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二十一節-第二十五節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一節

眾人無不大吃一驚。

燭火搖曳,人影晃動,從天而降的濃烈殺氣突然籠罩了整個大帳,讓人窒息難擋。

李弘神色冷峻,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龐德,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劇烈抽搐了幾下,一股冰涼的寒意從心靈深處奔湧而出,霎時蔓延了全身。

張溫等人立即起身告辭。

龐德急促而緊張的聲音回響在軍帳內。

代理臨汾行轅事的折沖將軍玉石急報,昨天清晨,駐守在河東蒲坂津對岸的段煨大軍向蒲坂津發起了猛烈攻擊,梁百武和楊震措手不及,丟失了渡口。現兩人正在指揮大軍反攻。同一時間,牛輔的大軍從弘農郡方向攻擊風陵渡,樊稠的大軍攻擊茅津渡。駐防風陵渡的李云、楊淳和駐防茅津渡的李堯、廖磊現正在率軍奮力阻擊。

玉石說,我在臨汾行轅最先接到蒲坂津梁百武的急報,我以為這是雙方士卒之間的沖突,所以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下午和晚上我又連續接到了風陵渡和茅津渡兩地的急張後,這時我才意識到董卓的大軍正從三個方向攻擊河東。

玉石估計目前攻擊河東的董卓軍隊人數大約在三萬人左右,也就是說,每個受到攻擊的渡口現在都承受著對方一萬大軍的重擊。北疆軍在每個渡口駐有三千兵,暫時還可以勉強守住,但董卓一旦增兵,三個渡口就守不住了。困此玉石下令緊急征調一萬屯田兵支援三處戰場。但考慮到河東已經開始秋收,所以玉石征詢李弘的意見,要不要再征屯田兵以確保河東的安全。

“河東屯田兵不宜再征,以免影響了秋收。”李弘聽完玉石的急報後,立即對朱穆說道,“公定,給玉大人回書,告訴他,河東糧食有限,又有北疆大軍駐守。再加上有黃河天險,董卓如果要強占,勢必要付出慘重代價,所以河東不是董卓的目標,南陽和穎川才是董卓真正的目標。”

“這一點玉大人心里有數。”徐榮神情凝重地說道,“董卓的大軍從三個方向攻擊河東,情況應該十分危急,但玉大人卻只征調了一萬屯田兵,由此可見他已經看出來這是董卓的佯攻之計。董卓攻打袁術之後,制衡之勢隨即毀于一旦,他知道我們在盛怒之下肯定要打他,要切斷他的退路,逼他退回長安。所以他干脆搶先一步,先向我們發起攻擊,以便掌握主動。”徐榮看看李弘,接著說道,“我看,玉大人的意思,是問你要不要立即強渡黃河,攻占函谷關,切斷董卓大軍的後退之路。”

“我知道,所以我叫他不要再征調屯田兵了。”李弘說道,“渡河攻占函谷關,我們需要足夠的兵力,軍械和糧食,但這至少需要一個多月的准備。一個多月後,董卓已經從南陽和穎川一帶搶到了糧食,那時我們再打,雙方就是一場血戰。時間長了之後,我們因為缺乏糧草,只能無功而返。”李弘接著攤開了案幾上的地圖,指向了塞外大漠,“如果我們從塞外抽調兵力回援的話,耗費更大。即使我們放棄北疆,雙方動用十幾萬大軍在京畿一帶混戰,最後吃敗仗的還是我們。”

李弘搖頭歎道,“董卓這次肯定要占據南陽和穎川,否則他不會主動打破制衡,更不會主動打我們。”

“董胖子這次攻擊時間選擇的好啊,一下子就擊中了我們的要害。”朱穆想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應對之策,不禁氣得一捶砸到了案幾上,“我們都上當了,以為他不敢同時在兩個方向開戰,誰知道他早就招撫了韓遂和馬騰,已經暗中排兵布陣了。我們都被董卓騙了。這個月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長公主和從長安來的幾位老臣身上,完全忽視了京畿方面的北軍調動。我們應該想到董卓要反擊的。”

“董卓讓張溫和幾位老臣到北疆來,估計就是為了轉移我們的視線,以方便他在京畿一帶悄悄調整兵力部署。”李瑋說道,“董卓選在九月底攻擊,的確非常好。我們這里忙于秋收,袁術忙于和劉表爭奪荊州,袁紹、韓馥和劉岱等人忙于和黃巾軍作戰,三方在京畿四周都沒有部署重兵,誰都沒有辦法阻止他的進攻。”

“現在河南尹的秋收正好開始,董卓這麼一打,糧食都給他搶去做了軍糧,老百姓都給他趕走成了流民。這樣他的軍糧即使吃完了,他還可以抓捕流民做菜人,他怎麼打都能維持大軍一個月的口糧。等一個月後,他占據了南陽和穎川,錢糧充足了,他就更加有恃無恐了。”

“本來我們的制衡之策是要壓制和削弱董卓的實力,但現在給他這麼一打,我們辛苦了幾個月才勉強建立的制衡之勢不但破壞殆盡,而且形勢突然逆轉,北疆反倒成了被董卓壓制和打擊的對象了。”李瑋指著地圖說道,“如今京畿形勢又回到年初的交戰對峙狀態,但各方實力卻發生了很大改變。”

“北疆深受京畿危機和朝廷西遷的影響,邊軍的軍資和邊郡的賑濟全部斷絕,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北疆不僅僅是步履維艱,而是快要瀕臨崩潰了。年初時我們可以放棄災民,可以冒著洛陽被毀的危險,和袁紹等人聯手,集中所有主力重擊董卓,但我們錯過了那個機會,以至于現在一步步走入了絕境。袁紹呢?他是最慘的,討董初戰失利,然後袁閥分裂實力大減,接著又陷入了和黃巾軍的混戰。幾個月了,他不但寸步未進,反而離洛陽越來越遠了。袁術呢?他和袁紹一樣實力虧損嚴重。不過好的是南陽沒有遭受黃巾軍之禍,但袁術沒事找事,非要和劉表爭什麼荊州,結果拱手送給董卓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一次,他不但保不住南陽,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現在看來,董卓還是比我們高明。他手中有天子,有十幾萬大軍,但他卻低著頭,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就算沒有吃的喝的,他都忍,一直忍到了今天。總算給他忍出了這麼個機會。如果沒有黑山和青州愈演愈烈的黃巾軍,沒有袁術的任性妄為,沒有袁閥的分裂,董卓哪有揮刀而出,再戰京畿的機會?”

“如今制衡之勢已崩裂,聯袁術也是鞭長莫及,無濟于事了。而北疆在失去了和董卓、袁術的三方制衡後,和袁紹的結盟隨即也就失去了意義。現在我們和董卓破裂,被董卓和以袁紹為首的討董大軍圍在北方,我們的出路在哪?是坐以待斃還是困獸猶斗?”

李弘看看神情嚴肅的李瑋,笑了起來,“什麼叫困獸猶斗?我們還有機會。至于袁紹,他現在危機重重,更不會和我們毀盟了。只不過,他看到我們優勢盡去,很可能要趁機要挾我們。”

“他能要挾我們什麼?無非我們打董卓,攻洛陽,他給我們糧草而已。”朱穆不屑地說道,“再就是皇統的事。剛才大人已經對長公主府說了,天子和社稷,只能選擇一個。但現在給董卓這麼一打,我們就不是只能選擇一個的問題,而是只有一個選擇了,因為我們只有一個冀州可以依靠了。”

“冀州的事現在可以交給長公主去辦。”李瑋說道,“袁紹說天子不是先帝所出,但他一直沒說公主也不是先帝所出。年初袁紹為了聯合我們打董卓,想方設法把公主請到了北疆,所以這個長公主他不承認是不行的。有了長公主,加上張溫、崔烈這些大漢老臣,還有幽州的太傅劉虞劉大人,冀州的錢糧我們是要定了。韓馥要是不給,我們就趁著冬天黃巾軍和他們休戰的時候,干脆把冀州占了。”

李弘、徐榮和朱穆三人略顯吃驚地看著他。

朱穆搖頭道:“仲淵,你是不是急著要傾覆大漢社稷啊?”

李瑋自知失言,尷尬一笑,“我們幾個月的努力白費了,現在還是要和袁紹聯手,早知如此……”他自嘲的搖搖手,“算了,不說了,不說了。董卓就是董卓,非是常人可比,我們太輕視他了。下一步怎麼辦?我們打洛陽還是打長安?”

“如果我們能從冀州籌借到錢糧,再挪用一部分屯田用資,我們大概在十一月就可以對董卓發起攻擊。”徐榮緩緩說道,“但我們能動用的兵力有限,只能打董卓的要害,而且打這個要害的結果一定要對北疆有利。”

“洛陽。”李弘說道,“打洛陽,把董卓趕回長安,然後打通北疆和荊、豫兩州的聯系。只要能占據弘農郡和河南尹,掌控洛陽,我們也就基本上解決了北疆的財賦危機。”

“可是……”朱穆擔憂地說道,“如果董卓凶性大發,在兵退長安之前,把洛陽一把火燒了……”

李弘和三人面面相覷,均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年初之所以不願意打董卓,不願意打袁紹,就是怕京畿混戰後洛陽被毀。在今天這種狀況下,如果洛陽毀了,其後果不言而喻。

“董卓馬上就會派人來。”李弘想了一下說道,“我們四個心里都有數,所以我們一直都沒有提到洛陽的顏良和吳雄,還有我們的七千北疆將士,因為我們都知道董卓不敢殺他們。董卓打河東是為了試探我們的反應,試探我們的忍耐程度,試探我們對他攻擊袁術的態度。他知道我們暫時不敢打他,倚仗就是我們在洛陽的這七千將士。”

“董卓只要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能翻身。十二萬南北軍拿足了軍餉,吃飽了肚子,我們再想打,就很難了。”李弘想起董卓,想起他象小山一樣的雄壯身軀,不禁笑了起來。“公定,你上次在長安看到董卓的時候,他變胖了?”

“不是胖了,而是非常的胖了。”朱穆誇張地比劃道,“我聽田儀說,他回到長安後就一直很緊張,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于是他就花天酒地,不停的吃,不停的喝。沒有兩個月,就變成一個巨大的胖子了。”

“唉,做人難,做一個相國大人就更難了。”李弘感歎道,“我們必須要理解董卓,首先他不想大漢社稷毀在他手上,這是肯定的。社稷毀了,對他有什麼好處?不過,但我們要毀掉他的時候,董卓的心里就沒有社稷了。他心想,我都活不了了,我還要社稷干什麼?難道我把這片大好江山留給仇人嗎?”

“所以我們要露出一張笑臉,作出一副屈服的樣子。這樣董卓就會減少對我們的敵意,就會感覺不到我們要毀掉他的殺氣。此時,他就肯定不願意和我們撕破臉了。現在我們周圍還有不少敵人,我們打起來,最後好了誰?袁紹、袁術,還有許許多多要殺董卓的人。在董卓沒有殺完這些人之前,他只會壓制和削弱北疆的實力,等到他足夠強大了,他就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了。”

“但我們絕不會讓他強大起來。為了給我們出兵爭取足夠的時間,為了能在董卓強大之前殺掉他,我們現在就要穩住董卓,而穩住董卓最好的辦法就是任由董卓打袁術,打袁紹,而且我們還要給他創造機會不停地去征伐。如何給他創造機會?那就是讓黃巾軍纏住袁紹,死纏爛打。韓馥失去了袁紹的支持,他未必敢象現在這樣囂張。這個人堅決支持袁紹廢黜當今天子,和我們處處作對。袁紹死了,這個人大概也就老實了。袁紹袁術如果都死了,那我們擊敗董卓,占據洛陽之後,就能利用長公主舉起討董大旗,得到各地州郡的錢糧支持。”

李弘用力點點地圖上的洛陽城,冷峻地說道:“我們不但要打下洛陽城,還要保住洛陽城。”

“好,那我們就幫一下董卓,盡可能讓他殺死袁術和袁紹。”李瑋興奮地說道,“大將軍打算動用多少兵力攻打洛陽?要動用塞外的大軍嗎?”

李弘搖搖頭,看看徐榮。徐榮微微笑道:“如果顏良、吳雄和七千北疆將士能回來,加上現在河東的一萬大軍,再從麴義將軍那里抽調一萬大軍,我們有兩萬七千人足夠拿下洛陽了。”

朱穆心里一喜,問道:“徐大人,兩萬七千人就夠了?”

“京畿形勢雖然複雜多變,但只要我們能抓到那稍縱即逝的時機,事情就變得非常簡單了。”徐榮從容笑道。

“我們無力調用太多的兵力,只有抓機會了。”李弘笑道,“北疆秋收的糧食我們是不能動的,這些糧食首先要保證明年休耕的時候百姓們還有飯吃,我們要動就動冀州屯田區的糧食。另外,要長公主出面派人到冀州其他郡縣買糧,還有挪用屯田用資的事,也讓長公主去辦。這些扯嘴皮子的事煩不勝煩,現在好了,我算解脫了。我只要說服長公主一個人,剩下這些頭痛的事就是長公主的了。”

李瑋和朱穆相視苦笑,眼里閃過一絲憂色。

李弘連夜拜見長公主,然後和長公主一起召集長公主府和驃騎大將軍府主要僚屬議事。

戰火已經燒到了北疆,不打不行了。李弘說,我和龍驤將軍徐榮率軍南下到河東迎戰,北疆軍政暫由李瑋代理,不決之事皆征詢于長公主,不要再征詢我了,以免耽誤大事。

李弘命令揚武將軍楊鳳和強努中郎將孫親持自己的節符,火速趕到上黨壺關面見鎮軍將軍麴義,從壺關領一萬大軍趕到河東支援。

第二天清晨,李弘和徐榮帶著三千黑豹義從和兩千虎賁軍南下河東。

面對突如其來的戰事,長公主和長公主府的張溫、崔烈等人不得不為北疆的生存而日夜操勞。

崔烈、馬日磾、袁滂、陳紀四人在冀州的門生故吏朋友非常多,為了解決北疆的錢糧,四人奉長公主令,在魏斷和五百虎賁衛士的護衛下,急速向冀州而去。

長公主和張溫、丁宮、蔡邕三人游說北疆屯田官吏,希望能從屯田用資中挪用更多的錢財填補軍資。

九月末,北疆諸府議事在長公主的主持下結束,北疆大吏紛紛返回各自的任所。

****

大漢國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十月。

十月初,畢圭苑。

董卓秘密趕到洛陽。

“虎牢關可拿下?”這是董卓看到李儒的第一句話,“顏虎頭在哪?”

李儒急忙回道:“顏良被大軍圍在虎牢關。吳雄被李傕和郭汜圍在小平津關。”

“可有交戰?”

“還沒有。”李儒看了一眼胖得幾乎看不到眼睛的董卓,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是不是立即到河東去一趟?”

“不要去了。”董卓揮手說道,“豹子不來,就餓死他們。”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二節

李儒一直留在洛陽主掌關東兵事,對這次征伐的具體策略知道有限。董卓為了保密,並沒有把詳細的攻擊計策預先告訴他。

李儒聽完田儀的解說之後,顯得非常吃驚。

京畿的十二萬南北大軍經過幾次交戰後,已經折損了將近兩萬人。張揚的一萬人在河內投降了袁紹,胡軫、呂布的軍隊在和袁術、孫堅的交戰中損失了大約一萬人。十萬大軍,董卓把它一分為二。兩萬人留守關中,董卓的弟弟左將軍董旻領一萬南軍駐守長安,中郎將皇甫鴻、鮑鴻各領五千兵馬駐守扶風和馮翊兩郡。

八萬人隨其出戰,大軍在四個戰場上同時開戰。其中三萬人攻打河東,中郎將段煨領一萬兵攻擊河東蒲坂津,校尉賈詡領兩千兵駐守潼關,中郎將牛輔率一萬軍攻打風陵渡,校尉樊稠領八千兵攻打茅津渡。

討逆將軍李儒指揮李傕、郭汜、張濟、毋丘毅、劉靖五個校尉,兩萬五千軍包圍了洛陽東南方向的虎牢關,洛陽東北方向的孟津和小平津兩關。

中郎將董越、李肅領一萬軍出武關,從西北方向攻擊南陽。中郎將呂布、校尉張遼領八千軍出伊闕關、大谷關南下,從東北方向攻擊南陽。

中郎將胡軫、校尉李蒙領七千軍出關南下,攻擊穎川。

大戰開始後,董卓打算先把吳雄逼到河內去,把顏良逼到兗州去,然後親自率兩萬大軍南下攻打豫、荊兩州。為了解決京畿錢糧短缺的危機,董卓決心占據南陽和穎川兩地,把袁術、孫堅徹底鏟除了。

董卓說,現在京畿和南陽、穎川一帶都已進入秋收季節,大軍走到哪就可以擄掠到哪。糧食問題完全得到解決,但我們此次出兵的目的不是為了擄掠錢糧,而是為了占據南陽和穎川等富裕郡縣,所以盡快擊敗袁術和孫堅才是重中之重。只要有了荊、豫兩州,我們就能掌控主動,迅速恢複實力,將來才有可能四處征伐平定社稷。

“河東的事怎麼解決?”李儒摸摸臉上的刀疤,十分不安地問道,“雖然我們可以肯定李弘不會為了放棄北疆而征調塞外大軍南下參戰,但他因為失去了荊、豫兩地的糧食支援,只能和袁紹、韓馥緊密結盟從冀州購買糧食了。這樣一來,袁紹、韓馥和劉岱等人一旦解決了青州和黑山黃巾軍的暴亂,李弘就可以和他們合力攻打長安和洛陽了。”

“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董卓冷笑道,“今年兗青徐三州遭受蟻賊暴亂,糧食欠收,劉岱、焦和、陶謙他們要想吃飽肚子,也要向冀州買糧。你想想,憑冀州一地,能同時供應北疆、幽州、兗州和徐州等地的糧食需要?根本不可能。冀州肯定要出事。李弘和他們肯定要為冀州的錢糧打起來。”

“退一步說,就算他們沒有內訌,沒有打起來,就憑冀州一地的錢糧也無力支撐十幾萬大軍來攻打長安和洛陽,所以,明年,李弘也罷,袁紹也罷,都無力攻打我們。如果今年袁紹、劉岱等人沒有平定青州和黑山的黃巾軍,如果明年他們還在和黃巾軍交戰,哈哈……”董卓捋須笑道,“那後年,就肯定是他們的死期了。”

李儒望著董卓那張得意洋洋的胖臉,小聲提醒道:“大人,李弘、徐榮、李瑋可不是一般的人,我們還是謹慎穩妥一點好。”

董卓輕蔑地一笑,問道:“那你什麼意思?讓我主動和李弘握手言和?讓我主動去對李弘說,我老了,糊塗了,打錯了,對不起?哼……現在形勢變了,優勢都在我手上,要低頭,也是他向我低頭。”

李儒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這不是誰向誰低頭的事,而是如何最大程度地保證我們達到出兵目的的事。我們率先打他,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我們現在主動和他言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行。”董卓用力一揮手,堅決地說道,“不行。他強橫,我比他更強橫。他想讓北疆恢複元氣,我就偏不讓他得逞。他想打我,無視社稷存亡,難道我就怕了?我告訴你,我比他更狠,他要是敢打我,我就把大漢社稷一腳踩個粉碎,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李儒苦笑,繼續勸道:“大人,現在八萬大軍同時在四個戰場上作戰,兵力分散,這對我們來說十分危險。大人出兵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占據荊、豫兩地,但如果我們的大軍因為兵力不夠,在南陽、穎川一帶和袁術、孫堅陷入僵持,或者……”李儒沒有說下去,他的意思很明顯,如果董越、呂布等人被袁術和孫堅打敗了,士氣受挫,大軍再想一鼓作氣拿下南陽和穎川就很難了,當然後果也就不堪設想了。

李儒看看董卓,躬身說道:“大人,還是盡早和李弘聯系,雙方言和。這樣一來,顏良和吳雄就可以立即帶著七千人馬返回河東,而大人也就可以立即帶著兩萬大軍南下攻擊南陽和穎川。”

田儀立即搖手道:“這七千人不能放回河東。李弘有了這七千人,河東的兵力就更多了,這對長安和洛陽來說,非常危險。我們為了避免激怒李弘,同時也為了避免自己的損失,放棄了攻殺顏良和吳雄,這已經很給李弘面子了。現在我們和李弘是敵人,顏良和吳雄沒有後援沒有糧草,固守關隘對他們來說是死路一條。所以我們只要對他們說,任由他們率軍離開關隘,兩人會毫不猶豫地出關而去。顏良和吳雄一走,大人就可以率軍南下了。”

“等李弘答應了我們的條件,向我們要這七千人馬時,顏良和吳雄早已離開關隘了。只要我們沒殺這七千人,李弘又能拿我們怎麼樣?難道他能說我們沒有守信?腳長在顏良和吳雄身上,他們要跑,我們怎麼辦?”

董卓也表示了同樣的意思。他分析了北疆的財賦窘境和北疆的兵力部署,認為李弘既沒有錢糧也沒有兵力,他打不起這一仗,“所以,你不要擔心,他遲早都要向我低頭。把顏良和吳雄趕走後,我就出關南下。”

李儒連連搖頭,笑得非常無奈。

“大人,叔平(田儀),這七千人回河東,並沒有改變雙方兵力上的對比,根本無關大局。另外,你們也太小瞧北疆軍了。”李儒歎道,“顏良已經放出話,虎牢關里只要還有一個活著的人,黑豹戰旗就不會倒下。小平津的吳雄說,他就是吃人,也要把關隘守住。駐守孟津的都尉項澄更是囂張,我們圍住他的當天夜里,他帶人趁黑摸進大營,抓走了幾個巡營士卒,第二天在城樓上煮了吃了。北疆將士許多人當年都是黃巾軍悍將,都是參加雁門關大戰和遠征大漠的勇士,你們指望這些人棄關逃命,簡直是笑話。”

董卓臉顯怒色,田儀一臉震驚。

“李弘這些年帶著北疆大軍四處征伐,戰無不勝,建下了舉世功勳,同時也給十幾萬北疆將士帶來了無數的榮耀和功績。”李儒再歎道,“沒有李弘的軍令,這七千北疆將士絕不會活著離開關隘。這不是關系性命的事,而是關系一個武人榮耀的事。我們也許不懂,但大人應該明白。這七千人一旦死守不退,大人的大軍就會被牽制在洛陽。”

“如果大人不想讓他們回河東,就干脆把他們殺了,反正李弘暫時也無力集結五萬人以上的兵力攻打長安和洛陽。”李儒說道,“大人無論如何不能讓顏良帶著大軍撤到穎川,更不能讓吳雄帶著大軍撤過黃河進入河內。”

“這兩支軍隊當然不會給袁紹和袁術多大的助力,但正因為他們的存在,給了李弘、袁紹、袁術三人聯手攻擊的機會。說句實話,李弘一旦知道顏良和吳雄分別率軍進入穎川和河內,他沒有了任何顧忌,會不顧一切攻打洛陽的,而袁紹和袁術也會趁機反攻。李弘如果決意放棄北疆,舍棄社稷,他的實力就要遠遠超過我們。到時鮮于輔和趙云率數萬胡族鐵騎出長城要塞,直接攻擊長安,試問誰能擋其鋒銳?而李弘和徐榮等人率十萬步卒精銳強渡黃河,攻打洛陽,我們……”

董卓猛地站了起來,肥胖的身軀頓時把案幾撞飛了出去,他高舉雙手,縱聲咆哮,“給我打,給我打……”

李儒神情震駭,急退三步。田儀驚惶失措,閃身讓過凌空飛起的案幾,高聲驚呼道:“大人,我們是要南陽和穎川,是要錢財和糧食,不是要和豹子生死對決,請大人三思……”

“傳令,給我攻打孟津關,全力猛攻,給我殺了那個項澄。”董卓瞪著李儒吼道,“再告顏良和吳雄。一天,我只給他們一天時間,如果他們再不撤出關隘,我就把他們全殺了。”

李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人,請三思啊。”

“我再三思,就要給豹子活活逼死了。”董卓發怒地說道,“都說豹子厲害,都說我們要讓著他,結果如何?結果我們被他圍在關中,差點餓死了。你們不要忘了,是豹子先要殺我,而不是我要殺豹子。我如果再忍下去,豹子會更猖狂,會更肆無忌憚。今天我就是要告訴他,激怒了我,我一樣會殺人。我以大漢社稷和這七千條人命和他血戰到底。毀棄社稷也好,鏖戰京畿也好,我都奉陪到底。”

李儒和田儀低頭不語。

“我們要占據南陽和穎川,我們要去搶錢搶糧,為什麼?還不是為了殺袁術,殺袁紹,最後呢?最後還不是要殺豹子。”董卓氣喘籲籲地怒聲說道,“難道我和豹子還能握手言和嗎?看看年初,那麼好的機會,他都不願意和我聯手平叛。我還能指望他什麼?難道還指望他幫助我重振社稷?如果年初他和我一起平叛,擊殺了袁紹和那些叛逆,我大漢哪會陷入今天這樣的危局?大漢社稷怎會傾覆在即?”

“傳令,明天攻擊孟津。”

****

十月上,孟津關。

自從李弘和袁紹結盟後,校尉吳雄領三千兵駐守孟津和小平津。吳雄命令都尉項澄領一千五百兵駐守孟津關。

李傕和劉靖接到董卓的攻擊命令後,隨即指揮一萬大軍向孟津關發起了猛烈的攻擊。董卓的命令很簡單,殺,殺的一個不剩。兩人早就想打了。前幾天項澄挑釁他們,公然烹殺北軍士卒,這讓兩人怒不可遏。北疆軍也未免欺人太甚。

關隘上下鼓聲震天,殺聲如潮,箭矢如蝗,鮮血四溢。到處都是死去士卒的尸體,歡方士卒混戰在城牆上下,酣呼鏖戰。

項澄怒睜雙目,虎吼一聲,手中長矛惡狠狠地洞穿了迎面殺來的敵軍士卒。在一聲淒厲的慘嚎中,那名死絕的士卒被項澄一腳踹出了城牆,尸體重重地墜落到城牆下。

“殺啊……兄弟們……給我殺……”項澄伸出血淋淋的大手扶住牆垛,用力喘了幾口粗氣,然後扭頭狂呼,“擂鼓……擂鼓……”

城樓上,雄渾的鼓聲霎時間沖天而起,士卒們奮不顧身,一個個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象凶狠的猛虎一般沖向了正在殺進的敵人。

“大人,東城牆被我們奪回來了。”軍候徐樂拎著血跡斑斑的戰刀,歪歪倒倒地走了過來,“我們傷亡太大,恐怕很難支撐到明天。大人你看我們要不要向小平津的校尉大人求援?”

“求個屁援。”項澄指著城下攻擊的大軍,大聲罵道,“吳大疤子守小平津,能比我們好多少?死戰,戰死未知。我們沒死在大漠,卻死在這里,真是窩囊透頂。這里可是洛陽,是我大漢的京城。”項澄指著倒在身邊的士卒,憤怒地問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而死嗎?”

徐樂茫然地搖搖頭。徐樂身材單薄,瘦瘦的一張臉,一雙眼晴里總是流露出些許的滄桑。他雖然只有二十一歲,卻已經從軍六年。當年李弘攻占邯鄲的時候,他還是城里的一個小乞丐。後來李弘西進涼州平叛,在邯鄲征兵,他也去應征。征兵的顏良看到他,一手就把他拎了出去,叫他長大一點再來。徐樂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顏良心里一軟,就遞給了他一根長矛。從此,徐樂扛著這根長矛,跟在顏良後面四處征戰。

“如今是什麼世道?怎麼連死都鬧不明白?”項澄沖著城牆外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連串的髒話。

項澄二十多歲,長得高大健壯,一臉的黑胡子,粗獷彪悍。他過去在冀州一帶販私鹽,因為會打架,頭腦靈話,為人豪爽,手下漸漸聚集了幾十號人。後來跟著張角舉兵起事,參加過廣宗大戰。廣宗戰敗後,他跟著張牛角繼續征戰。癭陶大戰後,又跟著張燕打到了晉陽。黃巾軍受撫時,他是北疆軍的軍司馬。去年遠征大漠回來,被拜都尉。本來他以為自己可以在北疆過點安穩日子了,誰知道還沒歇幾天,就帶著大軍冒著大雪從塞外一直跑到了洛陽。

“年初的時候我們跟著徐大人打仗,說袁紹、韓馥、劉岱都是叛逆,把討董大軍打得狼狽而逃。”項澄指著城下的大軍,苦笑道,“那時,北軍和我們是兄弟,我們在一起打仗。後來,虎頭大人說,他們和大將軍握手言和了,是大將軍的兄弟,不是叛逆,不打了。怎麼這話還沒有說幾個月,我們反倒和北軍打起來了?你說,現在我們是叛逆,還是他們是叛逆?”

徐樂一邊用血乎乎的袖子擦著戰刀上的血,一邊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他們是叛逆了。我們大將軍怎麼會是大漢的叛逆?”

項澄咧咧嘴,笑呵呵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說,當今陛下是我大漢的叛逆了?”

徐樂一愣,尷尬地笑道:“大人,這怎麼可能?”

“但你看看,現在攻打我們的是誰?是北軍。”項澄說道,“北軍是陛下的軍隊,陛下的軍隊打我們,打大將軍,那說明……”

“不可能。”徐樂斬釘截鐵地說道,“大將軍絕不會是大漢叛逆,這中間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

項澄恨恨地罵了兩句,然後說道:“反正都要死了,殺一個賺一個,不想許多了。”

西城牆上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求援鼓聲。

“項陶在求援。”項澄心里一驚,大聲叫道,“快走,我們快走……”

“兄弟們,殺過去,殺過去……”徐樂舉刀狂呼,“誓死……血戰……”

****

朱俊怒氣沖天地走進畢圭苑。

好不容易暫時安定了河南尹,就在谷物成熟,百姓開始收割的時候,李儒卻突然命令駐紮在洛陽附近的大軍四處搶糧,肆無忌憚的擄掠,幾天之內就把河南尹破壞殆盡。幾十萬百姓再次陷入了浩劫。無數人被趕離家園,再次開始了走向死亡的流浪。

然而,函谷關已經被封鎖,流民們唯一的希望隨之破滅,大家一路哭號著,掉頭向南逃去。

朱俊的心在流血,他極力抑止著心中的憤怒,一句又一句地質問著李儒。李儒面帶笑意,一直沉默不語。朱俊越說越氣,恨不得一拳打死李儒。

“我要到長安去。我要面見相國大人,我要彈劾你……”

忽然,董卓肥胖的身軀出現在朱俊的眼前,“這是天子的旨意。”

朱俊駭然心驚,這一刻,他豁然大悟。董卓已經動手了。

朱俊飛馬回到洛陽城,急書李弘。

丁立一路小跑著沖進了府衙,“大人,找我有急事嗎?”

朱俊一邊伏案疾書,一邊說道:“鏡明,你拿著我的印信連夜過函谷關,然後想方設法渡過黃河,把這份書信送給驃騎大將軍。”

丁立看到朱俊面色蒼白,神色冷峻,心慌地問道:“大人,出了什麼大事嗎?”

“董卓秘密到了洛陽。”朱俊說道,“雖然我們已經把呂布、胡軫要攻擊穎川和南陽的消息送給了文台(孫堅),但現在看來,這不是一般的擄掠,而是董卓的一次重大攻擊。他要占據荊、豫兩地,而且馬上要親自率軍南下了。”

丁立疑惑地看看朱俊,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不把這個消息先告訴文台兄?”

“目前陽翟、魯陽、宛城三地只有兩萬多軍隊,而袁術還在襄陽和劉表對峙,所以我們就算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文台,他也沒辦法阻止董卓的攻擊。”朱俊無奈地說道,“我們必須阻止董卓占據荊、豫兩州,否則不但勤王無望,我們也要束手待斃。現在能阻止董卓率軍南下的只有驃騎大將軍了。”

“大將軍會出兵攻擊董卓?”丁立搖頭道,“大人,這根本不可能。”

“董卓已經激怒了大將軍。”朱俊說道,“我們一直以為李儒命令大軍包圍虎牢、孟津和小平津三關,是為了他們的大軍可以安全地擄掠南陽和穎川,但現在看來我們估計錯了。我聽李儒說,董卓今天已經下令攻擊孟津關,明天開始攻擊虎牢和小平津。我不明白董卓為什麼要激怒李弘,但我知道李弘絕不會坐視自己的部下遭到董卓的殺戮。這次董卓不死也要掉層皮了。”

“大人,孟津和小平津兩關只有一千五百人,守不了幾天的。”丁立擔憂地說道,“幾天後,虎牢即使沒有被攻破,董卓也一樣可以率軍南下,他只要用幾千人圍住虎牢即可。我們來不及了。”

朱俊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筱嵐在年初的時候把她母親接到了河東,所以,我現在也沒什麼牽掛……”

丁立臉色大變,脫口驚呼道:“老師,你……”

“你帶著朱魭一起走,不要回來了。”朱俊淡淡地說道,“我雖然老了,但依舊可以躍馬揚鞭,征戰沙場。”

****

深夜,河內郡,河陽城。

韓浩站在黃河岸邊,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心里焦慮不安。

今天,在河對岸幾十里外的孟津關上,北軍和北疆軍整整打了一天。雖然小平津關還沒有動靜,但估計血腥的戰斗馬上就要開始。

兩關如果皆失,董卓勢必要趁著袁紹、王匡和黃巾軍激烈交戰的時候渡河攻擊。河內危矣。

急驟的馬蹄聲突然敲碎了甯靜的黑夜,清晰地傳進了韓浩的耳中。

韓浩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三節

凌晨,小平津關。

吳雄騎在戰馬上,借助著火把搖曳微弱的光芒,竭力向遠處奔騰不息的黃河水望去。

河風呼嘯,波濤滾滾,一股深秋的涼意忽然侵襲了吳雄的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九月底,北軍兵逼孟津和小平津關後,駐守小平津的吳雄立即急書率軍圍關的郭汜,問他是什麼意思。大家本來都是兄弟,怎麼忽然要兵戈相見?郭汜回書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天子有旨,相國大人有軍令,我也是身不由己,兄弟莫怪。

吳雄和顏良失去了聯系,無法得知詳細的情況,但他知道憑自己和項澄的這三千人馬是守不住兩個關隘的,所以他毫不猶豫,立即派人向黃河對岸的韓浩求援。自從大將軍和袁紹握手言和後,梁百武等人帶著一萬大軍撤回了河東。按照雙方的約定,北疆軍不過黃河,袁紹給駐守孟津和小平津的吳雄供應一定數量的軍糧。如果雙方有什麼異動,要提前告知。

吳雄在給韓浩的書信中說,大將軍似乎和朝廷鬧翻了,如今天子已經下旨,董卓已經下令,兩萬北軍就在孟津和小平津關下,大戰一觸即發。我遵照顏大人的軍令,向韓大人求援,希望韓大人急速來援,以確保河內安全。

書信送出的當天,韓浩就回書了,他說率軍渡河相助的事他無權決定,需要稟告太守王匡和車騎將軍袁紹。吳雄一等就是五天,孟津關已經開始激戰了,但韓浩還是沒有送來任何消息。

“大人,河風太大,你還是穿上大氅吧?”身後的親衛捧著一件紫紅色的陳舊大氅,小聲說道。

吳雄抬頭看看天色。然後輕輕搖搖手中的馬鞭,伸手摸著臉上的傷疤,沉吟不語。這是去年在云中攻打匈奴人留下的紀念,也是他的榮耀。當別人喊他吳大疤子時,他絲毫沒有氣惱和自卑的感覺,反而有些得意。然而,今天當他摸著臉上的傷疤時,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的榮耀。相反,是滿腹的迷茫和彷徨,甚至還有點恐懼。他感覺自己就象走在漆黑的深夜里,無法看清前面的路,也無法辨識前進的方向。

北軍怎麼會攻打我們?天子怎麼會下旨攻打大將軍?

“大人,回去吧,北軍也許馬上就要攻城了。”親衛回頭看看旌旗飄揚的關隘,焦急地說道,“年初的時候,楊大人和他們打過仗。那個太守王匡還吃了虧,現在他們看到我們被北軍圍攻,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幫助我們?”

吳雄不想解釋。此時袁紹正在和白繞、于毒等黃巾軍激烈交戰,如果孟津和小平津失守,北軍勢必要渡河攻擊,袁紹隨即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而河內丟失也就成了早晚的事。所以他肯定袁紹在得到自己的求援後,無論如何都要抽調兵力來幫助自己守住關隘。

另外一名親衛看到吳雄半天沒有說話,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北軍為什麼要打我們?年初我們千里迢迢從大漠趕來保衛洛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天子為什麼要下令打我們?難道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叛逆?”這名親衛指著河對岸,疑感不解地說道,“大將軍先是說袁紹是叛逆,要打他,後來又說袁紹不是叛逆,和他和好了。你說,天子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五月的事。”吳雄轉頭看看他,笑道:“如果天子要打我們,早就打了,不會等到現在。你們不要瞎猜了,我問你們,你們是相信大將軍,還是相信天子?”

“當然是大將軍了。”兩名親衛異口同聲的大聲說道。

“那你們還懷疑什麼?大將軍絕不會是叛逆,而天子也絕不會攻打大將軍。至于北軍為什麼要打我們,我也不知道。現在顏良將軍估計和我們一樣,也被北軍圍在虎牢了,我們無法得到確切的消息,只有固守待援了。”

“大將軍一定會來救我們。”兩名親衛信心百倍地說道,“也許他已經過了黃河了。”

吳雄笑笑,臉上憂色重重。這里是洛陽,是京畿,大將軍再怎麼厲害,也不敢在這里為所欲為。大將軍是不是已經知道洛陽的北疆軍受到了攻擊?大將軍能不能來救我們?吳雄悄悄歎了一口氣,心里一陣窒息。三千將士,這里有自己的三千弟兄,我能把他們平安帶回北疆嗎?

一騎快馬從關隘里疾馳而來。

“大人,韓大人急書。”

吳雄接過親衛遞過來的竹簡,回頭看看從東方升起的一抹豔麗朝霞,心中突然湧出萬丈豪情。大將軍,我一定把弟兄們帶回去。

旭日東升。

小平津關上突然鼓聲震天,殺聲如雷。

黑壓壓的箭矢象一片片巨大的烏云,鋪天蓋地一般向城牆上傾泄而下。

“殺……”隨著張濟一聲令下,數千名北軍士卒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抬著攻城云梯向關隘呼嘯奔去。

北疆軍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後,冒著滿天長箭,奮起還擊。

“放箭……,放箭……”軍司馬蒙思手指關隘下蜂擁撲來的北軍士卒,縱聲狂吼,“把他們堵在護城河,堵在護城河……”

北軍以最快的速度在護城河上架起了梯橋。攻城士卒沖過護城河,沿著一架架云梯飛速攀升。

“殺……”吳雄迎面一盾砸飛了騰空撲上來的敵人,跟著一刀剁下了對方的頭顱,“殺……給我殺死他們……”

激戰開始。

****

黃昏,洛陽,畢圭苑。

快馬飛一般沖進了大帳,“大人,河內兵突然出現在孟津關和小平津關。李傕和郭汜兩位大人已經命令大軍停止攻擊。”

董卓冷哼了一聲,不屑地問道:“袁紹這個叛逆能有幾個兵?是不是河陽的韓浩?”

那個信使大汗淋漓地連連點點,“我們在兩個關隘上都看到了韓浩的戰旗。”

董卓用力一揮手,“回去告訴李傕和郭汜,我明天上午親自趕到孟津督戰。”

李儒再一次勸說董卓立即和李弘聯系,“我們攻打河東八天了,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下一步應該是和李弘打打談談,以便大人集中主力南下攻占穎川和南陽。現在我們實在沒有必要把兵力浪費在攻打三個關隘上。難道大人要放棄南下作戰,轉而渡河攻殺袁紹?”

“按時間推算,李弘已經到了臨汾,我們應該盡早和他商談,以免延誤時機。”田儀也勸道,“袁紹不會任由我們渡河攻擊威脅他的生存。我們攻得越猛,孟津和小平津的援兵就會越多。時間不等人,大人還是立下決斷。”

董卓執意不從。

現在兗青徐三州戰火連天;袁術已經遭到了董越的攻擊,首尾不能兼顧;袁紹的援兵已經到了關隘,三面受敵;河東也要繼續打。戰場越多,各方付出的代價就越大。隨之而來的就是錢糧的緊張,尤其是冀、豫、荊三州的糧食,馬上就會成為各方搶奪的對象。

糧食少,仗就會打得更加激烈,打仗的時間就會更加長,此起彼伏的戰斗就會持續不停。青州和黑山的蟻賊,兗青徐三州的平叛大軍,河內的袁紹,冀州的韓馥,荊豫兩地的袁術孫堅劉表,北疆的李弘,甚至幽州的劉虞,都會加入到這場血腥殘酷、曠日持久的生存大戰中。

我們不但要把今年的糧食搶到手,還要破壞各地的春耕,讓他們失去明年的糧食,讓他們互相爭斗,讓他們失去三年後,甚至四年後的糧食。

只要我們在關東一帶不停地打仗,不停地擄掠,不惜一切代價挑起各方的戰火,一直打到明年四月的春耕,把關東、穎川和南陽都打成一片廢墟,這樣我們就能安安心心地待在關中,而其他人會累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他們為了糧食,為了生存,會在冀州、豫州和荊州打得熱火朝天。

我們憑借關中的千里沃野,憑借年年的擄掠,兩到三年內就能恢複元氣,然後我們再征戰四方,穩定社稷,建下蓋世功勳。

李儒和田儀暗自驚駭。

“大人,你不是說要占據南陽和穎川嗎?”田儀詫異地問道,“怎麼大人突然改了主意?”

“我從來沒有改變主意,只是你們沒有理解我的本意而已。”董卓大笑道,“皇甫嵩為什麼要建議天子賜封長平公主為長公主?為什麼要讓七位老臣從辟于長公主府?難道就是為了制約李弘的權勢嗎?笑話,沒有軍隊,沒有武力,長公主憑什麼制約李弘的權勢?你們看看我,當今天下誰能制約我的權勢?李弘也是一樣,沒有人可以制約他。要想制約李弘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利用天子和長公主的威儀,利用北疆老臣的威信,分化和拉攏北疆將領。然後呢?然後他們就要利用這些北疆將領對天子的忠誠,極力說服他們放棄北疆,攻打長安。”

“我當初奏請天子,在北疆軍中拜封了九位將軍,十二位中郎將,我為什麼那麼慷慨?你們當時不理解,胡軫、牛輔等人甚至還沖我發脾氣,認為我厚此薄彼。現在呢?現在你們再看看,這九位持節、假節的將軍,不正是長公主和那些老臣們拉攏的對象嗎?北疆不一定因此而亂,李弘也不一定因此而失去對北疆諸將的控制,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李弘會因此而陷入兩難境地。是放棄北疆攻打長安?還是力保北疆維持制衡?”

“我占據荊、豫兩地的州郡後,雖然可以就此擺脫京畿的危機,但我要分兵駐守,繼而會導致長安空虛。如果李弘決定放棄北疆攻打長安,我怎麼辦?你們不要忘記了,賜封長公主和派老臣入晉是皇甫嵩的主意。也就是說,長安朝廷有相當一部分人會成為李弘的內應。這部分人不除,朝廷不安,我的性命也會朝夕不保。”

“所以我打河東,把李弘誘到河東,給長公主和老臣們足夠的時間建立自己的勢力,制約和掣肘李弘,從而動搖他的決心,逼著他打長安或打洛陽。這樣一來,我既能把李弘拖入連番大戰,消耗他的錢糧,還能引發北疆內部的爭斗,誘殺長安朝廷的那幫叛逆。”

董卓猛地一拍手,興奮地說道:“幾個月後,無論是北疆軍政,還是北疆大軍,李弘都已經不能用一個聲音說話了。雖然他還能控制大局,但他受到的掣肘太多,就象一頭豹子失去了利齒。傷人足矣,殺人卻要大費周折了。”

董卓接著揮手笑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哈哈……”

“李弘沒有錢財,也沒有糧食了。袁紹也是一樣。兗青徐三州的平叛大軍,青州和黑山的蟻賊,所有人,除了我們,他們都沒有糧食了,于是……”董卓一拳砸到案幾上,大聲吼道,“他們打起來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哈哈……他們自相殘殺,殺到最後,活下來的人奄奄一息,我們拿著刀,可以一路毫不費力地殺過去,重振我大漢社稷。”

“怎麼樣……怎麼樣?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李儒和田儀非常欽佩地看著眼前這個肥胖而又狂妄的相國大人,默默地想著他剛才所說的話,一時啞然無語。

“這麼說,大人的主要目的是打河東?”田儀輕聲問道。

“還要打袁紹。”董卓得意洋洋地說道,“兩個我都打,我要讓他們把冀州的錢糧很快消耗一盡,然後我看他們怎麼辦?他們想打洛陽?想打長安?好,可以,打吧,我縮回關中,給他們打,但他們總要吃飽肚子才能打吧?你們一直擔心他們三方結盟打我一個,哈哈……你們怎麼就不想想,這一仗打起來就是半年多,他們哪有糧食供應十幾萬大軍半年的需要?但他們沒有這麼多軍隊,又怎麼打敗我?哈哈……豹子給了我半年時間,總算讓我喘了口氣,只是他們自己卻越來越慘了。和年初比起來,他們現在和流民也差不了多少。哈哈,我窮?我窮嗎?這個月關中的糧食豐收了,我再南下一搶,我就富可敵國了。”

“哈哈……”董卓看著兩個震驚不已的屬下,越想越是得意,不禁大笑起來,“論打仗,你們比我差多了,哈哈……”

“大人,北軍錢糧首先需要得到保征,否則,大人這麼干,就是飲鴆止渴、自取死路。”李儒提醒道,“關中今年的糧食,我們肯定要用完,然後我們要等到明年五月春小麥收割的時候才能得到補充。所以這個月,大軍主力必須南下荊、豫兩地大肆擄掠。”

袁術兵力有限,孔伷手無縛雞之力,唯獨一個孫堅有點麻煩。“董卓毫不在意地說道,”我讓呂布纏住孫堅,讓董越、李肅、胡軫、李蒙四人在南陽和穎川一帶挖地三尺。以我們現有的兩三萬人馬,只要一個月時間,這兩郡的錢糧就是我的了。“

董卓指著李儒說道:“你明天到虎牢關去,看住那只老虎。”接著又指著田儀說道,“傳令段煨、牛輔和樊稠,命令他們兩天一小攻,三天一大攻,不要停下。這次我就是要激怒豹子,看他能拿我怎麼樣?和我斗,他還嫩了點。”

****

虎牢關。

兵逼虎牢關的是毋丘毅。他按照李儒的命令,以五千人在關外紮下數里大營,佯裝兩萬人的大軍威脅顏良。

顏良一面派人告知陳留的張邈、陽翟的孔伷,希望得到他們的糧食援助,一面命令都尉孫鸞領一千人守滎陽,自己領三千人守虎牢。

這天黃昏,朱俊獨自一人,悄悄趕到關隘,要求面見顏良。

朱俊把當前的形勢仔細解說了一遍,“董卓佯攻河東,以將軍和七千北疆將士為要挾,妄圖拖住大將軍的兵力,以便趁機率北軍主力南下,占據穎川和南陽。”接著他分析了一下董卓占據穎川和南陽的後果,最後說道,“我打算發動兵變,誅殺董卓,永絕後患。”

顏良冷著一張臉,眯成一條縫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一股凜冽殺氣。他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低聲說道:“沒有大將軍的軍令,我絕不會離開關隘一步。”

顏良的冷傲和極度的不信任,讓朱俊心里非常惱火,他強忍怒氣,繼續解釋道:“董卓現在就在畢圭苑,身邊有三千西涼鐵騎和兩千虎賁衛。我打算和毋丘毅大人深夜率軍殺進畢圭苑,不知道大人願不願意鼎力相助?”

顏良搖搖頭,“九千人打五千人,沒有必勝把握。如果雙方陷入混戰,李傕、郭汜、呂布和胡軫等人急速回援,我們會被包圍。”

朱俊嘲笑道:“大人號稱虎頭,乃北疆第一悍將,難道就這麼點膽子?”

顏良摸摸頜下的短須,泰然自若地說道:“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嬌妻幼兒,膽子難免小一點,慚愧,慚愧。”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四節

朱俊略顯詫異地看了顏良一眼,然後毫不氣餒,不厭其煩地繼續給顏良分析局勢,詳細解釋把董卓大軍羈留在洛陽的諸般好處。雖然他沒有絕對把握誅殺董卓,但他認為只要洛陽一亂,董卓就會失去南下占據穎川和南陽的最好機會。顏良安靜地坐在那里,不急不躁,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大人是我大漢的將軍,應該以社稷為重,以天下蒼生為重,應該盡早出兵,勤王除奸……”

顏良搖搖手,打斷了朱俊的話,“大人不要和我說什麼社稷,什麼蒼生,我不懂這些東西。我只問你一句話,把董卓的大軍主力留在洛陽,對北疆有什麼好處?能不能讓吳雄和駐守孟津、小平津兩關的北疆將士暫時擺脫全軍覆沒的危險?”

朱俊臉色微變,沒有說話。

董卓如果不能占據穎川和南陽,不能最大限度地掌握主動,他很可能一怒之下毀了關東,毀了大漢的根基,和大漢社稷同歸于盡。今天的形勢已經不同于年初的形勢,今天的董卓也已經徹底看清了李弘,知道李弘不是他的兄弟,李弘遲早都要殺了他,所以他絕不會放棄今天這個打擊李弘的機會。

過去李弘拿著戰刀,想把董卓圍在關中,把他逐漸逼上絕路,但現在董卓奮起還擊了。他給了李弘攔腰一棍,把北疆和荊、豫兩地的聯系徹底切斷了。北疆為了生存,必須要攻擊洛陽。也就是說,如果把董卓的主力留在洛陽,兩人就會誓死相搏,而這正是朱俊願意看到的結果。李弘如果不和董卓翻臉,不盡快把董卓擊敗,長安如何能攻下?勤王中興的大業又何時才能實現?

顏良這句括,把朱俊難住了,他無法給顏良一個合理的解釋。

“北疆的事,我遠遠要比大人清楚。”顏良望著半晌無語的朱俊說道,“北疆沒有錢糧打仗,年初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北疆要想打仗,除非大將軍能痛下決心,放棄北疆。大人應該知道兗青徐三州為什麼會爆發黃巾暴亂。這場暴亂從三月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各地戰火連綿,生靈塗炭,百姓苦不堪言,社稷飽受摧殘。為什麼會這樣?起因看上去好象是都年和去年的兩場水災導致數百萬百姓流離失所,成了無家可歸一無所有的流民,但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是袁紹,是討董大軍,是那幫大漢的叛逆。那幫叛逆為了打仗,不但搶去了朝廷給三州災民的賑濟,還大肆擄掠了三州的錢糧,結果逼得百姓們沒了活路,只有揭竿而起。如果他們沒有舉兵討董攻打洛陽,兗青徐三州即使爆發黃巾暴亂,也不會象現在這樣釀成社稷敗亡的大禍。”

“北疆面臨同樣的問題。北疆十六郡安置了兩百多萬流民,只要大將軍決定出兵打仗,這些人隨即沒了食物,沒了活路。在黃巾軍肆虐天下州郡的今天,他們會怎麼做?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加入暴亂的行列,然後沖向冀州,沖向中原……”顏良冷笑一聲,“大人,我想請問一句,在這種情況下,北疆還能保住嗎?社稷還能保住嗎?”

“我不明白袁紹那幫人為什麼要討伐董卓?尤其是在我大漢因遠征大漠而元氣大傷的時候。董卓也許是我大漢的奸侫,但禍國者不是董卓,而是袁紹和那幫叛逆。受到討伐的應該是他們,而不是董卓。袁紹和那幫叛逆把我大漢拖進了敗亡的深淵。”

“所以,無論是從社稷出發,還從北疆出發,大將軍暫時都不會主動攻擊董卓。即使董卓因為各種原因要打河東,要打我們駐守洛陽的北疆軍,大將軍都不會應戰,他絕不會以放棄北疆為代價攻打洛陽和長安。大將軍不是董卓,也不是袁紹,在他的心目中,百姓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他不會為了自己的私利而拋棄北疆任何一條生命。”

“如果是為了天子,為了大漢社稷呢?”朱俊立即問道。

“天子就在長安,完好無損。社稷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天下如果沒有百姓了,也就沒有所謂的社稷了。為什麼天下千千萬萬活生生的性命,竟然比不上看不見摸不著的社稷?為什麼?”顏良厲聲問道。

朱俊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過了好久,朱俊神態索然地站起來,拱手說道:“將軍好自為之。”

“大人要走了?”

朱俊點點頭,轉身欲行。

顏良沖著站在身邊的親衛揮揮手,“送大人下去安歇。”

朱俊霍然回頭,怒聲說道:“你敢羈留我?”

顏良歎了一口氣,“大人還是暫時在虎牢待著吧,這里安全。”

****

討逆將軍李儒奉命趕到虎牢關督戰。

校尉毋丘毅和幾位軍司馬趕到轅門外迎接。毋丘毅四十多歲,個子不高,非常壯實,一張圓圓胖胖的臉,一雙威嚴的眼睛,神情總是很嚴肅,沒什麼笑意,即使拜見上官,臉上也看不到絲毫的獻媚之色。李儒對毋丘毅很冷淡,隨意寒暄兩句後,兩人一前一後,大步向營內走去。

“虎牢關可有什麼動靜?”

“沒有。”毋丘毅回道,“顏良沒有任何撤軍的跡象。”

“撤軍?”李儒向後看看,一臉的鄙夷,“原來大人指望顏良不戰而退,白白把虎牢關讓給你?怪不得你到今天都沒有發動對虎牢關的攻擊。我看你是不想在洛陽待了。”

毋丘毅眼里閃過一絲怒色,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這些將士都是我從徐州征募而來,都是為了保家衛國才跟著我到了洛陽,他們是大漢的北軍,不是相國大人的北軍,更不是將軍大人的北軍。北疆軍遠征大漠,為大漢國建下蓋世功勳,難道僅僅憑將軍大人一句話,我就命令將士們向他們發起攻擊嗎?罪名是什麼?”

李儒停下腳步,緩緩轉身望著毋丘毅,“毋大人,今天這話就當我沒有聽到。相國大人已經到了洛陽。這句話如果給他聽到了,你應該知道後果什麼。”

毋丘毅冷笑。

“我帶來了天子聖旨。”李儒微微昂著頭,神情冷峻,“大將軍和袁紹。韓馥等叛逆互相勾結,陰謀廢黜天子,禍亂朝綱。這個罪名重不重?毋大人是不是應該立即攻擊虎牢關,拱衛京畿?”

毋丘毅向後退了一步,和自己的幾個部下互相看看,猶豫不決。

“你們商量商量,看看何時發起攻擊。商量好了,就到大帳來見我。”李儒轉身帶著五十名親衛大步向中軍大帳走去。

毋丘毅望著李儒趾高氣揚的背影,慢慢地眯起了眼睛,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兩下。

李儒的兩個親衛掀開帳簾,發現大帳內站滿了北軍的下級軍官,大約有二十多個,正圍在一起大聲爭吵著什麼。

“沒看到這里在軍議嗎?給我滾出去。”一個軍候瞪著眼睛,高聲吼道,“你們是誰的親衛?瞎了狗眼?”

兩個親衛被那個軍候的氣勢震懾,愣了一下,其中一個突然反應過來,大聲罵道:“討逆將軍駕到,誰敢在大帳喧嘩?你們想找死啊?”

“拿討逆將軍嚇唬我?你以為老子是嚇大的。”那個軍候看到一個士卒竟然敢當面頂撞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拔刀就沖了上去,“老子剁了你。”

李儒適時走了進來,幾個親衛護在左右,一擁而入。那個軍候看到李儒,猛然煞住身形。

大帳內霎時寂靜無聲。

李儒緩緩掃視眾人一眼,冷聲說道:“圍在這里干什麼?”

握刀在手的那個軍候突然咧嘴一笑,輕輕說道:“殺你。”

話音未落,大帳內突然厲嘯四起,淒厲的慘叫聲沖天而起,幾個矯健的身軀就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倒飛而去。

李儒消瘦的身軀連連震顫,劇烈的疼痛直襲心肺,迎面而來的巨大沖擊力把他推得連退數步,接著他飛了起來,他竭盡全力想喊一聲,想減輕自己的痛苦,但他什麼也沒聽到。他感覺自己就像一片漂浮在空中的羽毛,他努力睜大眼晴,最後看了一眼天上的白云,然後重重墜落于地,死了。

李儒的幾十個親衛瞬間就被數千支長箭穿透了,鮮血四溢,橫七豎八的尸體堆滿了大帳外面枯黃的草地。

毋丘毅面無表情地走到李儒的尸體前,抬腳踢了一下李儒那顆沾滿了血跡的腦袋,“把它砍下來,擦擦乾淨,送到虎牢關去。”

案幾上,李儒的頭顱端端正正地擺在一個漆盤上,蒼白的臉上還能看出他臨死前所遭受的巨大痛苦。

顏良彎著腰,仔仔細細地看著李儒的頭顱,就象在欣賞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

李儒死了,北軍和北疆軍徹底決裂了,洛陽的大戰也就開始了。

朱俊好狠的手段,眼見勸說無效,竟然干脆拿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逼著自己干。不干也得干。朱俊這也叫勤王除奸,拯救社稷?顏良想不通,朱俊這樣做,和董卓有什麼區別?董卓不顧天下百姓的存亡,朱俊又何嘗顧惜天下蒼生的性命?朱俊當年在穎川、南陽一帶剿殺黃巾軍的時候,一殺就是幾萬人,十幾萬人,眼晴眨都不眨,現在,他怎會顧惜北疆?顧惜京畿?在朱俊心里,只有那個不懂世事的天子,破敗不堪的朝廷,還有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社稷。至于其他任何事物,都象眼前這顆頭顱一樣,不過是過眼的煙云,是可以拿來利用和犧牲的東西。

顏良伸手拍拍李儒冰冷的臉龐,想起過去在西疆征戰的歲月,不禁歎了一口氣。李儒這是為何而死?為誰而死?

朱俊,你把北疆拖進洛陽的戰火,這對大漢到底有什麼好處?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顏良站直身軀,瞪著大步走進大堂的朱俊,殺氣騰騰。

朱俊淡淡地掃了一眼案幾上的人頭,然後問道:“大人決定了?”

顏良真想大聲咆哮一番,以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但他極力忍住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指著李儒的人頭問道:“這是大人的妙計?”

朱俊搖搖頭,“巧合而已,我不知道這事。將軍打算怎麼辦?何時攻打畢圭苑?”

顏良用力攤開擺在案幾上的地圖,指著穎川說道:“毋丘毅的軍隊立即撤出虎牢,向陽翟方向攻擊,以便支援豫州牧孔伷,擊敗胡軫和李蒙,保護豫州郡縣。”

朱俊當即予以否決,“不行,立即集中主力攻打畢圭苑。我說過,我們即使不能殺死董卓,也能迫使董卓從弘農郡和河南尹方向抽調軍隊迅速回援洛陽。只要牛輔、呂布和胡軫的大軍向洛陽集中。河東、南陽和穎川也就安全了。”

顏良堅決不干。洛陽有兩萬多人的軍隊,而自己和毋丘毅的軍隊加在一起也只有九千人。除掉駐守關隘和駐守滎陽的軍隊,能參加攻擊董卓的軍隊最多不會超過七千人。由于雙方兵力懸殊,顏良認為己方不可能重創董卓,更不可能逼迫董卓下令從各地調軍回援。

“你以為董卓是白癡嗎?大人不要忘了,董卓可是征戰沙場幾十年的悍將。”顏良說道,“我沒這個本事,如果大人有這個本事,請大人和毋丘毅攻擊董卓。我給你們守住退路,以確保你們被董卓擊敗後,可以安全撤回虎牢。”

朱俊知道自已說服不了顏良,匆匆出關和毋丘毅商量去了。

田疇從豫州回來了。

他奉李弘的命令到豫州和荊州各地買糧,但各地秋收剛剛開始,董卓就發動了攻擊。

要想買到糧食,首先就要保證兩州的穩定,尤其是穎川和南陽兩郡的穩定。如果這兩郡的糧食都給董卓搶去了,袁術、孔伷、孫堅等人的大軍自身難保,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糧食賣給北疆了。

田疇匆忙返回虎牢,就是想了解當前的形勢,想和李儒見見面,想急報李弘,請他給長安的董卓施加壓力。然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李儒的人頭,這讓他如墜冰窖,“子善兄,你這是干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了李儒?”

顏良苦笑,把洛陽的危局詳細解釋了一遍,“朱俊把我們害苦了,這下不打都得打了。”

“我離開河東到洛陽前,大將軍一再囑咐,叫我務必確保制衡之勢,務必確保北疆和荊、豫兩地的聯系,但我現在一樣都沒做到。”顏良沮喪地說道,“朱俊說董卓到了洛陽,北軍在攻擊河東,攻擊孟津和小平津,但我至今沒有接到任何准確消息。子泰,朱俊是不是在騙我們?他是不是故意要破壞制衡之勢,讓董卓和我們打起來?”

田疇呆呆地看著李儒的人頭,一言不發。

“自從毋丘毅兵圍虎牢之後,我們就夫去了和大將軍的聯系,也失去了吳雄的消息。”顏良背著手在大堂上走來走去,急躁不安,“雖然我們有呂布和胡軫出關南下,率軍攻擊擄掠的消息,但這並不能證明朱俊的話就是真的。如果這一切都是朱俊破壞制衡之勢的奸計,是誘騙我們上當的手段,那將來我們如何向大將軍交代?”

田疇想了很長時間,突然說道:“箭已上弦,退路亦絕,我們只有和朱俊合力攻打董卓了。”

顏良濃眉微皺,十分擔憂地說道:“這一打,我們即使失敗了,也不過就是兵退虎牢,或者退到豫州會合孔伷、孫堅,但北疆可就麻煩了。依照北疆目前的狀況,我們和董卓鬧翻之後,大將軍勢必要奪取洛陽,以打通和荊、豫兩地的聯系。然而現在北疆兵力不足,錢糧短缺,大將軍要想攻占洛陽,短期內根本不可能。時間一長,北疆越來越困難,攻打洛陽的可能也就越來越小。”

“如果大將軍能得到冀州的錢糧支援,能迅速征調塞外大軍南下,那明年三月前後,大將軍就可以渡河攻擊了。”田疇拍拍李儒的人頭道,“李儒一死,北疆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只有攻占洛陽。子善兄,不要想許多了,我們無愧于北疆和社稷,將來大將軍如果要殺我們,也只有給他殺了。”

顏良無奈一笑,大聲喊道:“來人,請朱俊大人進關。”

從洛陽送來了最新消息,今天一早,董卓到孟津關督戰去了。

朱俊隨即提議,孫鸞領一千人守虎牢關和滎陽。毋丘毅和田疇領三千人攻打畢圭苑,把囤積在畢圭苑的糧草輜重全部搬到滎陽。自己和顏良領五千大軍偷襲孟津。

顏良言聽計從,當天黃昏率軍殺向洛陽。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五節

洛陽,瀍(chan)水河畔,朁(qian)亭。

深秋的北山已經披上了一層厚厚的橙紅色盛裝,山林里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北疆軍的一屯士卒趴伏在枯黃的深草里,透過濃密的樹叢,靜靜地望著山下的馳道。

隊率大黑背著戰刀,手里拎著一柄短戟,慢慢走在松軟的草地上。山風輕輕拂過,落葉飄搖而下,幾片紅葉悄悄擦過大黑的面頰,然後懶洋洋地飛旋著隨風而去。

大黑停下腳步,抬頭看看蒼天的大樹,看看滿目飛舞的枯葉,心里沒來由地顫抖了一下。黑山這個時候也應該是滿山的枯葉了,山中的妻兒如果還活著,現在應該在山里尋找過冬的食物。她們還活著嗎?還能活到現在嗎?我還能看到她們嗎?她們是不是也象自己一樣,經常在夢里想著幾年都杳無音訊的親人?

三年多了,自己跟著豹子大人南征北戰,一直打到了大漠。戰打贏了,也打完了,本來以為可以回家了,可以到黑山找到自己的妻兒一起回家了。誰知道一口氣沒歇,又跑到了洛陽,跟在徐大人後面攻打叛逆,護衛京畿。自己過去是黃巾軍,是大漢的叛逆,所以自己一直認為叛逆就是黃巾軍。但這次打的叛逆卻不是黃巾軍,而是各地的郡國兵。為什麼打了這麼多年仗,死了無數的兄弟,大漢沒有安穩下來,反而越來越亂了?為什麼現在連各地州郡的大人和士卒們也成了大漢叛逆?各地舉兵起事的黃巾軍是叛逆,各地攻打洛陽的郡國兵也是叛逆。大漢叛逆這麼多,那這仗要打到哪一天才能結束?我是不是要死在戰場上,再也看不到我的妻兒了?豹子大人曾經說過,打下了大漠,天下就太平了,但現在距離征服大漠已經一年了,為什麼天下還是不太平?現在甚至連京都洛陽都開始打仗了?豹子大人,你是不是也在騙我?

大黑低下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駐著短戟,蹣跚向前走去。

臥倒在草叢里的士卒看到他,微笑示意。

大黑在他們的眼里,那絕對是一個彪悍的勇士,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悍將,更是一個戰功彪炳的英雄。大黑過去是黑山的黃巾軍,後來隨李弘到西涼抵禦鮮卑人的入侵,當年薄落谷大戰,他隨鮮于輔、顏良在大青山阻擊鮮卑大王和連的鐵騎。那是他第一次參加戰斗,也是最血腥最慘烈的一場激戰,從此後,他就再沒有懼怕過。無論多麼激烈的戰斗,他都沒有絲毫的懼色。每次他都沖殺在前,以命搏命。

他不識宇,能做上隊率,靠的就是身上的傷疤和軍功。他的士卒曾經問他,大人參加了那麼多激烈的大戰,活下來的秘訣是什麼?大黑說,我想回家。要想回家,就要保住這條命。要想活下去,就不要怕死。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活著回家。我想回家,所有我不怕死,所以我活到現在。

大黑有四十多歲,皮膚黝黑,鬢毛有些爽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不少。大黑是個忠厚的人,對部下非常好,上上下下都很尊敬他,許多軍司馬、軍候看到大黑,都主動和他打招呼。這除了大黑的驍勇善戰和與世無爭的憨憨脾氣外,最重要的是因為他認識驃騎大將軍。當年李弘送給他的那雙戰靴,雖然已經穿壞了,但他還是擦洗乾淨,珍重地留了下來。許多士卒都笑他,一雙破靴子,還留著干什麼?直到有一次驃騎大將軍巡營,親自跑到大黑這個隊里,和大黑說了半天的話,又留在軍帳里吃了一頓飯,大家才知道大黑竟然認識驃騎大將軍,而且兩人關系還不一般。這雙戰靴就是當年驃騎大將軍送給他的。

大黑走到什長啞巴的後面,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望去。

啞巴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道:“虎頭將軍帶著人馬在東面的馳道上伏擊敵人,卻命令我們窩在這里看熱鬧,這根本就是瞧不起我們上曲嘛。”

大黑笑笑,仔細聆聽了一下遠處的動靜。陣陣山風里,隱隱約約傳來幾許戰鼓和厮殺的聲音。

“你急什麼?等一下敵人堅將不住四散潰逃後,我們就可以在這里大顯身手了。”

“我們不過就是抓抓俘虜,有個屁的功勞。”啞巴不滿地說道,“軍候大人一定把軍司馬大人得罪了,否則我們怎麼會埋伏在這里?”

大黑笑道:“你話真多,你小時候做啞巴有這麼吵嗎?”

“來了……來了……”兩個隱藏在大樹上瞭望敵情的士卒突然現身,“大人,我們看到敵卒了。”

大黑眯著眼睛向遠處看看,揮手說道:“人多嗎?是零散隊形還是整齊隊形?”

“三三兩兩的,越來越多……”

“再看……”大黑說道,“看到敵人大隊人馬往回撤時,再告訴我。”

啞巴急了:“老黑,現在不抓?給他們往後逃?”

“後面還有我們的人,他們跑不掉的。”大黑笑道,“這些都是臨陣脫逃的普通士卒,抓不到什麼大官,等敵人大隊人馬開始潰逃時,我們再沖。抓到敵人的軍司馬、軍候,要比抓一個一百個士卒的獎賞都要多。再等等。”

有些急不可耐的士卒坐了起來,嘴里罵罵咧咧的,一副要立即沖出去拼命的樣子。

大黑急忙跑過去,一人一腳,把他們全踢趴下了,“都給我趴好。下面又不是成群的大美女,你們急什麼?”

“大人,如果我抓到一個大美人,你是不是賞給我?”一個強壯的士卒笑著問道。

大黑嘿嘿一笑,劈手給了他腦袋一下,“做夢去吧。”

北軍士卒一邊恐懼地叫喊著,一邊亡命奔逃。一個個狼奔豕突,狼狽不堪。

馳道上的逃卒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但大黑就象睡著了一樣,視而不見,任由成百的敵卒倉惶而逃。

“大人……”啞巴壓低嗓門,焦急萬分。一百名士卒的眼睛此時不是盯著下面馳道上的敵人,而是看著站在濃密樹蔭下的大黑。再不下令,敵人就要跑完了。到時連俘虜都抓不到了,這跑過去的可都是賞錢啊。

急促的鳥鳴聲從蒼天大樹上沖天而起。

大黑心神俱震。巨大的興奮感霎時掠過全身,他用力舉起了手中的短戟。

一百士卒幾乎在同一時間站了起來。兩名長矛手在前,兩名戰刀兵分居左右,弓箭兵居中,二十個戰斗隊列一字排開,蓄勢待發。

大黑神色平靜,大步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士卒們高舉武器,緊隨其後。

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向山下沖去。

馳道上的北軍逃卒突然發現了山上的伏兵。隨著一聲驚天慘呼,逃兵慌不擇路,一哄而散。

兩百多步外,一隊大約百十人的整齊隊伍也發現了正在飛速下山的伏兵,撤退速度驟然加快。其中幾十匹鐵騎沖在最前面。

大黑和自己的百名士卒開始小跑。

過去做黃巾軍的時候,大家不管是伏擊還是正面對敵,都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抱著武器狂奔。結果還沒有對陣,自己就已經力竭了。那時不要說應戰,就是站立都困難,所以一招就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到了晉陽大練兵的時候,大黑才第一次知道了還有保持作戰體力這回事,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黃巾軍打不過朝廷的北軍,原來當一個普通士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學習許多殺人保命的本領。比如大家要學習各種各樣的戰斗隊列,要默契配合,熟練運用戰斗隊列殺敵,弓箭手要學習目測距離,辨別風向和風力。斥候兵要學習的本領就更多了,不過一般士卒也做不了斥候。

距離馳道八十步。

“殺……啊……”大黑舉起短戟,回首狂呼,聲嘶力竭。

一百名士卒齊聲狂呼,突然猶如脫缰野馬一般,以驚人的速度向山下狂奔而去。

大黑迎面挑殺一名躲閃不及的敵兵,接著把那名敵兵連人帶矛撞得騰空飛了出去。

戰馬奔騰,鐵騎疾馳而來。

大黑戟指敵騎,縱聲狂吼:“列陣……列拒馬陣迎敵……”

百名士卒面對狂奔而來的鐵騎,毫無懼色,個個殺聲如雷,奔跑如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短短時間內搭建了十個小型拒馬陣。兩陣一列,縱橫交錯的五列十陣立即封鎖了馳道上的任何一絲縫隙。

“堵住馳道,給我堵住馳道……”大黑在陣中一邊奮力奔跑,一邊揮舞著短戟興奮狂呼,“兄弟們,今天開葷了,開葷了,殺……給我殺……”

聲若奔雷,勢若雷霆,鐵騎殺到,彪悍的戰馬騰空而起,對准這些看上去不堪一擊的戰斗隊列狠狠地撞了過去。

“殺……殺……”北疆將士士氣如虹,一往無前。

“噗哧……噗哧……”一支支長矛毫不留情地插入了一匹匹戰馬腹中,戰馬慘嘶,紛紛栽倒,馬上騎士還沒有站起來,就被更多的武器斬殺得血肉模糊。隨之吏多的戰馬沖了上來,更多的騎士連同他們的戰馬象騰云駕霧一般以千均之力砸進了陣中。北疆士卒就象池搪中濺起的水珠,一個個四射而起,殘肢斷臂連同淒厲慘叫霎時間漫天飛舞,殷紅的鮮血橫貫長空,血腥而慘烈。

大黑躲閃不及,被一匹強橫的戰馬撞向了空中,他在身體失去平衡之前,用盡全身力氣,一戟插進了敵人的咽喉。隨著一聲撕心裂肺般的驚天慘嚎,短戟洞穿了敵人的脖子,硬是把頭顱橇離了敵人的身軀。

你就是有天下最厚的鎧甲,老子也要把你的頭砍下來。

“啊……啊……”大黑發瘋一般地吼叫著,盡情發泄著心中的狂喜,然後一頭栽到了馳道旁的草地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大人……”

敵騎驚呆了,恐懼而驚駭的喊聲響成了一片,剩下的鐵騎士卒全然不顧死活,猶如颶風一般呼嘯而來,一擁而上。

啞巴連滾帶爬,奮力沖向了地上的尸體,其興奮的吼聲就象深夜里的野狼一樣讓人毛骨悚然,“砍下他的頭,砍下他的頭……”

北疆士卒早就殺紅了眼,一個個象嗜血的猛獸,死命向人堆里紮,諸般武器傾泄而下,“殺……殺……”

雙方為了搶一個人頭,霎時間失去了理智,沒有人再顧及自己的生命。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把那個粘在脖子上的人頭搶到手。搶啊……

大黑艱難地翻了一個身,張嘴又吐出一口血,他惡毒地詛咒了兩句,然後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

一個敵兵憤怒地咆哮著,高舉戰刀沖了上來,“我要殺了你,剝了你的皮……”

大黑大為驚駭,手腳並用,拼命地向馳道上逃去。他看到了一個死去的部下,那是個弓箭兵,被敵人砍去了腦袋,腦袋就掛在脖子上,褐色的血象泉水一樣往外噴射。大黑縱身撲了上去,身後的追兵趕到,一刀剁下,“當……”一聲巨響,大黑高聲慘呼,嘴里的鮮血頓時箭噴而出。大黑背上的戰刀擋住了敵人必殺的一擊。

“老子殺了你,殺了你……”大黑一邊憤怒地吼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從弓箭兵的背後拽出了弩弓,翻身就扣動了扳機,“老子殺了你!”

那追兵正要一刀剁下,不料大黑手里憑空變出了一張弩弓,三支犀利的弩箭霎時洞穿了他的身體,強勁的沖擊力頓時把追兵帶得倒飛而出。

“殺,殺,老子叫你殺……”大黑擦了一把嘴里的血,爬起來,對准敵人的頭顱就是一刀,“老子叫你殺……”

大黑一手拎著血淋淋的人頭,一手駐著戰刀,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仰著脖子,竭盡全力,象野獸一樣嚎叫起來,“求援……求援……”

“咻……”

一支鳴鏑厲嘯著射上了半空。

****

夕陽如血,長刀如虹,鮮紅的血珠順著刀鋒點點滴落。

顏良駐馬立于尸橫遍野的戰場上,冷目四顧。

斥候飛馳而來,“大人,劉靖于朁亭中伏,全軍覆沒。”

顏良冷聲問道:“長水校尉劉靖呢?”

“被我們殺了,是左部上曲的隊率大黑殺的。”

“這個老家伙……”顏良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他還活著嗎?”

“受了點傷。”

顏良點點頭,然後看看身邊的朱俊,問道:“大人你看……”

“董卓聽信了毋丘毅的謊言,以為李儒死于你半夜襲營,所以他急怒之下,一時大意,派劉靖先行支援,結果被我們撿了這個便宜。”朱俊疲憊不堪地說道,“這里距離孟津只有四十里,逃兵又多,董卓必然會得到消息。我看,夜襲孟津還是算了吧。”

顏良沉聲問道:“孟津和小平津怎麼辦?我的部下不救了?”

“董卓一旦醒悟過來,必定要集中所有兵力搶奪畢圭苑。畢圭苑一失,董卓的大軍就失去了糧草,這對他來說,是個災難。他要想在洛陽堅持下去,只有擊敗我們,再把糧草搶回去,或者把我們趕去洛陽,再次南下擄掠。”朱俊說道,“因此,從明天開始,董卓要對我們展開瘋狂攻擊,所以我們今夜必須退到伊水河南岸。以伊水為依托,阻擊董卓,以便給毋丘毅和田疇騰出足夠的時間,把囤積在畢圭苑的糧草輜重全部運到滎陽。”

顏良皺皺眉頭,低聲問道:“大人,我們要放棄洛陽城?”

“放棄。”朱俊堅決說道,“我不能讓洛陽毀在我手上,更不能讓洛陽毀在董卓手上,所以只有放棄。”

“我的部下怎麼辦?”

“將軍可以派人秘密潛伏到孟津和小平津附近。待董卓率軍撤退,立即聯系吳雄和項澄,讓兩位大人趁著董卓和我們在伊水大戰之際,帶著北疆軍從北邙山方向撤到虎牢關。”朱俊說道,“把孟津和小平津讓給袁紹,他如果不派人死守,他今年冬天就不要過日子了。”

顏良猶豫了一下,是放棄孟津和小平津?還是把吳雄和項澄先救出來?

“好吧,聽大人的安排。”

顏良揮手對傳令兵說道:“命令諸部,立即把俘虜殺了,一個不留。”

“命令田疇,立即抽調兵力,把伊水河上的橋全部毀了,一座不留。”

****

董卓沉浸在失去李儒的悲痛中,整日呆坐在大帳內,誰都不見。

他和李儒亦師亦友幾十年,感情非常深厚,彼此間信任無比。李儒的突然死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田儀悄悄走了進來,輕輕說了一個更壞的消息。

劉靖死了,全軍覆沒。劉靖追隨了董卓二十多年,對董卓忠心耿耿,是董卓最為信任的幾個兄弟和部下之一。

董卓如遭重擊,再也抑止不住心里的痛苦,淚水奪眶而出。

“急書牛輔、樊稠、呂布、胡軫,速速率軍回援洛陽,誅殺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