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三章 狂風暴雨 第一節-第五節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風暴雨 第一節

大漢國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正月。

正月上,長安。

王柔和傅干到了長安後,拜見了天子,但沒有見到太師董卓。

當天晚上,司徒大人王允在家宴請王柔。兄弟兩人幾年沒見,分外親熱。王柔說明了來意,希望王允能從中疏通一下,幫助自己見到董卓。

王允仔細問了一下北疆的情況,但他聽說驃騎大將軍李弘已經撤消了晉陽朝廷,獨占了權柄,顯得非常吃驚,“叔優,當初一幫老臣要去北疆時,我就料到有這一天。大漢前有董卓之禍,後有李弘之患,社稷將覆矣。”

王柔笑道:“子師兄過慮了。北疆的事,我剛才已經詳細對你說了。大將軍這個人和董卓比起來,還是有很大的區別,他……”

“你不要說了。”王允揮手打斷了王柔的話,激動地說道,“董卓是西疆的一頭惡狼,李弘是北疆的一頭豹子,兩個人的本性是一樣的,都是大漢的奸侫.”

王柔知道王允性情剛烈固執,很難說服,所以也沒有過多辯解,任由王允大發脾氣。王柔在北疆官職不高,朝廷的許多重大決策他都不知道。離開晉陽前,張溫和盧植特意找他密談了一次,稍稍透漏了一點朝廷下一步的打算。朝廷為了盡快拯救社稷,即將開始征伐大戰,其首要目標就是攻打長安,討董勤王。朝廷派他到長安有兩個使命,一個是迷惑和麻痹董卓,一個是說服王允再次策劃兵變。

王允從董卓主政開始,就百般討好董卓,因此遭到了很多官僚儒士的鄙視和痛斥。但張溫、盧植等少數大臣知道王允之所以甘願自毀聲名,都是太傅袁隗大人的安排。大臣儒士們越是唾罵王允,董卓就越信任他。王允憑仗著董卓的信任和手中的權力,最大程度的保護著天子和士人,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朝廷,竭盡全力維持著三輔百姓的生存,暗中策劃了多起削弱和打擊董卓的行動。

王柔等王允稍稍平靜了一些,從懷里拿出了張溫的密信。

王允看完之後,就著燭火把密信燒了,“叔優,你上當了。”

王柔詫異地看著王允,“我上當了?我上誰的當了?”

“當年我被奸閹陷害,九死一生,我老師楊賜大人,還有大將軍何進、太尉袁隗經過多番努力,把我救了出來。因為這個原因,我和袁閥,和袁紹的關系非同一般。”王允說道,“這事你知道,朝中許多大臣也知道。”

“子師兄,你是說……”王柔驀然明白過來,“你在暗中幫助袁紹?”

“我不是幫助袁紹,我是希望通過我的幫助,袁紹和討董大軍能迅速鏟除奸侫,能救回天子,能拯救和穩定社稷。”王允歎道,“長安城中有近千袁閥的宗族子弟和門生故吏。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和袁紹之間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我知道公孫瓚已經到了冀州,也知道驃騎大將軍即將攻打河北州郡。”

王允拍拍王柔的肩膀,“張溫、盧植非常清楚我和袁紹之間的聯系,他們擔心我趁機慫恿董卓攻擊北疆,讓北疆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從而幫助袁紹順利占據洛陽,所以他們派你來騙我,但這個騙術太低劣了。

王柔又驚又愣,望著地上化作灰燼的密信,沉默不語。張溫和盧植沒有把朝廷的真實決策告訴他,他覺得很正常。此事畢竟關系到社稷和北疆的存亡,當然不能隨便說了,他並沒有上當的感覺。相反,他對王允的態度感到非常意外。王允既然暗中幫助袁紹,那他是不是也同意袁紹提出的廢黜天子重建皇統之議?如果不是,那王允幫助袁紹干什麼?

“子師兄,我聽說在晉陽建立新朝廷一事,你是同意的?為什麼你現在和張溫大人,盧植大人的分歧這麼大?”

“我沒有同意在晉陽設立新朝廷。”王允忿忿不平地說道,“張溫他們離開長安的時候,新朝廷是設在晉陽還是設在冀州,存在著很大爭議。但因為時間倉促,這事沒有最後定下來。現在的結果你都看到了,一件好事給張溫這些人做成了一件壞事。”

“但是,子師兄,袁紹的所作所為……”

“袁紹和我們是一樣的人,都是忠心耿耿地為了拯救大漢社稷,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做錯什麼。”王允說道,“我們和袁紹之間的皇統之爭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將來好解決,但董卓和李弘不一樣,他們是禍亂社稷的根源。只要董卓和李弘一日不除,這天下就一日不會安甯。”

王柔無法反駁,只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小聲勸道:“子師兄,袁紹、袁術,還有那些州郡大吏,他們都已經變了。”

“變?”王允自信地笑道,“怎麼變?士人還能變成驕橫跋扈的武人?還能突然變成禍國殃民的奸侫?”

王柔無言以對。

“你回晉陽後,告訴張溫、盧植兩位大人,無論北疆軍打冀州還是打長安,我都會想辦法殺掉董卓。”王允說道,“至于你要見董卓的事,有點麻煩。今年夏天的時候,一幫阿諛奉承的小人不顧禮法,聯名上表天子,要天子拜封董卓為‘尚父’。周朝的時候,姜子牙因為功勳卓著,被周武王拜為‘尚父’,但董卓有什麼功?所以天子和大臣們一致反對,董卓很不高興,回三百里外的郿塢了。”

“董卓到了郿塢後,一邊大肆擴建城堡,一邊肆意譖越禮法,為所欲為。他現在乘坐的車駕和穿著衣飾,與天子一模一樣,驕奢淫逸到了極致。”王允憤怒地拍了一下案幾,咬牙切齒地罵了一通。“董卓太胖了,不願意動,有事就讓大臣們到他的郿塢去聽命。他的宗族及親戚都在朝中擔任大官,就連侍妾剛剛生下來的兒子也被封為侯爵,把侯爵用的金印和紫色綬帶當玩具玩。這兩年,他為了造塢堡和積斂錢財,幾乎把關中盤剝一盡,弄得百姓怨聲載道,哀鴻遍野。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挫骨揚灰,以泄心頭之恨。”

“董卓不在長安?”

“很長時間都不在了。”王允說道,“那個太師府就是個擺設。過幾天我要到郿塢去,如果他願意見你,我就帶你一起去。”

王允送走王柔後,寫了一封書信,連夜派人送出了府。

第二天上午,尚書仆射士孫瑞冒著大雪趕到了司徒府。士孫瑞五十多歲,中等身材,闊臉長須,溫恭敦厚。他是扶風郡人,當世經學碩儒。王允將他迎進書房,低聲說道:“君策兄,大事可成了。”

王允把張溫密信一事仔細說了一下,“現在看來,李弘已經下定決心要奪取冀州以解北疆之危,而董卓也斷然不會放棄這個重創李弘的機會。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免得錯失良機。”

士孫瑞輕撫長髯,稍加沉吟後說道:“關中各地的門閥世家身受董卓亂政之苦,關中的百姓更是飽受凌辱,所以只要我們起事,大家必定云集而響應。只是,就算我們解決了駐守長安城的軍隊和朝中董卓的那幫宗族親信,長安城之外的各路大軍怎麼辦?難道大人確信董卓會利用這次機會,盡起大軍同時攻打河東和洛陽?”

“在正常情況下,董卓當然不會把所有的軍隊都派出去打仗。”王允笑道,“不過,如果李弘成功占據了冀州,袁紹和袁術成功占據了洛陽,董卓就麻煩了。為了避免出現這種不利局面,董卓必定要去搶占洛陽,以便重新控制大局。”

王允把未來幾個月可能發生的形勢做了一番分折,最後說道,“兩年來,我一直兢兢業業為董卓做事,沒出任何差錯,他沒有理由懷疑我,不信任我。何況,大戰開始後,朝中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既有能力,又能真心實意地幫助他代理朝政,幫助他籌措糧草,拱衛長安。董卓只有我一個選擇。”

士孫瑞又想了一下,然後遲疑著問道:“董卓如果把大軍都派出去了,那麼,呂布、李肅和張遼也就率軍出征了。沒有呂布、李肅和張遼的幫助,大人如何控制長安城的軍隊?如何誅殺董卓和他的親信?如何確保天子和朝廷的安全?另外,如果董卓的各路大軍聞訊後舉兵反叛,殺回關中,大人又如何戍守長安城?”

王允連連點頭,“是啊,正因為這諸般難題都牽扯到呂布、李肅和張遼,所以我打算把這個誅董勤王的大計正式告訴他們。雖然我和他們都是並州人,都是老鄉,在一起也交往了半年多,但這種大事……”他看看士孫瑞,鄭重地說道,“君策,你給我一句話,你覺得他們值得信任嗎?”

士孫瑞微微一笑,“子師啊,你沒有董卓那麼有錢,也沒有董卓那麼豪爽,更沒有董卓的實力和權勢,你憑什麼要他們冒著殺頭的危險跟你做這種事?”

王允面孔一冷,豪氣沖天地說道:“為了大漢社稷的安甯,為了天下蒼生的性命,為了忠誠和正義,為了身體里流得這腔熱血,為什麼不能干?”

“好。”士孫瑞緩緩站了起來,“既然如此,大人還猶豫什麼?我看呂布、李肅、張遼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都是我大漢的忠臣,完全可以擔當起振興社稷的重任。”

****

正月中,關中,扶風郡,郿塢。

送走司徒王允和北疆使臣王柔之後,劉艾和田儀匆匆回到了董卓的書房。

董卓斜躺在胡床上,笑著請兩人坐下,“剛才我這樣躺著和子師說話。子師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我看司徒大人很高興。”田儀笑道,“大人和司徒大人是很好的朋友,這樣坐在一起商討國事,也算是不拘小節,哈哈……”

董卓笑著搖搖頭,“很難想象,幾年前,子師竟然和奸閹斗得頭破血流。他的性格變化太大,讓人難以置信。”

三個人隨即說到正事。李弘的書信現在就拿在董卓的手上。剛才王柔問可有回書時,董卓當即搖手,“你回去告訴大將軍,如果他有誠意和我言和,就請他立即退兵河東,把洛陽還給我。”

當前形勢的發展,基本上和董卓年初的預料相差無幾,各方勢力因為洛陽和糧食問題,互相征伐,實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損耗,但有一點出乎董卓的預料,那就是幽州公孫瓚的南下。幽州公孫瓚的南下直接改變了北疆和冀州的形勢。公孫瓚實力強悍,要和袁紹爭奪冀州,而李弘一反常態,獨攬了晉陽朝廷的權柄,那麼,李弘接下來要干什麼?是打冀州還是打關中?或者牢牢占據洛陽控制荊、豫兩地?

董卓、劉艾、田儀三人一致認為,李弘最大的可能是攻打冀州,因為劉虞、公孫瓚和李弘的關系非同一般,而且兩者都需要冀州這個錢糧大庫。他們只要一聯手,袁紹就得滾蛋。袁紹離開了冀州,袁術最近又因為實力減損嚴重,兄弟兩人言和的可能非常大。袁氏兄弟一聯手,目標自然就是洛陽。洛陽如果被他們占據,三足鼎立之勢即成,那關中就危險了。

所以,北軍的當務之急是重新占據洛陽,再次掌控主動權,以防止鼎足之勢的形成。

由于今年洛陽對各方來說都很重要,戰斗一定非常激烈,時間一定很長。董卓為了確保拿下洛陽,打算征調五萬到六萬大軍趕赴關西戰場,于是大軍錢糧的籌措隨即成了一件很頭痛的事。董卓把目光投向了益州。

“益州牧劉焉還沒有回書?”

早在十月的時候,董卓就以天子的名義下旨給益州,催要賦稅,但劉焉一直沒有任何回音。

“來了一封奏疏。”劉艾回道,“劉大人在書中說,由于米賊(五斗米教)占據了漢中,切斷了北上的要道,所以今年的賦稅無法送到長安了。”

董卓臉色一寒。

“大人,劉焉不願意上繳賦稅,大概和去年益州的賈龍叛亂有關。”田儀解釋道,“我們在背後支持賈龍叛亂一事,估計給劉焉知道了。”

董卓不滿地哼了一聲,“我說要派人過去,你們不聽,結果如何?賈龍死了,劉焉還活著,益州大筆的賦稅也沒了。這事你們怎麼做的?”

劉艾和田儀羞愧無語。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太常劉焉向天子進言,改刺史為州牧,以便各地州郡及時平叛。天子接受了劉焉的建議,並任命劉焉為監軍使者,領益州牧,封陽城侯。臨行前靈帝還特別召見了劉焉,希望劉焉能到益州平定叛亂,穩定社稷。

當時的益州形勢很嚴峻。益州兩任刺史劉俊、郤儉都是貪贓枉法之輩,他們的暴行激起了民憤。馬相、趙抵等黃巾首領聚眾起事,攻占了廣漢郡的綿竹縣(今四川綿竹東),殺死了縣令李升,進而進攻雒縣(今四川廣漢東),把益州刺史郤儉也殺了。黃巾軍隨即又進擊蜀郡(今四川成都)、犍為(今四川彭山東),旬月之內,連破三郡,聲勢極為浩大。黃巾軍一度發展到十余萬人,連巴郡(今重慶)的“板楯蠻”(少數民族)都參加了。不久馬相自稱為帝,率軍攻陷了巴郡,殺死了太守趙部。

黃巾軍的日益強大和燒殺擄掠,引起了益州門閥世族的極度仇恨,他們組織了數萬私兵,在益州府別駕從事賈龍的指揮下,經過連番大戰,擊敗了黃巾軍起義軍。

等劉焉到達益州時,益州的黃巾軍已經平定了。劉虞出京後沒有直接到益州,而是南下回到老家荊州江夏郡征募了幾百兵馬,然後溯江而上,大約半年後才到蜀郡。他本來以為到了益州後有一番血戰,誰知道天上掉下一個金蛤蟆,揀了一個大便宜。

賈龍把劉焉迎到了綿竹。劉焉看到這地方景色宜人,隨即就把治所定在了綿竹。他一方面獎賞平叛有功的賈龍等州郡官吏和門閥世族,一方面安撫接納離散叛亂的流民,深為百姓愛戴。初平元年左右,京畿一帶戰火連綿,南陽和三輔一帶有數萬戶流民湧入益州。劉焉從中征募青壯建立了動州兵,實力得到了迅速的擴展。

劉焉到益州時,帶了一幫人,有原侍中、廣漢人董扶,太倉令巴郡人趙韙、陳留人吳壹。諫議大夫呂常原本是為劉焉送行的,但由于京畿大亂,路途不通,也就留在益州為劉焉效命了。董扶、趙韙是益州人,而且都是名士。比如董扶,在洛陽的時候被稱為儒宗,兼通數經,善歐陽尚書,前後十次受辟三公府,公車三徵,名氣之大,在益州首屈一指。曾有號曰“致止(至止)”,意思是說“言人莫能當,所至而談止也”。至于趙韙,情況也大致差不多。劉焉為了在益州生存,當然要鼓勵和慫恿自己的部屬大肆擴展勢力了。

益州原有的門閥世族,象賈龍、任岐,都是根基深厚之輩,勢力自然很大了。

還有就是剛剛從南陽、三輔一帶逃難而來的“東州士人”。這些逃難而來的許多門閥世族都是世代權貴,一個比一個牛,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在他們眼里根本就是笑話。

幾方勢力隨即爭斗起來。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風暴雨 第二節

董扶、趙韙等人在劉焉的指使下,大力發展自己的勢力,隨即他們與賈龍等益州勢力發生了沖突。董卓就是在這個時候介入益州權勢之爭的。他比較看好賈龍這股根深蒂固的地方勢力,想借助賈龍之手除掉或者趕走劉焉,然後自己派個心腹去益州主掌軍政,這樣益州的賦稅就有了保證。

劉焉得知董卓介入了益州權勢之爭後,立即感到了危機。他馬上聯合了東州勢力和一部分益州其他勢力,于初平二年(191年)發動了一次突然襲擊,殺掉了賈龍勢力中的王咸、李權等十余人,逼得賈龍等門閥世族起兵叛亂。此時的劉焉已經羽翼豐滿,他甚至請出了青羌幫助自已,而賈龍和任岐(犍為太守)等人卻由于准備不足,很快兵敗被殺。

劉焉因此很生氣。這時,從關中和荊州不斷傳來各地州郡擁兵自重,互相征伐的消息,這使他突然萌發了切斷和朝廷聯系,斷絕和董卓奸侫往來,關起門來經營巴蜀的念頭。當然,董扶所言的“益州分野有天子氣”對他也有很大的刺激。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劉焉把目光投向了漢中郡的五斗米道。

進入益州的道路崎嶇難行,劉焉無須擔心各方勢力威脅到自己的安全,唯一讓他感到不安的是來自益州內部的禍患,這就是五斗米道。

五斗米道又叫天師道,和太平道一樣,都屬于早期的道教。張角率領太平道教眾在中原一帶發動黃巾大起義時,五斗米道的第二代教主張衡也在漢中率領五斗米道教眾發動了起義,兩者遙相呼應。當時朝廷稱張角的義軍為“蟻賊”,稱張衡的義軍為“米賊”。五斗米道的起義最後失敗了,張衡死後,其子張魯繼任。

劉焉于是下令招撫張魯,拜他為督義司馬,並私下派人慫恿張魯,勸他帶著五斗米道打回漢中去。張魯喜出望外,立即糾集人馬,在益州府別部司馬張修的幫助下,突然殺進了漢中。不久張魯就殺死了漢中太守蘇固,占據了漢中。可惜了蘇固,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

劉焉成功利用五斗米道的張魯控制了漢中,切斷了和關中、中原等地的來往,斷絕了和朝廷的關系。同時,他也把張魯這個隱患送出了巴蜀,一舉兩得。而張魯則利用劉虞的需要,占據了漢中,有了一塊自己的地盤,開始安安心心發展自己的五斗米道大業。

劉艾和田儀把益州發生的事仔細解說了一下。

“我看劉焉有割據稱霸的野心。”劉艾最後說道,“將來大人討伐逆賊,平定天下的時候,益州會是個很大的麻煩。”

董卓點點頭,笑著問道:“劉焉這麼相信張魯?如果張魯突然倒戈,巴蜀門戶大開,劉焉不就麻煩了?”

田儀暖昧地一笑,撚須說道:“聽說,張魯的母親長得很漂亮,經常出入府衙,和劉焉的關系非同一般。也許……有可能……”

董卓哈哈大笑,“莫非劉君郎(劉焉)也是此道中人?”

三人取笑了劉焉一番,隨即言歸正傳。董卓下令把劉焉的三個兒子左中郎將劉范、治書禦史劉誕、奉車都尉劉璋全部抓到郿塢來,“讓他的兒子給劉焉寫信,如果不把賦稅送來長安,就等著收人頭吧。”

“那關西的戰事何時展開?”劉艾問道。

“你親自到潼關坐鎮。”董卓指著劉艾說道,“西涼的韓遂、馬騰要派人去安撫一下,大散關方向由皇甫鴻駐防,武關方向由段煨駐防,其他各路大軍則集結于渭水下游的華陰和洛水下游的臨晉一帶,做出隨時攻擊河東和支援關西的姿態,以便牽制北疆軍的兵力。”

董卓拿起李弘的書信又看了看,“這頭豹子,從遠征大漠回來後,就沒有看到他發威了。”接著他抬頭看看劉艾,“還是打早一點好,越早越好,不能耽擱時間。”

****

正月中,塞外,雁門郡,白登山。

白雪皚皚,寒風呼嘯,戰旗獵獵,北疆軍艱難地行走在塞外茫茫的大雪原上。

李弘輕策飛雪,迅速登上了一處高地,這里就是著名的白登山。當年高祖皇帝率三十萬大軍禦駕親征,不慎中計,被匈奴單于冒頓以四十萬鐵騎圍于此山。駐馬于雪山之野憑吊先輩,李弘不禁感慨萬千。

高祖皇帝帶著一幫能征慣戰的文臣武將,打下了一片大大的江山。偉大的漢祚一直延續了四百年。四百年的基業,難道今天就要毀在我們這些無能的後輩手上?

望著眼前銀妝素裹,蜿蜒起伏的山巒,望著樹林里美麗的冰凌,李弘的思緒不禁飛回了晉陽,飛回了那間溫暖如春的帳篷里。自從娶了小雨和風雪後,自己心中的牽掛和思念不但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越來越濃,越來越深了。自已每每征戰在外,離多聚少,三個人難得坐在一起說說話,更難得手挽著手漫步在龍山幽靜的樹林內。平靜而美好的生活現在已經成了一種奢望。想到這里,李弘覺得非常的不安和歉疚。自己答應小雨和風雪的事,一件都沒有做到。沒有安甯,沒有快樂,沒有長久相守,自己帶給她們的只有思念,擔憂和離別。

天上又零星地飄下來小小的,潔白的雪花。雪花輕柔地落到臉上、手上,一股淡淡的冰涼和溫磐隨即緩緩的、悄悄地滲入身體里,流入心里。

李弘默默地看著手心里的一片雪花,雪花慢慢融化,然後變成一粒綻開的晶瑩水珠。這就像長公主的眼淚,就象長公主無助而無奈的悲傷,讓人心碎,讓人黯然魂傷。

長公主長大了,不再是永樂宮里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也不再是懵懂無知只知掩面哭泣的小殿下。她在這種嚴酷的環境里快速成長著,她的心智和才學就像她的相貌一樣,驚世駭俗。

一曲悲淒而憂傷的簫音,一滴溫潤的淚珠,這就是長公主送給自已出征的禮物。

李弘一陣心悸,感覺十分的難受。

“嗚……嗚……”

低沉而蒼涼的牛角號聲在雪原上響起,隨風傳去很遠很遠……

一種熟悉的東西忽然占據了李弘的心靈,深遂而廣袤……

煩躁、痛苦、憤懣、不安,各種各樣的情緒霎時間煙消云散。

李弘猛地脫下戰盔,散開長發,迎著呼嘯的寒風,縱馬狂奔,“呼……嗬……”

黑豹義從的將士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熟悉的瘋狂的歇斯底里一般的吼聲了,“呼……嗬……”

將士們心弦震顫,久違了沖天豪情和滿勝斗志突然間爆發了,他們望著飛馳的白馬,望著飄曳的長發,無不縱情狂呼:“呼嗬……呼嗬……”

激昂的號角聲沖天而起。

“呼嗬……呼嗬……”

在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中,李弘撥轉馬頭,迎著白登山,張開雙臂,仰天狂吼:“今天我李弘發誓,社稷不平,則頭可斷,發不可束。”

****

正月下,代郡,高柳城。

建威將軍閻柔、度遼將軍趙云、鷹揚中郎將鮮于銀、代郡太守牽招、黑翎王樓麓、舞葉王射墨賜、白鹿王鹿破風、飛狐王冉冉等北疆大吏和胡族諸王相迎于城外十里。

眾將看到披頭散發、威風凜凜的李弘,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無窮戰意霎時噴湧而出。

“大將軍,你又回來了……”白鹿王鹿破風高興地一把抱住李弘,用力捶了他幾下,“大將軍,好兄弟。”

李弘和眾將、胡族諸王或握手,或擁抱,鬧騰了很長時間。

李溯(小懶)仔細看看他,笑著說道:“大將軍還是這樣好,這才是我們熟悉的大將軍。”

李弘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長結實了,聽說你有兒子了?”

李溯笑笑,“大將軍也快了吧?”

李弘大笑,搖搖手,“最近可到盧龍塞去了?”

“去了,我年前去的。”李溯說道,“里宋他們的墓遷回去後,我還是第一次回盧龍塞。大將軍也打算回去看看?”

“有時間再去吧。”李弘笑道,“相信我很快就能重返盧龍塞。”接著他指著趙云問道,“子龍,文姬呢?可送回晉陽了?”

“應該快到家了。”趙云回道。

“打完這一仗後,你立即回晉陽迎娶文姬,不要再拖了。”李弘笑道,“蔡大人好象很著急,已經說了很多次了。”

眾人一陣哄笑。

樓麓大聲說道:“子龍,你一定要在云中大營娶親,這樣我們可以好好地熱鬧一下。”

胡族諸王對大漢國內的事非常關心。李弘安慰了他們一番,說朝廷和各地州郡之間確實有一些小矛盾,但主要戰事還是平定黃巾軍,所以大家無須擔心。

“大將軍,這次打仗,要不要征調鐵騎?”射墨賜問道,“如果大將軍需要的話,我可以讓射虎隨大人出征。”

“大將軍,你只要一點頭,我立即帶三千鐵騎追隨你左右。”樓麓急切說道。

其他幾位部落王也不落人後,表示願意遵從大將軍的號令。李弘拱手笑道:“謝謝諸位大王的盛情。我如果需要你們的幫助,當然不會和你們客氣。這次鐵騎南下,食物和草料有點緊張。請你們來,就是想暫時向你們賒借一點。”

這點小事,胡族諸王毫不猶豫,滿口應承。鹿破風說:“大將軍把我們當外人了。我們和大將軍是兄弟,大將軍要我們的性命都行,更不說部落的牲畜和草料了。大將軍要多少盡管說,至于賒借一事,不要再提。”

樓麓纏著李弘不放,三番兩次要求南下參戰。李弘不好讓他太難堪,于是小聲說道:“你仔細看看,哪些人隨我南下?你看到幽州將領了嗎?”

樓麓狐疑地四下看看,湊到李弘耳邊問道:“聽說大將軍要打白馬公孫瓚,是真的?”

李弘笑笑,不置可否。

“大將軍早就應該把他殺了。”樓麓恨恨地說道,“這個人是一條狼,殺人不眨眼,翻臉不認人,可惜大將軍還一直把他當朋友。大將軍知道他是怎麼殺我們烏丸人的嗎?”

“我們兩族之間的仇怨由來已久。你不能把所有的仇恨都記在公孫瓚一個人頭上。”李弘辯解道。

“那大將軍你呢?劉大人呢?為什麼你們不濫殺無辜?”樓麓咬咬牙,“此人不死,我烏丸人就永無安甯日子。我隨你一起去。”

“不行。”李弘斷然拒絕。樓麓氣得黑著一張臉不說話。李弘擔心他擅自率部南下,急忙解釋了一下。這次南下的形勢很複雜,我是不是和公孫瓚徹底翻臉,目前很難說。由于要考慮的因素太多,而北疆又經不起一場失敗,所以我這次幾乎把塞外的大軍全部征調南下了。這樣一來,大漠上的形勢必然會隨著大軍的離去而發生變化。

“大漠上如果發生什麼事,我只能靠你們了。”李弘鄭重地說道,“我征調部分匈奴鐵騎南下,征調日逐王劉冥和大都尉穆斯塔法南下,其背後目的是什麼,難道你一點都沒看出來?我還不是擔心大漠諸族互相爭斗,故意平衡大漠諸族的實力嗎?”

樓麓躬身受教,“我遵從大將軍的命令。”

“大漠諸族世代和睦相處,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李弘歎道,“但我希望,在你我有生之年,大漠上的諸族能和睦相處,即使這個和睦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十年,甚至五年,那也是一件好事。”

正月底的時候,厲鋒校尉姜舞、匈奴日逐王劉冥、匈奴大都尉穆斯塔法率軍到達高柳大營。

穆斯塔法很興奮,見到驃騎大將軍急忙大禮磕拜,“感謝大將軍給我這樣的機會。”

李弘把他扶起來,笑著說道:“你的先輩金日磾將軍功勳蓋世,你想趕超他,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現在機會給你了,功勳就要靠你自己一刀一刀去砍了。”

“絕不辜負大將軍的厚望。”穆斯塔法激動地大聲說道。

站在一邊的劉冥用手上的馬鞭敲了敲他的腦袋,“記住,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都是大將軍給你的。終此一生,你都要忠誠于大將軍,遵從于大將軍的任何命令。”

穆斯塔法漲紅了臉,再次跪倒發誓。李弘急忙阻止道:“只要你忠誠于大漢,忠誠于大漢皇帝陛下,終有一天,你會成就一番蓋世功業。”

趙云把穆斯塔法扶起來,親熱地替他拍去衣甲上的積雪。劉冥感慨地說道:“你姐姐在天之靈,如果看到大將軍和度遼將軍這樣愛護你,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趙云笑道:“潛思兄又想起了故人?”

李弘也關心地問道:“潛思,你娶親了嗎?”

劉冥苦澀一笑,搖搖頭。自己欠了玉雕太多,就算舍棄了性命,也無法補償她。李弘和趙云都知道劉冥性情剛烈,不好再勸。

接著,穆斯塔法指揮五千名來自烏拉爾山的漢軍鐵騎演練攻擊陣法。這五千人是從遷移到塞外的漢人流民中征募的,是他化了兩年心血精心打造的一支鐵騎。李弘看了很滿意,雖然這些人和匈奴鐵騎、風云鐵騎、度遼鐵騎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但隨著實戰經驗的增加,他們會迅速成長為一支攻無不克的真正意義上的漢軍鐵騎。

李弘重賞了穆斯塔法。兩年前李弘從大漠回來的時候,曾讓胡子、雷子和穆斯塔法組建訓練一支兩萬人的漢人鐵騎。現在看來,他們做到了,這支大軍可以用了。

晚上,李弘召集幾位將領在一起商討冀州戰事,李弘再次提到了大漠。大漠是不是真的穩定了?

姜舞回答說,南部大漠胡族眾多,許多部落間都有矛盾,但由于各部實力差距不大,互相牽制,暫時還能保持穩定。如果要出事,就是北部大漠。西部鮮卑大人邪歸逆和野狼王游騎這兩年為了爭奪牧場,屢次發生沖突。過去我們在大漠駐有大軍,雙方都比較克制和忌憚。現在我們的大軍幾乎全部撤走了,只剩下龐德和燕無畏的五千風云鐵騎。這五千鐵騎還能不能保持對胡族諸部的威懾,就很難說了。

劉冥認為不足為慮。漢北郡胡族諸部的實力占據絕對優勢,鮮卑三部目前還沒有實力起兵叛亂。大漠如果要發生沖突,最多不過是一些部落之間的小厮殺,這很正常。草原上的部落要想生存,就要不停地打仗、殺人,否則遲早都要給別人殺了。

八百里快騎急馳高柳城。

鎮護將軍張燕急報李弘,冀州戰局發生巨變,請大將軍速速南下。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風暴雨 第三節

大漢國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二月。

二月中,冀州,巨鹿郡,癭陶城。

驃騎大將軍李弘率領黑豹義從越過飛狐要塞,一路急馳,終于趕到了癭陶城。

七年前,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里,李弘和黃巾軍大戰于癭陶城。在千鈞一發之際,黃巾軍大帥張牛角突然中箭陣亡,形勢隨即急轉直下,李弘因此非常幸運地守住了癭陶城。今天,當他駐馬山岡,抬頭遙望巍峨雄偉的癭陶城時,心中不禁感慨萬千。他仿佛又回到了波瀾壯闊的戰場,聽到了驚天動地的戰鼓聲,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紛紛湧現眼前,酈寒、伏強,還有許許多多熟悉的將士,永遠倒在了這片土地上。

無論是黃巾軍大帥張牛角,還是巨鹿郡太守馮翊,還是雙方參戰的幾十萬將士,大家都希望通過這種血腥的殺戮找回失去的夢想,找回安甯和幸福。七年過去了,無數的死者早已被大家忘去,但活著的人竟然還在不停地殺戮,為生存、為找回失去的安甯和幸福而殺戮。何時才能結束戰爭,結束殺戮?何時才能找回失去的夢想?

料峭的寒風輕輕吹過,披散的長發微微飄動。李弘皺了皺眉,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兩年來,自己做了諸般努力,大漢的形勢不但沒有絲毫的好轉,反而越來越惡劣了。

上個月,張燕從不斷北上逃亡的流民嘴中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田楷和劉備率領大軍渡過黃河,向盤駐在青州北部郡縣的黃巾軍發起了攻擊。黃巾軍剛剛在東光大敗,將士們聞風喪膽,根本不敢迎敵,紛紛棄城向兗州的濟北、泰山、東郡等地逃亡,青州北部的平原、安樂、濟南和齊國四個郡縣很快陷落。據張燕的估計,最遲到二月,田楷和劉備就能打到青州南部的北海郡了。

很快,袁紹把同樣的消息送給了北疆軍。由于幽州軍的強悍攻勢,青州黃巾軍紛紛向兗州、徐州撤退。黃巾軍大帥司馬俱為了確保黃巾軍的生存,不顧嚴寒和大雪,以泰山郡為中心,指揮大軍向各路官軍發起了反攻。兗州牧劉岱、濟北相鮑信、東郡太守曹操、徐州刺史陶謙等人抵擋不住,連連後退。兗州東部幾個郡縣全部丟失,徐州北部幾個郡縣也再次易手。去年下半年的戰果轉眼就沒了。

同時,袁紹還告訴北疆軍,幽州軍的嚴綱和公孫范各自領軍占據了河間國和渤海郡。

至此,公孫瓚已經占據了冀州東部的三個郡國,如果田楷和劉備能在青州北部站穩腳跟,那麼,到三月的時候,公孫瓚至少可以控制冀州和青州兩地的七個郡國。擁有了七個郡國的公孫瓚不僅有了回旋余地和擴大了縱深,更重要的是擁有了七個郡國的錢糧和人口優勢。這將促使公孫瓚的實力迅猛增長。

公孫瓚這一招大大出乎袁紹和麴義的預料。幽州軍的主力雖然在甘陵城一帶牢牢牽制了北疆軍和冀州軍,但他們顯然已經意識到漫長的冬天將消耗自己的實力,幽州軍的諸多優勢將會隨著春天的到來而煙消云散,所以他們毫不猶豫,在惡劣的冬天里南下北上,給自己拓展生存的空間,力圖繼續保持和加強自己的優勢,確保占據冀州。

考慮到兗、青、徐三州愈加嚴峻的形勢和公孫瓚愈加強大的實力,袁紹再一次上書長公主,懇求朝廷立即增兵冀州。

張燕對黃河以南的形勢發展並不十分關心,他關心的是冀州。所以他急書李弘,要求在黃河化凌解凍之前,趁著田楷和劉備不能北上支援的時候,發動攻擊。

李弘迎著寒風,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要想不辜負先帝的重托,要想穩定社稷,要想讓百姓過上安甯的日子,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那就是武力平叛,以殺止殺。

今天的北疆已經度過了它最困難的時期,穩定的北疆和已經看到美好希望的北疆百姓將給予大軍將士以最大的支持和幫助。有了這個堅強的後盾,北疆大軍可以開始它艱難而血腥的征程,可以肩負起拯救和振興社稷的重任了。

李弘抬頭看看蔚藍色的天空,暗暗祈禱。

陛下,你曾想征服大漠,開疆拓土,建下萬世功業,臣為你做到了。今天,你要臣拱衛社稷,振興社稷,重建大漢的輝煌,讓大漢威震四海,臣也一定要為你做到。陛下,請睜開你的眼晴,保佑我,保佑大漢萬里江山。

李弘驀然仰天長嘯,“兄弟們,隨我進城……”

鎮護將軍張燕和當地官吏出城相迎。

張燕詫異地望著李弘披散的長發,半天沒有說話。

“飛燕,你怎麼了?”

“這才是我的大將軍。”張燕略顯激動地說道,“當年在晉陽,正是因為大將軍,我們才看到了希望。現在,我們更需要當年的大將軍帶著我們浴血奮戰。”

李弘心里一沉,急忙問道:“戰局再起變化?”

張燕苦笑道:“我特意趕到癭陶城來迎接大將軍,就是因為冀州戰局一變再變。目前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

去年十二月底,張燕率五萬大軍趕到了巨鹿郡的巨鹿城。

張燕自始至終沒有放棄對黑山黃巾軍的招撫,他不斷派人上山游說黃巾軍各部首領。去年一年,黃巾軍遭到了重創,先是白繞戰死濮陽,接著徐和,吳霸又在東光大敗,這沉重打擊了黃巾軍的士氣。一部分黑山黃巾軍首領對前途比較悲觀,于是帶著人馬到邯鄲受撫了。

一位地位較高的黃巾軍首領告訴張燕,由于冀州即將爆發大戰,于毒和眭固打算再次南下兗州會合司馬俱,二次北上攻打冀州。今年冀州形勢和去年明顯不同。北疆軍,幽州軍和冀州軍對壘于甘陵國,李弘、公孫瓚和袁紹要為冀州的歸屬激烈搏殺。大戰過後,三方傷痕累累,黃巾軍可以漁翁得利,趁機北上占據河北之地為發展根基。

張燕聞訊後,急忙派出斥候密切注視黑山黃巾軍的動向。正月底,于毒、眭固集結了近十萬黃巾軍向魏郡的東南方向攻擊。由于袁紹的大軍被公孫瓚牽制,無法回援阻擊,眼睜睜地看著黃巾軍占據了黎陽。

“二月下到三月初,黃河要解凍開河。黃巾軍將順利渡河進入兗州東郡,和司馬俱會合。”張燕說道,“如果我們在三月前後集中全部兵力擊敗了公孫瓚,隨即面臨一個難題,我們是繼續追殺公孫瓚,任由黃巾軍渡河北上,還是放棄追殺公孫瓚,轉而和黃巾軍交戰?”

無論北疆軍繼續追殺公孫瓚還是攻擊黃巾軍,都面臨腹背受敵,兩面作戰的艱難處境。這個時候如果袁紹趁火打劫,北疆軍就要三面受敵,形勢將非常危急。

張燕擔心的不是打仗。打仗,對北疆軍來說,不是什麼難事,比這更難打的仗都打了。張燕擔心的是冀州的郡縣和百姓。這仗一打,烽火連天,冀州十有八九要毀了,冀州百姓也要遭殃。北疆急需一個穩定、富裕、完整的冀州,而不是一片廢墟,幾百萬無家可歸的流民。

李弘拒絕了當地官吏的邀請,于城外紮下大營。他和張燕商討了很長時間,兩人一致認為袁紹故意給黑山黃巾軍讓出南下的道路,其目的就是為了誘使黃巾軍北上打冀州,繼而摧毀冀州。

“袁紹不是在拯救社稷,而是在敗亡社稷。”李弘憤怒地說道,“袁紹是條忘恩負義的狼。大漢國給了他袁家無數的榮耀和富貴,他不感恩圖叔,忠心報國,卻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張燕冷笑道:“在他的眼里,敗亡社稷的是你,禍亂國家的也是你,你就是一頭血腥殘忍的豹子,他恨不得把你剝皮抽筋。冀州算什麼?數百萬冀州百姓又算什麼?和大漢社稷比起來,和大漢五千萬生靈比起來,這一州之地,幾百萬口性命,算個屁啊。”

“這大概就是士人所謂的‘舍小利而顧大利’吧?”李弘嘲諷道,“早在袁紹舉兵討董的時候,他就這麼說了。”

“我看,這個‘大利’不是我大漢之利,而是他袁紹之利。”張燕恨恨說道,“殺了此人,天下可安。”

“殺袁紹?”李弘想了想,又看看張燕,“你的意思是……”

“先聯公孫瓚殺了袁紹,然後再擋住黃巾軍的北上。”張燕大聲說道,“我們甯願和公孫瓚平分冀州,也不願親手毀了冀州。”

李弘頓時明白了張燕的心思。張燕親自趕到癭陶城來迎接自己,說到底,還是為了黃巾軍的利益。張燕不願意看到黃巾軍自相殘殺。

如果按既定策略進行攻擊,四月前後,北疆軍勢必要兩線作戰。一部分軍隊要和渡河北上的黃巾軍展開激烈交鋒。雖然李弘答應過張燕和黃巾系將領,絕對不讓他們去攻打黃巾軍,但在黃巾軍主動攻擊他們的情況下,這個承諾就沒有意義了。不打也得打,否則就被黃巾軍殺了。

李弘和公孫瓚如果言和,冀州沒有大戰,黃巾軍無機可趁,自然不會北上。這時黑山黃巾軍和青州黃巾軍為了生存,只好以泰山為中心,打下一片地盤。兩支黃巾軍會合後,實力大增,生存絕對不會有問題。

此計符合黃巾軍的利益,也符合公孫瓚的利益,但損害了朝廷的利益,損害了北疆的利益,無助于拯救社稷的大業。

黃巾軍沒有了北上奪取冀州的指望,只好一心一意在兗、青、徐一帶求發展,實力會越來越大。公孫瓚得到了鞏固實力的時間和地盤,將來絕不會滿足于半個冀州。袁紹更不能殺,袁紹一死,袁閥的分裂也就不存在了,袁紹的實力隨即歸了袁術。袁術一人獨大,這是任何人都不願意看到的一件事。

張燕似乎有點心虛,對自己提出的建議沒有做出更詳細地解釋。他靜靜地坐在一邊,等待著李弘的回答。

李弘沉默良久,他覺得還是解釋清楚為好。張燕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事情有輕重,個人事情不能帶到這種事關社稷振興的大事里。

李弘隨即把聯合公孫瓚誅殺袁紹,抵禦黃巾軍北上的後果做了一番分析。所有勢力都強大了,唯獨朝廷和北疆陷入了困境。“如果將來董卓、袁術和公孫瓚聯手攻打北疆,我們怎麼辦?誰來幫助我們?青州的黃巾軍會幫助我們嗎?”

李弘拍拍張燕的肩膀,鄭重地說道:“社稷穩定了,中興了,大漢強大了,百姓才能過上安甯富足的日子。現在任何一方勢力的強大,都意味著更多的戰亂、貧窮和死亡,都會給朝廷振興大業造成巨大的阻力。飛燕兄,這也是‘舍小利而顧大利’的事,難道你不理解?”

張燕輕輕歎了一口氣。

當他看到李弘披散著頭發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自己的提議會遭到拒絕。李弘殺機已動,心意已決。公孫瓚也好,袁紹也好,黃巾軍也好,他都要殺之而後快,再沒有力量可以阻止他了。

“我和云天、棲之(楊鳳)商量了一下,要想最大程度減少戰亂對冀州造成的損失,避免出現大軍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面,唯一辦法就是一戰解決公孫瓚。即使打不死他,也要把他打的一蹶不振,再無還手之力。”張燕指著地圖上的界橋說道,“我們打算把戰場選在這里。”

李弘看了一下,擔心地問道:“飛燕兄,這是大賢良師……將士們的士氣會不會受到影響?”

“這個地方,是我們的死地。”張燕激動地說道,“當年,皇甫嵩屢攻廣宗不下,于是以驕兵之計,夜襲大營,率軍突破界橋,殺進了廣宗城。大賢良師被破棺戮尸,頭顱被砍下送到洛陽。五萬黃巾軍將士至死不降,投河而死。”張燕一拳砸到地圖上,“我把戰場擺在這里,就是告訴將士們,此仗有死無生。過了界橋,就不要再回頭。”

****

二月中,冀州,巨鹿郡,廣宗城。

李弘率三千黑豹義從到達廣宗城。

軍議上,楊鳳詳細解說了界橋之戰的部署。

為了搶在黃巾軍北上渡河之前徹底擊敗公孫瓚,北疆軍打算在二月下發起攻擊。此時黃河尚未開河,田楷和劉備的大軍無法渡河北上回援,正是擊敗公孫瓚的最好時機。

公孫瓚的大軍目前屯兵甘陵城,人數大約在八萬到十萬左右。如果公孫瓚在休戰期間把所有黃巾軍俘虜全部征募入軍,幽州軍的人數至少有十五萬到二十萬。考慮到糧草軍械等原因,楊鳳認為,公孫瓚真正能投入戰場的軍隊人數,最多不超過十萬人,精銳兵力不會超過五萬人。

北疆軍目前有兩萬人屯兵于界橋兩岸,五萬人屯兵于距離廣宗城一百二十里的巨鹿城,還有兩萬鐵騎正在路上,五天之內將到達癭陶城。九萬大軍將全部投入戰場。

從北疆運來的糧草軍械已經陸續到達邯鄲城,冀州送給北疆軍的糧草輜重已經囤積于廣宗。常山國相田完和中山國相孔宣從流民中征募了三十萬民夫,目前也已經抵達邯鄲和廣宗城一帶。

楊鳳最後看看諸將,大聲說道:“趙云將軍的鐵騎到達癭陶城後,攻擊開始。”

眾將轟然應喀李弘站起來,說了幾句鼓氣的話,然後說到了青州黃巾軍的問題,“我們的目標是大漢社稷的穩定,而不是河北之地的穩定,所以青州黃巾軍必須要解決。解決的辦法不是殺戮,而是招撫。你們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你們也許還擔心青州黃巾軍渡河北上後,我們將陷入兩線作戰。”李弘笑道,“我看,我們不止要兩線作戰。如果田楷和劉備率軍北上支援公孫瓚,而袁紹又在背後給我們一下,那我們就要同時應付四個戰場。”

眾將暗自驚凜。

“怕什麼?”李弘突然高聲說道,“北疆軍這幾年打過幾次勝券在握的大戰?沒有,我們至今沒有打過一次勝券在握的大戰,但我們打贏了所有的大戰。”

“沒有我們北疆軍打不贏的仗,沒有我們北疆軍打不贏的敵人。”

眾將為李弘的豪氣所感,無不信心倍增,齊聲歡呼。

****

二月中,冀州,魏郡。

李弘書邀袁紹,到清河岸邊一晤。

袁紹身份很特殊,不可能到廣宗拜見李弘,而李弘也不想自降身份去拜會袁紹,所以李弘就想了這麼個折中的辦法,大家到清河相晤。

袁紹帶著審配、郭圖,一百親衛,早早來到清河相候。

突然,激昂的號角聲劃空而起,一支鐵騎大軍由天地之間奔湧而出,猶如颶風一般呼嘯而來。

袁紹臉色大變,“快走,快走,那是風云鐵騎……”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風暴雨 第四節

沮授一把攔住撥馬欲走的袁紹,“大人這是何意?”

一旁的郭圖望著遠處急馳而來的鐵騎大軍,驚慌失措地說道:“我們上當了,李弘要殺大人。”

“胡扯什麼?”沮授鎮定自若地說道,“李弘不是要殺大人,而是想以鐵騎威懾大人,逼迫大人和他聯手攻擊公孫瓚。”

袁紹冷笑道:“李弘是個瘋子,誰知道他會干什麼?走,快撤……”

一百親衛簇擁著袁紹如飛而去。

沮授一邊策馬狂奔,一邊不停地回頭觀看。

“嗚……嗚……”號角聲此起彼伏,聲震四野。

遠處的鐵騎大軍漸漸慢了下來。一匹白馬脫穎而出,風馳電掣一般狂追而來。其後一字排開十騎衛士,打馬跟隨。

沮授仔細看了一下,確定鐵騎大軍己經停了下來,這才舉手高呼,“大人……大將軍獨自前來……”

袁紹回頭看看,憤怒地喊道:“不要睬他,我們走……”

沮授大聲說道:“大人,我們需要和大將軍見一面,以確定北疆軍的想法。這對我們有好處。”

“他有什麼想法對我來說並不重要。”袁紹一鞭抽下,高聲叫道,“我只要他和公孫瓚打起來。走,我們回營。”

沮授猶豫了一下,猛然拉住馬僵,“大人先走,我去會會他。”

袁紹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揮手命令隨侍左右的親衛,“留下五十騎保護沮大人,其他的跟我走。”

沮授看到了李弘。他和過去一樣,陳舊的皮甲,拔散的長發,唯獨不同的是,他剛毅的臉上長滿了短短的黑須,看上去更加沉穩和威猛。

“大將軍,七年不見。你還好嗎?”

“沮大人別來無恙。”李弘躬身為禮,笑著說道,“我好不好,沮大人應該一清二楚。”

沮授笑笑,指著遠處的鐵騎大軍說道:“大人這是何意?”

“何意?”李弘臉色猛地一沉,把袁紹破口大罵了一頓。他從袁紹擁戴劉虞為帝罵起,一直罵到了袁紹搶占冀州為止,“我要問問他,冀州到了他手里為什麼馬上變成了這個樣子?到底是公孫瓚要強占冀州,還是他要摧毀社稷?他沒這個本事,就不要做冀州牧。現在冀州亂成這個樣子,都是他的責任。”

沮授若有所思。

李弘指著袁紹消失的方向,怒氣沖天地說道:“請沮大人回去告訴袁紹,叫他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如果沒有治理冀州的本事,立即上表朝廷,主動請辭。”

沮授避而不答,恭恭敬敬地問道:“大將軍這次帶了多少人馬到河北?”

“就這三千人。”李弘用手中馬鞭指指遠處的鐵騎大軍,“北疆沒有軍隊支援冀州了。現在塞外屯田未成,百姓困苦,而大漠胡族諸部又摩擦不斷。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不敢征調塞外大軍南下。”

沮授稍加遲疑,又問道:“大將軍,我聽說北疆最近在荊、豫、揚各地購買了大量的糧食,還在中山、常山征募了幾十萬民夫,難道這都是大將軍的疑兵之計?”

“哼……”李弘冷笑,頗為自負地說道,“對付公孫瓚,兩萬人足矣。”

沮授眼里飄過一絲嘲諷之色。

“袁紹這個冀州牧如果還想干下去,叫他三天後,兵發甘陵國,和我北疆軍同攻甘陵城。”李弘非常張狂地說道,“袁紹心里怎麼想的,我一清二楚。他想消耗我北疆軍的兵力,是不是?你告訴他,他要是不進攻公孫瓚,我立即和公孫瓚言和,這個冀州牧,三天後就是公孫瓚的。”

沮授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大將軍,你可是我本朝柱石,大漢的驃騎大將軍,不能這樣驕恣枉法……”

“你說我嗎?”李弘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驕恣枉法?那袁紹呢?是誰把冀州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接著他瞪著沮授說道,“袁紹是不是想趁著我和公孫瓚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出手打我,以便漁翁得利?”

沮授還想辯解,李弘揮手制止了他,“三天後,如果袁紹不打公孫瓚,我就打他。”

沮授匆匆回到大營,把李弘的一番話對袁紹說了一遍。

袁紹和諸多僚屬商議了很長時間,無法確定李弘的話是真是假。

沮授、田豐、荀諶等人都認為塞外的北疆軍已經南下或者正在南下,以李弘的性格和用兵,他絕不會打這種必敗之仗。但袁紹和審配等人不認同這種觀點。袁紹認為李弘這個人打仗,無法用常理去揣測,他還特意對眾人講述了當年的翼城大戰。當時李弘處于絕對劣勢,但他依靠惶中羌的倒戈一擊,竟然奇跡般地打贏了。

“大人的意思,是說公孫瓚招降的青州黃巾軍可能臨陣倒戈?”耿苞疑惑地問道。

“楊鳳、王當、孫親這些人過去都是黃巾軍的首領,以他們的能力,策反一部分幽州軍里的原黃巾軍將士很正常。”審配說道,“聽說,最近黑山的部分黃巾軍跑到邯鄲受撫了。由此可見,李弘說他能戰勝公孫瓚,其信心定然來自于青州黃巾軍的倒戈一擊。”

“我看,李弘急于擊敗公孫瓚。”袁紹背著手,在大帳內一邊走動,一邊說道,“他今天帶著三千鐵騎來威脅我,可見他非常著急了。為了避免北疆軍在未來幾個月里陷入兩線作戰,他必須要立即展開攻擊。”

袁紹隨即說了自己的打算。目前黃河還沒有解凍開河,于毒和眭固的黃巾軍正滯留于黎陽一帶。如果他們能在三月初渡河南下會合司馬俱,那麼,黃巾軍最早也要到四月前後才能北渡黃河攻擊冀州。公孫瓚肯定可以堅持到四月,但黃巾軍會不會在四月北上?

去年東光一戰,三十萬青州黃巾軍全軍覆沒,因此,袁紹並沒有把握青州黃巾軍會再次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二次北上征伐。為了確保黃巾軍能在四月渡河北上,袁紹認為首先要保證黑山黃巾軍能在三月的時候渡河南下,其次要切斷黑山黃巾軍返回黑山的道路,逼迫他們迅速南下。

為了順利切斷黑山黃巾軍的後撤之路,袁紹打算答應李弘的要求,大張旗鼓地出兵甘陵國,欺騙和麻痹黑山黃巾軍。等黑山黃巾軍渡河之後,大軍立即脫離甘陵國戰場,以最快速度殺向黑山。

能不能順利攻占黑山,掃清盤駐黑山的黃巾軍,直接關系到河內的穩定和大軍進駐洛陽後的安全。為此,袁紹命令兗州的各路大軍適當後撤,讓于毒和眭固帶著更多的黃巾軍渡河南下,同時命令東郡太守曹操率軍趕到黑山相助。

袁紹還急書屯兵陳留的袁譚、高干,盡快發動對豫州的攻擊,以便和劉表前後夾擊袁術。

“北疆軍丟失了豫州,關西戰場和冀州戰場又同時陷入苦戰,在這種情況下,李弘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洛陽,轉而集中兵力攻打冀州。”袁紹最後說道,“這個辦法和我們過去所定的計策相比,有兩點不同。一是我們的大軍要離開魏郡進入甘陵國,魏郡的各城要加強駐防,以免遭到黃巾軍的侵襲。二是曹操到黑山和我們一起攻殺黃巾軍。曹操來了,我們的實力就強了,同時,我們還能抽調一部分兵力駐防魏郡。”

袁紹停下腳步,看看眾人,神情凝重地說道:“由于公孫瓚占據了渤海和河間國,導致今年我們的錢糧供應非常緊張。現在我們不但要給自己的大軍供應糧餉,還要給北疆軍供應糧餉,我們已經難以為繼了。幾個月後,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拿下洛陽和豫州,大軍的一部分糧草輜重就只能依靠魏郡來提供。因此,魏郡的穩定和安全,對我們來說極為重要,不容有失。”

****

公孫瓚接到了李弘的書信。

李弘在書信中說得非常客氣,說伯珪兄在東光之戰中擊敗了三十萬青州黃巾軍,立了大功。今長公主以天子命,下旨拜兄長為奮武將軍,薊侯。聖旨和印綬我已經讓信使帶過去了,請兄長拜領。然後李弘言詞懇切,仔細敘說了朝廷和北疆的諸般難處,希望公孫瓚能以社稷為重,立即罷兵。李弘甚至答應公孫瓚,只要他能罷兵不戰,不但可以駐軍冀州,自己還願意上書長公主和朝廷,舉薦他為冀州牧。當然,前提是他必須把袁紹逼走。

最後李弘說,我欠了兄長一頓酒,一直想找個機會請兄長一醉方休,不知兄長能否到界橋一聚?

聖旨和奮武將軍的印綬,公孫瓚收下了,但他拒絕了李弘的邀約,不願意出城和李弘相見。

長史關靖仔細看了李弘的這封書信,他認為李弘這是在故意拖延決戰的時間,北疆軍的援軍可能正在趕赴冀州的路上。

從十二月底到現在,幽州軍派出了上千名斥候到中山、常山和趙國一帶打探軍情,但一直沒有發現北疆援軍的蹤跡。依照關靖和嚴綱等人的猜測,北疆援軍可能的確還沒趕到冀州,因為北疆軍的一部現在正在關西和董卓交戰,能趕到冀州支援的只有塞外大軍。北疆的塞外大軍從接到命令到集結,需要一段時間,再加上又是嚴冬,大雪紛飛,道路阻絕,塞外各部大軍能在兩個月內完成集結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從塞外的云中、五原等地到冀州的巨鹿郡,有兩千多里路,也就是說,北疆的塞外大軍至少要到三月下或者四月初才能到達戰場。

關靖和嚴綱等人的意見是,立即向北疆軍發動攻擊。

公孫瓚也同意關靖的意見,但考慮到雙方兵力對比,幽州軍沒有絕對優勢,所以公孫瓚對是否立即展開決戰很猶豫。

目前北疆軍和袁紹的大軍加在一起將將近五萬人。幽州軍能上戰場的雖然有十萬人左右,但其中主力只有三到五萬人,這還包括幽州的一萬鐵騎。公孫瓚想等到三月初,田楷和劉備的主力大軍回援之後再展開決戰。

關靖不同意。他給公孫瓚詳細分析了冀州目前的形勢,尤其是黃巾軍的動向。田楷和劉備在青州奮戰了兩個多月,奪取了青州北部四個郡國,把幾十萬黃巾軍趕了出去。黃巾軍的生存越來越難。這個時候,如果冀州大亂,黃巾軍見有機可乘,必定會二次北上,而兗、青、徐三州的州郡大吏當然是願意幫黃巾軍這個忙了,他們巴不得黃巾軍北上。黃巾軍北上之後,局面將不可收拾,所以,關靖極力主張公孫瓚先擊敗北疆軍,然後再全力對付北上的黃巾軍。

公孫瓚笑道:“士起,你的意思是,我們和袁紹言和?”

“袁紹突然從黑山撤兵,屯兵于清淵,其目的太明顯了。”關靖笑道,“袁紹是什麼人?他難道不知道冀州是個死地?袁紹的根基在豫州,而袁紹的野心是圖謀天下。所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削弱北疆和我們的實力,為他將來順利占據洛陽,稱霸天下做准備。”

“現在北疆軍援軍未到,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聯合袁紹重創北疆軍,把北疆軍徹底趕出冀州,然後我們再調頭對付黃巾軍。”關靖從容說道,“我們和北疆軍打,和黃巾軍打,實力消耗非常大,這是袁紹願意看到的結果,而他自己又沒有任何損失,他為什麼不願意?”

“只要袁紹按兵不動,北疆軍的兩萬人就死定了。”關靖興奮地說道,“我們還是采用磐河的辦法,大量消耗黃巾降兵。這兩個月沒有給他們發軍餉,這些人頗有怨言。哼……沒有大人的仁義,他們早就是白骨了,哪里還有飯吃,還有衣穿?”

“正好我們的糧食不多了,死個五萬、八萬的最好,能解決大問題。”嚴綱笑道,“將來他們如果臨陣倒戈,我們就慘了。只要我們主力還在,黃巾軍就不足為慮。”

公孫瓚想了一下,點點頭,“急書田楷和劉備,讓他們帶著大軍盡快趕到黃河岸邊。只要開河,就立即來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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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李弘率領大軍離開界橋,向一百里外的甘陵城進發。

同一天下午,公孫瓚接到消息,立即率軍迎上了李弘的大軍。

雙方在距離界橋五十里的夕烽亭相持。

也在這一天,袁紹率軍離開了清淵城,向甘陵城方向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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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冀州,魏郡,鄴城。

清晨,東方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古老的鄴城掩映在淡淡的薄霧中。

城樓上的衛兵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向城外望去。

驀然,他睜大眼睛,張嘴發出一聲恐怖嚎叫,“北疆軍……豹子……”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風暴雨 第五節

密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隊鐵騎沖出霧靄,越過密密麻麻的士卒,直達陣前。

戰馬猛地刹住身形,揚蹄長嘶而立。張燕面色冷峻,穩坐馬上向遠處的城樓望去。

迎風飄揚的大纛矗立于云霧之中若隱若現,來回奔跑的人影依稀可見,急促而猛烈的戰鼓聲響徹了鄴城上空。

黃巾軍多少次想占據這座古城,但每次都無功而返。不是因為這座城池高大堅固,而是因為它在冀州的特殊地位,使得官軍上上下下誓死血戰,堅決不讓它落入敵人之手。大賢良師張角、黃巾大帥、自己的義父張牛角都未能實現的願望,自己能否實現?張燕咬咬牙,冷哼了一聲。

從接到驃騎大將軍李弘的軍令開始,張燕就在籌劃著冀州戰事。要想取得冀州戰場的勝利,必須要取得先機,拿到戰場的主動權。而要想占據先機,首先就要拿下鄴城,拿下魏郡,把袁紹趕出去,以確保北疆軍不會腹背受敵。

目前冀州戰場上,麴義的軍隊人數有限,只能起到牽制和誘敵的作用,真正解決問題的是塞外援軍。為了能讓塞外的援軍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冀州,達到奇兵致勝的效果,張燕到了雁門郡的平城屯田區後,命令五萬剛剛由塞外邊軍轉為屯田兵的士卒們一律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佯裝成民夫,分成數隊,帶著糧草輜重,急速南下。

麴義兵退廣宗城後,立即按照張燕的要求,在距離廣宗城百里之外的巨鹿城興建了一個巨大的糧草輜重營。這五萬援軍先後于十二月中前後進駐巨鹿大營。由于這五萬大軍來得早,行蹤又非常隱蔽,公孫瓚和袁紹派出去的斥候都沒有發現。他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壺關和飛狐要塞兩地,根本沒有想到北疆軍的援軍早已進入冀州,而且還就在戰場後方很近的地方。

巨鹿城距離鄴城將近三百里。張燕帶著佯裝成民夫的五萬大軍,晝伏夜行,于列人方向渡過漳水河,然後連夜疾行一百二十里,于拂曉時分悄無聲息地包圍了鄴城。

傳令兵縱馬狂奔,從各處飛馳而來。

東門、西門、南門都已完成包圍,隨時可以發起攻擊。

張燕看看越來越濃的大霧,大聲命令道:“急令王當、孫親、于氐根三位大人,立即按排各部將士就地休息。”

接著他指著斥候部的軍司馬李煊問道:“文烈,北門情況怎麼樣?彭烈的大軍是否已經准時到達?”

鄴城北門外是漳水河,張燕特意在河對岸安排了一支大軍,阻擊和捕殺妄圖渡河而逃的敵人。李煊躬身回道:“剛剛接到消息,彭烈大人已經率軍趕到對岸。不過……”他笑著說道,“漳水河正在化凍,冰層很薄,敵人逃不過去。”

“不要大意。”張燕說道,“袁紹和他許多部下的家眷都在城里,如果能抓住,對我們大有好處。”

李煊眼里露出仇恨之色,手中的馬鞭突然狠狠地抽到了地上。他剛剛從黑山下山投靠張燕,對袁紹和冀州府的一幫官吏痛恨至極。張燕皺眉看了他一眼,大聲說道:“文烈,我警告你,這是北疆軍,擅自屠城是重罪,你不要給我找麻煩。”

“大帥,白帥死了,死在袁紹之手,這個仇豈能不報?”李煊激動地吼道。

“拿下鄴城,就是報仇。”張燕用手中的馬鞭拍拍李煊的肩膀,“屠城其實並不能報仇,只會禍及無辜。我再說一遍,如果你敢違抗軍紀,我就殺了你。”

全身甲胄的袁熙手握劍柄,意氣風發地站在城樓上,對身旁來來往往、驚惶失措的士卒們不屑一顧。

“許大人,北疆軍現在正在界橋一帶和公孫瓚激戰,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袁熙十分懷疑地說道,“是不是他們看錯了?”

許攸努力睜大眼睛,意圖透過濃霧看清遠處的一切。他疑惑地搖搖頭,沒有回答袁熙。他不喜歡這位英俊瀟灑,自命不凡的二公子。這位二公子好音律辭賦,為人驕傲,很有些孤芳自賞的味道,相比大公子袁譚的沉穩和謙恭,他在許多方面要遜色許多。

袁熙瞥了他一眼,笑道:“許大人,你搖頭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城下真的是北疆軍?”

站在一旁的陳琳說道:“也許是黑山黃巾軍在打著黑豹戰旗招搖撞騙。不過,最近沒聽說有黃巾軍打到鄴城附近啊?”

袁紹從黑山撤軍後,為防止留守在黑山的黃巾軍趁機下山攻打魏郡,他在黑山一帶布下了大量斥候。只要黃巾軍下山,消息立即就會送到鄴城。陳琳的疑惑也是站在城樓上其他官員的疑惑,大家幾乎一致認為,城下的大軍是黑山黃巾軍,而且人數不多,對鄴城形成不了威脅。

許攸側耳傾聽了很長時間,然後嘴角上泛起了一絲嘲諷之色。他抬頭看看天,大聲說道:“立即派人從北門出城,急報大人,北疆軍已經秘密趕到冀州,現正在攻打鄴城,請大人速速回援。”

袁熙和眾人臉色一變,誰都沒有說話。許攸轉臉看看稍顯驚愣的袁熙,手指濃霧深處,“你們聽聽,仔細聽聽……城外一點聲音都沒有,黃巾軍能做到嗎?如果是黃巾軍,外面早已是戰鼓喧天,人聲鼎沸了。這是北疆軍,而且是北疆軍的主力。快啊,你還愣著干什麼?快下令啊。大人如果不能及時回援,我們今天就死在這里了。”

許攸一句話,頓時驚醒了眾人。大家和黃巾軍打了幾年戰,這點常識還是有的。只不過事出突然,剛才一陣驚慌,把這個細節都忘了。

袁熙心慌意亂,急忙下令。如果城外是黃巾軍,鄴城當然是固若金湯,但如果是北疆軍,鄴城就危險了。

“子遠,難道李弘沒有去界橋?或者……”陳琳遲疑道:“這是塞外來的援軍?”

“李弘打仗向來不依常理,我也不知道。”許攸擺擺手,焦急地說道,“我早年就認識他,我知道他非常狡猾。但誰能想到,冀州大戰的第一戰,李弘竟然選擇了鄴城。奇兵?這支奇兵從何而來?”

“快,傳令,傳令……命令三千守軍全部上城。”袁熙雖然很驚懼,但舉手投足間,依然很有幾分儒雅之氣,“冀州府立即就地征調城中百姓幫助守城。”

許攸神情一呆。三千人?三千人能守到大軍回援嗎?此去界橋四百多里。大軍日夜兼程的往回趕,至少也要兩三天的時間,還來得及嗎?

時間不長,一個剛剛出城的斥候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大人,北門被敵人封鎖,我們沖不出去。”

袁熙和許攸等人面面相覷,心里冰涼的。

這個斥候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鮮血染紅了後背,狼狽不堪,“大人,出城求援的十幾個弟兄都被殺了,到處都是敵人,怎麼辦?”

許攸劇烈地喘了幾口氣,振臂高呼:“准備死戰……”

塞外的各部軍隊原來都是駐守關隘和城池的,李弘裁軍後,這些軍隊由各部的軍司馬統領南下到雁門郡的平城屯田。張燕把他們帶到冀州後,依照李弘的軍令,進行了一次整軍。

原麴義統轄下的三支大軍補足了人數,每軍八千人。楊鳳、文丑和徐晃各領一軍。徐晃能以行中郎將的身份獨領一軍,得益于麴義和楊鳳的舉薦。兩人都認為,徐晃是個用腦子打仗的人,應該予以重用。

張燕從受撫的黑山黃巾軍中征募了一批青壯之士,湊足五萬人,組建了五支軍隊,每軍一萬人。自己獨領一軍,另外抽調王當、孫親、于氐根和彭烈四人各領一軍。如今這五萬大軍都在鄴城城下列陣以待,准備發動攻城大戰。

金色的陽光穿透乳白色的霧靄,輕輕地灑在了大地上。

鄴城上空的霧越來越淡。大纛在風中狂舞,發出巨大的聲響。城上的人屏住了呼吸,目不轉晴地望著遠處,任由心髒劇烈地跳動著驀然,大霧散去,氣勢雄渾的大軍方陣豁然躍入了每一個人的眼簾,震駭了每一個人的心靈。

袁熙絕望地呻吟一聲,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握住劍柄的右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許攸眼睛霍然瞪大,盯著大軍後方高高飄揚的“漢”字大纛和黑豹戰旗,臉色霎時蒼白。

驚叫聲和淒厲的狂呼聲在沉寂片刻以後,突然爆發,“豹子……北疆軍……”

“擂鼓……擂鼓……”

“死守鄴城……援軍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張燕抬起頭,眯著眼睛望著嬌嫩的太陽,全身上下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身心一片甯靜。

無論雁門關大戰還是塞外大戰,他都沒有這一刻的愜意和溫馨,這是一種回家的心情,一種走在泥濘土地上享受著細細春雨的欣喜,這是一種歸宿。打下冀州,在北疆軍強大的武力下,河北之地將和北疆一樣,得到休養生息,苦難的百姓再也不需要跋山涉水,遠赴塞外尋找生存的希望了。

大師……爹……黃巾軍的血不會白流,黃巾軍數百萬生靈不會白死,黃巾軍將為自己的夢想浴血奮戰,至死不休。

“舉起大旗……”張燕慢慢閉上眼睛,揮手說道。

戰鼓聲沖天而起,驚天動地。

黃巾軍的杏黃色大旗突然豎起。

它緊緊地靠在大漢戰旗的左側,迎風獵獵作響,桀驁不馴,狂放不羈。

數萬將士心弦震顫,累累血仇霎時間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憤怒,無數雙手臂同時舉起了武器,吼出了他們心中最強烈的願望:“殺……”

“傳令各軍,全力猛攻,猛攻……”張燕猛地睜開眼睛,舉手狂吼,“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鄴城。”

長箭如云,遮天蔽日。

人如狂潮,吼聲如雷。

鄴城上空烏云密布。伴隨著驚心動魄的刺耳厲嘯,血戰的帷幕瞬時拉開。

袁熙經曆過幾次戰陣,但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瘋狂的血腥大戰。他見識過密集的箭陣,但從來不知道世上如此威力驚人的箭陣。他非常懼怕,抱著腦袋蜷曲著身軀躲在牆根下,大聲呼喊著,聲嘶力竭地叫著。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喊什麼,但唯有這樣,才能減輕自己心里極度的恐怖。

寬大而深長的城牆上,幾排盾牌手高舉盾牌奮力支撐,他們想等到北疆軍的箭陣停止後,掩護身後的弓箭手展開還擊。但北疆軍的箭陣太密集太犀利了,其強悍的殺傷力不但撕開了盾牌,更把盾牌後的士卒射穿射透,更有士卒不堪連受重擊,被長箭的沖擊力撞出城牆,墜落于地。

北疆軍的士卒迅速在護城河上架起梯橋,攻城的幾支突擊屯呼嘯而過,立即展開奪城血戰。

一字排開的一千台弩炮在瘋狂吼叫了一刻時間後,停了下來。

一萬名強弓手隨即推進,長箭向城內延伸射擊。

被臨時組織起來幫助守城的百姓猝不及防,遭到了迎頭痛擊,臨近城門的幾條街道上立時鋪滿了尸體。

許攸的發冠給長箭射毀了,披頭散發的,十分狼狽。他倒拖著長劍,一邊飛奔,一邊高呼:“反擊,反擊……北疆軍上城了……”

袁熙遠遠看到許攸,就象看到救命稻草一樣,飛身躍起,“許大人,快走,快走……”

許攸一把推開他,回頭沖著跟在後面的幾個親衛大聲吼道:“快,掩護公子離開,快……”

親衛們一擁而上,不容袁熙說話,半架半拖著,飛一般向城下沖去。袁熙慌亂中立足不穩,被一具尸體絆倒了。親衛們手忙腳亂,抓手的抓手,抓腳的抓腳,倒拎著就跑。

北疆軍突前將士沖上城樓,勇不可擋,所向披靡。幾個冀州軍士卒抵擋不住,撒腿就跑。許攸沖上去一劍刺死了一個,“給我滾回去,殺,殺死他們……”

冀州軍剛剛殺退北疆軍的第一次攻擊,北疆軍的長箭和弩炮就展開了第二輪密集攻擊,接著第二批突擊屯再上,根本不給冀州軍任何休息的時間。

張燕連續下令,攻,攻,攻下城池為止。

鄴城上下殺聲震天,血肉橫飛。

黃昏,暮色降臨。

鄴城東門。

驍騎中郎將王當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手中的馬鞭不時抽到地上,濺起一層層泥土。如果不是手下親衛的阻攔和張燕的命令,他早就按捺不住親自沖了上去。

前方再次傳來撤退的金鑼聲,王當實在忍不住,一腳踹到身邊的輜重車上,破口大罵,“這也是北疆軍?黃巾軍?兩年不打仗了,連仗都不會打了。當年打胡人的勇氣哪去了?鄴城能有多少人防守?有五六千就頂破天了。幾千人守的一座城池,五萬人竟然久攻不下,丟人丟到家了。不行,我親自帶人上去,天黑之前,一定拿下鄴城。”

親衛們也是一肚子火,這時也不阻止了,一個個躍躍欲試。

軍司馬李煊飛馬而來,“大人有令,連夜攻城。”接著看著王當,欲言又止。

王當冷笑道:“大人還說什麼了?是不是讓我在這里點火堆?”

李煊尷尬一笑,然後飛身下馬,湊到王當邊上,“黑子哥,我們多年兄弟了,你能不能讓我帶一屯人馬殺上去?我保證打開城門。”

王當瞅了他一眼,“當年在白帥手下,你既沒有奪過旗,也沒有斬過將,你行嗎?”

李煊大為惱火,臉紅脖子粗的,拍著胸脯,連連發誓。

王當呵呵一笑,“這可是你自己假傳命令要去的。如果大人怪罪下來……”

李煊把胸口拍得震天響,“我要是死了,你隨便把我往哪坑里一扔就行了。我要是還活著,你不說,大人怎麼知道?”

王當哈哈一笑,“好,給你兩個屯,天黑之前拿下城門。”

軍司馬李煊一馬當先,領著突擊屯狂奔如飛。“為白帥報仇,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殺……殺死袁紹……”

“拿下鄴城,殺光燒光搶光,殺啊……”

冀州軍只有三千人,面對北疆軍不惜代價的三門同攻,兵力上實在太單薄了。他們根本阻止不住北疆軍一浪高過一浪的攻擊。當李煊順利爬上城樓的時候,他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老子的運氣就是好,爬上城樓了,竟然連根箭都沒碰到。”

他正美滋滋的時候,就聽到厲嘯聲至,幾支長箭迎面射來。李煊想都沒有想,腳底用力,大吼一聲,仰面就倒。長箭擦著他的臉頰飛了出去。其中一支利箭撕開他的衣甲,帶走了一抹血肉,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李煊痛得連翻幾個滾,接著順勢躍起,象一頭咆哮的野獸,張牙舞爪地向敵人撲了上去,“拼了,殺一個賺一個,上啊……”

北疆軍用兩個屯的兵力攻擊一點,而且個個都是生龍活虎的悍卒,這讓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冀州士卒無力招架。面對北疆軍犀利的鋒銳,冀州士卒抵擋不住,紛紛後退,死傷極為慘重。

李煊酣呼鏖戰,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好象被血浸透了一般。他不知疲倦地殺進,殺進,踩著敵人的尸體,拎著敵人的頭顱,頑強殺進。

一頭撞飛眼前鮮血狂濺的無頭尸體,李煊的眼前豁然開朗,“兄弟們,到了,到了,殺下石階,打開城門……”

李煊的吼聲就象平地一個炸雷,突然驚醒了沉醉于血腥和殺戮的北疆將士。隨著一聲興奮至極的歡呼,北疆軍就象決堤的洪水一般,一瀉而下。冀州軍擋無可擋,潰不成軍,有的甚至被推倒在石階上活活踩死了。李煊身不由己,隨著狂湧的人流不停地奔跑著,聲嘶力竭地叫著吼著,“打開城門,打開城門……”

隨後沖上城樓的北疆軍士卒砍斷了吊索,吊橋轟然落下,發出一聲震天巨響。

王當大喜,飛身上馬,舉刀狂呼:“擂鼓……殺進城去,殺進去……”

數千北疆軍將士隨聲高呼,在如雷一般的戰鼓聲里,象潮水一般向城門沖去。

城門在雙方士卒的慘烈肉搏中,緩援拉開了一條縫。

早就等候在門外的北疆軍士卒抬起沉重的撞城木,連續撞擊,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隨著濃濃的腥風傳去很遠很遠。

幾個意圖重新關上城門的冀州軍士卒被撞得倒飛而起,慘叫著跌落人群,接著就被亂刀砍死,亂槍戳死。城門處,激戰空前慘烈。

城門半開,急不可耐的北疆軍士卒呼嘯殺進,勉強支撐的冀州軍士卒隨即被滾滾洪流徹底淹沒了。

王當幾次想策馬沖上吊橋,都被咆哮的北疆士卒擠了出去。王當氣得哇哇亂叫,“給我讓路……我是王黑子,你們不認識嗎?”

沒人理他,士卒們狂奔如故。

等他打馬進城的時候,北疆軍將士已經往城內殺去了。早在攻城之前,王當就說過,破城之後,你們一口氣殺進府衙,不要和敵人纏斗。誰先攻占府衙,誰就是頭功。

王當得意洋洋地駐馬立于城樓下,四下看看,突然高舉雙手,縱身狂呼:“黃巾軍打下鄴城了……”

“黑子哥,你嚎什麼?”李煊全身貼在牆上,有氣無力地問道,“你這也是黃巾軍?”

王當看看他,用手中的馬鞭指指四處陣亡的北疆將士,非常自豪地說道:“這里躺倒的每一個人,都是我黃巾軍的一員。這鄴城,是我黃巾軍打下來的,將來天下大定了,我黃巾軍也是穩定社稷的最大功臣。”

忽然他想起什麼,在馬上伸腿踹了李煊一下,“你剛才不是喊著要殺光燒光搶光嘛,你怎麼現在還在這里?”

李煊緩緩躺倒地上,閉著眼睛非常享受地說道:“我太累了,你讓我歇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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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甘陵國,黑龍灣。

黑龍灣位于磐河和東武城之間。

趙云率領鐵騎由巨鹿郡的癭陶城南下,自薄落津(廣宗城西北方向一百里)渡過漳水河,隨即向東進入甘陵國,由黑龍灣方向渡過清河,准備突襲東武城,切斷幽州軍的糧草運輸。

趙云和劉冥兩人率軍先行渡河到達南岸。

一騎絕塵而來,“稟報兩位大人,黃河提前開河了。”

趙云和劉冥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