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綁架

白色的皮膚,白色的老人,白色的面具,白色的恐怖.

他也許是最初的我,是最難以捉摸的人格,是我的創造者,是一切秘密的源頭.我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不知道他的想法,也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喚醒他了.在意識的深淵中,在腦海的禁區中,他潛伏著,窺探著,掌握著一切,指引著我一步步沿著他所鋪設的道路迷茫前行.

最糟糕的是,雙竹是白面具的孫女,某種意義上說,她應該是我的親人,更確切的說,她應當是我的妹妹.

但我懷疑白面具並不是雙秋實的生父,他不可能傳下血脈,他不會被俗世的感情所牽動,他可能是我所知最渴望孤獨的人.

她抱著我溫存了一會兒,松開手,關切的問:"我爺爺.....就是你遇到的那個白發老爺爺,他有提到過我嗎?"

我回到:"抱歉,他精神渙散,言語奇怪,不曾提起家人."又想: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他為什麼會將古巴比倫的語言和石板留給你們?這石板...石板....沒錯呀!這正是他所尋找的東西之一,令人瘋狂的神酒石板!

我試著推測他的意圖:白面具也許要進行危險的旅行,他必須將石板寄放在懂得巴比倫語言的人身邊,他找到了雙秋實,確認他具備得授神語的天賦,于是將石板托付給了他.

啊,我不願多想,讓我莫要挖掘這黑暗的秘密.我們無法看破命運,只能隨波逐流,讓宇宙的洪流引導我們前往真理盡頭.

薩佛林也沒法察覺到我在想什麼,她急促的說:"好啦,好啦,別在唧唧歪歪的啦,快點聽聽她的委托吧."

雙竹小姐又感歎了一會兒,說:"這石板在我們家的曆史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爸爸把它與那巴比倫語言——暫且這麼叫吧——留給我,我除了覺得好奇之外,一直沒覺得它有什麼重要之處.它對我而言,更多的寄托了我對爸爸的思念,以及家族的繼承意義.但最近幾個月來,我住在外地修養的媽媽突然受到幾個老外的來訪."

摯友先生一下子精神起來,問:"老外?他們找你母親有什麼事?"

她說:"他們說話文縐縐的,我媽媽以前是大學英語系的教授,不用翻譯也能和老外對話,她告訴我,這些老外顯然是神職人員,也許是天主教會的人.他們用詞太過古典,而且情緒激昂,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很具有煽動性.他們旁敲側擊,問了許多關于我爸爸的問題."

摯友先生問:"他們問了些什麼?"

"他們主要詢問了關于我父親生前最後一次探險,就是前往科雷特山脈的那次實地考古.我媽媽對他們的問題有些反感,但那幾位教會的人實在太過狂熱,我媽媽有些害怕,只能將我爸爸在出發前的一言一行據實告訴了他們.

他們聽來聽去,並沒有發覺到異常.于是其中一人直截了當的問我媽媽:知不知道我爸爸生前精通某種古代的語言.有沒有見到過一塊刻滿文字的石板.我媽媽恰好一點兒都不知情,他們也沒問出些什麼來."

摯友先生點了點頭,詳詳細細的將她的話記錄了下來,我見他手指輸入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她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他一字不落的全都輸入進平板電腦里頭了.

他問:"然後你就擔心起來了?"

她點頭說:"對啊,我媽媽在電話里對我提起這件事,害怕這些人來找我麻煩.我當時正為克萊蒙多神魂顛倒呢,就算要命的大事兒我也不放在心上,所以我也沒留神,此刻....."說著瞪了我一眼,又說,"我被某個混賬甩了,心思平靜下來,倒恰好想起這事兒來了."

薩佛林與摯友先生滿臉壞笑的看著我,我假裝沒留神,暗想:他們可能是泰雷爾·克里斯托弗派來的人.


薩佛林"唔"了一聲,問:"你為什麼這麼想?"

我想:也許他們最近剛剛開了竅,知道是雙秋實的咒語引領著他們找到了紫血守護,如此一來,又不知怎麼聯想到這塊永生之酒的石板.所以他們千里迢迢來找雙竹小姐的媽媽,他們的目的就是這塊石板,以及石板上面重大的秘密.

薩佛林哼哼幾聲,說:"和我猜的差不多."

雙竹小姐又說:"你們想啊,這件事我誰都沒有告訴過,我爸爸也不會將這事兒告訴其他人.我想要你們幫我調查調查那些老外是什麼來頭,如果找到他們犯罪的證據,我希望你們替我報警,把他們抓起來."

摯友先生為難的說:"這事兒挺不好辦的,本國一貫崇洋媚外,唯恐在國際上失了顏面,所以對老外諸多寬容.只要他們沒有殺人放火,就算他們吸·毒·嫖·娼,咱們也沒法把他們怎麼樣."

她笑了起來,說:"如果是這樣,那我希望你們派一個人保護我."

摯友先生與薩佛林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我雙眼發直的盯著窗口,此時已近是傍晚,天色烏黑,外面寂靜無聲,但我依舊琢磨著是不是要來一招平沙落雁式逃出生天.

摯友先生說:"雙竹小姐既然如此擔心,那我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面具,這樣吧,今天你就先陪雙竹小姐在此....."

我猛然跳起,大喊一聲,從窗戶的縫隙中一躍而出,瞄准下方厚厚的草地,一頭紮進了枝葉縱橫的灌木叢里.

雙竹在屋子里懊惱的大叫:"你這大混蛋!我難道那麼可怕嗎?"

摯友先生正義凜然的說:"小姐莫要心慌,他這人腦子有些不太對勁,姑娘風華絕代,令人傾慕,毋庸置疑,我這就去把他捉回來."說著也嚷了一嗓子,空中一個螳螂踢腿,從窗戶中魚躍而下.

我一見他追來,撒開腿就跑.他不依不饒,如狼狗一般追著我跑,我們兩人轉過街角,跑到了雙竹小姐看不見的地方.

摯友先生停住腳步,說:"你跑什麼?"

我喘著氣說:"有人在監視那房子."

他咦了一聲,說:"你也察覺到了?"

我慌忙點頭,說:"人數不多,他們是跟著我們的車過來的."

他笑著說:"所以你要把他們引開?你怎麼知道他們會來找我們,而不是找雙竹小姐?"

他這是明知故問,雙竹小姐並沒有可疑之處,反倒是我們兩人倉皇出逃,自然是匹夫無罪,懷璧自罪.他們人手不足,不能分散,自然會朝我們追來.摯友先生裝傻充愣,其實和我打的是同樣的主意.

他話音未落,一盞明亮的車燈從拐角處亮起,很快一輛黑乎乎的轎車轉了過來.那輛轎車原本停在雙竹小姐房屋對面,車窗內一片黑暗,也不知里面有人.


轎車停下,從車上走下來五個人,四位穿著大衣的老外,胸口隱約掛著十字架,一位本國人,人近中年,神情緊張,看模樣似乎是翻譯.

其中一個禿頭的老外抬起胳膊,微笑著說:

這句話雖然嘮叨,但倒不用翻譯,我倆立即老老實實的站好,舉起雙手,因為這人雙手都拿著噌亮的手槍,用黝黑的槍口指著我們.

其余三人也拿著手槍,他們眼神中絲毫沒有膽怯退縮之意,看來那手槍指人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翻譯發抖說:"先生們,咱們有話好好說,大伙兒都別激動,別激動."也不知道他在翻譯那句話,還是發自肺腑之言.

禿頭老外對著那輛車歪歪腦袋,態度極為傲慢,似乎半點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摯友先生說:"這輛車可坐不下呀.這又不是面包車."

禿頭老外哈哈大笑,指了指後備箱.我心中悲戚,知道只怕要吃盡苦頭了.

兩個老外將我倆五花大綁,嘴里塞著幾塊厚重抹布,我吐了幾下,沒吐出來,反而差點兒被噎死.隨後他們將我倆塞入了後備箱,好在這後備箱倒還寬敞,我倆扭成一團,勉強還能有一絲活動的空間.

其中一個紅臉老外用槍點了點摯友先生的臉,笑著說:他的意思是說摯友先生是男的,但長得漂亮極了.

我想:這混賬老外,不僅**咱們本國女子,連男子都要戲弄!

另一個老外說:"oh,t'sgo."他的意思是說咱們思想作風有問題,老天自會降下懲罰.

他們關上後備箱的門,我們頓時陷入了狹小的黑暗之中.

我念道:莫道入口小,只是骨皮囊.肉身隨心動,便得口舌忙.就這麼活動幾下骨骼,將破布吐了出來.

我抬頭去看,發現摯友先生也已經將破布除去,他比我更進一步,連手腳都獲得了自由.

他面露微笑,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正好去探探他們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