人和食人魔被長槍刺戳成串,倒地不起。

「就這樣直線前進!」

森林就在眼前,但夏洛特還是沒有放松油門,只憑屏障的薄膜與慣性力量將位在她面前的怪物們盡數撞走——

兩台摩托車接連沖進了迷宮中。

空氣變了,瑪那也變得有異,樹木並列的景象躍入他眼底。

這里已經是迷宮里面了。

(糟了!)

意識從一瞬間的斷絕狀態中恢複的棹砥連忙按住煞車。

茂密的草木就迫在他眼前,他沒辦法止住車子繼續往前滑,他的右手用力到幾乎發痛。接著,他眼前出現了夏洛特所騎的那台黑色摩托車的後輪。

夏洛特敏捷地跳下摩托車,彎起身子在地上打滾了起來。

「啊,太狡猾了!」

兩台摩托車像是要纏住彼此似地撞在一起。

追撞事故發生了。

*

棹砥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台摩托車燒了起來。

「如果我沒有自己張開屏障的話就慘了!」

「就慘了!」

棹砥等人沒事,幸好傷勢都只有擦傷的程度,並不太嚴重。坐在邊車的亞露露梅露露和繪梨花則多虧了有靠墊的第二層保護,安然無恙。

沒錯,人類都沒有事。

而那兩台摩托車的車架都往中間凹斷了。

這樣應該是已經無從修起了吧。

「夏洛特殿下。」

芙蕾僵著一張臉說道。

「和索妮亞殿下道歉的時候,就麻煩你出面了。」

「希望道歉的時刻能順利來臨,我們現在得先全力解決事件。」

令人慶幸的是,聚集在外面的那些怪物連一步都沒有踏進迷宮。他們對于物理法則不同的亞世界,似乎懷抱著類似恐懼的心情,所以不做追擊。

「梨花,你沒事吧?」

「啊,沒事,只是膝蓋有一點擦傷而已。」

棹砥看到梨花左腳的膝蓋流了血,便皺起了眉頭。這時,夏洛特則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不好意思,棹砥,過度保護的兄妹愛表現請暫時收斂一下。」

一看之下,森林深處傳來了好幾道凶暴的吼聲,而且聲音距離他們愈來愈近。撼動地板的震蕩傳了過來,有一大群怪物正在接近他們。

「看來是因為巨大的噪音引起它們的注意了。梨花,剛才給你的弓還能用嗎?」

「啊,可以,沒問題……吧?」

在騎車沖撞之前,夏洛特將和弓型的魔導具交給了梨花,雖然棹砥反對這樣,但一聽到「要是發生萬一怎麼辦?」這句話之後,他就沒能繼續堅持己見了。

「那把弓名為火焰之心,會在生成的箭矢上附加火屬性,但不會引起迷宮內的森林火災,所以你不用擔心這一點。」

「我會盡全力保護母親和亞露露梅露露的。」

「這樣就好。棹砥,前衛就交給你和芙蕾了。」

「喂喂,比起我這種身手,夏莉更……」

這時,他才終于發現夏洛特一直壓著胸口,她的呼吸很急促,臉上不斷流下急汗。

「夏莉,你怎麼了?」

「因為剛才的增幅術,所以似乎出了一點問題,我不應該在施展增幅術的情況下穿過亞世界的境界。」

「增幅術?是為了剛才的屏障嗎?」

「那本來是梅布家的技術,我有料到會出現相當的負荷……別擔心,我稍微休息一下就能恢複。」

「我知道了,所以在那之前要爭取時間吧,芙蕾。」

「嗯,我沒問題哦。」

芙蕾·薩爾達爾先前以優秀的反射神經從摩托車上跳下來並做了著地准備,將沖擊的傷害壓到最低,她雖然按著左肩呻吟……

「而且,我啊……」

芙蕾穿上了咒式裝具·深海之銀·改,那是她專用的版本。擅長回複能力的機士團長用咒式裝具在經過亞露露梅露露的特別改造後,犧牲了一點機動力,卻強化了防禦面。此外,為了配合芙蕾的固有技能——龐大固埃之劍,還將腰部的配件改為投射出劍模型的射出裝置。

「老實說,我實在很擔心這個裝置會不會爆炸。」

「別擔心!目前都還沒有爆炸過哦!」

亞露露梅露露自信滿滿地斷言著,卻慢慢往後退了下去,棹砥等人以冰冷的眼神看著她。

「好、好了,要說只裝了彈簧的射出裝置會爆炸的話,那就不合乎邏輯了吧?」

夏洛特出面為亞露露梅露露說話,但沒有人附和她。

「我說的話有哪里不對嗎?」

「夏莉,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不是理論就能解釋得通的。」

「咦?為什麼我要被訓斥呢?梨花,你也說句話吧。」

「那個呀,夏莉,這世界上只有兩種生物哦,一種是梅露,一種是梅露以外的人。」

「所以我最強吧!」

「某種意思上,的確如此。」

當芙蕾壓著額頭的時候,就看到了第一匹怪物。

那是有四只手的巨大綠膚人型生物·叢林巨人,其中一只拿著兩把弓,同時間射出了兩支箭矢。而抓准這個空檔往前沖來的,則是四只拿著巨大斧頭的牛頭人·米諾陶洛斯。

「梨花,快帶梅露和繪梨花躲到樹蔭里!夏洛特殿下也快躲起來!」

棹砥將魔導機章戴在左手上,並抓起魔導書,右手則抓住了從小袋子里拿出來的翠綠寶石。

「術式解放·百兵少女!」

只見寶石射出淺綠色的光芒,變幻為一把短刀,魔導書則受到迷宮的濃郁瑪那影響,化為了灰燼,從棹砥手上散落而下。

(真浪費……算了,這也沒辦法!)

棹砥舉起短刀後,翠綠的刀身便發出眩目閃光,接著,那螺旋狀的豔綠色光芒四下迸散。只見像傘一樣擴散開來的能量盾將叢林巨人的箭矢全都反彈了回去。

「那是方盾的短刀!怎麼連那種東西都有,你到底是在哪里得到的呀!」

「怪盜紳士說作為失禮的賠罪留給我的,還說這是偷來的新型試驗品,應該不會爆炸吧?」

「哥哥,試驗品一般都不會爆炸的。」

每個人都看向了亞露露梅露露,而她則看向一旁吹起了口哨。

這時,米諾陶洛斯迅速地縮短了彼此的距離,梨花則連續射出火炎之箭。在對方露出心生畏懼的破綻時,芙蕾邁步沖了出去。她一口氣拔出劍來,閃過了牛頭人的斧頭攻擊後,鑽進牛頭人的懷中,接著只見銀光一閃,牛頭人的胸腔被橫切開來,全身噴出了銀白色的瑪那,然後倒臥在地。正當其余的怪物開始退縮之際,芙蕾以迅捷的動作再度竄入其懷中,又揮劍一斬,打倒了怪物。

「那家伙的咒式裝具哪里沒機動力了啊?」

「是以前超標太多的關系。」

深海之銀的設計,本來就是為了讓指揮官能到處穿梭戰場,而過度地重視輕量化。

「要是受傷的話,只要回複不就好了?」

當時的芙蕾搬出這種亂七八糟的理論,要求特化機動力和回複力,並將防禦力降到了銅級以下。

如果只有遭遇這些敵人的話,其實這樣做也無妨。若論起第二世代的指揮官的身手,本來就盡是一些戰斗能力高到不把普通怪物放在眼里的人。

但若是遇到了騎士種、貴族種,還有國王種這等強敵,就不能一概而論了。在一個月前的戰斗中,芙蕾之所以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不過是因為她很謹慎,而且也相當幸運罷了。

「這是要兼顧到騎士團的編制。」

亞露露梅露露說了這句開場白後,就將部隊的細分化,還有接受指揮官教育的人增加這些在高層部的動向告訴了棹砥。這個深海之銀·改就是為此研發出來的試作品。

「……應該不會爆炸吧?」

「很煩耶!不會啦!」

亞露露梅露露火大地說道。

盡管如此,就算她再怎麼保證,還是無法抹消棹砥心里的不安。

「真是的,你以為我是誰呀?」

「就因為是你,不是別人,我才這麼擔心啊!」

芙蕾在迅速地打倒四只擔任前衛的米諾陶洛斯後,便趁勢朝叢林巨人沖了過去。她揮劍彈掉對方射來的箭矢,才剛看到她快要接近巨人時,她就已經在下一瞬間將巨人的四只手都斬了下來,然後用最後一擊將綠膚巨人一分為二。巨人就這樣倒了下來。芙蕾並未回頭去看還原成瑪那的怪物,而是瞪著迷宮深處。

「增援要來了,我繼續去解決它們。」

「等等,芙蕾,你太沖動了!」

即使棹砥出聲阻止她,芙蕾還是往前急奔,逕自消失在森林深處。

「該死!那家伙竟然這麼浮躁!」

「她應該是很著急。就算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但索妮亞姊姊有危險,她應該是無法保持冷靜吧。」

棹砥嘖了一聲,用力握住了拳頭。

(是我拚命想著自己的事情,所以沒有余裕去理會芙蕾的心思嗎?)

「要我說的話,棹砥,你也相當著急,快去追芙蕾吧,這里由我來守。」

「哥哥,請小心。」

棹砥向她們兩人道謝後,便轉頭前去追芙蕾了。

(抱歉,芙蕾,我真的是一直給你添麻煩……)

沒多久,他就聽到了兵器的聲響。

*

棹砥月翠綠色的屏障支援芙蕾,並助她鏟除怪物。過了一陣子後,二十只左右的怪物就全數倒在了地上。

「辛苦了,測試狀況非常不錯呢!」

亞露露梅露露一邊撿著散落一地的瑪那礦石,一邊走了過來,而她身後還有梨花等人。

「我真希望你能早點拿出這套新的深海之銀呢,梅露,這樣的話,昨天說不定就能打得更痛快了。」

「要是我不在的話,測試就沒有意義了。」

「那也是啦,說起來,這也是突然就投入了實戰之中的呢。」

在黃金周的戰斗之中,棹砥的咒式裝具·曉光之銀之所以能夠直接投入戰斗中,是因為棹砥可以靠自己的能力,修正一些狀況不好的地方。

不過,那種修正的結果,應該都會對咒式裝具造成極大的負擔……盡管如此,以棹砥的情況來說,多虧了有固有技能,所以大部分的意外事態,他都有辦法因應。

但是芙蕾就不會,說起來,普通的機士都不可能會這種精巧的作業,所以就得一再微調。

「新產品要上線的時候,都要經過繁雜的檢驗和反覆實驗才能放行。所以你行動的時候,要意識到這是胡來之事才行,芙蕾。」

夏洛特如此告誡,芙蕾則老實地點了點頭。她應該是從戰斗的興奮中解放出來,現在稍微冷靜了一點。

「大概是我太焦躁了。」

能自己親口說出這一點,象征著她有擁有優秀的指揮官資質。

「我們的路途還很長,請你要適度地放輕松。」

芙蕾聞言,便對夏洛特點點頭。將咒式裝具恢複為原本的短刀,然後交給了亞露露梅露露。只見那名小人族的天才裝具工匠用手發出光波映照著短刀,不斷低聲喃喃說道:「噢,腳部的關節……」完全進入了開發者模式。

「對了,夏莉。」

梨花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豎起了食指。

「我是無意間想到的——梅布家的人應該已經走過這條路了吧?」

「對,恐怕是如此。」

「但為什麼怪獸沒有被鏟除掉呢?」

的確是如此。棹砥等人面面相覷,而夏洛特則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們忘記陸德·梅布的固有技能了嗎?」

「難道說,他用百獸夜行來操縱了……」

芙蕾呻吟道。

「這也就是說,陸德能操縱的並不是只有璜特·唐的怪物而已吧?」

「對,雖然我自己也對此半信半疑。不過,從剛才那些怪物是零零落落地展開攻擊來看,它們和外面的怪物不一樣,似乎並沒有受到完全的控制。」

「就算只有這樣,那也就代表我們不能指望敵人在通過迷宮的時候耗損戰力啊。」

真是棘手的技能。棹砥皺起了眉。這樣的話,就變成他們自己單方面在耗損戰力了。追過來的他們,本來人數就已經夠少了。

「如果迷路的話,那就麻煩了。」

「哥哥,我們昨天是從最深處來到這里的,如果循原路走回去的話,就可以透過最短捷徑抵達另一邊哦。」

「不過,那些都是很複雜的山野小道耶。」

「可是我記得哦!」

梨花用不解的神情對棹砥歪起頭,而他則呻吟道:

「我都忘了……我的妹妹就是這樣的人。這家伙就算在新宿之類的地方閑晃,也絕對不會弄錯路啊。」

「真是寶貴的才能呢。」

夏洛特贊歎地歎了口氣。

「我沒看錯人。梨花,請你務必成為我的部下……」

「我就說你不要趁隙游說了!」

真是的,一點也不能掉以輕心。

*

棹砥他們決定要從最短捷徑穿過迷宮,前往最深處。

對于腳程不快的繪梨花和亞露露梅露露這兩人,他曾想過不如就背她們走,不過……

「要飛啰!」

繪梨花說完這一句話就飄起來了,還像是順便似地讓亞露露梅露露一起飄了起來。其他人看到她施展出這種十分不簡單的飛行魔法後,全都目瞪口呆了。

「繪梨花,你這樣不累嗎?」

「我很好唷!棹砥也要飛嗎?」

「不了,我不用。發生緊急狀況的時候,如果我不能立刻采取行動的話,就不能保護你了。你別飛太高哦,太顯眼的話,有可能會成為遠距離武器的目標。還有要注意一下四周。」

「嗯!沒問題!」

「真好呢,母親。」

梨花看著在周遭飛舞的繪梨花和亞露露梅露露,眼中有著些許欣羨之色。

「梨花也要飛嗎?」

「雖然看起來很開心,但如果我不盡量靠雙腳的話,可能會弄錯路。」

梨花在指路上發揮了許多作用,還會根據地點說「把這附近的灌木叢燒掉,我們抄近路吧。」,成功讓他們節省了更多時間。

「你腦子里是不是有地圖之類的啊?」

「說得也是,就像是那種感覺。」

她就這樣干脆地肯定了棹砥的疑問。

「實際上,該說是鳥瞰圖嗎……像這樣,你們可以當做是有類似從上往下看的影片浮現在我的腦袋里。當然一切都是想像。」

「和制作地圖的魔法不一樣呢。」

「以我的情況來說,因為這是以前就會的事情,所以應該不是魔法。」

「就算這樣,這種精准度也太令人驚奇了,我無論怎麼想都覺得這是魔法的作用。」

「我想到一個好點子了!」

只見亞露露梅露露拍了拍手。

「把不能理解的事情全部都想像成魔法吧!」

「現在才不是發表嶄新的魔法理論的時候咧。」

「不妨當作不利用身體外的瑪那的魔法吧。」

亞露露梅露露說道。

根據她的說法,假如在某個世界是透過從體內釋放出瑪那以施展魔法的話,雖然可能會消耗大量的能量,但是不管周圍的瑪那是怎樣的情況,依然可以使用魔法。這也代表著,即使身在這座迷宮里,也能和在璜特·唐的時候一樣使用相同的魔法。

「梨花的情況或許也差不多吧?」

「哦,本來每個人就都有乙太回路,而且雖說地球的瑪那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再加上如果使用的魔法消耗的瑪那不多,或許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吧?」

「根據魔術師協會的報告也指出,地球上所有被歸類于第六感的事件,有一半都是在沒自覺的情況下使用魔法所導致的。」

夏洛特補充道。一問及為什麼她會知道這種事情時,她就答道:「我在想那里有沒有稍微能幫得到我的東西,所以就到處翻找了。」

「我太弱了,這一點我很有自覺。為了多少讓自己變強,所以我正在摸索所有的手段。」

「也因此,才會有剛才那個增幅術啊……那對身體不好吧?」

「這是強行突破所需要的手段。」

她若無其事地如此說著,果然是索妮亞的妹妹。棹砥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很遺憾的是,今天已經不能用了,真是貴重的一張王牌。」

「你說一張,代表還有其他的嗎?」

「當然了。以陸德為對手的話,那種溫吞的增幅術根本沒用,所以我才在這里用掉了。」

棹砥想起了自己在日本和陸德的戰斗。他的動作實在快得不像人,對上他的時候,比起力量,應該要更重視速度才對。

「你別太過逞強喔。」

「要是我受傷的話,棹砥會為我難過嗎?」

「當然了,你別試探我啊。」

當他以略帶怒火的口氣這麼一說之後,夏洛特就笑了起來。

「我就開開心心地接下你的心意了。」

她臉上的笑容讓棹砥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差點看得入迷。

「嗯、嗯。」

「你在害羞什麼呀?」

「哥哥,你很明顯正在賊笑。」

不知道為什麼,芙蕾和梨花分別從左右兩邊捏住了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