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古語

黃昏天暮夕陽下,路途擁堵兩道夾,便有天驥飛龍馬,寸步難前徒望霞.

我開著雙竹小姐的豪車,在下洋瘋狂堵塞的道路上行駛,途中諸位司機倒行逆施,手段變幻莫測,視俗世法規為無物,我瞧得心煩意亂的,差點兒沒用頭狠狠撞車玻璃.

摯友先生笑著說:"這魔都交通就是如此紊亂,莫說是你這連駕照都沒有的新手,就算是我這樣的專職司機,在高峰出行,恐怕也只能抬頭望天,徒呼奈何罷了."

雙竹小姐說:"啊呀,我想起來了,昨晚你開著我的車橫沖直撞的時候,沒給攝像頭拍下來吧!你那樣的速度,只怕不單單是扣分了事,還得進班房呢."

摯友先生說:"這事兒你不用擔心,我已經侵入交通局的電腦,把相關監控錄像全都刪掉了."

她臉色有些驚訝,頓時默不作聲了,摯友先生威風起來,露出春風得意的笑容.

我問她要讓我看的是什麼東西,她又露出邪邪的表情,回答:"現在不告訴你,負心人,欺騙感情的傻瓜!"

摯友先生一臉壞笑,在一旁看我笑話,我則郁悶至極,滿腹冤屈,滿心淒涼,卻無法伸張,也無處傾訴.

短短三公里的路,我們足足堵了三十分鍾才抵達目的地.那是一棟相當古舊的洋房老宅子,孤零零的樓房,孤零零的院子,周圍遍布著枯木荒草,兩層高的石牆上長滿著蔓藤蓬蒿,看來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了.

真想不到下洋還有這樣的地方,現在城市中寸土寸金,就算廁所都改成小隔間的了.她這房子居然保留到現在,真是極其稀罕.

她帶著我們走下車,打開鐵柵欄上的鎖,輕聲說:"這是我祖父留下來的老洋房,只怕都有八十多年的曆史啦,現在怎麼也算是文物,所以雖然地段不錯,但也沒人敢提拆遷兩個字.我很少來這兒,除非想念我爸爸的時候."

我贊道:"此地悠遠清淨,塵世不擾,真可謂清冷無霞之幽境也."

摯友先生也說:"鬧中取靜,心遠自雅,好地方,好宅子."

她點點頭說:"這兒鬧鬼."

我倆立即緊張起來,駐足不前,臉色慘白.

她輕輕一笑,說:"放心吧,那都是迷信的人亂說的話.只不過在十年多前,發生了一些巧合,以至于讓人以為這宅子有些古怪罷了."

摯友先生急忙取出平板電腦,手指飛速滑動,過了片刻,他說:"大概是2006年的新聞了,一些人想要收回這宅子,把這兒改造成博物館,沒有經過屋主同意就闖了進去,結果一個個全都瘋了,沒過幾個月又陸續死了....."他說到後來,聲音開始發抖.

她皺眉說:"那是巧合!後來有人通知了我爸爸,他安慰我說:我們家在這屋子里住了好幾年,從來沒出過什麼事.世界上偶然的怪事多了去了,偏偏就說我們家的老宅鬧鬼.不過好在經過這麼一折騰,也沒人提出來要改造啦,收回啦什麼什麼的."

她取出鑰匙,打開了門,我倆像上刑場一樣陪她走了進去,她抱怨說:"你們兩個大男人,膽子還不如我?"

摯友先生指著平板電腦說:"喂,雙竹小姐,你說你這房子干乾淨淨?網上可到處都是關于你這房子的鬼故事."

她急忙嚷道:"網上的謠言多了去了,還有人說某網購網站老總生日那天轉發祝福訊息能免單拿紅包呢.人都是無事生非湊熱鬧的性子,捕風捉影,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要知道謠言止于智者,我看你挺機靈的模樣,怎麼說起話來也傻里傻氣的呢?"


大廳里也黑漆漆的,荒迥迥的,空蕩蕩的,灰蒙蒙的,我們三人踩在地板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就仿佛整棟房子在淒慘的哀嚎,要說這房子沒有古怪,鬼才信呢.

我們愁眉苦臉的隨著她走上樓,她推開一扇房間的窗戶,朝窗外看看,任憑冬季的陽光照入屋內,房間頓時亮了不少,讓人心生一絲暖意.

薩佛林在我耳邊說:"這兒有幽靈."

我低吟一聲,雙腿一軟,躲在房間角落蜷縮起來,摯友先生見我這副模樣,立時說:"小姐,我看我們還是先撤吧,你看面具都被鬼上身了."

雙竹有些惱了,對我說:"你發什麼神經呀!"

我暗念:心眼者,鬼目靈瞳者也,善于觀破陰陽,心有天機,看風探水,莫道命理叵測.

我緩慢的改變眼睛的波動,只見這屋子漸漸變成灰白色,又過了片刻,變成了青灰色,再過了半分鍾,這房間的顏色變得黑白顛倒,古里古怪.

我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老頭待在我對面瞪視著我,我倆對視半天,我忍耐不住,終于如同母雞一樣尖叫了起來.

摯友先生與雙竹小姐一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著我看.

薩佛林狠狠扭住我的耳朵,大聲說:"別怕,他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個法術的投影,但他是沒有知覺的召喚物,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靈,就是他詛咒那些闖入者倒黴的."

摯友先生把我扶了起來,輕聲對我說:"面具,你在胡鬧些什麼?咱們也不能太丟人.說不定是一樁大委托,雙竹小姐母親的銀行賬戶上有上億元的存款,還不算他丈夫遺留下來的不動產呢."

我有氣無力的說:"摯友先生,在下小命更重要呀."

他說:"要是有什麼事,咱們跳窗逃走,大不了斷手斷腳."

此人比我更害怕,但已經想好了退路,當真深謀遠慮,令人佩服之至.

雙竹小姐等我好歹站了起來,苦惱的一笑,說:"我之前騙了你,面具,真的對不起,但我爸爸說這事兒非常要緊,千萬不能對外人多說."

我問:"什麼?"

她說:"之前在酒吧的時候,你不是說出過這個故事嗎?我當時告訴你:我是從一張石板照片上看見這段故事的,其實我沒說真話."

我又問:"可你也知道那個故事,這又是從哪兒聽來的呢?"她當時說是旁人給她看的照片,那個人是誰?她的父親嗎?

她虔誠的念道:"嗯嗯啊啊咦咦呀呀."

她的聲音陰陽頓挫,嫵媚異常,就像是交歡時的呻·吟,令我頓時心生邪念,但它卻是不折不扣的古巴比倫語,它的意思是:我敞開胸懷,打開密窟,等你前來.

我見到那個幽靈老頭一聲不吭的走上前來,抱住手腳,凝立不動,很快凝聚成了一塊足足有三歲小孩高矮的石板.


對旁人而言,這石板是憑空出現的,這讓摯友先生倒吸了一口涼氣,而我雖然知情,仍然差點被嚇趴在地上.

她說:"我爸爸說,這是某種遠古的法術,守護著這塊古代的石板.它記載著永生之酒的傳說,是古代巴比倫人祭祀耶和華時所用的石板."

我恢複眼睛的波長,仔細打量那石板,它的材質極為松軟,看上去有些像是未定型的水泥,粗看之下像是粗制爛招的贗品,但那上面的文字確實不折不扣的古巴比倫文字,與記載吉爾伽美什長詩的阿卡德文明楔形文字大不相同.它是更古老的文字,是真正的神語.

我問:"雙竹小姐自然精通古巴比倫語了?"

她點點頭說:"這門古怪的語言是我的祖父遺留下來的古怪話,他可沒說這石板是古巴比倫的石板,也沒說這語言是古巴比倫語言.雖然石板上記載的是巴比倫的永生之酒和通天塔,但我爸爸一直懷疑那不過是另外文明轉述的語言,和記載吉爾伽美什的阿卡德語類似,並非原始的古巴比倫古語."

她頓了頓,又笑著說:"我爸爸說,學會這語言也算是一門天賦,要是尋常人還學不會呢.這似乎和血統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關系,哈哈,反正我也沒教給過其他人.既然你願意叫它古巴比倫語,那就由得你吧.不過你可別到處亂說,不然考古界的人都要說你異想天開啦."

她不知道,這是真正的古巴比倫語,我知道的清清楚楚,它就和遠黑山的語言一樣,擁有某種神秘的力量.

摯友先生圍著石板轉了一圈,問:"不知小姐要委托咱們何事?莫非要將這石板轉手賣出麼?"

她急忙搖頭否認,說:"我還不至于把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賣掉."

她轉頭看著我說:"在我正式說出我的委托之前,我必須知道:為什麼你會知道永生之酒的事?這件事我從沒告訴過任何人.我相信我爸爸也絕不會把它說出去的."

我慌亂起來,腦中靈感一閃而過,信口說道:"在下曾經在老家遇到過一位白胡子老頭,這老頭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碰巧在下也有些恍恍惚惚,和他交情不錯,于是便知道了這門語言."

她變得十分激動,突然握住我的手說:"你見到的那個老頭,可是頭發胡須臉色全白,雙眼發直,皮膚光潔的不像是老頭?"

我打了個哈哈,隨口說:"不錯,姑娘可認得此人麼?"

她猛然抱住我說:"他是我的爺爺呀,他就是教我爸爸這門語言的人,後來他發了瘋,就此失了蹤.我們到處找都沒找到他呀."

我連連說道:"可惜,可惜,若在下心中有數,早就將他的下落告知姑娘了,可如今他又行蹤不定,不知去了何處."心想,真是巧了,人要是運氣好,說謊也不用圓.

摯友先生忽然在網上查了查,問:"小姐的祖父,名字可是叫雙白面的?他失蹤已經有些年頭了."

她點點頭,說:"不錯."

雙白面,雙白面,哈哈,這名字可真古怪.....等等,雙白面?白面具!!

刹那之間,我的心髒絞痛起來,該死,也許我和雙竹的相遇只怕也是命中注定的,某只無形的手在隱隱操縱著一切,讓一切偶然化為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