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二十六節-第三十節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六節

深夜,畢圭苑。

郭汜和張濟接到董卓的軍令後,立即從小平津關撤了下來,兩人最快的速度殺向了畢圭苑。

顏良領軍應戰,但由于大軍剛剛伏擊了劉靖和他的四千多北軍士卒,各部折損嚴重,將士們疲憊不堪,阻擊陣勢連續被突破。顏良急忙派人告知朱俊和毋丘毅,自己已經抵擋不住,要馬上撤過伊水河,請兩人迅速撤離畢圭苑,然後把畢圭苑和沒來得及運走的糧草一把火燒了。

朱俊堅決不同意燒毀畢圭苑,他命令毋丘毅率兩千兵去支援顏良,自己和河南府的數十名掾屬動員了滯留在洛陽城內的幾萬流民,繼續搬運畢圭苑內的糧草輜重。

顏良聞訊後無奈地搖搖頭,只好且戰且退,死守在畢圭苑正北方五里處。

下半夜,董卓親自帶著三千鐵騎,一千虎賁率先殺到畢圭苑。李傕的大軍緊隨于後,距離畢圭苑只有五里。

顏良接到斥候的稟報後,二話不說,斷然下令全軍將士趁著夜色飛速撤離畢圭苑。如果再不撤離,天一亮,激戰一天,精疲力竭的士卒們勢必要被西涼鐵蹄屠殺一盡。

伊水河畔,恐怖而絕望的叫喊聲震動天宇,象潮水一般的流民順著僅存的三座橋蜂擁而過,場面混亂不堪。

顏良駐馬橋頭,看看被流民擠得東倒西歪,停滯不前的大軍,心急如焚。

“大人,北軍鐵騎已經殺進畢圭苑。”

“大人,郭汜、張濟的大軍正從東面包抄而來。”

“大人。李傕的大軍已經從正面殺到。”

斥候們來往穿梭,情況越來越危急。大軍如果被董卓圍殺在了伊水河,幾千北疆將士算是完了。

“傳令諸部,誅殺流民,迅速過橋。”顏良搖搖牙,突然放聲吼道,“給我殺過去,殺過去……”

傳令兵愣住了,互相看看,誰都沒有動。要屠殺這些無辜的百姓?這是大人的軍令?

顏良殺氣騰騰地望著他們,再次吼道:“傳令諸部,給我殺到對岸去。快……”

北疆士卒猶豫不決,躊躇不前,他們還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命令,面對手無寸鐵,哭天搶地的百姓,他們下不了手。

毋丘毅的手下卻毫不猶豫地舉起戰刀和長矛,一個個象凶神惡煞一般,殺向了亂糟糟的人群。

淒厲的慘叫頓時響徹了夜空。流民們措手不及,頓時像韭菜一樣一片片的仆倒于地。人頭在黑暗里翻滾,斷肢殘臂在河面上飛舞,鮮血順著堤岸和橋面流進了河水。絕望至極的流民們象發瘋一般地嚎叫著,狼奔豕突,妄圖尋找一條生路,但他們哪里有生路?一柄柄血淋淋的武器,一張張獰猙的面孔,肆意收割著他們的生命。流民們不是被殺死,就是被互相踐踏而死,更多的人跳進了冰冷的河水里。

數千大軍踩著流民的尸體趕到了伊水河對岸。

北疆軍走在最後面。將士們看著腳下的殘骸,望著河里的浮尸,聞著熏人的血腥,聽著淒厲的呼號,一個個神色苦痛,悲淒而無助。難道這就是自己期盼的太平盛世?我們把大漠征服了,把胡人降服了,但為什麼我們還是看不到太平安甯的日子?

朱俊和河南府的一幫官吏在一群親衛的簇擁下,急速趕到了伊水河。

他們驚呆了。伊水河邊尸橫遍野,已經成了屠宰場了。

“誰干的?這是誰干的?”朱俊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揮舞著雙手,歇斯底里的狂叫起來,“這是誰干的?”

顏良迎上來,冷聲說道:“我。”

朱俊渾身顫抖,手指顏良,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叫你把畢圭苑燒了,可你就是不干。”顏良恨恨地說道,“如果凌晨時分,大軍先撤退,後燒畢圭苑,哪有這樣的險情出現?”

“你……”朱俊臉色鐵青,右手一把抓住了腰間的刀柄。

“朱大人,沒有軍隊,我怎麼抗衡董卓?”顏良指著畢圭苑方向說道,“我就不明白,陛下那座游山玩水的園子為什麼不能燒?”接著他臉露殺氣,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大人下次還把弟兄們的性命當兒戲,我就把洛陽燒了,燒得寸草不留。”

顏良打馬而去。

朱俊胸中極度氣悶,頭暈目眩,忽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倒于馬下。

****

十月上,大谷關。

呂布率領大軍趕到關隘。

九月底他奉命出擊後,和孫堅對峙于魯陽。孫堅上次在陽人和大虎嶺連吃敗仗,被困在廣成關動彈不得。當時如果不是徐榮和袁術及時握手言和,孫堅就要吃人度日了。所以這次他看到呂布再次殺來,一心想洗雪前恥,數次出城邀戰,要和呂布對決。呂布不干,一口拒絕。

孫堅去信嘲笑呂布,罵得很難聽,什麼匈奴人的孽種,軾殺故主,賣主求榮,投靠奸侫,能想出來的詞都用上了。

呂布不為所動,回書一封,信上只有兩個大字,不戰。他這里說不戰,那里卻派張遼、魏續、宋憲等人帶著軍隊四處擄掠,就差沒把魯陽諸縣挖地三尺了。魯陽百姓深受其苦,紛紛南下向宛城逃去,但宛城一帶也有北軍。董越和李肅趁著袁術主力在襄陽和劉表對峙之際,在酈國、順陽、宛城一帶大肆燒殺搶掠。南陽百姓苦不堪言,成群結隊向南逃亡。

孫堅雖然心憂百姓之苦,卻不敢隨意派遣軍隊出城狙擊,他擔心中了呂布的誘敵之計,折損了兵力。他一心一意要和呂布主力正面決戰。

這時呂布接到了董卓要他立即回援洛陽的軍令。呂布不知道洛陽出了什麼事,匆忙帶著大軍退回廣成關。他讓張遼領三千人守關,自己帶著五千大軍日夜兼程北上,取道大谷關回京。

田儀在大谷關相候。他對呂布詳細解說了朱俊和毋丘毅背叛朝廷,聯合顏良誅殺李儒,伏擊劉靖,奪取畢圭苑糧草的事。

呂布大吃一驚,“難道驃騎大將軍背叛了朝廷?”

田儀點點頭,“九月底,北疆軍突然攻擊京畿,意圖攻打長安和洛陽。看樣子,驃騎大將軍已經徹底給袁紹說服,背叛了天子和朝廷。”

呂布震駭不已,大將軍是不是要誅殺董卓,勤王除奸?以自己對大將軍和北疆諸將的了解,他們絕不會背叛天子和朝廷。他們曆經千辛萬苦征服了大漠,建下了蓋世功勳,有什麼理由要舍棄這一切,反而去做個遺臭萬年的叛逆?如果大將軍決定要殺董卓,那自己報仇雪恨的機會是不是來了?

田儀接著說道:“顏良、朱俊、毋丘毅的大軍在伊水河以南,他們只有幾千人,不堪一擊。現在相國大人帶著李傕、郭汜等人的軍隊駐紮在伊水河以北,樊稠已經帶著援軍趕到了洛陽,牛輔也已經在路上。為了永絕後患,相國大人打算親自率軍渡河南下攻擊,讓你和胡軫從大谷關、轘轅關北上攻擊,以便對叛逆大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呂布聽了之後心里冰涼的。雙方實力懸殊太大,顏良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驃騎大將軍不會行此下策,這里面一定有什麼秘密。自己不是董卓的親信,和西涼一系的將領一向不和,田儀不會告訴自己這個秘密,自己怎麼辦?是打顏良還是不打?打顏良,自己就和北疆軍結下了深仇,背下了忘恩負義的罪名?將來如何面對驃騎大將軍?面對徐榮、趙云?不打顏良,自己又如何取信董卓,伺機報仇?

呂布憂慮不安,勉為其難地跟著田儀悄悄啟程北上了。

胡軫的大軍還沒有趕到集結地,攻擊就已經開始了,呂布的大軍獨自承擔了從南面攻擊叛軍的重任。

斥候送來的消息讓呂布暗暗松了一口氣,顏良和朱俊領大軍在伊水河一帶迎戰董卓的攻擊,抵禦自己的是毋丘毅。

顏良等人顯然沒有預料到董卓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各地征調近萬大軍回援,措手不及之下,遭到了迎頭重擊。毋丘毅和田疇率三千人和呂布激戰數個時辰。到了黃昏時候,他們終于被呂布擊破陣勢,將士們死傷慘重,全面崩潰。呂布、魏續等人率軍一路掩殺,毋丘毅于亂軍中被一隊並州兵擊殺,田疇和一幫親衛拼死殺出重圍,直接逃向了虎牢關。

田儀隨即要求呂布趁勝攻擊顏良。呂布斷然拒絕,他睜大一雙血紅的眼珠子咆哮道:“我呂布雖然是一介武夫,但我不是瞎子,不是白癡。胡軫呢?胡軫在哪?他距離洛陽更近,為什麼我能趕回來,他卻不能?相國大人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想把我呂布殺了,想把我的手下全部葬送在戰場上?我不去,要去讓胡軫去。”

田儀嚇了一跳,急忙安慰道:“奉先,這是戰場,不要意氣用事。”

“戰場?不要意氣用事?”呂布一把拉過一名士卒,扯開他的皮甲吼道,“你看看這是什麼?這是骨頭,皮包著骨頭,我的部下就是用這樣的身軀抵擋敵人的戰刀和長矛。你再去看看胡軫的兵,看看牛輔的兵,哪一個不是驃肥體壯?”

“大人說過了……”田儀苦笑道,“諸位大人的糧餉都不夠,相國大人並沒有厚此薄彼之意。”

呂布拂袖而去。田儀跟在後面苦苦相勸,並承諾這一仗打贏後,一定給呂布補齊過去欠下的所有軍餉。呂布臉色這才好看一點,命令魏續等人整軍,讓士卒們抓緊時間休息,天亮後向顏良的大軍發起攻擊。

天亮後,斥候來報。昨天凌晨,北疆軍的吳雄、項澄等人突然在北邙山方向出現,他們偷襲了董卓大軍的側翼,重創了郭汜,然後大搖大擺地越過伊水河,和顏良會合。顏良隨即撤軍而走,回虎牢關了。

董卓沒有責怪呂布,相反,他重賞了呂布。

一來呂布三天內急行四百里趕到洛陽,然後又以五千人和毋丘毅的三千兵激戰一天,這時再讓他繼續攻擊顏良,的確是強人所難。呂布如果繼續打,即使能重創顏良,自己的殘兵也必將死傷殆盡。另外,董卓知道了李儒被殺的真相。一個被俘的假軍候告訴董卓,李儒是被毋丘毅殺的,而且純粹是巧合,誰能想到那個時候李儒會到虎牢關督戰。董卓後悔萬分,自己隨口一句話,竟然斷送了李儒的性命。不過讓他感到一絲欣慰的是,毋丘毅死了,被呂布的並州兵殺了,這個仇總算報了。因為這件事,董卓開始對呂布青睞有加,甚至說將來要把他調到自己身邊,負責自己的安全,讓張遼去統領軍隊。

呂布心中暗凜。他當然不會幼稚到相信董卓的這番鬼話。他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拒絕出兵攻擊顏良,違抗軍令的事,已經引起了董卓的忌恨。只是他不知道董卓是動了殺心,還是要割弱自己的兵權。

董卓沒有兵臨虎牢關。這場內亂,打亂了他整個京畿策略,他必須要重新思考應對之策。

毋丘毅死了,朱俊手上本來就沒有兵力,而顏良又遭到了重創,所以洛陽短期內不可能再有戰事。尤其現在吳雄、項澄和顏良會合了,北疆軍到了一起,顏良沒了掛心的事,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打了。

董卓也無力再戰。此次內亂,董卓不僅損失了近萬北軍將士,還丟失了囤積于洛陽的所有糧草輜重。北軍當務之急,是立即傾巢南下攻打穎川和南陽。

“叔平(田儀),你立即到河東去。”董卓說道,“我必須先把豹子穩住。你對驃騎大將軍說,我可以把洛陽讓給他,但前提是,袁紹也罷,袁術也罷,必須要尊奉當今天子,要聽從天子和朝廷的旨意。否則,我絕不讓出洛陽,我甯願把洛陽燒成灰燼,也不會讓它變成袁紹、袁術攻打關中的會盟之地。”

董卓急令胡軫繼續攻打穎川,李傕和郭汜率軍南下支援。

命令呂布繼續攻打魯陽,張濟隨同呂布一同南下,爭取早日和董越、李肅兩軍會合,奪取宛城。

命令樊稠打著諸部大人的旗號,佯裝數萬大軍,分別屯兵于虎牢、孟津、小平津三關,詐做威逼攻擊之勢。

董卓自己率軍駐紮于顯陽苑。

****

十月上,河東,河北城。

李弘率軍駐紮于河北城。河北城位于中條山西南麓,和蒲坂津、風陵渡和茅津渡的距離都在兩百里以內,便于指揮。

李弘到了河東後,北軍的攻勢隨即減弱,又過了兩天,北軍干脆停止了攻擊,不打了。

現在誰都不知道洛陽到底發生了什麼,李弘、徐榮和玉石等人心懸北疆將士的安危,整日提心吊膽,憂心忡忡。斥候已經派出去了好幾批,但沒有任何回音。

這天,駐守茅津渡的都尉郭勳親自護送三個人到了河北城。司馬朱穆看到這三個人,頓時臉色大變。

“仲平,你怎麼來了?父親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朱穆一把抓住朱魭,急聲問道。朱穆了解父親的性格,不是生死關頭,他不會把所有的親人都送離洛陽。

朱魭神情黯淡,低頭不語。朱穆眼睛霎時就紅了,他大聲吼道:“你說話啊……”

“公定兄,我們離開老師的時候,洛陽一切平靜。”站在旁邊的丁立小聲安慰道,“你不要太擔心,老師不會有事的。快帶我們去見大將軍。”

李弘接過書信,馬上遞給了站在一邊急得團團亂轉的朱穆,“公定,你先看。不要急,有子善(顏良)在洛陽,朱大人不會有事的。”

朱穆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弘,躬身接過書信,急不可耐地展開細看。

李弘轉目看看三人,笑著問道:“現在兩軍正在交戰,你們怎麼渡河的?”

丁立指著身後的年輕俊秀儒生說道:“這多虧了楊華的幫助。”

丁立和朱魭兩人拿著朱俊的手令過了函谷關後,直接找到了弘農的楊閥,以朱俊的名義請求楊閥相助。楊閥一位長者立即派人把他們送到了黃河岸邊的曹陽亭。這里是楊閥的一處莊園,看守莊園的楊閥主事喊來楊華,叫楊華用船把他們送到對岸去。丁立和朱魭看到駕船的竟然是一個斯文俊秀的布衣儒生,十分驚訝。楊華祖上是楊閥的旁支,因為家道中落,只好在楊閥的莊園里謀個差事勉強糊口。曹陽亭距離茅津渡八十里,不是戰場,但他們非常不幸,剛到對岸就被巡值的北疆兵抓住了。三人被當作敵方的斥候關進了軍營,丁立身上的信也被搜去了。校尉李堯看到這份信後,非常吃驚,急忙喊來郭勳,命令他把三人送到驃騎大將軍營。

李弘聽說楊華會駕船,非常好奇,特意問了幾句。楊華說自己在黃河邊長大,會駕船並不是什麼稀奇事,畢竟自己家里窮苦,從小就要幫父母做事。長大了,自己靠楊閥的接濟讀了點書,這才在莊園里算算帳,做點輕巧事。李弘笑道:“你暫時留下吧。駕船渡河很危險,一旦被北軍抓住,命就沒了。我這里缺人手,你先在府內幫幫忙吧,怎麼樣?”

楊華懷疑自己聽錯了,愣了半天不敢說話。丁立急忙推了他一下,“快謝謝大將軍,你這算是從辟于驃騎大將軍府了,快啊……”

楊華這才反應過來,大將軍竟然親自開口征辟他入府,天下難道還有這樣的好事?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難以抑止自己的激動和興奮,淚水霎時模糊了他的雙眼。

朱穆仰天長歎,把書信遞給了李弘,“這下麻煩大了。”

李弘心里一驚。

“董卓到了洛陽,父親要殺他。”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七節

李弘、徐榮、玉石和朱穆等人根據朱俊的信仔細推測洛陽可能發生的事,眾人一致認為朱俊必定要聯手顏良,否則,他沒有退路。毋丘毅只有五千兵,即使他能夠偷襲得手,但洛陽外圍的各路北軍隨即就會迅速回援,把朱俊和毋丘毅包圍在洛陽一帶,讓他們插翅難飛。他們唯一的退路就是虎牢關。顏良會不會率軍攻擊洛陽?雖然他兵力不多,但依顏良的脾氣,董卓打他,他絕不會放過還擊董卓的機會。顏良會不會被北軍圍殲于洛陽城下?

朱俊此時突然舉兵起事,其目的當然是想把董卓拖在洛陽,給袁術、孫堅爭取足夠的反擊時間,讓董卓占據穎川和南陽的計策徹底落空。看來,朱俊非常急迫要誅殺董卓,要勤王除奸,挽救社稷,他對李弘、袁紹和袁術已經失去了信心,他要獨木擎天了。

如今董卓毀了制衡之勢,朱俊又火上澆油,北疆和董卓徹底撕破了臉,李弘只剩下一個選擇,那就是打董卓。打董卓是肯定的,如果任由董卓這樣為所欲為,北疆遲早要被他拖垮,大漢社稷更是振興無望。

李弘本來是想利用制衡之勢平息戰火,穩住社稷,然後再以北疆的實力強大皇權,逐漸把各方勢力集中到朝廷上,消洱危機。但由于董卓一心要誅殺袁紹等叛逆,連施暴行,導致制衡無法形成。後來如果不是兗青徐三州爆發黃巾軍叛亂,袁紹和討董大軍自顧不暇,這制衡之勢根本就沒有部分實現的可能。

兗青徐三州的黃巾暴亂給了北疆和京畿喘息的機會,董卓和李弘只要聯手,同舟共濟,袁紹和討董大軍遲早都要滅亡。但董卓這個時候卻奏請天子廢除了五銖錢,這讓承受著巨大壓力的李弘再也無法忍受。董卓屠殺洛陽的宗室門閥和名士諸生,強行遷都,縱容將士擄掠京畿郡縣,誅殺袁隗和袁閥至親,他都能忍受。但董卓矯詔廢除五銖錢,破壞北疆岌岌可危的財賦,他就不能忍受了。李弘隨即改變策略,封鎖了與京畿的聯系,切斷了雙方貨殖的來往,他打算借助制衡之勢壓制董卓,為將來討董勤王做准備。

被逼到絕路的董卓立即予以反擊,主動攻擊河東和南陽,力圖破壞制衡,利用兗青徐三州的黃巾暴亂和隨即產生的流民泛濫,糧食緊缺等諸多危機,把李弘、袁紹等勢力全部推進崩潰的深淵。董卓妄圖以社稷傾覆和生靈塗炭為代價,保住自己的權勢。

李弘和北疆諸多大吏都看到了即將來臨的危機,能夠保護大漢社稷和天下蒼生的唯一辦法就是迅速擊敗董卓。但是,北疆僅憑自己的力量無法擊殺董卓,勤王興國,必須要聯合袁紹、袁術和各地州郡的力量。

“無論洛陽形勢如何發展,子善(顏良)這七千人是回不來了。”徐榮輕輕搓著一雙大手,擔憂地說道,“河東目前只有從義(玉石)的一萬軍,棲之(楊鳳)的一萬軍還在路上,如果加上三千黑豹義從和兩千虎賁,我們也只有兩萬五千人。以兩萬五千人強渡黃河攻擊洛陽,兵力太單薄,失敗是必然。所以今天這個機會我們是趕不上了,只能期盼顏良、吳雄他們守住關隘,堅持到下個月。”

“下個月?”玉石歎道,“一個月的時間夠嗎?一個月後,我們能集結的兵力也就這麼多。冀州四個屯田郡國至少需要兩萬戍守兵力,飛燕(張燕)和云天(麴義)不可能率軍趕到河東。我們需要更多兵力。”他抬頭看看坐在對面沉默不語的李弘,“大將軍,再征屯田兵,你看怎麼樣?沒有五萬人,我們拿不下洛陽。”

“河東的屯田兵是去年七月從流民中征募,他們開荒屯田可以,打仗太差。年初楊大人帶著最精壯的一萬屯田兵到洛陽,在河內一戰中一箭未發,僅僅來回跑就跑掉了一千多人,這種兵不能再用。”朱穆搖手說道,“這種兵拿來充充場面,嚇唬嚇唬人可以,但打仗不行,反而壞事。玉大人臨時征調的一萬屯田兵,大將軍不是命令解散回去秋收了嗎?原因就在于此。要征屯田兵,我看還是從河套軍屯區征調。河套屯田兵過去都是黃巾軍,雖然三年多沒有打仗了,但憑借他們過去在冀州、太行山一帶的打仗經驗,戍邊沒有問題。從河套征調兩萬屯田兵戍邊,戍守邊郡的兩萬步卒大軍立即南下參戰。”

“公定這個主意不錯。”玉石連聲贊道,“打仗,還是用百戰之兵最好。北疆軍資短缺,需要精兵強將,五萬兵就要當五萬兵用。另外,讓子龍再帶五千鐵騎南下,這樣我們的攻擊力量就夠了。大將軍你看呢?”

李弘搖搖頭。

“現在十二萬邊軍的軍資已經成了北疆最大的難題,你們不想辦法解決,卻要再增兵兩萬。”李弘苦笑道,“我要裁兵,你們要增兵,什麼意思?”

“形勢已經變了。”玉石說道,“沒有兵力,我們怎麼攻打洛陽?”

“五萬大軍攻打洛陽,需要多少軍資,你算過嗎?”李弘問道,“我們是不是也要象董卓一樣,縱容將士們四下擄掠,實在不行就吃人?”

玉石沒有說話。

“董卓目前至少有十萬大軍,如果我們也用十萬大軍攻擊他,大約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拿下洛陽和長安?董卓打輸了,可以挾持天子逃到西涼,那我們又要花費多少時間擊殺董卓救回天子?如果這一仗一打就是半年甚至更長時間,我們是不是能一直堅持下去?”李弘無奈地說道,“先打洛陽的原因就在于此,伺機攻擊洛陽的原因也在于此。我們首先要保證自己的生存,保證自己不被董卓擊敗。我們敗不起,打敗了就很難翻身了。”

“大將軍的意思我懂,但董卓給我們這個機會嗎?”玉石疑感地問道。

李弘和徐榮互相看看,憂色重重。如果董卓主動求和,如果董卓沒有遭到朱俊、毋丘毅的倒戈一擊,如果顏良等人完全控制著京畿三關,那這個機會的確有,但現在就很渺茫了。

徐榮稍加思索之後,手指地圖說道:“在保證北疆的前提下,我們只能用最少的軍資和最少的兵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聯合袁紹、袁術和各地州郡的兵馬同時攻擊洛陽,這也是袁紹和討董大軍在年初的時候最希望我們做的事。”

“大人,袁紹與各地州郡的兵馬現在都在和黃巾軍激戰,袁術、孫堅正在和董卓交戰,短期內他們不可能有力量攻擊洛陽。”朱穆說道,“如果我們不在十一月發起攻擊,顏良他們就完了。”

“我們可以主動和董卓言和,畢竟他的主要目的是穎川和南陽,不是攻打我北疆,他完全沒有必要趕盡殺絕。”李弘說道,“如果袁紹他們能在冬天來臨之前擊敗各地的黃巾軍,明年初我們就可以攻擊洛陽了。”

“公定,你立即以我的名義寫一份書信給董卓,說我要和他談談。”

“另外,你把我們對洛陽形勢的估計,還有打算聯合袁紹、袁術以及各地州郡共同討伐董卓,攻打洛陽的想法告訴長公主和李瑋,請他們仔細考慮考慮,然後想辦法給我們兩萬五千大軍籌集大約四個月左右的糧餉。”

兩天後,牛輔派人送來一份書信,說相國大人有事要和驃騎大將軍商議。如果驃騎大將軍同意,相國府長史田儀可以立即趕到河東。

李弘急忙回書,同意田儀到河東來,並命令祭鋒帶著一百黑豹義從沿途保護,以免出現意外。現在北疆將士對北軍和董卓的人非常仇視,路上要是那個不聽話的軍官帶人把他殺了,事情可就麻煩了。

李弘特意讓朱穆回避了。李弘、徐榮、玉石三人先後看完董卓的信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朱俊還活著,顏良和吳雄等人也還活著。雖然七千北疆將士肯定有所折損,但虎牢、孟津和小平津暫時還在手上控制著,洛陽的局勢還沒有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過,董卓的話能不能信?朱俊和顏良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董卓說什麼放棄洛陽之類的話根本就是胡扯,他擔心李弘要打他,自己無暇分兵南下擄掠錢糧,所以才匆匆派田儀到河東來議和,說白了就是緩兵之計。這一點雙方心里都清楚,彼此心照不宣,對董卓破壞制衡,攻打河東和駐守洛陽北疆軍的事絕口不提,直接切入主題。

李弘說,我要立即派人到洛陽去。北疆和朝廷握手言和的事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告訴顏良,免得他再度出兵攻擊相國大人,讓雙方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田儀同意。他說相國大人說了,我到了河東後,大將軍就可以派人去洛陽了。但相國大人考慮到洛陽的安危,希望大將軍下令北疆軍退出虎牢、孟津和小平津三關。顏良的大軍必須退到中牟一帶。(中牟城位于京畿河南尹和兗州陳留郡的交界處,距離洛陽大約四百多里。)

李弘不同意。北疆軍退到中牟後,沒有糧草接濟,短時間還能支撐,時間長了就不行了。李弘說,說服袁紹、袁術需要時間,畢竟相國大人殺了袁隗、袁基和袁家五十多口人命,雙方有血海深仇,要他們和相國大人同殿為臣,很難很難,所以他要求顏良帶著北疆軍回河東。

田儀苦著臉說道:“大將軍,現在你和相國大人互相都不信任,相國大人怎麼可能會讓顏大人帶著北疆軍回河東?洛陽是大漢根基之所在,如果毀于戰火,社稷危矣。相國大人正是基于這個原因才決心退出洛陽。下官懇請大將軍以社稷為重,還是早日督請顏大人率軍離開虎牢。”

李弘冷笑道:“相國大人既然決心退出洛陽,顏良為什麼還要離開虎牢?”

田儀勸道:“相國大人遲早都要把拱衛洛陽的重任交給大將軍,將軍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拱衛洛陽?”李弘嗤之以鼻,“我為什麼要到洛陽去?先帝和陛下都讓我戍守北疆,我怎能到洛陽去?你回去告訴相國大人,說我要上奏天子,懇請天子讓長公主到洛陽主掌六州軍政,統一指揮各州郡兵馬平定黃巾暴亂。”

田儀從容說道:“大將軍此議甚為妥當。只是,現在……”

“現在我要立即和袁紹、袁術聯系。”李弘打斷了他的話,“為了爭取時間,我府內掾屬要任意進出京畿,不得有任何阻礙。”

田儀笑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大將軍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一直留在河東,直到相國大人西返長安。”

李弘毫不客氣的,當即把田儀留在了河東。田儀躬身告辭,回軍帳給董卓寫信去了。

徐榮反複看著董卓的書信,疑惑地說道:“任由我們進出洛陽聯系袁紹、袁術?難道董卓真的要放棄洛陽?李儒死了後,劉艾和田儀對董卓非常重要,他怎會舍得把田儀留在我們這里?這里面難道還有我們沒有想到的東西?”

李弘低著頭在大帳內來回踱步。玉石皺眉沉思。

“董卓不可能放棄洛陽。”李弘說道,“如果袁紹和各地州郡的兵馬能在近期內擊敗黃巾軍,袁術和孫堅能頂住董卓的攻擊,那麼最遲到明年初,我們就可以同時攻擊洛陽。董卓無力應對三個戰場,他必定要回撤長安,然後……”

徐榮和玉石神情嚴肅地望著李弘,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李弘沉吟良久,歎了一口氣,“然後我們就要看黃巾軍的臉色了。黑山的白繞、于毒也罷,青州的司馬俱、徐和也罷,他們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他們會再次下山。這樣一來,我們能不能確保冀州不失?如果袁紹和各地州郡的兵力不得不回頭平叛,那攻擊洛陽之戰就極有可能半途而廢。洛陽還是董卓的。”

“董卓憑什麼認定袁紹和各地州郡的兵馬今年無法平定黃巾軍的暴亂?”玉石十分懷疑地說道。

“我們又憑什麼認定黃巾軍今年一定會被擊敗?”李弘說道,“當年皇甫嵩和朱俊等人之所以能在六到八個月內擊敗黃巾軍,最重要的是得到了朝廷充足的糧餉軍械支持。後來朝廷又及時開倉放糧、賑濟了大量的流民,在最短的時間內穩住了一部分州郡,但現在呢?現在袁紹和各地州郡的長官們一樣都沒有,就連平叛的軍隊都不能和當年的北軍相比,他們在冬天來臨之前能把黃巾軍趕回山上就非常不錯了。”

“董卓當年參加過平定黃巾軍的戰斗,這些事他應該很清楚,他能預料到明年的形勢並不奇怪。我打過黃巾軍,這里面的事我也知道的很清楚。看樣子,黃巾軍要幫董卓的忙了。”

徐榮看看愁眉不展的李弘,小聲安慰道:“正清(高覽)到兗州已經兩個多月,應該有書信到了。看看他怎麼說。不管明年有沒有黃巾軍暴亂,我們都要打洛陽,否則北疆怎麼辦?”

朱穆極力要求到洛陽去,李弘沒有答應。

李弘把尉曹掾許混請到了大帳,請他到洛陽去一趟。

李弘給董卓寫了一份回書,廢話連篇,關于北疆軍是否退出虎牢等三關的事提都沒有提。李弘對許混說,你見了董卓後,凡事都含混其詞,實在不行就一問三不知,但你務必要盡快見到顏良,讓顏良把洛陽發生的事詳細告訴我。

然後李弘把北疆打算聯合袁紹、袁術攻打洛陽的事說了一遍。李弘說,你從虎牢關出發,繞道陳留郡到河內去見袁紹,和他仔細商量此事。讓田疇到南陽見袁術,有消息就親自回河東向我稟報。關于是否堅守虎牢關的事,李弘叫許混帶話給顏良,能守則守,不能守就退到中牟或者豫州一帶,以保存實力,為明年初攻擊洛陽蓄積力量。如果兵力已經折損太大,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就地募兵補充。

****

十月中,晉陽,龍山。

長公主府在張溫、丁宮、蔡邕等人的主事下,否決了李弘的提議,要求李弘立即從塞外調兵南下,趁著董卓攻打穎川和南陽的機會,西進長安勤王。

長公主聽了張溫等人的稟奏之後,非常吃驚,“打仗是大將軍的事,我們怎能干涉?”

張溫解釋道,打仗的確是大將軍的事,但打不打仗,在哪里打,卻不是大將軍的事,而是殿下的事。

驃騎大將軍主掌北疆十六郡軍政,意思就是說北疆十六郡不管是兵事還是民事,都是驃騎大將軍說了算。這時驃騎大將軍相當于一州的州牧。驃騎大將軍督領六州兵事大權,這個意思是說,當這六個州有叛亂時,驃騎大將軍無需天子聖旨,就可以率軍平叛。但驃騎大將軍只有戰場指揮權,沒有軍事戰略的決策權和軍事行政權。

長公主身份尊崇,是先帝的女兒,當今天子的姐姐。值此國家危難之際,自然是家國合一,要一力承擔拯救社稷的重任了。憑借著先帝的遺詔,當今天子頒賜的節傳、斧鉞,長公主權力之大,影響力之大,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就憑這一點,做為人臣的驃騎大將軍就要事事征詢,不能有絲毫的譖越,以免違背禮法。

另外,當今天子詔令長公主督掌六州軍政。長公主的這個督領六州軍政雖然權力很大,但它不能簡單的理解為是統領六個州的大州牧。如果一個人有這麼大的權力,不就相當于大漢國的半個“天子”了,那皇帝還能坐穩江山?沒兩天就被殺了。這個督領幾州軍政的事一般也就在國家非常時期出現,而且肯定是皇室成員主掌此權,這個權力受到天子,朝廷和督領諸州的共同制約。簡單的說,它沒有人事權和財賦權,不能更換州郡長官,不能征調州郡財賦,它最大的權力其實是依托皇權而產生的協調權。

比如現在兗青徐三州有蟻賊暴亂,長公主就可以協調六州長官,統籌調配平叛的兵力和錢糧。這時候驃騎大將軍就相當于一州州牧,而袁紹就差多了,不過是個渤海郡的太守,冀州牧韓馥的下屬而已。

再比如這次打董卓。董卓權力很大,掌國家權柄,代理國事,如果天子不說他是奸侫,天下誰敢說他是奸侫?誰說誰就是叛逆,象袁紹、韓馥現在就是我大漢的叛逆。但董卓的確是奸侫,今天子年幼,他哪能分辨出董卓的奸和忠?而且天子受董卓挾持,他就是想說董卓是奸侫,他也不敢說出口。這時就需要長公主出面了。長公主出面號召天下州郡討伐董卓,勤王興國,匡正大漢,天下莫不從之。換句話說,在天子沒有解困之前,長公主主掌國家權柄,代理國事。驃騎大將軍權力再大,他也要受長公主節制,軍事戰略的決策權和軍事行政權都在長公主手上。

驃騎大將軍為什麼要把攻打洛陽的事稟奏長公主?原因就在于此。目前看來,李弘還是我大漢的忠臣。先帝當年的選擇的確沒錯,先帝讓殿下到北疆也沒錯,我大漢能不能再度中興,希望就在驃騎大將軍身上了。

長公主似懂非懂。她擔心自己出面干涉打仗會惹惱驃騎大將軍,所以她不願意在文書上加蓋自己的印信。

“難道殿下不想救出天子?不想拯救社稷?”

長公主搖搖頭。

“那就請殿下蓋上印信。”

****

李瑋勃然大怒。

征兵南下,一路配合袁紹、袁術佯攻洛陽,一路以主力大軍攻打長安。兩路作戰,這怎麼可能?錢在哪?糧食又在哪?

我們要攻打董卓,也就等于不承認當今朝廷,那麼軍事戰略的決策權應該暫歸于驃騎大將軍府,而不是長公主府。

張溫反駁道,是誰舉起勤王討董的大旗?是長公主還是驃騎大將軍?

李瑋也反駁道,是誰統領北疆十二萬邊軍?是長公主還是驃騎大將軍?

張溫冷笑道:“四封之內,莫非王土,食土之毛,莫非王臣。這天下一草一木都是天子的,更不要說驃騎大將軍和北疆十二萬邊軍了。莫非李大人認為這十二萬邊軍是驃騎大將軍的私人財產?”

李瑋駭然變色。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八節

十月中,河東,河北城,驃騎大將軍行轅。

八百里快騎一天之內就把李瑋的書信送到了李弘手上。

李瑋督請李弘在河東戰事暫停之際,立即回晉陽主持大局。龍驤將軍徐榮和折沖將軍玉石都在河東,大將軍擔心什麼?現在北疆最危急的問題不是討董勤王,也不是糧食財賦,而是權力分配問題。如果我們任由長公主的權勢在北疆迅速膨脹,長公主和大將軍勢必要陷入權力爭斗,北疆將再無甯日,大將軍想做的事都將成為泡影。

李瑋詳細解說了長公主府對當前形勢的分析和提出的應對之策。由于長公主府和驃騎大將軍府對當前形勢的看法不同,應對之策也大相徑庭,兩府之間的分歧非常大,根本沒有協調的可能。正因為兩府之間的分歧不可協調,兩府之間的權力分配問題不可避免的擺到了案幾上,而爭論最激烈的就是軍權分配問題。

北疆大軍現在是討董勤王,穩定社稷的中堅力量,這支大軍目前到底聽誰的指揮?軍事戰略的決策權和軍事行政權到底隸屬于長公主還是驃騎大將軍?

李瑋說,這件事張溫大人只和我一個人私下做了商討,兩府尚沒有正式合議,顯然他想知道大將軍的態度,以便迅速做出反應。

我的威望和資曆不能和張溫相提並論,我也不知道大將軍對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態度,所以我沒有底氣,也不敢理直氣壯地和張溫為這件事爭論。我氣憤之下說了幾句不知輕重的話,結果張溫質問我,說北疆軍難道是大將軍的私有財產?我很驚懼。張溫說句話,說明長公主和他們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北疆大軍的軍事決策權和行政權了拿到手了。

大將軍你要知道。如今董卓已經和我們鬧翻,他要想盡一切辦法打擊和壓制大將軍,如果這個時候張溫以長公主的名義秘密上書天子,懇求天子把北疆大軍置于長公主的掌控之下,你說天子和董卓會不會答應?北疆大亂,對董卓而言,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從這一點我們也可以看出董卓當初奏請天子賜封長公主以六州軍政大權,派朝中七位大臣到北疆輔佐長公主的用心了。當初朝中大臣們出這個主意的目的當然是想逼迫我們攻打董卓,而董卓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更了解驃騎大將軍。他知道為了爭奪軍隊的控制權,北疆一定會亂。

董卓看到北疆大亂的機會已經來臨,必定會奏請天子答應長公主的要求。聖旨到了北疆,大將軍是接旨還是抗旨?如果你接下聖旨,長公主和張溫他們必定要把你架空,要知道北疆有九個將軍十二個中郎將,誰都可以領兵作戰。但這些人領兵打長安,董卓就未必畏懼了。如果你不接聖旨,公然違抗天子的命令,無視長公主的威儀,那大將軍一直標榜自己尊奉天子,要振興社稷又做何解釋?在北疆諸吏的眼里,你和董卓、和袁紹又有什麼區別?大將軍的威望和忠信遭到嚴重打擊後,將來如何鎮制北疆?

自從長公主到了北疆後,由于她身份、地位的尊崇和顯赫,北疆諸府諸吏,門閥富豪,諸生儒士,布衣百姓無不對她敬若神明。先帝有二子一女,如今弘農王已死,天子蒙難,唯有這長公主帶著先帝遺詔到了北疆,承擔起了拯救社稷的重任,由此可見她在天下人心目中的份量。過去北疆以大將軍的身份地位最為尊崇,大將軍說了算,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雖然大將軍依舊手握重權,但在長公主面前,大將軍不過就是一個大臣而已。所以現在在北疆,長公主代表著大漢,代表著天子,北疆人心中只有長公主,而大將軍在大家的心目中,已經退居其次了。這個時候大將軍如果公然抗旨,和長公主決裂,勢必要受到各方的指責,北疆諸吏也會和大將軍離心離德,北疆即使不亂,也會因此留下深重的隱憂。

如果大將軍在大家的心目中和董卓是一樣的人,那麼無論在北疆軍中,還是在北疆諸府中,都會有人秘密聯系長公主,陰謀誅殺你。這不是我危言聳聽,你看看董卓,有多少人要殺他?北疆一旦發生暴亂,大將軍還有回天之力嗎?

李瑋最後說道,長公主督領六州軍政,這個六州包括北疆,也就是說,長公主實際上掌握了北疆大軍的部分軍事決策權和行政權。雖然還有一部分軍事決策權和行政權在天子和朝廷手上,但因為現在天子蒙難,朝廷被董卓控制,實際上這部分權力也已經歸于長公主。目前關東戰事緊張,董卓無暇他顧,他不可能想到奏請天子再追加長公主一份聖旨。而張溫等人考慮到當前形勢和北疆現狀,也肯定不願意和大將軍決裂,所以他也不可能懇請長公主上奏天子求旨。但為了預防萬一,還是請大將軍加強戒備,嚴防長公主派人西上長安。有這一份聖旨和沒有這一份聖旨,對北疆來說,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請大將軍務必不要疏忽。

上個月我一再督請大將軍拒絕朝廷使節入晉,但大將軍執意不聽。大將軍說制衡之勢剛成,需要天子和朝廷的理解與支持,不能公然抗旨。但現在形勢風云突變,董卓和我們徹底決裂,制衡之勢已經破壞殆盡,我們受制于長公主,如何應對?請大將軍速速回晉。

李弘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我離開龍山之前,許多事不是已經定下來了嗎?雖然董卓暫時和我們言和,但北疆危機沒有緩解,攻打洛陽的計策當然也就不能改變了。怎麼突然就扯到了權力分配上?北疆危機怎麼越來越大了?

徐榮、玉石和朱穆先後看完李瑋的急書,三人相視無語。長公主入晉後,對北疆的威脅終于開始顯現了。

“這都是我和仲淵的錯。”朱穆十分歉疚地說道,“過去我不太了解大將軍,對大將軍的為人有些誤解,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接觸,大將軍是個什麼人,我心里清楚。大將軍為了大漢社稷,為了北疆,可以說嘔心瀝血,殫精竭慮,辦法都想盡了。但因為我們這些人的無能,把大將軍一步步拖到了絕境。”

李弘看著朱穆,非常感動地伸手拍拍他的後背,“公定,不要這麼說,我們都盡力了,何況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還有辦法。”

“大將軍,徐大人,玉大人,幾年來,你們一直征戰四方,從沒有接觸過朝政。你們想不到今天的事,可以理解,但我和仲淵應該早就想到的。”朱穆長歎道,“可惜,我和仲淵太年輕,我們除了在太學高談闊論外,不過就是做了一陣子的郡府小吏,沒有任何處理國事的經驗。對政事也是一知半解,尤其對朝堂上的權勢爭斗更是一無所知,現在想想,真是為自己的無知而汗顏。”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從先帝時候開始,朝廷就已經在想方設法削弱和掣肘大將軍的權勢了,由于各種機緣巧合,如今他們終于成功了。”

先帝在歸天之前,做了兩件最重要的事,一是給大將軍兩份遺詔,一是把長公主送到了河間國。雖然先帝的目的看上去都是為了皇統,但其實先帝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削弱和掣肘大將軍。給大將軍的兩份遺詔一份立即送到了北疆,一份交給了袁隗。袁隗非常理解先帝的意圖,即使皇統的事已經解決了,但大將軍的事沒有解決,尤其後來又冒出個董卓,于是袁隗就有了一石二鳥之計。那石頭就是討董聯盟,而二鳥就是大將軍和董卓。

一個石頭要砸死兩只鳥,需要各種條件,不是想砸就能砸死的。能砸死兩只鳥的最好辦法就是用繩子捆住兩只鳥的脖子,然後再把這兩只鳥砸死。捆住董卓的繩子就是天子,董卓挾持天子,天子蒙難,不打也要打。捆住大將軍的繩子就是長公主,長公主要勤王除奸,不打也要打。現在這兩只鳥都被捆住了,就等著石頭來砸了。

長公主如果沒有先帝的遺詔,最多也就有身份無比尊崇,但有了先帝的這份遺詔,就完全不一樣了。我們看詔書不是只看內容,而是要深刻領悟詔書的主旨,天子的心意。先帝遺詔的主旨是什麼?是穩定社稷。天下人都知道,先帝解決皇統的終極目的是為了穩定社稷,但現在先帝的終極目的並沒有達到,也就是說先帝這份遺詔的效力依然存在。

先帝給大將軍的另外一份遺詔是什麼?漢,一個大大的漢字,其主旨是什麼,不言而喻,是忠誠,是對大漢社稷,對先帝,對天子遺詔的忠誠。

面對一個長公主,兩份遺詔,大將軍該作出何種選擇?這根繩子,大將軍願不願意套到自己的脖子上?顯然,大將軍不願意。大將軍甯願抗旨,也要壓制各方實施制衡之策。于是,天子修改律法,公開授予長公主督領六州之軍政,派出朝中七位老臣來輔佐長公主,利用大將軍不諳朝政的弱點,悄悄地把這根繩子套到了大將軍的脖子上。

我們為什麼疏忽了?因為我們一直承認當今天子和被董卓所把持的朝廷,我們至今都沒有公開宣布勤王討董,我們一直都在低著頭努力擺脫北疆所面臨的危機。我們還在幻想著假以時日我們可以利用北疆強大的實力逼迫董卓還政于天子,所以我們都疏忽了長公主和長公主潛在的巨大權勢。

此時大將軍已經和董卓翻臉,長公主再無顧忌,立即就可以奉先帝遺詔,宣布天子和朝廷都已經被董卓所挾持,天子聖旨為董卓矯詔,沒有任何效力,詔告天下州郡共同討董勤王。而長公主就此掌控了代行國事的大權,獲得了比大將軍更大的權力。至此,大將軍在北疆的權勢開始受到長公主的制約,實力也將被長公主一步步削弱。

我們可以就此設想一下,長公主舉起討董大旗後,天下會是一個什麼形勢?袁紹位卑權輕,他和他的討董聯盟會毫不猶豫地聚集到長公主這面大旗下。袁紹手中的“承制詔書”和長公主的顯赫身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袁術和孫堅等人就更不必說了。從長公主這個角度來說,她也需要袁紹、袁術這兩方勢力來制約和平衡大將軍的權勢。所以她會非常小心地避開皇統問題,把袁紹、袁術拉到討董大旗之下。大將軍怎麼辦?先帝給大將軍的兩份遺詔已經公開于世,大將軍如果再不討董,再不勤王,再不尊奉長公主之令出兵拯救社稷,聲望和威信將會蕩然無存,其下場不問可知。

大將軍你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北疆不是你大將軍的封地,不是一個諸侯國,它只是大漢疆域的一部分。北疆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人,包括軍中的大小將領,北疆諸府的大小官吏,基本上都忠誠于大漢,忠誠于天子。大家都是因為你忠誠于大漢,忠誠于天子,所以才遵從你的軍令,才聽從你的指揮。如果大將軍公然和長公主決裂,大將軍憑什麼讓北疆的人相信你的忠誠?憑什麼讓人相信你能穩定北疆,拯救社稷?除了一部分絕對忠誠于你的胡族和親信,你還能得到多少北疆人的信任和支持?北疆人都不信任你支持你,袁紹、袁術又怎會信任你?大家如果不能聚集在同一面大旗下,不能齊心合力,又怎麼討董勤王?怎麼拯救社稷,挽救天下蒼生于水火之中?

你們或許認為長公主沒有軍隊,沒有實力,大將軍完全可以待仗手中的實力牢牢地控制她。那麼我問一句,今天大漢的亂局是由何而生?是因為袁紹和各地州郡反對董卓主政?董卓為何可以主政?是因為他控制了天子。你們要知道,董卓即使沒做什麼大奸大惡的事,但他控制天子本身卻就是大奸大惡之舉,天下人人可以討之。大將軍如果倚仗軍隊控制長公主,我可以肯定地說,北疆要亂。為什麼?冀州韓馥大人首先就會切斷對北疆的援助,幽州劉虞大人也會憤而反擊,袁紹、袁術之流更會推波助瀾,他們絕不會在一個奸侫董卓還沒有被消滅的情況下,眼看著另一個奸侫董卓再次產生。

北疆目前的情況大家都清楚,如果我們失去了冀州的四個屯田郡國,失去了冀州的援助,百姓會因為饑娥而暴亂,十二萬大軍會因為沒有口糧而崩潰。試問在這種情況下,大將軍還能力挽狂瀾嗎?董卓好歹有關中之利,而我們呢?我們只有貧瘠的三晉和荒涼的大漠。大將軍會背著叛逆的惡名,先于董卓而敗亡。

如果大將軍甘願做大漢叛逆,甘願放棄北疆四處征伐,甘願和董卓同流合汙,甘願塗炭天下生靈,甘願讓大漢社稷傾覆,大將軍可以為所欲為,干什麼都行。但大將軍必定會眾叛親離,會迅速死于戰亂。大將軍可以放眼看看曆史,在沒有任何根基之下,以一人之力倒行逆施陰謀篡國的叛逆,最後都是什麼下場?不過就是塗炭生靈遺臭萬年而已。

北疆剛剛經曆遠征大漠之戰,大軍還沒有得到足夠的喘息時間,而朝廷又因為連番戰禍斷絕了大軍的糧餉,軍隊內部有危機。北疆的人口已經超過了北疆的承受能力,各地屯田又未見成效,而各地州郡的流民還在不斷北上,北疆有財賦糧食危機。長公主到了北疆,天子修改律法賦予她凌駕于北疆之上的權力,而這時董卓又偏偏破壞了制衡,導致北疆立即產生了更為嚴重的權力危機。北疆存亡,盡在大將軍一念之間。

北疆的權力危機是從先帝時就種下的,到今天,終于完全成形。張溫的那句話讓李瑋膽戰心驚,不敢出言頂撞,就在于這個危機的後果誰都承擔不起。朝中的大臣們一致推薦張溫等七位老臣到北疆,考慮的極為周全,他們把方方面面的情況全部想到了,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遺漏。

張溫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奏請長公主詔告天下勤王討董?張溫明明知道北疆現狀,他本人又親自指揮過西疆平叛大戰,但他為什麼還要提出兩路作戰,同時攻打長安和洛陽的必敗之策?張溫為什麼私下和李瑋商談此事,卻沒有召集兩府合議,公開提出此策?

朱穆看看李弘,拱手說道:“大將軍,張溫大人在問你,你到底是忠于大漢?還是忠于你自己?”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二十九節

李弘神情凝重,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忠誠于大漢,這是我的家。”

朱穆臉上一喜,徐榮憂色重重,低頭看著自己的大手,沉默不語。

玉石盯著滔滔不絕的朱穆,若有所思。

朱穆把這場突如其來的權力危機的前前後後分析得非常透徹,雖然有些話未免言過其實,但因為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所以產生認識上的不同也無可厚非。不過,玉石注意的不是這一點,而是朱穆說這番話的真正用意。朱穆顯然贊同把軍事戰略的決策權和行政權讓出一部分給長公主。另外,玉石也注意到李瑋在那封書信中沒有提出任何應對之策,只是督請李弘回晉,這大違李瑋一貫的行事作風。是不是說,李瑋也贊同讓權?李瑋、朱穆是北疆大吏,驃騎大將軍府的長史、司馬,可以說是幫助李弘主掌北疆軍政的左膀右臂,兩人對北疆、對李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這兩人都力主驃騎大將軍讓權,那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北疆的士人都認可長公主對軍事決策權和行政權的掌控?

朱穆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驃騎大將軍都沒有掌控軍事決策權和行政權的依據。相反,長公主卻有,她如果執意要拿走這個權力,李弘只有和長公主決裂。和長公主決裂的後果,朱穆也解釋得很清楚了。說來說去,都是先帝種下的禍根,如果長公主不到北疆,哪來這些事?

“公定,軍事決策權和行政權一旦給長公主了,對北疆大軍來說就是一場災難。”玉石試探著問道,“難道你看不出來?”

朱穆聽到李弘那堅定而不容置疑的回答,心里已經知道答案,埋在心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神態顯得極為欣喜而輕松。

“玉大人,你這麼想,是因為你對國家政事不是非常了解,也太輕視張溫、丁宮這些老臣了。他們能任職三公,輔佐天子處理國事,頭腦怎麼會簡單到強行奪權,傾覆北疆這種地步?”朱穆笑道:“大將軍如果因為這件事和長公主決裂了,試問對天子,對長公主,對北疆,對整個社稷有什麼好處?難道幾位老臣到北疆來就是輔佐長公主傾覆大漢社稷嗎?”

李弘、徐榮和玉石疑惑地望著朱穆。

“大將軍,徐大人,玉大人,你們可以再看看仲淵的信,再仔細看看,仲淵為什麼要在信中一再提到長公主的顯赫身份對北疆的影響?為什麼一再提到長公主如果強行求得天子聖旨,和大將軍公然決裂的後果?為什麼一再提到張溫只和他一個人私下商談這等關系到北疆生死存亡的大事?”

朱穆拿起李瑋的書信,指著上面的文字說道:“仲淵這一句話,不知道你們可理解了。仲淵說,勤王只是手段,穩定社稷才是目的。穩定社稷是先帝的終極目標,也是我們今天正在為之努力的目標。試問諸位大人,勤王後,社稷能不能穩定?答案不言而喻,不能穩定。依照目前的形勢,我們即使能在幾年內擊敗董卓救回天子,但大漢沒有五年,十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恢複到黃巾軍暴亂以前的穩定局面。”

“仲淵這句話,大將軍和兩位大人可能一掃而過,沒有引起你們絲毫的注意,但正是這句話,才是這份信的主旨。”朱穆看看神情尷尬的三人,繼續說道,“我們往往注重手段,陷入為手段而戰的迷惘里,卻忘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我們現在談穩定社稷的事,讓我們暫時忘記勤王。”朱穆笑眯眯地說道,“如何才能穩定社稷?仲淵給了大將軍三個應對之策。”

“首先是尊奉長公主。自從長公主到了北疆後,北疆的確有了不少變化。比如過去我們總是抱怨諸府掾屬不夠,造成上下政令不通,辦事成效甚微,但現在這種情況隨著長公主的到來正在得到逐步改善。各地戰亂,不少儒士過去都選擇南下荊、揚兩州,但現在有人開始選擇北疆作為避禍之地了。再比如北疆的門閥富豪,由于長公主的懇求和勸說,門閥富豪們要比過去更加願意接受和配合北疆諸府下達的諸多政令,這使得北疆的穩定有了更多的保障。還有這次到冀州購買糧食的事,四位老臣同時出面,其結果可想而知。也就是說,長公主可以幫助北疆,我們要尊奉長公主,把長公主的這些優勢全發揮到極致。這無論對穩定北疆,還是對振興社稷,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要想把長公主的優勢發揮到極致,大將軍就不能和長公主決裂。這是仲淵的第二個應對之策。不和長公主決裂,是不是大將軍就必須讓權?不是。”

“大將軍讓權,也就是長公主奪權,其後果必然會導致雙方決裂。所以為了早日穩定社稷,必須要把長公主和大將軍的兩股力量整合到一起,而這正是朝中的大臣們派遣張溫等七位老臣來到北疆的真正原因。”

“長公主和大將軍的兩股權勢如果完全整合,大將軍的權勢會更大,而長公主的權勢也更加顯赫。也正因為長公主和大將軍從這次整合中得到巨大利益,雙方才能精誠合作,群策群力,大漢才能看到中興的希望。”

李弘、徐榮和玉石三人面面相覷,心中不由地對張溫、李瑋和朱穆這些士人又是敬佩又是驚懼。北疆的權力危機在這些人的眼里竟然不是危機,反而成了整合力量,早日振興社稷的契機。

“公定,怎麼整合?你能說說嗎?仲淵說話藏頭掐尾,說了和沒說一樣。”玉石十分恭敬地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大將軍不但不用讓權,還能得到更大的權力?”

朱穆手撚短須,稍稍思索了一下,“徐大人,玉大人,你們常年征戰疆場,對朝政的確不熟悉,甚至可以說很陌生。大將軍雖然督領北疆軍政也有一年多時間了,但大將軍的注意力都在戰場上,府衙具體事物基本上不過問,都是由趙岐老大人和仲淵,還有府內諸曹掾屬自行處理。到目前為止,大將軍對府衙的具體運作和府衙諸曹的作用可能還不是非常的了解。比如說,諸位大人知道糧食很重要,但諸位大人知道各級府衙把一個農戶家里上繳的糧食送到國庫,需要經過多少種辦法,運用多少道手續嗎?”

三人搖搖頭。這事他們不知道,但他們知道這是個非常非常複雜的過程。雖然是一件收幾十斤糧食的小事,但其中卻涉及到國策、官制、財賦、民事等等諸多方面,詳細解釋起來可能要幾個時辰。

“大將軍率軍遠征大漠,十幾萬將士立下了蓋世功勳。但遠征大漠的勝利難道僅僅是十幾萬將士的功勞嗎?”朱穆說道,“從朝廷到各州郡縣府衙,從天子、大臣到民夫、普通農戶,大漢國上上下下都為遠征大漠的勝利付出了無數的艱辛和汗水。我們就說說董卓,他在我們遠征大漠的時候,需要督領朝廷相關府衙給我們籌措糧草軍械,他和整個朝廷為遠征大漠做了多少事,大家知道嗎?如果沒有董卓和朝中大臣們,還有各州郡縣府衙官吏們的努力,遠征能取得勝利?大漠能被我們征服嗎?說句良心話,我認為大將軍如果沒有朝廷的支持,無法征服大漠。”

“正是朝中大臣們,各州郡縣府衙官吏們和大漢幾千萬百姓們的血汗,成就了大將軍和北疆將士們的榮耀和功勳。”

“現在大將軍為了大軍糧餉的事殫精竭慮,應該能深刻體會到當初董卓主掌朝政時候,他和朝中大臣們,各州郡縣府衙官吏們的辛勞和為此做出的功績。”朱穆看看深有同感的李弘、徐榮和玉石三人,突然提高聲音說道,“那麼,遠征大漠和振興社稷相比,哪一件事更難,更需要耗費財力,更需要漫長的時間,更需要舉國上下的同心同力?”

“當然是振興社稷。”玉石說道。

“以大將軍和十二萬北疆將士,再加上北疆十六郡的財力,能不能獨立支撐起振興社稷的大業?”朱穆接著問道。

“當然不能。”李弘說道,“我們需要朝廷,需要更多州郡的支持。現在我們生存都成問題,還談什麼振興社稷?”

“那朝廷在哪?各地州郡的力量又如何才能整合到一起?”朱俊繼續追問道。

李弘、徐榮和玉石霍然醒悟。

朝廷被董卓所脅持,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各地州郡失去了朝廷的掌控,成了無根的浮萍,早已是一盤散沙。雖然袁紹以所謂的承制號令天下,李弘以制衡約束各方權勢,但都掩蓋不了大漢州郡各自為政的事實。這時候,大漢國最需要的不是天子,而是朝廷,一個可以控制和整合各地州郡力量的朝廷。

朱穆望著三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微微一笑。

“朝廷的作用是什麼?就是充分利用我大漢國的資源整合國力。國力是什麼?說白了就是大漢國近千萬戶人家的錢糧。朝廷的作用就是用各種辦法把這些錢糧集中到一起,然後利用這些錢糧給大漢國千萬戶人家創造更多的財富,讓大漢國千萬戶人家的錢糧越來越多。”

“朝中的大臣們顯然已經看出形勢的發展對大漢社稷越來越不利。長安的天子和朝廷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擺設,不但無法為挽救社稷做出一絲一毫的貢獻,反而成了摧毀社稷的幫凶。為了挽救社稷,他們終于痛下決心,重建一個朝廷。為此,他們一口氣派出了七位德高望重的大漢柱石,他們把振興社稷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大將軍身上。”

朱穆無奈地笑道:“其實,袁隗也罷,袁紹和韓馥也罷,他們都是對的,沒有朝廷,一個孤零零的天子有什麼用?要想迅速恢複社稷的穩定,首先就要整合各地州郡的力量擊敗董卓。要整合各地州郡的力量,就要按照大漢官制組建朝廷。袁紹雖然有袁閥為依靠,但他位卑權輕,最多也不過給自己封一個車騎將軍,他沒資格組建朝廷,所以他極力主張重建皇統。”

“我不知道袁紹、韓馥等人是否理解了袁隗的意圖,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暗藏私心,但重建皇統,組建朝廷,整合州郡力量,的確是迅速擊敗董卓,恢複社稷的最快最好最有效的辦法。袁隗的確有經天瑋地之才,不愧是大漢的柱石,他如果能親自到冀州主持大局,也許社稷已經恢複在望。”

“袁紹和討董聯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包括大將軍拒絕了他的懇求轉而致力實施制衡,青州黃巾軍暴亂等原因,他沒能做到重建皇統,組建朝廷,整合州郡力量的目的,他和討董聯盟陷入了絕境,不知道何去何從。如今州郡各自坐大,袁紹幾乎失去了對討董聯盟的控制,他現在只能利用自己的權勢對各地州郡施加一些影響力了。”

李弘、徐榮和玉石三人此時總算完全明白了長安朝廷的大臣們為挽救社稷而精心策劃的振興之計。

袁紹是個失敗的例子,重建皇統的阻力太大,不僅僅北疆和大多數州郡不同意,就是長安朝廷自己也不同意。所以他們最終想到了先帝的另外一個骨肉,長公主劉蕭。以長公主代領國事,這樣最敏感的皇統問題就解決了。沒有了皇統問題的困擾,組建新朝廷就要容易得多。因為有了代表皇權的長公主,有了比較完善的大漢官制構架的朝廷,那麼安撫和整合一盤散沙的各地州郡就有了可能,拯救和振興大漢社稷才有了希望。

“北疆應該是支撐這個新朝廷的最大力量,大將軍除了現有的權力,還會得到更多的權力。因為這時候大將軍不是一個人帶著北疆在孤軍奮戰,而是和長公主,和新朝廷一起,帶著整個大漢國的力量在共同奮戰。”朱穆說道,“雖然我們不知道張溫所帶來的具體計策是什麼,不知道這個新朝廷能不能整合各地州郡的力量,不知道我們何時才能實現振興社稷的願望,但我們現在占據了大義,天下人都能望風而從的大義,占據了讓國祚得以延續的先機,占據了盡可能多的力量,這就足夠了。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有目的總比沒有目的好。”

“但這一切,都需要大將軍的忠誠,對大漢社稷的忠誠,如果沒有大將軍的忠誠,這就不是艱難振興社稷之舉,而是迅速傾覆社稷之舉了,因為董卓就是一個例子。”朱穆看著李弘說道,“如果董卓控制著天子和長安朝廷,大將軍控制著長公主和晉陽朝廷,袁紹和各地州郡再無希望,他們會干什麼?由此大漢傾覆,所以張溫只是試探,如果大將軍拒絕,他可能迅速帶著長公主離開北疆到冀州,並且讓大將軍背下和董卓一樣的叛逆惡名。”

“為了防止長公主和張溫等人做出不利于大將軍的舉動,李瑋隨即做出了第三個應對之策,殺。”

“李瑋懇請大將軍防止長公主向天子求旨,其真正的用意是想告訴大將軍,如果大將軍不同意張溫之策,立即把張溫之策告訴董卓,求得一份把長公主送回長安的聖旨,同時抽調兵力秘密北上,包圍長公主府,以避免北疆之禍。我們該干什麼還干什麼。”

李弘、徐榮和玉石頓時臉顯驚色。

“張溫為了安全,一定命令長公主的虎賁軍暗中包圍了驃騎大將軍府。”朱穆搖頭道,“當初我勸大將軍把兩千虎賁衛士留下保護驃騎將軍府,但大將軍執意不從。張溫是個好人,但為了社稷利益,好人也會變成壞人的,大將軍太信任他了。”

“我當然信任他,因為我了解他,張溫大人的心里只有大漢社稷。”李弘忽然想到自己已經認可朱穆所說,心情立即輕松下來,“公定,你說這封信,是不是張溫大人先看過了?”

“不會。”朱穆笑道,“現在龍泉只有長公主府的兩千五百名虎賁軍,仲淵不得不小心一點,尤其這封信關系到長公主的性命,北疆的危亡。”

“仲淵這封信是不是只有你看得懂?”李弘拿起李瑋的信左看右看,十分懷疑地問道,“你們倆個是不是有什麼暗語?難道你真的有這麼聰明?”

徐榮、玉石和朱穆大笑。

“公定,我們怎麼回書仲淵?”李弘笑著問道。

“天子的權力都是長公主的,朝廷的權力都是長公主府的,驃騎大將軍府的權力還是驃騎大將軍府的權力,我們絕不違背大漢律法。”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機四伏 第三十節

一天後,李瑋的書信再次送達驃騎大將軍營。

一切如李瑋、朱穆所料,張溫得到驃騎大將軍的肯定答複後,果然拿出了一套精心准備的新朝廷架構。

李瑋在書中對張溫所提的方案做了詳盡的解釋。

長公主一旦詔告天下,主理國政,組建朝廷,勤王討董,振興社稷,這對董卓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這對董卓控制下的京畿和西疆州郡,對還在觀望猶豫不定的部分州郡,都是一個明確的宣告。董卓是大漢叛逆,他挾天子號令天下,禍害社稷,致天子掌難,社稷危亡,大漢上下需齊心協力,共討董賊,勤王興國。

同時,這也赦免了袁紹和討董聯盟的所有罪責,袁紹和討董聯盟隨即成為國家功臣,大家隨即聚集在長公主主政的新朝廷下,共同為大漢社稷而奮戰。

不過,由于要恪守尊奉當今天子,尊奉一個朝廷的原則,所以這個新朝廷不是重建,而是在長安朝廷的基礎上分出了一部分,主要是由在各地任職的京官構成。

長公主代理國事,長公主府相當于內廷,從事掾屬相當于內廷的尚書,主要行尚書台事。

外廷由太傅府、驃騎大將軍府、監禦史府構成。

太傅府行丞相事,府內置東、西等十三曹,主掌大漢行政。

驃騎大將軍府行太尉事,主掌大漢軍事。

監禦史府行禦史大夫事,主掌監察。監禦史府不再隸屬于驃騎大將軍府,而是和驃騎大將軍同列。

本朝目前的三公是由太尉、司徒、司空構成,每公領三卿,其實也就是把過去丞相的職責一分為三,但張溫把這個三公官制又改回到本朝立國初期的三公官制了。

本朝立國之初的三公官制是丞相、太尉和禦史大夫。丞相是最高行政長官,權力最大,無所不包。太尉除了軍事外,其他事幾乎不管,不過就是例行參加國事合議而已。禦史大夫相當于副丞相。本朝過去有個慣例,一般做丞相必須要先做禦史大夫。

張溫為什麼要改三公官制?

過去丞相不但要管國事,還要過問皇帝的家事。所以那時皇帝如果有什麼事,先交待禦史中丞,由禦史中丞稟報禦史大夫,再由禦史大夫稟報丞相。丞相有什麼事,也由禦史大夫轉中丞,再由中丞轉內廷。皇權和相權是分開的,但這也不是一成不變,遇到孝武皇帝這樣雄才大略的天子,這事情就不一樣了。孝武皇帝要建下萬世功業,要奪丞相的權,所以當時外廷九卿都直接向內廷聽受指令。內廷尚書台權重就是開始于此。

張溫的意思很明顯,在振興社稷期間,絕對不讓長公主獨攬國家權柄。

大漢現在的太傅是劉虞。劉虞是宗室大臣,本朝柱石,長公主的叔伯,李弘的故主,北疆幽州籍將領的老上官,本人品行才智也是大漢上上之選。先帝臨終前就曾拜他為托孤輔政大臣,但可惜先帝早死了一點,劉虞無法在先帝回來之前主掌大局。如果劉虞能及時回到洛陽,大漢社稷也不會陷入今日這般絕境。現在無論從那個方面來說,天下有本事主掌國家權柄的,只有劉虞,沒有誰能代替劉虞的位置,一個都沒有。天下能讓驃騎大將軍李弘和北疆大軍都能信服的人,只有劉虞一個人。

驃騎大將軍李弘領大將軍事,已經得到了征伐四方的戰場指揮權。如今再給他行太尉事,那麼軍事行政權也就全部給了李弘,剩下的就是軍事戰略決策權。

在這個本朝立國之初的三公官制里,軍事戰略決策敘也是皇帝的,但它有個靈活性,比如遇到了弱勢皇帝強勢丞相,這決策權就是丞相的。遇到了象孝武皇帝這樣的強勢君主,決策權就是皇帝的。後來內廷權重,大司馬大將軍輔政,三公官制修改,這決策權就是內廷的了。

現在長公主肯定是弱勢皇權,劉虞肯定是個強勢“丞相”,李弘也肯定是個強勢“太尉”,那這軍事決策權是不是就由這兩個人共掌?不是,是三個人共掌,還有一個是監禦史,這個監禦史是冀州牧韓馥兼領。

張溫拿出這麼個三公官制,算是煞費苦心,面面俱到,把什麼都考慮了。要打仗,就要錢糧,這錢糧從哪來?北疆和幽州是兩個難兄難弟,一對窮光蛋,只有冀州有錢糧。能不能打仗,最後不是靠有沒有軍隊,而是靠有沒有糧草輜重。如今現狀擺在這里,只要大家尊奉長公主和設在晉陽的朝廷,將來只有兩個戰事需要決策,一個是平叛,一個是討董。而這兩個重大決策和三個人都息息相關,即使有些分歧也不會太大。

朝廷下面就是各地州郡。

冀州牧韓馥在崔烈、馬日磾、陳紀、袁滂四位老臣的勸說下,必定會響應,至于青州刺史焦和、兗州牧劉岱、豫州牧孔伷等人,當然就不要說了,這一點張溫有十足的把握。荊州、揚州因為路途遙遠,途經州郡又有黃巾軍,所以聯系不方便,不過明年春一定會得到回信,張溫對他們的響應也是信心十足。太傅劉虞主掌幽州軍政,驃騎大將軍李弘主掌北疆軍政,這兩州自然就不必說了。

按照張溫的設想,平定黃巾軍叛亂和討伐董卓這兩件事應該能在兩到三年內結束,他唯一擔心的是董卓挾持天子逃到西疆。當年西疆大戰把他打怕了。現在可不象過去,過去朝廷可以向西疆源源不斷地輸送糧草輜重,現在不行了。沒有五年以上的休養生息,大軍根本無力遠征西疆。天子蒙難日久,皇統的事情會變得非常非常的棘手。

李瑋說,張溫、丁宮和蔡邕三人反複解釋,一旦長公主詔告天下勤王討董,晉陽朝廷設立,天子和長安朝廷就形同虛設,各地州郡必會聞風而從,這樣一來,我們的實力就會驟然增加。無論是討董還是平叛,都能形成巨大合力,一戰而定。所以如果李弘同意朝廷的這個策略,那就立即回書,張溫將迅速派人到幽州延請太傅大人劉虞和盧植,冀州牧韓馥到晉陽商討大事。

李瑋最後說道,張溫帶到北疆的這個方案非常完美,顯然長安朝廷諸多大臣們為此精心籌劃,深思熟慮了很久,朝中的大臣們為了振興社稷的確算是殫精竭慮,耗盡了心神。

這個方案對各方勢力都有好處,無論是長公主、太傅大人劉虞、大將軍、還是韓馥、袁紹等州郡官僚,都從中得到了收益。

以大將軍和北疆目前的實力,根本談不上做出什麼軍事上的決策,相反大將軍受制于人口財賦和糧食等危機,正是一籌莫展,岌岌可危的時候。而晉陽朝廷的建立恰恰幫助大將軍緩解了北疆目前面臨的這些危機。現在大將軍真正意義上得到了大漢的軍事行政權和部分軍事戰略決策權,大將軍的權力明顯增加了。軍事行政權最主要的是人事權,軍資分配權和組織訓練權。有了這個實質上的人事權,大將軍可以任意指派調遣秩俸兩千石以上的將領。隸屬于晉陽朝廷的各州郡軍隊幾乎都在你的控制下。

太傅大人劉虞行丞相事,做他自己本來應該做的事,但他依舊是幽州牧,他最關心的幽州諸多困難可以因為這個朝廷的建立而得到部分解決。

韓馥也罷,袁紹也罷,所有討董聯盟的人終于為自己的討董找到了大義,叛逆、滅族、遺臭萬年的陰影終于從心里散去,等待他們的將是蓋世功勳和青史留名。而尤其讓他們最感到欣慰的是,李弘這頭血腥的豹子終于成了同殿之臣,不要再為他的強橫武力而提心吊膽了。相反,有了李弘和北疆大軍,平定黃巾之禍,討董除奸,都成了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不再是一件遙遙無期的事了。

當然了,天子,長公主和朝廷,是最大的收益者,因為他們保住大漢社稷,保住了傾覆在即的萬里江山,保住了千千萬萬條蒼生的性命。

懇請大將軍為了社稷蒼生,立下決心。

李弘、徐榮、玉石和朱穆四人把李瑋的書信翻來複去地看了七八遍。

朱穆不停地給三人解釋大漢官制的演變過程,以及張溫所建議的這個三公官制中所蘊涵的“三權分立”和其中的優劣,還有這種朝廷構架對解決當前大漢危機可能產生的結果。

“大將軍,徐大人,玉大人,你們怎麼看?”

李弘笑道:“劉大人來了,真的太好了。我沒有意見,只要跟著劉大人後面,怎麼辦都行。他叫我打東,我絕不打西。”

玉石高興地說道:“我和大將軍一樣,願意跟在劉大人後面為國效力,即使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徐榮把李瑋的書信遞給朱穆,慢悠悠地說道:“我大漢四百年基業,一幫奸侫亂賊豈能輕易傾覆?看起來,我們打不了幾仗,就可以回家了。”

朱穆接過書信,隨手丟到了案幾上,神情憂郁。

“怎麼?這次仲淵又在書信上寫了什麼暗語?”李弘笑著問道,“他又說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仲淵給張溫幾個老頭子說暈了頭,此策也能稱為完美?其中隱憂甚多,甚多啊。”朱穆歎道,“我本來以為張溫會重建一個新朝廷,誰知道他弄了這麼個四不象朝廷出來,後患無窮啊。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給這幫墨守成規的老頭子白白浪費了。”

李弘、徐榮和玉石三人疑惑不解地看著朱穆。

“大將軍過去喜歡披頭散發,那時他象一位將軍嗎?不象。”朱穆苦笑道,“現在呢?現在大將軍儀容整潔,威風凜凜,一看就是大將軍。”

三人若有所悟。

“算了,不說了,也許我錯了。袁紹就是例子。他大張旗鼓要說什麼要重建皇統,還一口氣連殺四位大臣以表決心,結果如何?響應者寥寥無幾,罵聲一片。朝中大臣們可能也有同樣的擔心,如果長公主可以代行天子事,任意拜封大臣,那後果也許和袁紹一樣。”朱穆揮手說道,“正象徐大人所說,大漢四百年基業,豈是一幫逆賊所能傾覆?不想了,既然大將軍和兩位大人都同意,我就回書晉陽了。”

李弘笑道:“我親自回書張溫大人,你給仲淵回書,讓他和長公主府具體商談,聽從張溫大人的安排做好前期准備。”

“另外,給漠北都擴府的鮮于輔、云中行轅的趙云、常山的張燕、壺關的麴義、上谷的閻柔各自修書一份,把此事詳細告訴他們,征詢一下他們的意見。”

“請楊華來,讓他去一趟洛陽,把此事告訴朱俊大人和顏良。盡快把他們的意見帶回來。”

徐榮補充道:“告訴顏良,叫他時刻注意董卓的動向,免得消息泄漏後遭到董卓的突然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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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冀州,鄴城。

馬日磾等四位老臣到了鄴城後,受到了韓馥隆重的接待,諸般事宜進行地都非常順利。韓馥能答應的都答應了,不能答應的也解釋得很清楚。過了幾天,崔烈、陳紀、袁滂三人趕到渤海郡,河間國和安平國一帶向當地的門閥富豪們買糧去了。年紀最大的馬日磾留在了鄴城。

這天,馬日磾接到張溫的八百里急書,匆忙趕往冀州府。

韓馥的反應並沒有馬日磾想象的那樣激動和興奮,他神色平靜地問了一些細節,然後說要和自己的僚屬們商量商量,有了結果後立即回複馬日磾。

馬日磾非常生氣,質問他,這事有什麼商量的?難道你還想獨自勤王不成?當初袁隗安排你到冀州任冀州牧的時候,是怎麼對你說的?你難道都忘記了?

韓馥看到馬日磾生氣了,急忙說道:“老大人,你誤解了。你知道我擔心什麼嗎?”

“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這個晉陽朝廷會變成李弘的朝廷。董卓之禍尚沒有鏟除,又出個豹子之禍,結果我大漢生靈塗炭,社稷崩裂。”

“你憑什麼認定晉陽的朝廷會變成豹子的朝廷?”馬日磾問道。

“就憑他今年的所作所為。”韓馥說道,“三四月的時候,誰在滎陽擊敗我們的?誰帶著大軍掠奪穎川和南陽的?又是誰殺死穎川太守李旻的?夏天的時候,又是誰調兵遣將准備集結大軍攻打冀州的?現在,你們指望用身份尊崇的長公主,太傅大人劉虞,還有我冀州的錢糧來勸他攻打董卓,勤王除奸,你們不覺得這是一廂情願嗎?李弘是什麼人?他是一頭嗜血猛獸,是一頭凶殘的豹子。老大人,你們怎麼能相信他?難道我韓馥、袁紹、劉岱、張邈、袁遺這些人對大漢的忠誠還不如那頭豹子?長公主和這個朝廷為什麼就不能建在冀州?”

韓馥望著馬日磾,神情悲苦地說道:“老大人,如果你非要我到晉陽去,我去,我不會讓你和諸位老大人難堪。但我真的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信任豹子卻不信任我,不信任冀州?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讓豹子吸盡我大漢社稷最後一滴鮮血,啃盡我大漢社稷最後一口骨頭,為什麼?”

馬日磾啞口無言。他呆坐良久,然後伸手拍拍韓馥,“你想聽我解釋嗎?”

韓馥搖搖頭,“老大人,我現在一天只吃一餐飯,我的夫人孩子是這樣,我府內的從事掾屬也是這樣,不為別的,就是想節省一點糧食供應大軍。我們的軍隊要擊敗肆虐冀兗青徐和河內的黃巾,要早日整軍西進討伐董卓,振興社稷,我們在流血流汗,我們在努力奮戰,但李弘呢?李弘在干什麼?李弘擁有十二萬邊軍,他為什麼不能討董勤王?他打我們,逼著我們給他們錢糧,我就不懂,他為什麼不打洛陽,不打長安,不逼著董卓要錢要糧?”

“現在董卓和他翻臉了,打他了,北疆缺錢又缺糧了,他立即反過來要和我們聯手打董卓。現在我們不是叛逆了,董卓是叛逆了。”韓馥激動地說道,“就這種陰險毒辣狼心狗肺的人,你們竟然信任他?竟然還給他行太尉事,竟然要把我們的軍隊置于他的指揮之下。老大人,你到底是要拯救社稷還是要摧毀社稷?”

馬日磾無言以對。

“老大人,不管你怎麼解釋,我也罷,袁紹也罷,劉岱和張邈也罷,我們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韓馥眼眶有點濕潤,聲音哽咽道,“沒有李弘,我們或許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擊敗黃巾軍,擊敗董卓。但我們一旦幫助了李弘,造就出一個比董卓更加暴虐的禍害,我們怎麼辦?大漢社稷怎麼辦?誰來拯救這片飽受摧殘的萬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