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四十一節-第四十五節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一節

四月下,兗州山陽郡,昌邑城。

田疇帶著一隊親衛騎象旋風一般沖進了昌邑城。

陳宮和劉遇在府門外相迎。

“定陶可有消息?”田疇看到陳宮,急忙問道,“大將軍沒有要求我們增援定陶戰場嗎?”

“大將軍沒有來信。”陳宮一邊伸手相請,一邊說道,“張燕將軍來書,催請閻柔、姜舞、衛峻和高順四位大人立即合兵一處,從防東、單父、薄城、己氏城一線開始攻擊,直殺襄邑、雍丘,以策應主力大軍迅速挺進到陳留,爭取搶在曹操、劉備撤到陳留之前,把他們合圍于濟水河南岸。”

“虎頭將軍已經渡河南下,開始攻打白馬了嗎?”田疇把馬鞭交給身後的親衛,和陳宮、劉遇兩人並肩走進府衙大門。

“已經開始了。”陳宮說道,“張燕大人在信中一再催促我們加快攻擊速度。如果他知道高順的大軍掉頭返回任城國攻擊北上的徐州軍,一定會非常不高興。”

田疇苦笑,“你是如何回稟張燕大人的?”

“知道你今天要返回昌邑,所以我還沒有回稟。”陳宮也是一臉苦笑,“事情出了點變化。”

“什麼變化?”田疇頓時緊張起來,“劉表的荊州軍出現了?”

“是曹操的虎豹騎。”

“曹操的虎豹騎?”田疇神色一喜,“看樣子曹操想利用虎豹騎拖住我們部署在濟水河南岸的鐵騎,然後集中力量猛攻定陶。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還有足夠時間集結軍隊向西攻擊,盡快殺到襄邑、雍丘一線,以便從側翼包圍曹操和劉備,配合主力大軍攻擊陳留。有虎豹騎的具體位置嗎?”

“閻柔和姜舞兩位大人已經出發了。他們打算圍殺虎豹騎。”陳宮做了個圍攻的手勢,笑著說道,“閻柔大人在離開成武前,曾書告我和劉遇大人。等你從任城返回後,商議一下進攻防東、單父的事。他要求我們遵從邯鄲行轅的命令,即刻西進攻殺。”

“我們攻殺防東、單父的時候,閻柔大人的鐵騎在哪?在薄城、己氏一線牽制叛軍的兵力嗎?”

“當然。你不是擔心荊州軍隨時會出現在梁國境內嗎?”陳宮笑道,“閻柔大人也有同樣的擔心。如今徐州援軍已經出現在任城,能阻擋我們攻殺襄邑、雍丘一線的,只有豫州的一小部分軍隊和北上支援中原戰場的荊州軍了。”

陳宮、田疇都是尚書台的六曹尚書之一,朝廷讓他們以尚書的身份出現在中原戰場上,名義上是為了輔佐大將軍,但其實他們的職責就是監軍,權力很大。現在閻柔把集結衛峻和高順兩支大軍攻擊防東、單父的事情交給了他們,兩人責無旁貸,主動承擔。

陳宮和田疇仔細商議了一下後,隨即決定由陳宮帶著一部分糧草輜重親自趕赴任城國,會合青州吳敦的五千人馬駐防任城,阻擋徐州軍北上的腳步。徐州軍的主力都在兗州戰場,駐防徐州的軍隊數量已經不多了。如果這部分的軍隊損失在任城,徐州的安危令人擔憂,所以陳宮估猜任城之戰波瀾不驚。徐州軍從自身的安危出發,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浪。另外,北疆軍一旦攻占了定陶,糧草輜重的運輸都將從定陶直接轉送陳留前線。攻擊任城已經不能對北疆軍形成任何威脅。到那時,這支軍隊除了後撤徐州,從沛國、梁國一線威脅北疆軍的側翼外,已經沒有太大作用。

田疇隨即急告衛峻,率鐵騎退出任城,從金夫直接西進到東緡,再從東緡直殺防東,然後沿著菏水北岸急進,迂回到防東、單父的南面,徹底斷絕兩城和豫州之間的聯系,阻止豫州的軍隊北上支援,為高順的步卒大軍攻占兩城做好准備。

田疇接著書告高順,留下吳敦的青州軍駐守任城,帶著吳雄、管亥、昌豨等軍隊急速殺向防東、單父。

糧草輜重將由自己從昌邑調運前線,劉遇的三千大軍隨同護送。

黃昏時分,陳宮離開昌邑,急赴巨野城調運糧草送往任城。

閻柔送來書信。大軍雖然竭力圍追堵截,但還是讓曹純逃進了薄城。閻柔催促田疇,立即調集大軍攻殺防東一線,盡早趕到薄城和自己會合。

任城距離金夫城大約一百里。從金夫城西南而下一百里渡過泗水河就是東緡城,東緡城西南方向一百二十里就是防東城。三百多里路,大軍至少要走三天,如果天氣不好或者出現什麼意外,可能要走三到五天。

田疇再次書告高順,把所有糧草輜重都丟在任城,加快速度日夜西進。

清晨,田疇還在睡夢之中,朦朦朧朧感覺屋外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接著天地突然為之一暗,昌邑城在瞬間崩塌。

田疇大吃一驚,張嘴發出一聲淒厲慘叫,身軀從木塌上一躍而起,手忙腳亂地去抓案幾上的長劍。

轟鳴聲霎時斷絕,清脆而悅耳的鳥鳴聲從窗外清晰傳來。

田疇這次發覺是一場噩夢。他無力地坐到塌上,急促地喘息著,手中依舊牢牢抓著長劍。

就在這時一陣凌亂而驚慌的腳步聲飛奔而來,劉遇強壯的身影迅速出現在他的眼前,“大人,徐州軍出現了。”

田疇愣了一下。徐州軍不是早就出現了嗎?

“徐州軍出現在東緡城,馬上就要逼近萬福河了。”劉遇的聲音略微有點發顫,顯得十分緊張。

田疇腦後一涼,心髒驟然劇跳,“誰的軍隊?何時發現的?肯定是徐州軍嗎?”

“東緡城已于昨夜丟失,這是東緡令派人前來急報的。據說是徐州張飛和兗州楊平的軍隊,大約有一兩萬人。”

“張飛?”田疇霍然大悟,幾步沖到案幾前攤開了地圖。

“曹操的虎豹騎出現在濟水河南岸,把我們的鐵騎誘出了成武、梁丘一線。”田疇的手重重地點在地圖上的任城,“北上攻擊任城國的軍隊肯定也是一支牽制軍隊,他把我們的步卒大軍全部拖進了任城國。張飛帶著徐州北上支援的主力,從彭城沿著泗水河北上,趁著昌邑兵力空虛之際展開偷襲。兩翼牽制,中路偷襲,劉備這個主意不錯啊。如果張飛攻占了昌邑,而我們的大軍主力未能攻占定陶,那麼兗州戰場的形勢將發生驚天逆轉。好辦法。”

“你的斥候呢?徐州軍殺到東緡城下了,我們才發現,是不是太遲了?你的人呢?”田疇不滿地問道。

“攻占昌邑後,斥候的探查范圍一直延伸到了兩百里外的方與城。方與城的南面就是菏水河,考慮到斥候探查力量不足,我就沒讓他們翻越菏水。閻柔將軍率軍離開成武後,我為了加強城防力量,撤回來一部分斥候,把斥候的探查范圍縮小為一百里。”劉遇懊惱地搖搖頭,“看樣子,張飛突襲了方與城,否則方與城的縣令一定會給我們送來消息。”

“東緡城距離昌邑只有一百里,最遲到今天黃昏,徐州軍就能殺到萬福河。”田疇沒有再追究劉遇的疏忽,而是靜下心來思考對策。

能及時支援昌邑城的只有閻柔、姜舞和衛峻的一萬五千鐵騎,高順的兩萬步卒大軍,但他們距離昌邑城都有兩百多里。昨天,命令衛峻和高順撤離任城國的書信已經送了出去。不出意外的話,衛峻能在明天晚上或者後天上午趕到東緡。高順大概要比他遲一天。閻柔和姜舞接到自己的求援後,也要到後天才能趕回昌邑。

這樣算起來,自己至少要堅守昌邑城兩天,才能等到援軍。兩萬人攻城,三千人防守,能不能守兩天?

“我們能不能將計就計,把這支徐州軍圍殲在昌邑城下?”劉遇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閻柔、姜舞一旦回援,曹操的虎豹騎勢必跟在後面,遲滯他們的回援速度。攻打任城國的徐州軍也有一兩萬人,高順的步卒大軍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五千人,否則徐州軍的牽制攻擊一旦變成主攻,任城就危險了。兩天內,衛峻和高順回援的把握最大,他們回到昌邑城下後,北疆軍有兩萬五千人,在兵力上沒有形成優勢,徐州軍還有可能繼續攻擊昌邑。不過此時北疆軍已經有了包圍徐州軍的力量,等到閻柔、姜舞回來了,北疆軍將有三萬五千人,完全可以利用泗水河和萬福河之間的狹窄地帶,把叛軍困在昌邑城下。

“圍殲叛軍需要時間調派軍隊。我們只有三千人,昌邑城隨時都有可能丟失,我們沒有時間。”田疇看看劉遇,擔心地說道,“一旦昌邑城丟失,叛軍即使損失一半人,也還有一萬大軍進城,這樣我們想在短時間內重新奪回城池就很難了。定陶的局面可能在昌邑重演。到時定陶拿不下,昌邑又丟了,我們被兩座城池牢牢牽制,大軍遲遲無法推進到陳留、封丘一線,那麼這一仗就不止是越來越難打了,而且還有失敗的可能。這個險,不能冒。”

“但我們現在只有三千人。”劉遇毫不客氣地說道,“三千人面對兩萬人的攻擊,你能守幾天?”

“當我們各路援軍源源不斷地返回昌邑時,徐州軍在攻擊受阻的情況下,肯定會撤退。難道他們想自取滅亡?”田疇搖頭道,“也許我們只要堅守一天,戰場就會出現變化。”

“如果一天也守不住呢?”

“那我們就死守東城。”田疇不假思索地說道,“一旦徐州軍殺進城中,我們就退守東城門。東城連接泗水河上的浮橋,我們只要守住這座橋,保證回援大軍能夠迅速殺回城中,我們就能反敗為勝。”

劉遇不再堅持。田疇隨即派出快馬,向定陶城的大將軍求援,向薄城一帶的閻柔求援,向任城國的衛峻、高順求援。

張飛讓簡雍領三千人駐守東緡,守住大軍的退路,讓楊平統領大軍急速推進,自己帶著五百輕騎以最快的速度直殺萬福河,搶占浮橋。

田疇和劉遇商量好了應對之策後,一面組織民夫把糧草輜重運到泗水河東岸,一面組織人力加固城防。忙亂之中,派出去拆除浮橋的一隊人馬狼狽逃回,向田疇稟報說,叛軍搶在他們的前面攻占了浮橋。

“算了。”田疇揮揮手,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們即使燒了浮橋,又能阻擋叛軍多長時間?他要來,就讓他來吧。”

第二天清晨,張飛的大軍出現在昌邑城下,並立即向城池發起了攻擊。

張飛有備而來,志在必得,各種攻城器械准備得充分。一時間殺聲震天,戰斗極其慘烈。

到了晚上,張飛命令點燃幾十堆篝火。戰場上亮如白晝,徐州軍在張飛的督戰下,繼續攻擊。

同一天晚上,西平亭。

曹操、劉備成功逃脫北疆軍的圍殲,大大激怒了李弘。就在李弘准備連夜追擊的時候,兩百里外的昌邑城送來了消息。徐州軍攻擊昌邑,請求支援。

田疇的這份求援書信讓李弘、麴義、呂布等人大吃一驚。

前兩天閻柔曾送來的消息,說虎豹騎出現在濟水河南岸,當時誰都沒有在意。而閻柔因為敵騎數量較多,不是十分肯定對方就是虎豹騎,他認為也有可能是袁紹的輕騎兵。那時定陶大戰正在關鍵時刻,閻柔又說自己正在圍殲這股敵騎,這個消息隨即被撂在了一邊。現在看來,那支軍隊肯定是虎豹騎了。如果虎豹騎在,曹操的撤退就很難做到這樣悄無聲息,畢竟一支三千人的鐵騎行進在馳道上,目標太顯眼了。

由此推斷,徐州軍攻擊昌邑城之策,很可能早在曹操、劉備支援定陶的時候就已經安排好了。曹仁突圍,張飛攻打昌邑,兩人的行動只相差一天時間。如果曹仁能堅持到現在,北疆軍的選擇就很艱難。昌邑城兵力空虛,各路大軍回援需要時間。一旦昌邑城丟失,李弘在已經占據定陶城的情況下,只好選擇放棄圍殲曹操劉備,轉而分兵支援昌邑,奪回昌邑。曹操、劉備的脫身之策設計得果然巧妙。

曹操、劉備兩人讓虎豹騎在昌邑城的西面吸引和牽制北疆鐵騎,讓徐州軍一部在昌邑城東面的任城國牽制北疆步卒大軍,然後再讓徐州軍的張飛沿著泗水河北上,悄悄殺到昌邑,意圖一擊而中。這個計策最厲害之處,在于昌邑城丟失之後的戰局變化。北疆軍在昌邑城下久戰無功,推進陳留的速度將大大延緩。一旦袁紹、劉表、曹操、劉備合兵一處,固守在陳留、封丘一線,北疆軍隨即丟失了乘勝攻擊中原的所有優勢。

誰能想到,徐州在莒城大敗,琅琊國丟失後,還有這樣的實力。輕視對手所付出的代價往往是致命的。

李弘和眾人商量了一下,隨即決定增援昌邑。此時,甯願放棄追殺曹操、劉備,也不能丟失了昌邑城。

“急告大單于劉豹,連夜馳援昌邑城。從陶丘到昌邑大約兩百里,限他後天上午必須趕到昌邑城下。”

“急告魏延、穆斯塔法,大軍已擊敗叛軍攻占了定陶,請他們留下一屯人馬駐防濟陽和東昏一線,然後帶著軍隊急馳陳留,會合趙云、司馬懿。如果無法攻克陳留,也要想方設法擋住袁紹、劉表的援軍,給大軍主力攻擊陳留爭取時間。”

“云天,立即整頓北軍,火速南下濟水河,直殺陳留。”

麴義答應一聲,揮手讓北軍中候吳葉立即去准備。

“奉先,你帶著南軍諸營清理一下定陶戰場,後天向陳留推進。”

呂布躬身答應。

“急告顏良、文丑,曹操、劉備即將北撤濮水河,估計要和袁紹的軍隊在燕城、長垣一線會合。白馬戰場上的叛軍數量將激增數倍,兵力上的優勢非常明顯,請他們務必小心防范。不要急于攻擊,以免遭到敵人的重創。待大軍主力攻占了陳留,河南直接面對我們的攻擊時,袁紹肯定會從白馬戰場上抽調兵力,那時大軍即可向燕城、延津一線推進。”

“大將軍,顏良文丑的大軍如果一直滯留在白馬,不能推進到燕城、延津一線,我大軍主力的側翼隨即失去掩護,叛軍可以從長垣、平丘一線向我們頻繁展開攻擊,大軍的糧道將受到嚴重威脅……”董昭站在地圖旁邊,手指在濮水河和濟水河的交叉處劃了兩劃,“大將軍,還是趁著這個機會追一追,趁勢拿下濮水河東岸的長垣、平丘兩城,和叛軍形成隔河對峙之局,以確保大軍糧道的安全。”

李弘猶豫不決。

“大將軍,兩天後,閻柔、姜舞、衛峻、高順、大單于劉豹都將陸續趕到昌邑城下。徐州軍在四萬五千步騎大軍的包圍下,絕對是死路一條。不論徐州軍是否攻占昌邑,他唯一能保存性命的辦法就是撤退,沿著泗水河狂奔而去。”董昭低聲勸道,“大將軍無需趕到昌邑去,多一萬鐵騎對救援昌邑沒有任何作用。”

李弘點了點頭,再度下令,“急告冤句的劉冥,請他明天率軍沿著濟水河北岸西進,攻殺平丘城。”

“明天清晨,我和單于庭的呼衍元笳、蘭嶸兩位大人率軍北上追擊叛軍,直殺長垣城。”

昌邑城。

張飛指揮大軍連續攻擊了一天一夜,昌邑南城岌岌可危。

田疇和劉遇無奈之下,只好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了南城上。

正當雙方激烈厮殺的時候,城中府衙處突然濃煙滾滾,烈焰沖天而起,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陣陣的殺聲。

北疆軍將士們惶恐不安。田疇和劉遇面面相覷,心里極度絕望。只要堅守到晚上,戰局就會發生變化,誰知竟然功虧一簣。

從府衙逃出來的幾名衛士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南城,“大人,叛逆們沖出了監牢……”

田疇頭一暈,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他現在能理解顏良嗜殺的原因了,有時候揮刀殺人的確能解決很多潛在的威脅和麻煩。大軍攻克昌邑後,抓獲了曹操等叛逆的家眷。因為戰事太多時間太緊,這些人一直沒有送走,男的都被關押在府衙大牢里,女眷被關押在各自的家里。田疇指揮民夫向城外搬運糧草輜重的時候,劉遇曾建議把這些人送到泗水河東岸的輜重大營里。田疇考慮到糧草的安全,沒有答應。後來又有將領建議干脆全部殺了,免得自找麻煩,田疇也沒有答應,說再想想其它的辦法。徐州軍殺來後,田疇就把這事給忘了。

因為守城兵力不夠,看守監牢的一隊衛士也被田疇臨時調了出來。衛士走了,監牢里只剩下十幾個獄吏。這些獄吏原是昌邑府的人,北疆軍占據城池後,並沒有來得及更換。這些獄吏隨即打開了牢房,把荀彧、曹丕等人全部放了出來。荀彧指揮眾人沖進府衙打開了武庫。拿到武器後,荀彧立即命令點燃大火,給城外軍隊傳去一個信號。

張飛、楊平一看城內濃煙滾滾,知道城內出了事,立即督軍猛攻。

田疇下令撤守東城門。能不能反敗為勝,就看援軍來得夠不夠快了。

張飛、楊平進城後,立即會合了荀彧。

楊平把最近一段時間的戰況簡要說了一下,“按照丞相大人的命令,我們攻占昌邑後,據城堅守。一方面迫使定陶方向的北疆軍分兵支援昌邑,幫助丞相大人救援定陶,一方面可以給袁紹、劉表兩位大人集結軍隊爭取時間。只要他們的援軍殺進兗州,北疆軍攻擊中原之策遂告失敗。”

“你剛才說,高順、臧霸、管亥的軍隊已經從琅琊國北上進入了兗州,並且攻占了任城。是不是?”荀彧急聲問道。

“對。”楊平連連點頭,“按時間推算,他們早就到了昌邑。但因為關大人和紀大人率軍北上任城國予以牽制,所以他們至今還滯留在任城。”

“任城距離昌邑只有兩百多里,高順等人兩天就能趕到。閻柔等人的北疆鐵騎來去如飛,想靠曹純把他拖住,根本不可能。閻柔在北疆打了多少年的仗?曹純豈是他的對手?如果曹純聰明一點,早點跑到薄城、己氏城里待著,還能給丞相留點騎兵。如果他膽敢和閻柔在平原上博弈,我們回去後可以給他收尸了。”荀彧用力揮揮手,“昌邑不能待了,立即撤。立即沿著泗水河南下,撤到菏水南岸去。”

張飛皺皺眉,欲言又止。荀彧的名氣太大了,他擔心在荀彧面前說錯了話,想想還是把自己的意見收了回去。撤回菏水,他還是很願意的。留在昌邑死守,不僅損失大,而且可能全軍覆沒。袁紹和劉表如果遲遲沒有出兵,昌邑可能會變成一座死城。

楊平也願意撤。他雖然丟掉了任城,但他救回了曹操和眾多兗州大吏的家眷。憑此功勞,曹操至少不會殺了他。說實話,他對曹操、劉備兩人沒有絲毫信心。憑他們兩人那數萬人馬,想在定陶戰場上救出曹仁,扭轉中原局勢,似乎有點一廂情願了。李弘是什麼人?那頭血腥的豹子能把吞到嘴的肉給吐出來?

“大人,讓我們堅守昌邑,是丞相大人的命令……”楊平不願承擔這個責任。他看看荀彧,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果丞相大人怪罪下來……”

“昌邑守得住嗎?有必要守嗎?現在北疆軍屢戰屢勝,氣勢如虹,和他們對攻,純粹是找死。”荀彧手指西方,大聲說道,“袁紹、劉表現在會出兵兗州?你不要做夢了。在北疆軍沒有吃掉我們之前,他們絕不會出兵。只有等到北疆軍吃掉了我們,北疆軍精疲力竭的時候,他們的軍隊才會殺進兗州。這麼簡單的事情你也看不出來?換了你是袁紹,你願意這個時候出兵攻打北疆軍?現在出兵兗州,他們不但損兵折將,還把對手救了出來,他們願意?你當他們是白癡啊?”

楊平悻悻地咳嗽了幾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們此刻打昌邑,對北疆軍的士氣打擊很大。”荀彧繼續說道,“另外,你們攻打昌邑,肯定能把定陶戰場上的北疆軍吸引一部分渡河南下,這樣可以幫助丞相大人盡快救出曹仁,率軍急撤陳留。”

“荀大人,你怎麼知道丞相大人會退守陳留?”

荀彧冷冷地看了一眼楊平,沒有理睬他,轉頭望向張飛,並隨之換上了一副笑臉,“翼德,你是否同意撤軍?”

“我聽大人的。”張飛恭敬地說道,“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下午敵人就有援軍趕到昌邑了。要撤就早點撤,這對我們安全返回有好處。”

三個人正在商量撤退細節,快馬狂奔而來。駐防東緡城的簡雍急報,北疆鐵騎殺到了泗水河東岸,正准備渡河攻擊東緡。翼德若攻城無望,還是急速後撤為好,免得被北疆軍團團包圍。

“撤……”張飛斷然下令。

黃昏時,姜舞率軍飛速回到昌邑。聽說徐州軍已救出叛逆家眷,正在急速後撤,隨即領軍追趕。

田疇心有余悸,對姜舞說,張飛是個瘋子,連續攻城一天一夜,連口氣都不歇,不知道他那些手下如何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更令人奇怪的是,他以折損數千人的代價攻克昌邑城後,馬上又掉頭走了。

“難道他攻打昌邑,僅僅就是為了把曹操和一幫叛逆的家眷救出去?”田疇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實在想不通這個人心里是怎麼想的。就算是為了幫助定陶戰場上的曹操和劉備,他也應該在昌邑待幾天。

半夜,他們趕到了東緡城。徐州軍剛剛棄城而走,而衛峻此時還在指揮士卒辛辛苦苦地渡河。

“徐州軍把河上的橋一把火燒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幾條船,忙了一下午,才讓幾百人過了河。”衛峻破口大罵。站在對岸望著徐州軍從容撤走,自己空有數千大軍卻無力可施,衛峻當然要怒不可遏了。

田疇放棄了追擊。此刻追殺張飛沒有意義,當務之急是趁著張飛的大軍在還沒回援至防東、薄城一線時,攻克這一帶的大小城池,為大軍順利攻殺陳留做好准備。

“傳令各部,昌邑危急已解,請諸位大人各率大軍,按原定計策向西攻擊。”

“急告大將軍,昌邑城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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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陳留。

趙云率軍以箭陣威懾了城內守軍之後,隨即在附近游戈尋找攻擊之策。這時袁紹的大軍已經推進到浚儀、小黃一線,距離陳留只有一百多里。趙云著急了,召集眾將商議。司馬懿很謙恭地對趙云說,你給我一千鐵騎,我在三天內奪下該城。

趙云答應了。趙云帶到陳留的鐵騎是胡騎營。司馬懿找到校尉祭鋒,在鐵騎中桃選了一千名髡頭鮮卑人、烏丸人,然後帶著軍隊出發了。祭鋒看到隊伍距離陳留城越來越遠,不禁很奇怪,“大人這是去哪?城池在我們的背後?”

“你會殺人放火嗎?”司馬懿笑著問道。

祭鋒詫異地點點頭。

“他們都會嗎?”司馬懿又指指那些鮮卑、烏丸騎士。

“當然了。殺人放火的事,誰不會?”

“那就好。”司馬懿笑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在附近村莊燒殺擄掠。說白了,就是能干的壞事你們都去干。”

北疆軍的殺戮非常血腥,成千上萬的百姓向陳留城逃去。

袁盛心痛不已,要打開城門。許攸堅決不同意,兩人為此大吵起來。

到了第三天,司馬懿帶著這一千人回到了昌邑城下,他做了一件讓趙云勃然大怒的事。他竟然指揮鐵騎士卒沖擊逃亡到陳留城下的百姓,把百姓向護城河里趕。一時間昌邑城下哭聲震天,慘不忍睹。

袁盛趁著許攸唱醉的機會,打開了城門,讓城外的百姓進城避難。早已偽裝成難民的幾百北疆士卒趁亂沖了進去。

半個時辰後,陳留城丟失。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二節

袁盛、許攸在混亂中倉惶逃出城池,趕到浚儀向袁熙求援。袁熙、田豐等人聞訊後,一個個目瞪口呆。

“陳留丟了?”田豐狠命拽著胡子,一臉的絕望和憤怒,“你們怎麼會把陳留丟了?陳留怎麼會丟?”

許攸垂頭喪氣,連連搖頭,“我說過城門不能開,不能開,難民不能放進來,但他就是不聽……”許攸手指袁盛,欲哭無淚,“婦人之仁,婦人之仁啊。北疆軍在城外燒殺擄掠,縱馬追殺難民,甚至殘暴到把難民趕進護城河,其目的都是為了誘使我們打開城門。你到底長沒長腦子?怎麼這麼蠢?”

袁盛耷拉著腦袋,哭喪著臉,一言不發,任由許攸埋怨。

“你呢?你在干什麼?你為什麼不阻止?”田豐瞪著許攸,怒吼道,“陳留防務是你負責,你不在城樓上待著,你跑哪去了?”

許攸啞口無言。

“你什麼時候喜歡醉酒了?我離開大營的時候,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許攸苦笑,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只是發出一聲長長的痛苦而淒涼的歎息。

田豐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苦楚,兩人同病相憐啊。他伸手拍了拍許攸,不再出言責備。這次許攸的罪責大了,官職肯定保不住,如果袁紹顧惜舊日的情面,或許還能在洛陽混個一官半職過過日子。

“陳留到底來了多少北疆軍?”田豐坐到許攸身邊,小聲問道。

“四、五千人左右。從旗號上看,應該是趙云的軍隊。”袁盛嘶啞著聲音說道,“他們一直在城外游蕩,出沒無常。我以為他們孤軍深入,只是想切斷曹操的糧道,堵住曹操的退路,並沒有想到他們會有心奪城。昨天,我估計你們已經逼近了陳留,他們可能要後撤了,而且他們的確也做出了後撤的樣子。我以為沒什麼事了,所以才下令打開了城門,誰知道……”

“四、五千人?”田豐穩定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道,“北疆軍以一營鐵騎長途奔襲陳留,目的很明顯,是為了幫助定陶戰場上的北疆軍擊敗曹操劉備,並遲滯我們東進救援的速度,為他們主力大軍擊敗曹操、劉備,快速挺進陳留爭取時間。陳留如果被我們控制,我們尚有救援曹操劉備的可能,以封丘、陳留、襄邑三城為主的第二道阻擊防線還能起到作用。陳留一失,則戰局惡化,中原的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

“目前曹操和劉備還在定陶戰場上持續攻擊,北疆軍主力還在濟水河北岸,我們應該還有足夠的時間奪回陳留。”許攸強打精神說道,“元皓,事情還沒有嚴重到你所想像的地步,我們還有時間。”

田豐張嘴就想駁斥他,但看到許攸狼狽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極力壓制自己心中的焦急和怨恨,轉頭看向袁盛,語調平靜地問道:“陳留還有多少糧草輜重?”

“不多了。”袁盛說道,“顏良打到中牟後,河南戰場援兵增多,糧草輜重都先送到河南戰場了,陳留暫時沒有得到補充。過去屯積的糧草輜重給辛毗大人帶走了一批,前幾天我們又給曹操送去了一部分,現在所剩無幾了。”

“五千人用,能堅持多長時間?”

“五到七天,最多十天。”

“趙云長途奔襲,糧草肯定沒有補充,只能靠燒殺搶掠勉強維持。現在他們奪下了城池,情況就大不一樣了。”田豐輕聲歎道,“把奪回陳留的希望寄托在曹操身上極不明智。曹操、劉備和我們一樣,首要之務不是和北疆軍硬戰,而是保持自己的實力。只要有實力,就能擋住北疆軍,拖住北疆軍。北疆軍的劣勢是財賦不夠,如果我們和北疆軍一直對峙下去,把戰事無限期地拖下去,北疆軍遲早都要因為財賦難以為繼而不得不撤回河北。”

“避免和北疆軍決戰,屯重兵于封丘、陳留一線,和北疆軍持久作戰,是我們扭轉中原形勢擊敗北疆軍的唯一辦法。這一點我們知道,曹操、劉備也清楚。如今北疆軍已經拿下昌邑,其主力全部集中在定陶戰場上,曹操、劉備很快就會撤退,留給我們奪回陳留的時間太少了。”

田豐轉身走到案幾邊,打開了地圖,“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白馬城丟了。辛評、高干在平陽城大敗,現已撤回到燕城堅守。”

許攸、袁盛駭然心驚。

“辛評折損較大,兩萬人損失了一半,狼狽不堪。高干全軍覆沒。北疆軍先打辛評,把高干誘出了白馬城,然後掉過頭來圍殲高干。當時天已經黑了,北疆軍各部在調動包圍過程中非常混亂,高干趁機殺出了重圍,最後只帶著一百多人逃回了燕城。”

田豐皺皺眉,繼續說道:“本來我們打算北上支援白馬,把北疆軍擋在白馬一線,以威脅北疆軍主力的側翼,遲滯他們的進攻速度。袁大人也同意了這一計策,但如今白馬已經丟了,陳留也丟了,北上支援已經沒有任何作用,我們只能集中力量先奪陳留了。”

許攸和袁盛互相看看,面露喜色。陳留如果能奪回來,兩人罪責好歹都要減輕一點。

“田大人,白馬怎麼辦?不要了?顏良如果乘勝而下,突破燕城、廷津一線,北疆軍將直接威脅河南腹地。”袁熙被不斷惡化的戰局搞得暈頭轉向、六神無主,說話也有點結巴了,“趙云的士卒和戰馬都需要食物,但陳留糧食不多,無法長時間供應。我們只要分兵圍住陳留,趙云糧草盡絕後,肯定會突圍而去。”說完後他覺得自己理由太牽強,于是又補充道,“曹操、劉備即使要撤退,也需要一段時間。北疆軍人多勢眾,為了吃掉他們,勢必要圍追堵截,這樣我們就有足夠時間包圍陳留了。”

袁熙話里的意思顯然是想遵從袁紹的命令,以主力北上阻擊顏良,以一部兵力接應曹操劉備的撤退,然後再派一部人馬包圍陳留。現在他心里有些怨怪田豐。當初要是依照自己的主意,急速分兵支援陳留,陳留怎麼會丟?田豐太大意了,以為兵進浚儀城就能嚇走北疆鐵騎,結果惹出這麼大的禍事。父親知道後,一定會責怪自己無能。

“趙云沒有糧食吃,不能殺馬嗎?”田豐無奈地說道,“戰場形勢突生劇變,我們必須立即修改應戰之策。現在什麼都不要管了,集中所有兵力,以最快速度奪回陳留。”

袁熙沉默不語,猶豫不決。

田豐怒極,熱血上湧,大聲吼道,“奪回陳留,我們還能堅守一段時間。失去陳留,我們就要退守洛陽了。”田豐越說越激動,雙手不停地揮舞著。突然,他眼前一黑,干瘦的身軀晃了兩晃,一頭栽倒在地。

眾人大驚,手忙腳亂地抬起田豐,又是喊又是叫。

袁熙愈發慌亂。他猶豫再三,終于痛下決心,兵進陳留。這時候,洛陽的安危是重中之重。如果讓北疆軍突破了陳留,直殺洛陽,父親也許會一怒之下砍了自己的腦袋。

****

李弘心懸昌邑城的安危,本意想親去救助,但在董昭的勸說下,還是決定北上追擊曹操、劉備。

中原大戰的勝負直接關系到河北的安危、社稷的存亡,只許勝不許敗。千斤重擔從大軍渡河時,便壓在李弘的肩上。隨著大軍的節節推進,這巨大的責任一日比一日沉重,如今已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昌邑城遭到叛軍的偷襲,完全出乎他的意外。叛軍反撲的勢頭隨著大戰時間的推移,敵方各路援軍的到來和叛逆首領們應對之策的完善,已經越來越犀利和具有威脅性了。

對昌邑戰場的擔心讓李弘心力交瘁,而定陶戰場上出現的變故又讓李弘怒氣沖天。一系列的突變讓李弘筋疲力盡,他感覺太累了,已經難以支撐了。另外,他也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考慮一下接下來的攻擊之策。李弘因此放棄了連夜追擊,而是下令大軍于第二日清晨出發。他心里有一種渴望,希望自己在出發之前能聽到昌邑城的好消息。

李弘沒有如願,他帶著擔心和憂慮匆匆北上了。

下午,大軍到達煮棗城。已經先行趕到這一帶探查消息的右賢王劉冥的部下告訴他,叛軍沒有帶任何輜重,行進的速度非常快。據煮棗城附近的百姓說,昨天黃昏這支大軍就到了煮棗城外。他們沒有做任何停留,直接轉向西北奔向長垣,估計現在距離長垣城已經很近了。

李弘沒有說什麼,帶著大軍繼續前進。黃昏時,大軍在一個叫黃皮的地方停了下來。

當天晚上,李弘沒有接到昌邑的消息。他輾轉難眠,長籲短歎,根本睡不著。

呼衍元笳和蘭嶸看到大將軍心情沉重,特意拉著他閑聊。這幾年,李弘的身邊總是有匈奴人,他的匈奴話已經說得很熟練了。

呼衍元笳說,這一個月來,大將軍日漸憔悴,要注意身體了。大將軍如果病倒了,這仗就更難打了,甚至可能兵敗如山倒。李弘苦笑,你不能說點吉利的話?你這麼說,我更吃不下,睡不著了。

“大將軍和過去相比,完全變了一個人。”蘭嶸鄭重其事地說道,“大將軍的笑容少了,我們現在很少看到大將軍象過去一樣放聲大笑。雖然大將軍有時候也笑,但笑得很苦,臉上也總是憂慮重重。”他又指指李弘披散的長發,“大將軍的頭發白了不少,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十幾歲。我從大將軍身上已經看不到過去那股凜冽的殺氣了。”蘭嶸擔憂地看著他,“大將軍,你怎麼了?你是不是過得很不開心?”

蘭嶸的匈奴話鼻音很重,李弘聽起來有些吃力。他明白兩人對自己的關心,感激地沖著他們笑笑,然後低下頭,呆呆地望著搖曳的火焰,一言不發。

“過去大將軍只是一個戍守邊疆的將軍,他只要守住北疆,保證北疆的安甯就行了。但現在大將軍不但要戍守北疆,還要平定天下,他要考慮天下大事,他能不老嗎?平定天下,責任重大,不能有絲毫的失誤,大將軍不容易啊。”呼衍元笳用手中的樹枝捅了捅火堆,小聲對蘭嶸說道,“這就好比過去大漠上的檀石槐。當檀石槐打敗了烏侯秦水兩岸數千部落,稱雄鮮卑的時候,他不過是個鮮卑大首領,他活得很舒服。後來檀石槐發飆了,用十幾年時間橫掃大漠成了大漠之王,然後他就死了。檀石槐為了平定大漠諸部,耗費了所有心血,他透支了生命,很快就死了。”

“你什麼意思?”蘭嶸瞪著呼衍元笳,不高興地罵了兩句,“你詛咒大將軍要死嗎?”

呼衍元笳連連搖手,“我只是打個比方,你不要胡扯八道,我沒這個意思。”

“不談這些了。”李弘突然抬起頭來,笑著說道,“我們來談談孩子。”

“好啊。”呼衍元笳樂呵呵地笑道,“大將軍,我有三個孩子在晉陽學堂,將來他們能做官嗎?”

“做官?”李弘詫異地說道,“你是單于庭的左大將軍,你家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官了,還用得著天子賜封?”

“我是說,到朝廷做官。”

“可以啊。”李弘說道,“將來塞外郡縣的府衙里,你們的子弟會越來越多。把一方治理好了,肯定有機會到京城任職。現在朝廷里就有這樣的大吏,比如穆斯塔法,他已經是秩俸兩千石的大吏了。”

“大將軍,將來你的孩子也會戍守北疆嗎?”蘭嶸隨口問道。

“我只有兩個女兒。”李弘想到自己的孩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溫馨起來,“女孩子不能從軍,所以……”

“大將軍要生個兒子,要多生幾個。”呼衍元笳大笑起來,“大漠上怎能沒有豹子的後代?”

李弘談淡一笑,兩張美麗的臉龐悄然出現在腦海里,一股濃濃的思念突然占據了李弘的心田。自己常年征戰在外,在家的時間非常少。即使回到了晉陽,也是公務纏身,很難有和小雨、風雪纏綿的時候。兒子,自己還會有兒子嗎?李弘覺得很對不起兩位夫人。自己經年累月泡在血腥和死亡里,既沒有照顧好她們,也沒有兌現當年的諾言,至今還讓她們生活在思念和憂郁之中。隨著歉疚的感覺越來越深,又一張美麗的俏臉忽然闖進他的心里。李弘仿佛聞到了長公主身上的幽香,身心在這一瞬間突然松弛下來,一抹恬淡的微笑輕輕撫上了他憔悴的臉龐。

“大將軍,你在想夫人嗎?”呼衍元笳看到李弘望著跳動的火苗出神,心中一樂,脫口說道,“還是想長公主?”

李弘霍然心驚,好像被人偷窺到心事一樣,心髒驟然猛跳。

呼衍元笳和蘭嶸看到李弘緊張的樣子,不禁大笑起來。

“大將軍的膽子變小了。”

李弘尷尬地搖搖頭,“我的膽子變小了嗎?”

“是的,大將軍的膽子變小了。”蘭嶸笑道,“叛軍北撤長垣,有兩百多里路。如果我們從昨天黃昏就開始追,肯定能重創叛軍,但大將軍為什麼竟然耽擱到今天早上?你擔心什麼?”

李弘沉默不語。

“擔心昌邑城嗎?”呼衍元笳揮手說道,“昌邑城處在大軍包圍之下,即使丟了,也無大礙。只要我們重創了這一路叛軍,然後再集中力量圍殲攻擊昌邑的叛軍,中原戰場上的兵力優勢將控制在我們手上,奪取中原之期指日可待。”

李弘想了一下,歎了一口氣,“大單于已經渡河南下陶丘,追擊叛軍的兵力只有我們這一萬人。以一萬人攻擊四萬到五萬叛軍,結果並不一定理想。你們還記得孝武皇帝時,你們的大單于曾以八萬鐵騎圍攻李陵五千步卒一事嗎?當年李陵率軍且戰且退,堅持近十日。如果不是軍候管敢出賣,密告李陵箭矢將盡,李陵絕對可以殺回邊塞。曹操、劉備的軍隊雖然比不上當年李陵的悍卒,但以四、五萬大軍抵擋我們一萬人的攻擊,成功突圍沒有問題。我自己過去在邊塞就屢屢以步卒迎戰鐵騎,只要步卒足夠強悍,鐵騎並不一定能占多大便宜,所以我至今不願意以鐵騎正面對抗叛軍的步卒戰陣。”

“既然曹操能突圍,我沒有必再趁機殺他一萬人。曹操劉備的實力如果太弱,會被袁紹吞並。叛軍的聯盟會因為曹操、劉備沒有說話的份量而變得更加容易控制。袁紹的號令會因此得到忠實執行,這對我們即將開始的決戰沒有任何好處。”

呼衍元笳和蘭嶸互相看看,對李弘的說法不以為然。叛軍能突圍並不代表自己不能發動攻擊,不能重創其一部。即使重創了其一部,曹操、劉備也並一定會被袁紹吞並。

“顏良率軍撤出河南已經很多天了,袁紹和劉表的大軍速度再慢,也已經集結到浚儀、陳留一線了。”李弘繼續說道,“所有人都認為曹操、劉備會渡河南撤,但他們一反常態,竟然選擇了北撤,選擇了最危險的路。我不能不考慮袁紹、劉表的大軍會不會從封丘一線北上,設計伏擊我們。”

“大將軍的顧慮太多了。”蘭嶸歎道,“大將軍瞻前顧後,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這仗會越來越難。”

“我敗不起,一仗都敗不起。”李弘指指自己的胸膛,“我敗一仗,士氣受到打擊,將士們的信心會大受影響。叛軍贏了一仗,士氣會有所恢複,他們擊敗我們的決心會更加堅定。此消彼漲之下,戰局的發展可能會失控。”

“此仗若敗,河北將遭受重創,我個人生死榮辱是一件小事,但朝廷無力南下攻伐中原平定天下卻是一件大事。我承擔不了這個責任,我只能勝不能敗。”李弘仰天長歎,“不管你們是不是認為我變得膽小了,變得不會打仗了,或者認為我這仗打得太窩囊,但最後我只要打贏了,我就能站著回晉陽,否則我……”

李弘沒有說下去。呼衍元笳和蘭嶸互相看看,同時笑了起來,“大將軍,這仗像你這麼打下去,想不贏都難啊。”

第二天黃昏,李弘率軍趕到長垣城下。

曹操、劉備據城堅守,並向濮水河西岸的燕城求援。辛評聞訊大喜,親自趕到河邊指揮船只接應曹操和劉備。有了這支龐大的軍隊,自己不但可以擋住顏良的進攻,或許還能奪回白馬城。

李弘的目標是長垣城,所以他屯兵城下,並沒有向叛軍發動攻擊,任由叛軍撤退。同時他擔心顏良貿然攻擊燕城,派人再度急告顏良文丑,務必小心,攻擊燕城的時候千萬不要大意。

當天深夜,昌邑城終于來書。

田疇把昌邑戰事的前後述說了一遍,並向大將軍請罪。田疇承認,由于自己的疏忽,導致昌邑城短暫失守,並讓張飛救走荀彧和叛軍家眷。

大軍占據昌邑城後,主力全部趕赴定陶,城中僅留下南軍劉遇的中衛營。劉遇和一幫將領鎮守城池,忙于城防,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在短短幾天時間內清理昌邑諸府。昌邑是兗州刺史部所在地,又是曹操的丞相府所在地,府衙眾多。這些府衙熟知兗州事務,對北疆軍迅速穩定各地郡縣非常重要。所以劉遇在兗州刺史楊奇沒有到達的情況下,為維持諸府運作,保留了各府衙的低層普通官吏。楊奇要安撫剛剛歸順的泰山郡和魯國,近期根本沒有時間趕到昌邑城。陳宮是督運糧草到昌邑,隨即就到任城國去了。

田疇說,我一直在任城國,到了昌邑後馬上奉命集結軍隊,向西攻擊防東、薄城一線,也沒有時間處理兗州諸府的事務,結果就是這個疏忽釀成了大禍。

張飛攻城後,因兵力緊張,自己沒有過多考慮,從牢獄里抽調衛士參予守城。當時很混亂,留在獄中的衛士大概忽視了對獄吏的監控,讓這些人抓到機會叛亂了,並最終導致昌邑失守。

田疇表示願意承擔所有罪責。

昌邑城安然無恙,讓李弘緊懸的心放了下來。他立即書告田疇,立即代領兗州刺史一職,先把昌邑城的事處理清楚了。命令閻柔會合姜舞、衛峻、高順,率軍攻擊防東、薄城一線,策應主力大軍推進陳留。

李弘書告右賢王劉冥,拿下平丘城後,即刻趕到長垣會合,率軍于濮水河東岸威脅燕城、封丘一線,策應顏良的大軍攻擊燕城。

第三天,李弘留下蘭嶸,伺機奪取長垣城。自己和呼衍元笳帶著五千鐵騎急赴濟陽會合麴義、呂布。

****

大漢國建興三年(公元199年)五月。

五月初,兗州東郡西部。

曹操、劉備率軍渡過濮水河,擺脫了北疆軍的追殺,進駐燕城,和辛評、高干會合。

與此同時,顏良、文丑率四萬五千大軍逼近燕城,雙方一觸即發。

五月初,兗州濟陰郡南部。

姜舞、衛峻、高順三路大軍會合于東緡城,兩萬五千大軍急速向西,攻擊防東、單父。

閻柔留下楊明的五千鐵騎繼續于薄城、己氏一線尋機攻擊,自己帶著數百鐵騎趕赴防東,會合姜舞等人。

田疇留在昌邑城,給大軍督運糧草輜重。

五月初,兗州陳留郡中部。

麴義在濟陽會合了魏延、穆斯塔法,領三萬步騎大軍急赴陳留。

董昭代領濟陰郡太守,于定陶城屯積糧草輜重,並組織民夫向陳留前線運送。

呂布清理了定陶戰場,處理了諸般善後事宜,率軍急赴濟陽,和先一步趕到濟陽的大單于劉豹會合。接著大將軍李弘趕到,三路大軍集結了大約三萬步騎大軍,向陳留急行而去。

五月初,北疆軍左中右三路大軍同步推進,十三萬五千步騎大軍浩浩蕩蕩,氣勢驚人。

五月初,荀彧、張飛、簡雍、楊平退到菏水河南岸的泥母亭。

荀彧和眾人再度分析了局勢,一致認定任城方向的牽制已經完成,當務之急是立即西進,在防東和薄城一線擋住北疆軍在側翼戰場上的攻擊。

現在能趕到防東和薄城一線的兵力有張飛、簡雍和楊平的一萬四千人。在攻打昌邑城的過程中,他們損失了六千人,張飛為此耿耿于懷。如果不是曹純貿然出擊,大軍按預定計策,等到閻柔支援到定陶戰場,高順被拖在任城戰場,自己再去攻打昌邑城,那損失絕不會有這麼大。

現在曹純毫發未傷,正躲在薄城一帶暗自竊笑,而定陶戰場上的數萬大軍卻因為自己攻打昌邑失敗,正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

“張大人不要擔心定陶戰場。”荀攸安慰道,“北疆軍的閻柔、姜舞被曹純拖住了,你攻打昌邑又把衛峻拖住了,估計高順也要飛速回援。而李弘一旦得知昌邑危急,必定要分兵支援。丞相和劉大人都是身經百戰之人,看到機會定然不會錯過。以我看,他們定能救出曹仁大人,安全撤回陳留。”

張飛這時也顧不上定陶了。他急書關羽、紀靈,立即率軍撤出任城,日夜兼程趕赴防東、薄城一線和自己會合。由于自己攻擊昌邑,徐州軍的實力已經暴露,關羽和紀靈在任城的牽制兵力很可能成為北疆軍攻擊的對象。只要還有軍隊,就算劉備在定陶損失慘重,他回到徐州後依舊還能東山再起。

張飛請簡雍帶著曹操等兗州大吏的家眷回彭城,給自己督運糧草輜重,然後和荀彧、楊平一起帶著大軍急赴防東。

他的速度雖然快,但沒有衛峻、姜舞的鐵騎快。防東、單父兩城在張飛離開後,守城人數極少,北疆軍剛剛殺到,兩城縣令就帶人棄城而逃了。

張飛中途接到消息,轉而帶著軍隊繞道梁國,再赴薄城、考城一線。

在雍水的虞城,得到消息的曹純帶著一隊鐵騎飛速來迎。張飛一言不發,沖上去對准曹鈍的臉就是一拳。曹純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倒。曹純的親衛一擁而上,張飛吼聲如雷,拳打腳踢,一連打倒幾個。接著張飛的親衛也沖了上去,雙方幾十個人扭打在一起,場面極度混亂。

荀彧和楊平拼命拉住曹純,“張大人攻下昌邑,救出了丞相和你們的家眷,就算他砍你一刀,你也認了。”

曹純本來就理虧,聽說張飛又冒死救出了自己的家人,說什麼也不好再打,急忙喝退了手下。

張飛暴跳如雷,一張白臉漲成了紫紅色,雖然被自己的親衛死死拉住了,但依舊破口大罵。

荀彧從張飛的嘴里已經知道了劉備的計策,所以他勸曹純趕快去賠個禮,“你為什麼要擅自出擊?是丞相大人讓你做的?”

“沒有丞相的命令,我敢擅自出擊嗎?”曹純苦笑道,“劉備有心要算計我們。郭大人說,只有這樣才能讓劉備的計策失敗。”

荀彧搖搖頭,“北疆軍的高順已經到了任城,劉備的這個計策很難成功,奉孝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這個辦法只會讓兩家關系破裂。他到底想干什麼?”

曹純茫然地望著荀彧,不知道他話里是什麼意思。難道郭嘉大人計中有計?

五月初,陳留城。

袁熙指揮六萬大軍開始攻擊陳留。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三節

聯軍四門同攻,意圖利用兵力上的優勢,撕開北疆軍的防守。

袁熙心憂燕城、封丘一線的安全,督軍猛攻。在他看來,如果自己能在最短時間內拿下陳留,然後分兵急援燕城,依舊有希望完成父親交待的重任,這樣或許能減輕父親對自己的憤怒。自己違抗了父親的命令,後果難以預料,而且這種做法對父親的權威是一種挑釁。袁熙不願意放棄這個剛剛獲得的機會,他渴望回到洛陽。

趙云所率的胡騎營過去就是黑豹義從營,是北疆鐵騎精銳中的精銳,將士們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悍卒。雖然他們缺乏守城經驗,大戰初始時防守非常混亂,城牆上一度險象環生,但這些黑豹義從戰陣配合熟練,攻防銳利,箭術犀利、精准、快速,再加上陳留城內有充足的弓箭,這大大彌補了他們在守城經驗上的不足。幾番激烈的厮殺後,北疆悍卒們逐漸穩往了陣腳,牢牢固守在城牆上。

戰斗間歇的時侯,趙云獨自靠在牆垛上,仰頭望天,神情異常冷峻。

祭鋒悄悄走到他身邊,膽怯地看看他,欲言又止。自己和司馬懿雖然奪下了陳留城,但所用手段太過血腥殘忍。趙云顯然不能接受這種攻擊手段,從進城開始,他臉上就沒有露出過一絲笑意,對自己和司馬懿不理不睬。

司馬懿知道自己的攻擊之策觸犯了北疆軍的禁忌。北疆軍這麼多年來,在大將軍的嚴格治軍下,從不敢對百姓燒殺擄掠。當年張遼在河內戰場上掘堤倒灌懷城,因為擔心背上屠民的罪名,曾冒著很大的風險,帶著騎卒把懷城幾十里范圍內的百姓全部驅趕到了平皋城。自己這次立功心切,只想達到目的,早把這些不成文的規矩丟到了腦後。虎頭將軍殺降都沒事,我借燒殺擄掠之名攻奪陳留當然更不會有事,但現在看來,自己把這事想簡單了。自己不是虎頭將軍,憑自己的資曆即使功城掠地有功,恐怕也難逃被大將軍治罪之禍。看趙云那張臉就知道這事自己欠考慮,做得太沖動了。

不過司馬懿留了一手。他知道自己這辦法成功把握很大,功勞肯定也很大,但如果自己獨攬此功,封賞有限。因為自己不是大將軍的親信,攻占陳留的功勞十有八九要落到趙云頭上,所以他把祭鋒拉上了。

祭鋒是北疆悍將烏丸人恒祭之子。恒祭早年追隨大將軍征戰四方,和北疆諸多將領都是生死之交。祭鋒到了北疆軍後,深為大將軍和眾多將領喜愛,幾年後就坐上了黑豹義從營統領的位置。朝廷實施新兵制,黑豹義從營並入北軍改編為胡騎營。祭鋒隨之成為朝廷最年輕的秩俸兩千石的北軍八校尉之一。北疆軍很多將領征戰十幾年也不過就是個校尉,許多人對此頗有怨言。于是幫助祭鋒獲得更多的功勳成為恒祭生前好友的共識,這麼做既能讓大將軍高興,又能堵住不滿者的嘴,皆大歡喜。

在河北,和大將軍關系密切的人都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即位居高位。文有田疇、傅干。田疇因為小雨夫人和田重的關系,算是李弘的親人。傅干是壯節侯傅燮之子,傅燮生前和李弘在西涼結下了深厚的友情。武有顏良、趙云。武人之間因為性情相投結下兄弟之情很正常。祭鋒算是李弘的子侄輩,在這一輩中除了傅干,就是祭鋒最為李弘喜歡了。

司馬懿心想,如果我和祭鋒一起奪下陳留,封賞肯定很大,而且還能因此得到李弘的青睞和賞識,可以得到更多立功機會。然而事與願違,此舉得罪了趙云,估計封賞是沒指望了,還是先求功過相抵吧。趙云在北疆軍中聲名顯赫,為人正直謙恭、清廉自律、愛兵如子、治軍溫和,人緣極好,威望極高,得罪了趙云,以後在軍中很難出頭了。司馬懿心虛,想探探趙云的口氣,私下勸祭鋒先向趙云認個錯,看看事情可有轉機。祭鋒雖然和趙云一直很親近,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趙云如此生氣,心中極為不安。

祭鋒鼓足了勇氣,剛想開口說話,趙云先說了,“去把仲達叫來。”

司馬懿忐忑不安地站在了趙云面前。

趙云看看他,歎了口氣,伸手把司馬懿手上的戰盔拿了過來,慢慢戴到他頭上,“你是上官,要有上官的樣子。我看你喜歡沒事拿著戰盔四處晃悠,這個習慣是不是跟虎頭將軍學的?”

司馬懿本來很緊張,聞言竊喜,知道趙云並沒有真生氣,心情頓時輕松下來,“虎頭將軍對我說,不要把腦袋整天放在鐵罐子里,要經常拿出來放放風,保持清醒,否則會悶死的。”

趙云皺皺眉,轉身向前走去。司馬懿臉露笑意,急忙跟上。

“你到中原戰場來,是大將軍親自點名向長公主要的。”趙云不急不慢地說道,“大將軍非常喜歡你。他曾對我說,將來能代替他坐上大將軍一職的,非你莫屬。”

司馬懿難以置信地望著趙云,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極度的興奮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趙云停下腳步,轉頭望著他,語氣非常嚴肅地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嗎?”

司馬懿霎時明白了趙云的意思。興奮過後,極度的懊悔隨即淹沒了他,讓他痛不欲生。自己太想立功了,甚至不擇手段,結果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葬送了。

“祭鋒是烏丸人,他統率胡騎營有很多原因。胡騎營過去是黑豹義從營,是大將軍的親衛鐵騎,這是祭鋒出任北軍八校尉的主要原因。將來無論他有多大的功勳,他也是胡騎營的校尉,一位秩俸兩千石的大吏,他不會離開胡騎營。換句話說,你即使和他一起分享了奪取陳留的功勞,你也得不到升遷的機會,相反,你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祭鋒。”

“此事稟報朝廷後,朝中大臣們,包括軍中很多將領一定會上奏彈劾。不是說朝廷反對在必要的時候傷害百姓,而是嚴禁象祭鋒這樣的胡人出身的將領傷害百姓。朝廷會殺一儆百,決不姑息。此仗過後,大將軍能保住他的性命,讓他繼續留在胡騎營就算不錯了。”

司馬懿突然想到一件事,臉色頓時劇變。

趙云苦笑,“你在這件事上要了很多小聰明,犯了很多錯誤。你本意是想拉攏祭鋒,討好大將軍,卻不料害了祭鋒。朝廷懲治祭鋒會牽連到胡騎營,胡騎營的將士過去都是大將軍的義從,對大將軍極為忠誠,這會讓大將軍感到威脅,感到朝廷在有意利用此事削弱他的兵權。祭鋒受懲是因你的攻擊之策而起,你不是大將軍的親信,那你這麼做的目的就顯而易見了。”

司馬懿的額頭上已經冒汗了。貪圖功名,沖動冒失,後果竟然可能是整個家族的性命,整個晉陽朝廷的震蕩。司馬懿垂頭喪氣地站在城樓上,一時百念俱灰,沮喪到了極致。

“仲達,領軍打仗,不在于你是否完成了攻擊目標,而在于你完成這個攻擊目標的過程中,是否保全了大多數人的利益。”趙云一邊緩緩而行,一邊低聲說道,“如果你打贏了仗,卻讓很多人利益受損,你的過失將遠遠大于你的功勞。你飽讀史書,應該知道曆史上很多能征善戰之將之所以不得善終,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只考慮自己的功勞、自己的利益,或者從自己的角度片面地理解征伐的目的,完全忽視了戰爭的整體利益。”

“征伐是國政的一部分,征伐要符合國策,征伐要遵從朝廷在兵事上的攻防策略。上下一致,才能戰無不勝。”

“上下一致,你明白嗎?”趙云伸手拍拍身邊的司馬懿,鄭重地問道。

司馬懿點點頭。

“那你說說。”

“大將軍要我們攻擊陳留、包圍陳留,從而達到切斷曹操、劉備的糧道和退路,拖住袁紹大軍的目的,他並沒有讓我們攻占陳留。”

“我們攻占陳留後,鐵騎隨即失去了機動,優勢變成了劣勢。”

“我們據城堅守,叛軍只要以一部圍住我們即可,其余大部則可放心東進救援。這樣一來,我們不但未能切斷曹操劉備的糧道和退路,拖住袁紹的大軍,反而讓兩支叛軍的會合速度更快了。他們一旦會合,就能擋住我大軍主力的推進,我們遲遲得不到救援……”

司馬懿抬頭看看四周的士卒,痛苦得幾乎要哭出來。這些都是追隨大將軍十幾年的黑豹義從,都是參加過落日原大戰的悍卒,如果他們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在了陳留,大將軍會發瘋的,他絕不會放過自己。

“大人,你為什麼要進城?為什麼要命令大軍進城啊?”司馬懿完全絕望了,他一把抓下頭上的戰盔,瞪著趙云大聲叫起來。

趙云摸了摸短須,抬頭看看城下旌旗飄揚的叛軍戰陣,英俊的面龐上露出一絲堅毅、一絲殺氣。

“我們守住陳留,只待大軍殺到城下,叛軍就會撤離,這樣我們將在最短時間內推進到封丘、陳留一線,我們將因此得到更充足的時間,我們可以在兗州站穩腳跟,還能迅速和叛軍形成決戰態勢。”

“這是你和祭鋒唯一可以脫罪立功的機會。”趙云平靜地說道,“至于殺傷百姓、抗令奪城、義從受損的罪責,我一人承擔,這樣你們就沒事了。”

“大人……”司馬懿感激地望著趙云,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你不要感激我。我這麼做,不是為了替你脫罪,而是為了朝廷的穩定。中原大戰如果我們贏了,我們將開始平定天下的偉業,如果輸了,我們將勵精圖治再圖南下征伐。而要做到這一切,我們需要一個齊心協力的朝廷,需要大將軍。”趙云淡淡地看了一眼司馬懿,“仲達,你太年輕了。這次教訓會讓你明白什麼叫打仗。血腥的戰場、驚心動魄的殺戮,不過是國政的延續。一城一地的得失,或者一場戰斗的輸贏,都決定不了戰爭的勝負,真正決定戰爭勝負的是國政,是朝廷。如果你一直不懂把國政和戰爭,朝廷和戰場聯系在一起,你永遠都不會成為本朝一個出色的將軍,更不會坐上本朝大將軍的位置。”

司馬懿躬身受教。

“我會讓祭鋒嚴守秘密。”趙云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容,“我個人的聲名榮辱算不了什麼,只希望你不要讓大將軍失望。”

“大人,你覺得我們守得住陳留嗎?能堅持到大軍來援嗎?”司馬懿惶恐不安地問道。趙云的一番話對他的震撼和沖擊非常大,幾乎在這短短幾瞬之間摧毀了司馬懿所有的自信。

“要有信心。”趙云再次把戰盔戴到了司馬懿頭上,“信心可以讓我們戰勝恐懼,擊敗所有的對手。”

“咚咚……”戰鼓擂響,敵人的攻擊再度開始了。

趙云望望城下潮水一般沖上來的敵卒,輕輕冷笑一聲,朝後揮了揮手。“擂鼓……”

陳留大戰的第二天晚上,聯軍大營。

斥候飛馬來報,北疆軍主力渡過濟水河,一日內連克濟陽、東昏兩城,正向陳留急速推進。

袁熙大驚,急召田豐、許攸、梁歧、文聘等人議事。

“到底是北疆軍主力,還是前些時日包圍東昏、濟陽的部分北疆鐵騎?”許攸驚慌失色,連連搖頭,難以相信斥候的稟報,“曹操劉備帶著七萬大軍回援兗州,就算劉備一部前去支援徐州關羽,他們也還有六萬大軍。根據我們的探查,北疆軍除掉留守昌邑一帶的兵力,定陶一帶最多不過六七萬人馬,李弘憑什麼優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擊敗曹操劉備?他們兩人的軍隊到哪去了?都被豹子吃掉了?”

眾人瞠目結舌,也是覺得不可思議。北疆軍推進的速度太快了,從渡河展開攻擊開始到現在兵逼陳留,尚不足一個月時間,北疆軍竟然越進千里,一路攻城拔寨猶入無人之境。

“元皓……”袁盛用力拍拍氣色極差的田豐,焦急地問道,“如何應對?曹操和劉備是不是完了?全軍覆沒了?”

“不會。”田豐半躺在席上,有氣無力地說道,“在定陶一帶,曹操劉備有五、六萬人馬,李弘要想打他們,只有決戰,但這麼早決戰對北疆軍極為不利。決戰會導致北疆軍的兵力受損過快、過多,他們兵力不足就很難快速占據兗州,更不能在兗州站住腳。無法在兗州站穩腳,北疆軍就無法繼續進行中原大戰。為了實現奪取中原的目標,北疆軍必須搶在我們各方軍隊聯手反擊之前,殺到陳留、封丘一線,以便拿下兗州全境奪得決戰的先機。從這一點出發,李弘暫時還沒有決戰的決心。”

“曹操劉備也不願意決戰。他們把人馬打光了,把北疆軍打得損兵折將了,等于拱手把兗州和徐州送給了我們。他們會有這麼慷慨大方嗎?”

“不會。”田豐自問自答,繼續說道,“曹操、劉備一定後撤了。他們想把北疆軍引到陳留,讓我們來對抗李弘,以此辦法來消耗我們的兵力。”

“那為什麼斥候沒發現曹操劉備的大軍?”袁熙問道,“他們去哪了?”

田豐閉上眼睛,皺眉沉思。難道他們北上,撤到了濮水河一線的燕城、長垣一帶?從定陶到長垣有兩百多里路,北疆軍步騎隨後掩殺,曹操劉備的大軍可能會崩潰。北上是條死路,曹操、劉備不會自絕生機。他們會撤到哪?

“我們要不要分兵東進?”袁熙見眾人都不說話,于是問了一句。

“不能分兵,還是打陳留。”許攸急忙搖手阻止,“無論曹操劉備是全軍覆沒了,還是從哪里撤走了,北疆軍主力正在急速殺來是事實。我們要想擋住北疆軍,要想在第二道防線阻擊北疆軍,務必要奪回陳留。我們沒有時間了,要日夜攻擊。”

陳留如果不能奪回來,就這樣稀里糊塗地丟掉了,許攸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所以他極力反對袁熙的建議。

“城內北疆軍十分厲害,防守相當嚴密堅固,我們損失太大了。”袁熙想到今日攻城受阻,繼續攻擊的念頭越來越淡。自己集中兵力攻擊陳留,已經違背了父親的命令。現在戰局再變,曹操、劉備的大軍生死未卜,一旦自己在北疆軍殺到陳留前未能拿下城池,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不但損兵折將,更有可能因為兵力的嚴重不足而導致浚儀、開封一線的防守瞬間崩潰。父親擬定的要把北疆軍擋在第二道防線之前的計策也將因此而徹底失敗,洛陽將直接面對北疆軍的威脅。

你要死了,休想拉我陪葬。袁熙冷冷地看著許攸上下急促張合的嘴巴,一句話也沒聽進去。陳留丟了不是自己的錯誤,但自己如果損兵折將,跟在許攸後面把浚儀、開封也丟了,把通往河南的門戶全部打開了,那就是自己的錯了。

“立即分兵。”袁熙大聲說道,“傳令蔣奇、孟岱兩位大人,連夜率軍渡過汳水河,進駐小黃城,阻擊北疆軍。”

“傳令眭展、韓莒子兩位大人,連夜率軍返回浚儀。一旦北疆軍攻克小黃城,他們將面對北疆軍瘋狂的攻擊。浚儀如果失陷,北疆軍將渡過鴻溝水,直接殺向中牟城,進入河南腹地。因此浚儀能否守住,將直接關系到洛陽的安危,請兩位大人務必死守浚儀,不許後退一步。”

“文大人,請你率軍渡過浪湯渠,進駐開封城。”袁熙拱手對文聘說道,“陳留已經失守,北疆軍主力進駐陳留後,隨即就會渡過浪湯渠攻擊開封。開封一旦失陷,北疆軍就能北上直殺中牟。大人肩負重任,萬萬不可懈怠。”

文聘躬身領命,“陳留失守,能擋住北疆軍殺進河南腹地的只有浚儀、開封兩城了。大人放心,我荊州將士即使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後退半步。”

袁熙轉頭看向田豐。田豐點了點頭,同意他的部署。此刻堅持強攻陳留,軍隊損失太大。另外北疆軍旦夕即至,一旦被其主力拖住,腹背受敵,損失將更加驚人。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大軍要想守住浚儀、開封,牢牢把北疆軍擋在第二道防線之外,幾乎不可能。權衡利弊之下,也只有舍棄陳留,轉而堅守陳留背後的浚儀和開封兩城了。

許攸哀歎一聲,面如死灰。袁盛手抓長長的胡須,神情呆滯。

第三天,袁熙帶著兩萬大軍後撤十里,屯兵于汳水河西岸,做最後一搏。

袁熙打算憑借河流之險,在汳水河西岸阻擊北疆軍。城內的北疆騎軍在糧草不足、戰況不明的情況下,要麼出城突圍,要麼殺馬果腹,繼續堅守。北疆騎軍出城突圍,袁熙自然能撿個便宜。如果他們據城死守,袁熙就指望後續援軍趕到陳留展開攻擊了。目前還能指望的有三萬荊州援軍,有從豫州趕來的汝南徐璆的援軍,還有從江東趕來的孫策周瑜的援軍。這三路援軍只有江東的孫策周瑜尚沒有消息,其它兩支軍隊距離中原已經越來越近了。

晚上,袁熙接到了蔣奇從小黃城送來的消息。北疆軍的前鋒步騎大軍已經趕到小黃城下,明日肯定有一番激戰。

中原戰場上局勢越來越嚴峻了。

晚上,袁熙突然接到了一個好消息。

辛評來書,曹操、劉備在他的接應下,已經率軍撤出長垣城,渡過濮水河,順利到達燕城。

袁熙、田豐等人在驚訝之余,興奮不已。曹操劉備的大軍在北疆軍的重重包圍下,竟然奇跡般地安全撤了回來。運氣,好運氣降臨到了聯軍頭上,這讓聯軍上上下下忽然聞到了一股勝利的氣息。

“快,把這個消息遍告大軍諸部。”袁熙連聲下令,高興得手舞足蹈。

曹操、劉備雖然在定陶城下損失慘重,但他們及時選擇了撤退,並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最危險的北上撤退的路線。這出其不意地一招打亂了北疆軍的部署,讓他們追趕不及,白白錯失了一次重創曹操、劉備的機會。曹操、劉備帶著四萬大軍到達燕城後,袁熙最為擔心的燕城、封丘一線的防線得到了鞏固,聯軍可以擋住顏良攻擊的腳步了。中原北面戰場上的危機得到解除,大大緩解了中原戰場上的嚴峻形勢,也給寢食不安的袁熙吃了一顆定心丸。自己在前線的猶豫延誤了很多軍機,父親肯定要責備自己的無能和懦弱。但燕城、封丘一線現被聯軍牢牢控制,河南暫時無憂,父親大人的責備會減輕許多。

第四天,北疆軍的前鋒鐵騎出現在汳水河岸。

大戰即將開始,袁熙越來越緊張。這時,從薄城又傳來一個好消息,這個消息大大鼓舞了袁熙的斗志,讓他渾身上下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徐州的張飛、簡雍、兗州任城的楊平竟然趁敵不備,殺進了昌邑,奪回了曹操等諸多兗州大吏的家眷。然後又在敵人合圍之前,急速撤回到菏水南岸的安全地帶。現在曹操等兗州大吏的家眷被送到了徐州彭城。荀彧、張飛、楊平、曹純等兗州、徐州軍隊會合後,已經趕到薄城、考城一帶阻擊北疆軍。徐州的關羽、揚州的紀靈也將在數日後趕到薄城一線。中原南面戰場上的阻擊大軍迅速形成,並具備了強大的攻防力量,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

袁熙再度命令手下把這個好消息遍告大軍諸部。

田豐的身體突然好了,走路有勁,說話也洪亮有力。他和袁熙等人仔細商量後,認為阻擊北疆軍的第二道防線已經形成,中原南北中三個戰場都有足夠的兵力對抗敵人。雖然這道防線的中心陳留丟失,給中路戰場的阻擊造成了一定的困難,但因為陳留、浚儀、開封一帶遍布河流溝渠,北疆鐵騎無法利用自己的優勢幫助北疆步卒大軍攻城拔寨,所以中路戰場的阻擊難度要小于南北兩個側翼戰場。

田豐建議袁熙撤出汳水河,退到浪湯渠西岸,駐紮于浚儀和開封城之間的龍亭。這樣大軍可以依托浪湯渠之險,北上支援浚儀,南下支援開封,從而形成一道堅實的防線。

袁熙聽從了田豐的建議,率軍退守龍亭。

****

五月上,麴義率北軍攻克小黃城。大將軍李弘率匈奴鐵騎,呂布率南軍進駐陳留。

北疆軍主力全線推進到睢水河、浪湯渠一線,兵臨浚儀、開封城下。

陳留城外,睢水河畔,大將軍營。

李弘臉色鐵青,殺氣騰騰地望著跪在面前的趙云、司馬懿、祭鋒,高大的身軀輕微地顫抖著,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憤怒。

麴義、呂布、玉石、樊籬站在三人的周圍,擔心地看著李弘,誰都不敢出言勸阻。

魏延站在大將軍的身後,面色蒼白,心髒劇烈的跳動著仿佛要破胸而出,強烈的窒息感讓他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巴,竭力壓低聲音呼吸著。

“陳留對我有多大作用,現在你們看到了。”李弘突然一把抓起案幾上的地圖,狠狠地砸到三人面前,縱聲吼道,“攻占陳留,對我有多大作用?”

“為什麼你們不聽命令擅自攻城?為什麼?”李弘怒不可遏,抬起一腳剁到了案幾上。“咔喳……”一聲,案幾攔腰中斷,一分為二。李弘猶不解恨,掄腿就是一腳,把半截案幾踢得呼嘯而起,直接撕裂帳篷飛上了半空。

麴義、呂布等人駭然心驚,各自退了一步。

“大將軍,事情已經發生了……”玉石和李弘一起從盧龍塞出來,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李弘憤怒到這種歇斯底里的地步。

“八百七十二個兄弟,你讓我損失了八百七十二個兄弟……”李弘手指趙云,睚眦欲裂,“他們沒有死在邊塞,沒有死在落日原,竟然死在了這樣一座毫無意義的城池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已經是龍驤將軍了,已經是諸卿之一的執金吾了,你為什麼還不滿足?和死去的兄弟相比,你得到了多少回報?你獲得了多少功勳和榮耀?你為什麼還要搶功?你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八百七十二個身經百戰的兄弟,你的良心在哪?你的良心在哪……”

“大將軍,子龍也是為了戰局……”玉石急行一步,扶住了氣得渾身顫抖的李弘,小聲勸道,“子龍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對你無比信任,但你……你竟然……我親自統率單于庭鐵騎,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麼嗎?如今匈奴人沒有燒殺擄掠,名震天下的黑豹義從營竟然燒殺擄掠了。你讓我的努力瞬間化為泡影,你知道你耽誤了多大的事嗎?”

“為了從大漠調兵南下,兩年來,我耗盡了心血,但朝廷上的反對聲異常激烈,為什麼?還不是擔心胡人在中原燒殺擄掠嗎?今天呢?今天你干了什麼?你讓黑豹義從的胡人燒殺擄掠,你讓朝廷之上的擔心變成了事實。在北疆奮戰了十幾年的黑豹義從都凶性不改,燒殺擄掠,何況大漠上的胡族諸部鐵騎?這兵還怎麼調?你讓我怎麼說服朝廷調兵南下?”

“我之所以親率單于庭鐵騎鏖戰中原,就是想告訴朝廷,胡人並不是凶殘成性的蠻人,胡族諸部的鐵騎不會傷害大漢百姓。我想用這個事實說服朝廷,從大漠上征調更多的鐵騎南下中原,但今天呢?今天你讓我拿什麼說服朝廷?”

“能進入中原戰場的軍隊都在這里,我們沒有援軍了,唯一的援軍就是大漠上的胡族鐵騎。你睜眼看看,憑現有的兵力,我們能攻占中原嗎?沒有更多的兵力,我們怎麼決戰?”

“你為了一個小小的陳留,為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功勞,讓我們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中原大戰,可能就此失敗。子龍,子龍……你……”

李弘慘笑一聲,連連搖頭,突然身軀一歪,仰頭向地上倒去。

玉石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他,“大將軍……大將軍……”

鮮血從李弘的嘴里冒了出來。

玉石魂飛天外,放聲大叫,“子民,子民,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睛……子民……”

麴義、呂布、樊籬一起擁了上去,趙云、司馬懿、祭鋒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紮堆就往人縫里鑽去。魏延跑了兩步,剛剛靠近人群,就看見李弘在玉石的懷里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玉石死死抱著李弘的腦袋,瞪大一雙血淋淋的眼睛,聲嘶力竭地嚎叫起來,“去叫醫匠,去叫醫匠……”

魏延腦中一片空白,感覺自己要死了,霎那間連抬腿的力氣都沒了。

大將軍倒下了,大將軍竟然在這個時候倒下了。

“快啊……去叫醫匠……”

魏延極力跨出一步,但雙腿好象失去了知覺,一頭栽倒在地。

“我去,我去……”司馬懿淚流滿面,一邊叫著,一邊連滾帶爬,掉頭往帳外跑去。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象鉗子一般抓住了司馬懿的脖子,痛得他失聲慘叫。

“誰都不要動……”麴義大吼一聲,用力把司馬懿推倒在地,“誰動我殺了誰。”

“云天……”呂布吃驚地望著一臉殺氣的麴義,右手猛地握上了刀柄。

“都不要動。”麴義再吼一聲,手指祭鋒,“給我站到大帳門口,誰都不許進來。”

祭鋒張開沾滿鮮血的雙手,茫然地望著麴義。

“你小子傻了。”麴義沖上去就是一腳,把祭鋒踹倒在地,“站到門口去,任何人不准進來。”

“云天,大將軍還在吐血……”玉石厲聲叫道,“快叫醫匠。”

“這里都是秩俸兩千石以上的大吏,誰叫醫匠都會引起猜疑和恐慌。”麴義搖搖手,“不要慌,先穩下來。”

他一把拽下戰盔,拿在手上用力扇了幾下。

“去把任意叫來,快,快……”麴義指指趴在地上的魏延。“不要哭喪著臉。大將軍還沒死,不過累得吐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笑一笑。”魏延急忙爬起來,勉強齜了一下嘴。麴義大怒,“你這是哭還是笑?”魏延不理他,飛一般跑了出去。

麴義轉頭看向呂布、趙云和樊籬等人,神情凝重地說道,“第一件事,大將軍生病的事不能有絲毫泄露,以免動搖軍心。第二件事,在飛燕到來之前,我暫時負責前線指揮。第三件事,立即把飛燕接到陳留來,前線指揮由他負責。第四件事,飛燕離開邯鄲後,行轅由文和(賈詡)負責。第五件事,在大將軍沒有下令之前,任何人不准把這件事密奏朝廷,否則……”麴義瞪著呂布和司馬懿,一字一句地說道,“殺無赦。”

眾人齊齊點頭。大將軍病倒的事一旦傳到朝廷,可能會出現很多預料不到的變故,而這些變故可能會導致大戰的失敗。畢竟大將軍倒下了,朝廷就由長公主一個人說了算,而這位長公主的非常手段,讓麴義、呂布等人感到十分恐懼。

“你起來,給我寫幾分書信。”麴義伸腿踢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司懿,“你小子好忍性,子龍將軍替你受過,被大將軍罵得狗血噴頭,你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沒事人一樣。”

“我錯了。”司馬懿懊悔不已,失聲哭了出來,“我不知道事情會這樣……”

“哭什麼?”麴義給了他腦袋一下,“我小看了你。你小子長得五大三粗的,腦子卻聰明得很。怪不得大將軍對你贊不絕口,甯願痛罵子龍,也不願說你一個字。你上次在河內,這次在兗州,打得都不錯,是塊料。”

司馬懿聞言更是傷心欲絕,淚水流個不停。先前趙云說大將軍賞識他的時候,他以為趙云是在安慰自己,現在聽麴義這麼一說,才確定事情是真的。可惜自己年少無知,把一個大好前程全部葬送了。趙云的人品人所皆知,誰都不會相信趙云會違抗大將軍的命令,擅自驅使胡騎誅殺百姓繼而貪功奪取陳留。自已這次聰明反被聰明誤,貽患無窮了。

這時門下督賊曹任意沖進了大帳,看到大將軍躺在席上,玉石、趙云一左一右正在替他擦拭臉上的鮮血,當時就急了,張嘴就是一聲怒罵,伸手就去拔刀。

“你想干什麼?”麴義冷著一張臉,指著他說道,“大將軍太累了,吐血了。”

任意手握拔出一半的戰刀,兩眼非常戒備的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如臨大敵。

“你不會以為我們幾個窩里反,合謀傷了大將軍吧?”麴義冷笑道,“兩件事。一,不要伸張,該怎麼護衛大將軍帳還是怎麼護衛,只是不要讓人走進大帳即可。二,立即派個衛士去叫個最好的醫匠來,就說你不舒服,生病了。”

任意躬身領命,然後跑到大將軍身邊仔細看了看,這才匆匆跑了出去。

“把淚水擦擦。”麴義拍拍司馬懿的頭,“不要太自責了,要趁著這個機會將功折罪。中原大戰剛剛開始,大將軍雖然倒下了,但他還沒有死,還能繼續指揮大戰。如果你能幫助他,象攻占陳留城這樣的好計多想一點,我們完全可以打贏這一仗。壞事也能變成好事嘛。”

司馬懿精神突然一振,一把擦去了淚水,翻身站了起來,“大人還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

麴義和呂布互相看看,同時點了點頭。

“大將軍只罵子龍將軍,並沒有罵你,由此可見大將軍的心意。”麴義揮手說道,“你和文長(魏延)留在這里,一邊照顧大將軍,一邊想想攻擊之策。待張燕大人趕到之後,立即奏報。”

司馬懿連連點頭,走到趙云身邊低聲說道:“大人,你去忙吧。我會照顧好大將軍的。”

趙云歎了一口氣,伸手拍拍神情悲痛的玉石,拉著他一起站了起來。

大將軍昏迷不醒,中間又吐了兩次血,人已經奄奄一息了。雖然軍中的醫匠極力搶救,但成效甚微,沒有絲毫起色。

過去大將軍在幽州戰場攻擊張純張舉的時候,也曾生過病,但很快就好了。這次情況如此嚴重,讓麴義、呂布等人憂心如焚,一籌莫展。

大將軍雖然病倒了,但仗還要打。

深夜時分,麴義在偏帳召集諸將軍議。

“中原大戰的首要目標我們已經完成,兗州各郡縣我們已經基本占據,現在我們要做的事就是把戰場穩定在封丘、浚儀、開封一線,以求在最短時間內形成決戰態勢。”麴義站在地圖前,望著諸將說道,“諸位大人請看,目前的戰線從兗州東郡的燕城開始,南下到陳留郡的封丘、浚儀,河南的開封,然後到陳留的雍丘、襄邑、考城,梁國的薄城。”

麴義的手在地圖上沿著這條戰線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弧,“叛軍已經形成了一個弧形阻擊陣勢,我們則形成了一個錐形攻擊陣勢。”

“很明顯,這種戰場將局對我們非常不利。我們的中路大軍和左右兩路大軍之間的距離過大,叛軍如果從我們中路大軍的兩翼,就是北面的封丘和南面的雍丘果斷殺進,我們有可能陷入包圍。當然,這有個前提,那就是叛軍在左右兩路能夠擋住顏良和閻柔兩位大人的攻擊,然後又有足夠多的軍隊從封丘和雍丘兩地予以包抄。”

麴義看看諸將,笑著說道:“我們打個賭,諸位大人猜猜,叛軍有這麼多兵力嗎?我猜沒有,誰猜有?”

“大人,賭注是什麼?”于毒大聲問道。

“酒啊。”麴義理所當然地說道,“我猜中了,你們每人請我喝頓酒。”

“大人,如果你猜錯了呢?”

“一樣,還是你們每人請我喝頓酒。”麴義不假思索地說道。

諸將哄堂大笑。

“大人,哪有這樣的道理?”張震笑道,“你還講不講理?”

麴義嘿嘿一笑,“要不然我做你們的上官干什麼?你們總要給我點好處吧。這麼長時間了,我就沒有看見你們有人主動賄賂我。既然你們都這麼廉潔,那就算了,我就不主動索賄了,我們就打賭吧。無論輸贏,我都有酒喝,還有人陪著我喝。大將軍要是追究下來,罪責大家一塊扛。”

諸將笑翻了。

“大人,大將軍就在旁邊的大帳里,他會聽到的。”穆斯塔法笑得喘不過氣了。

“大將軍不在,出去巡營了,說是一個人想想如何打到洛陽去。”接著他突然一變臉,面如寒霜,“嚴肅點,嚴肅點。這事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反悔。”

麴義繼續排兵布陣。

“為了防患于未然,胡騎營和長水營將分赴封丘和雍丘兩地予以堵截。”接著他指指坐在旁邊的呂布,“我和呂大人將在中路戰場繼續攻擊,以壓制袁紹的主力,迫使叛軍把更多的兵力集中到中牟、浚儀和開封一帶,這樣我們就能幫助左右兩路大軍迅速向前推進,以縮小他們和我們之間的距離。他們越靠近我們,我們就越沒有後顧之憂,力量就越集中,攻擊也就越猛烈。”

軍議散去,諸將各奔戰場。

麴義、呂布、玉石、樊籬、趙云五人匆匆走進大帳。

大將軍醒了,虛弱無力。麴義把自己所作的安排和攻擊之策簡要說了一遍,“大將軍可有什麼交待?”

李弘竭盡全力說了幾個字,聲音非常小。麴義把耳朵湊到他嘴邊,勉強聽清楚了。

“我知道,我已讓仲達寫了書信,把陳留發生的事急告仲淵(李瑋)了,請他在晉陽早作安排。”麴義安慰道,“大將軍,你還是歇著吧,你這樣下去,會死的。你死了,中興大業還有什麼指望?大家一起玩完。”

玉石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說兩句好聽的?”

“不說嚴重一些,他聽得進去嗎?”麴義沒好氣地埋怨道,“他這是累的。今天還算幸運,是在大帳里倒下的。哪一天如果在戰場上突然倒下,大軍勢必崩潰,我們死了連一塊骨頭都找不到。”

這時李弘又說話了。麴義懶得聽,扭頭不理他,“你歇著吧。你這樣子,想許多有啥用?”

趙云氣得一把推開他,俯身傾聽。

“他說什麼?”麴義看到趙云一臉緊張,急忙問道。

“大將軍說,現在要想穩定戰線盡快形成決戰態勢,關鍵是左右兩路戰場的進攻,尤其是顏良大人的右路,必須迅速尋求突破,繼而攻占燕城,直殺延津、酸棗一線,威脅河南。如果左右兩路沒有進展,被叛軍死死擋住,中路進攻勢必受挫。叛軍贏得了時間,馬上就會由守轉攻,開始全線反撲。”

麴義濃眉微皺,和呂布、玉石交換了一下眼色,三人都覺得很難辦。曹操、劉備的大軍撤到燕城後,叛軍的防守兵力大增,顏良遇到的阻力非常大。他要想突破燕城,殺到延津、酸棗一帶,困難重重。

李弘抬手指指趙云,用力喊了兩個字,“子龍……”

麴義心領神會,望著趙云說道,“大將軍要你去右路戰場相助。現在右賢王劉冥和左大當戶蘭嶸的一萬鐵騎就在平丘和長垣。你帶著鐵騎殺過去。”接著他想起什麼,鄭重警告道,“子龍,大將軍不在,你可要壓制住那些匈奴人。如果再發生一起胡人燒殺擄掠的事,麻煩可就大得不可收拾了。”

“我知道。”趙云低聲歎道,“不會再發生了。”

“傳令南軍的張隼,立即帶著南軍鐵騎趕到平丘、長垣一線駐防,以防叛軍渡過濮水河攻擊我糧道。”麴義轉身對呂布說道,“讓他們和子龍一起走,要快。”

呂布點點頭,立即出帳下達命令。

李弘望著趙云,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昏昏睡去。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四節

五月上,豫州穎川郡,許昌。

各個戰場上的消息飛速傳到許昌。北疆軍如潮水一般的攻勢讓許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但曹操、劉備成功撤離定陶和張飛、楊平偷襲昌邑的成功又讓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稍稍得到了一些緩解,甚至還隱約能從中感受到一絲希望和喜悅。

在行宮的尚書台內,袁紹和沮授、建紀、袁忠、王朗、華歆等人圍坐一起,商談當前局勢。

由于曹操、劉備撤到了中原北面的戰場,使得燕城一線的兵力大增,我們固守燕城反攻白馬的可能越來越大。荀彧、張飛在薄城和考城一線擋住了北疆軍,中原南面戰場上的阻擊戰已經開始。

在中原中路戰場上,因為袁熙的舉棋不定,數萬大軍一度滯留在中牟、浚儀一帶遲遲沒有確定其主攻方向,他既沒有北上支援燕城的辛評,也沒有南下支援陳留的許攸,更沒有東進接應曹操、劉備撤退,結果卻因禍得福,反而在北疆軍殺過濟陽、東昏一線直逼陳留的時候,得以迅速集結兵力迎戰北疆軍主力。

現中原戰局正朝著我們預定的方向發展,雖不慎丟失了陳留,但第二道防線還是在最短時間內成功建立了,而且其阻擊力量要遠遠大于我們初期的設想。這個出人意料的結果完全來自于兗州軍出人意料的撤退方向。誰能料到曹操、劉備會率軍冒險北撤?中原北面的戰場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兵力,他們恰好擋住了北疆軍狂風暴雨般的進攻。否則以辛評、高干的力量,恐怕燕城已丟,河南即將受到北疆軍的威脅了。

此刻雙方即將進入艱難的對峙戰、消耗戰,如果我們能咬牙挺過這段最困難最痛苦的時期,我們旋即可以取得戰場優勢,然後展開鋪天蓋地的反攻。

當務之急是在滎陽、中牟一線建立第三道防線,以便在北疆軍突破第二道防線後,繼續阻敵。

第三道防線的建立,將加深我們的防禦縱深,可以保證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屯積物資,征募士卒,為即將開始的對峙戰、消耗戰和隨後到來的反攻大戰蓄積充裕的錢糧軍械和強大的兵力。

建立第三道防線,以便在北疆軍突破第二道防線後,依舊可以把北疆軍擋在滎陽、中牟一帶,需要一段時間。但如今北疆軍氣勢如虹,所向披靡,己方卻士氣低迷,屢戰屢敗。要想把這段寶貴的時間奪回來,聯軍需要頑強戰斗,需要眾志成城,需要正確的攻防之策。無論是打算以攻代守,還是打算依據堅城死守,都需要立即給南北中三個戰場以清晰、准確、果斷的命令。

袁紹和沮授等人仔細分析了局勢,一致認為據城死守,寸土必爭,和北疆軍打對峙消耗戰,才是阻擋和遲滯北疆軍攻擊速度的唯一辦法。

目前荊州軍的後續人馬在蒯越、鄧義、劉磐等人的統率下,已經進入了穎州境內,很快將到達中牟、開封前線。

汝南的徐璆也率軍到達陳國,他的大軍將直接到達陳留郡的襄邑、雍丘一線,以切斷中原南面戰場和中路戰場的聯系,打擊中路戰場上北疆軍的側翼。

徐州的關羽,揚州的紀靈正在支援薄城、考城的路上,估計這幾天就能和荀彧張飛會合。

江東的孫策、周瑜已經回信,明確表示遵從朝廷旨意,願意率軍北上支援,只是江淮戰事剛剛停下,江東各軍需要時間休整和籌措糧草,請求朝廷寬限時日。另外,考慮到江東和荊州之間的仇怨,兩人在信中對豫章郡的安全表示了擔憂。如果江夏的黃祖趁著江東軍北上的機會,揮軍攻擊柴桑、彭澤怎麼辦?言下之意,是希望袁紹出面勸說劉表,斷絕荊州軍攻擊豫章郡的企圖。其實,劉表也擔心孫策周瑜趁機聯手攻擊江夏,而周瑜不走,孫策當然也不敢走了,他擔心周瑜對自己不利。

袁紹遂決定和劉表商談此事,讓劉表親自書告孫策周瑜,只要雙方聯手共抗河北,則荊州軍絕不攻擊江東。有了劉表的承諾,相信中原戰場上馬上就能看到孫策、周瑜的江東軍了。

在第二道防線已成,各路援軍正在源源不斷北上的情況下,聯軍有堅固的城池,有足夠的兵力,有尚可支撐一段時間的糧草輜重,完全可以和北疆軍打對峙戰、打消耗戰。

反觀北疆軍,隨著作戰時間增長,距離中原腹地越近,他們的優勢正在喪失,劣勢正在不斷擴大。

一個多月來,北疆軍攻城拔寨,千里躍進,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他們為了搶得先機,軍隊日夜行軍作戰,至今沒有一天休整,步騎士卒們因此疲憊不堪,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尤其是北面戰場上的顏良,他們提前一個月南下開辟河南戰場,本來就已經打得精疲力竭了,現在將士們的勞累可想而知。

隨著戰場不斷前伸,北疆軍的糧道越來越長,湧入兗州的民夫越來越多,糧草軍械的消耗也越來越大。

北疆軍這次動用的鐵騎數量比我們估計的要多,尤其是匈奴人,幾乎占了騎卒數量的一半。如此龐大的鐵騎大軍,其消耗之大要遠遠超過它的步卒大軍。這里是中原,不是北疆,胡人的食物,戰馬的草料,就地籌措的數量非常有限,很大一部分需要從北疆千里迢迢地運來。先不說鐵騎在中原戰場上本身的消耗,就是民夫們把牛羊等牲畜和戰馬草料運到中原的路途上的消耗,就是一個驚人的數量。

看看北疆鐵騎在陳留的燒殺擄掠就知道北疆軍所面臨的困難了。攻擊陳留的可是口碑極好的趙云,那支鐵騎也是北疆軍的精銳,他們在糧草不足的情況下都干了什麼?由此可以想象匈奴人,他們遠離邊塞來到中原,本來就水土不服,如果食物和馬料出現問題,難以為繼,他們會干什麼?他們會比北疆軍的精銳鐵騎更遵從軍紀嗎?不可能。李弘要為此次血腥殺戮付出代價。他因胡騎的驍勇而建功立業,他也會因胡騎的凶殘而敗亡。我們可以斷言,此仗李弘必敗,他死定了。

北疆軍除以上兩個不可挽救的劣勢外,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劣勢,就是他們的恐懼。

河北在條件不足的情況下倉促發動中原大戰,根本沒有必勝的信心。他們恐懼失敗,他們失敗不起。北疆軍一旦在中原告負,慘遭重擊,河北可能就此失去征伐天下的機會,可能就此走向敗亡。李弘和北疆大將們對失敗的恐懼,導致北疆軍的攻擊速度到了讓人恐怖的地步。

現在,北疆軍的將士們已經打不動了,北疆軍的錢糧已經逐漸緊張了。為了占據和穩定兗州全境,北疆軍的兵力也已經不夠了。北疆軍上至李弘,下至統軍大將,都知道自己的危險,所以他們把北疆軍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他們的首要目標就是在聯軍沒有形成強大的反擊力量之前奪取兗州全境,繼而形成中原決戰的有利態勢,以便在我們立足未穩、驚魂未定的時候給予我們致命一擊。

也正因為以上原因,曹操和劉備的冒險北撤,張飛和楊平偷襲昌邑,都奇跡般地成功了。除了他們本身計策的精妙大膽之外,還有北疆軍一味追求攻擊速度以求迅速占據兗州,盡快形成決戰態勢的心理。李弘和北疆軍中的很多大將因為擔心大戰失敗而畏首畏腳、患得患失的心理,都直接導致了戰斗指揮上的多次失誤。

“這是一種征兆,一種失敗的征兆。”沮授在分析的時候說道,“從目前戰局的發展來推測,李弘在大戰策略上有嚴重的錯誤,而導致這種錯誤的原因就是他對中原大戰沒有必勝信心,害怕失敗的心理造成的。”

“因為河北現在還沒有攻占中原的實力,所以李弘在決策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失敗了怎麼辦?失敗了,如何把損失減到最小,如何讓河北在最短時間內恢複元氣,如何讓河北能夠繼續發動第二次南下征伐的大戰。李弘在這種心態下做出的決策,顯然非常保守。”詛授的手在地圖上的定陶、昌邑指了指,“北疆軍在大戰初始,兵分兩路,各取定陶和昌邑,然後……”他的手接著指向了陳留,“兩軍合二為一,急速殺進陳留,其目的都是一個,先取城池,占據兗州,在中原尋找一個進退之地。也就是說,北疆軍即使戰敗了,但因為它還有城池為阻,還有一千多里的縱深,它可以確保自己的大軍安然無恙地退回河北。”

“所以,北疆軍到目前為止,首要之務是速度,是時間,它根本不在乎是否殲滅我們聯軍的軍隊,而是一心一意要搶在我們聯軍支援兗州之前,拿下兗州,拿下進退之地。然後它馬上就要面對我們聯軍的反撲,它需要足夠的軍隊擋住我們的反撲,把戰線穩定下來,伺機決戰。從這一點出發,它更不願意在兗州圍殲對手,那樣做既花時間又損耗兵力,一旦讓我們提前殺到定陶和昌邑,北疆軍勢必無法持久作戰,只有撤回河北了。”

“搶時間,搶速度,是為了占據兗州。占據兗州,是為了進退無憂,是為了應付戰敗之局。”沮授說道,“一個多月來,李弘實現了自己大戰之初的第一個目的,我們也達到了建立第二道防線阻擊北疆軍攻擊的目的。現在,李弘要為自己的這種極度保守的攻擊策略付出代價了。”

“李弘在定陶錯失了重創曹操劉備的機會,在昌邑錯失了圍殲張飛楊平的機會,結果讓我們得到兵力並迅速完成了第二道防線的構建。相反,他的兩翼軍隊卻陷入了困境,推進速度大大延緩,和中路大軍拉開了距離。由于這三路大軍短時間內無法靠攏形成保護和支援,已經突前到陳留一線的中路主力大軍隨即成了我們攻擊的對象。”

沮授的手一拳砸到地圖上的陳留城,“我們的反擊就從這里開始。”

袁紹等人神情興奮,圍著地圖說個不停。尚書台的議事堂內不時付出很久沒有聽見的笑聲。

“我覺得李弘的攻擊之策沒什麼錯誤,畢竟他的實力不夠,在兵力上沒有絕對優勢。他要占據兗州,要阻擊我們的反攻,還要和我們決戰,以他現有的兵力,當然要扳著手指頭一個個數著用了。他能打到今天這個局面已經難能可貴了。”袁紹笑著對沮授說道,“換了你我,有這樣的魄力打這一仗嗎?”

“李弘如果在定陶和昌邑一帶把自己的主力損耗太大,尤其是步卒大軍,他到了浚儀、開封、陳留一帶就沒法打了。”逢紀指著地圖上陳留一帶的大小河流說道,“這里大河大渠就有六個,汳水河,睢水河,浪湯渠,鴻溝水,陰溝水,渦河,再往前到了中牟一帶還有賈魯河,圃田澤。如果沒有和我們相差無幾的步卒大軍,他打到汳水河後,只能停步不前,等著我們去打他了,這樣李弘就失去了戰場主動。他選擇這種保守的攻擊之策看樣子也是無奈之舉。”

接著他感歎地搖搖頭,“這頭豹子在大漠上無人可擋,但到了中原他就不行了。如今在正面戰場上,我們有六萬大軍。如果異度(蒯越)兄和孟玉(徐璆)兄能到,我們在浚儀、開封、雍丘一線就有將近十萬大軍。豹子哪里擋得住啊?”

“我們現在沒有必要打他,把他擋在河南之外,拖在兗州境內就行了。”袁紹說道,“鑒于前年冀州大戰的教訓,我們還是保守一點好,免得損兵折將。”他指指沮授,對眾人說道,“剛才他說了北疆的劣勢,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北疆軍的劣勢越來越大。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

“大人難道不想利用眼前的有利局面,圍殲北疆軍主力?”王朗奇怪地問道,“荊州軍和汝南軍趕到戰場後,我們擁有兵力上的優勢。現在在正面戰場上,北疆軍的主力一部在攻打浚儀,一部在攻打開封。如果我們以一部兵力牽制和阻擊浚儀城下的北疆軍,以主力從開封、雍丘兩個方向包圍陳留,應該可以重創李弘,奪回陳留。”

“陳留對我們而言,已經沒有多大作用了。”袁紹笑道,“在第二道防線沒有建立之前,我們希望利用陳留城的堅固遲滯北疆軍的攻擊速度,給我們在河南部署兵力爭取時間。但由于南北兩個側翼戰場的迅速形成,第二道防線已經牢固,陳留城的作用已經不明顯了。至于攻擊嘛,剛才我已經說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我們反攻的時間還沒到。現在就是拖,把李弘拖死,把北疆軍拖死。”

“要反攻,就要致命,就要把北疆軍打得一蹶不振,這樣我們才能在最短時間內征伐河北,平定天下。”沮授長歎道,“再這樣打下去,天下就算平定了,社稷也是一片廢墟了。所以此仗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把李弘徹底解決了。”

中路戰場上,由于雙方兵力接近,地形對北疆鐵騎又十分不利,短期內雙方誰都無法打破僵局,對峙的局面已經形成。

聯軍想把戰事一直拖下去,但北疆軍不會答應,他們急于打破僵局,迫使聯軍盡快決戰。為了早日形成決戰態勢,北疆軍在中路無法打開局面,攻擊重點隨即就會轉到兩個側翼戰場上。這兩個戰場上的北疆軍為了向中路主力大軍靠攏,同時也為了配合主力大軍打開僵持的局面,勢必要發動猛烈攻擊。

從當前的戰場形勢和雙方兵力部署來看,北疆軍的攻擊重點肯定是北面的側翼戰場。

顏良的軍隊如果突破燕城,殺到延津、酸棗一帶,將直接威脅河南。為了擋住顏良的攻擊,袁紹就要從第二道防線抽調兵力駐防于第三道防線,這樣戰場上的僵局就被打破了。聯軍可能就此全線後撤,死守滎陽、中牟一線。

目前北側戰場上有曹操劉備的四萬人馬,辛評高干的一萬兵,總兵力有五萬人,擋住顏良的軍隊應該不成問題。但他們最擔心的不是凶悍的顏良,而是剛剛從定陶撤回來的曹操。曹操和劉備在兗州戰場上損兵折將了,但劉備還有徐州,還能東山再起,而曹操除了手上的那幾萬人馬,就一無所有了。面對顏良的攻擊,曹操的迎戰態度可想而知。換了誰,都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的老本徹底拼光。

曹操是丞相,他到了燕城後,他的官最大,軍隊最多,劉備辛評高干都要聽他的指揮,他說撤退就撤退,其它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們還有兵力北上支援燕城嗎?”袁紹憂心忡忡地問道。

“沒有了。”逢紀說道,“河內高柔朱靈還有一萬多人,他們要護守京畿,不能動。洛陽還有剛剛從河內返回的趙睿、呂鴻的五千人。京城就這麼點軍隊了,也不能動。關西的淳于純大人還有近萬人,關中的顯思(袁譚)還有兩萬多人,都不能動。我們能調動的軍隊現在都在中原戰場,五萬多人,一萬人燕城,四萬人在中牟、浚儀、開封一帶。”逢紀看看袁紹,苦笑道,“現在孟謙(袁微)在洛陽募兵,友若(荀諶)在豫州募兵,這些新兵至少要到本月底才能征募齊備。所以……”他搖了搖頭,“我們只能警告曹阿滿,叫他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袁紹冷笑,“這個時候了,他如果還敢和我對著干,我殺了他。”

沮授急忙勸阻。此次北疆軍大兵壓境,由于各州郡實力不足,只能結盟聯手共抗河北,這正是重建天子和朝廷威儀的最佳時機。大人作為朝廷的大司馬大將軍,此次會盟的盟主,應該吸取當年討董失敗的教訓,利用天子和朝廷的無上權威,妥善處理朝廷與各州郡大吏之間的關系,把大家的力量凝聚到一起,擊敗河北叛逆,繼而平定天下重振社稷。

“大人奉天子號令天下,需要大臣們的拜服和遵從,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讓大家在擊敗河北平定天下的過程中,不但沒有既得權勢利益的損失,還能得到更大的權勢利益。”沮授拱手說道,“在曹丞相這件事上,大人應該三思而行,千萬不要因小失大,白白葬送了擊敗河北的機會。”

袁紹望著沮授,若有所思。

****

五月上,邯鄲,大將軍行轅。

張燕接到大將軍命令,即刻趕赴中原戰場。

張燕雖然覺得很奇怪,但此刻中原戰場的攻擊已進入關鍵時刻,決戰態勢即將形成,自己親赴前線指揮,的確比坐在邯鄲行轅指揮好。

臨行前,他和留守行轅的賈詡、傅干等人再一次就目前的戰局仔細商討了一下。

目前三路大軍的攻擊並沒有像預想的那樣順利,兩翼大軍和中路大軍之間的距離過大,容易給叛軍以可乘之機重創中路主力。

“必須迅速在側翼戰場上取得突破,盡快打破僵局,”張燕對賈詡說道,“從閻柔的書信來看,南線戰場的叛軍兵力還沒有形成優勢。你立即書告閻柔,請他指揮鐵騎火速插到汳水河,切斷薄城、考城和襄邑之間的聯系,把叛軍逼到汳水河南岸去。叛軍一旦南撤,他的軍隊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渡過汳水河和睢水河,占據滑亭和高陽亭,切斷雍丘和襄邑之間的聯系。這樣,雍丘在主力大軍的配合下,旦夕可下,然後閻柔就可以集中力量攻擊襄邑,威脅豫州了。”

“北線戰場上,雙方兵力接近,但曹操劉備未必敢和我們對攻,所以你書告顏良,不惜一切猛攻。”張燕皺皺眉,擔憂地說道,“曹操能從定陶成功撤走,非常不簡單。顏良稍有大意恐怕就要出事。”

賈詡想了一下,提議道:“我親自去白馬。”

“事不宜遲,立即動身。”張燕想都沒想,一口答應,“行轅由俊彥(傅干)負責。”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五節

五月上,兗州東郡,燕城。

顏良看完行轅的急書,隨手就把它扔到了案幾上,鼻子里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

“地圖,把地圖給我拿下來……”顏良指著懸掛在大帳一側的大地圖,沖著站在大帳門口的兩個衛士大聲叫道,“鋪到地上去,快一點。”

“怎麼了?”正在伏案疾書戰報的文丑抬頭看看他,笑著問道,“行轅說什麼?催促我們盡快攻擊?”

“催,催,一天到晚就是催。”顏良一把推開案幾站了起來,“前些天,為了催我們渡河攻擊,行轅派王凌來了。這次,為了催我們攻擊燕城,我們的長史大人竟然親自來了。”

“賈大人來了?”文丑放下筆,驚訝地說道,“他怎麼會來?給我們帶什麼東西沒有?是新兵還是軍械?”

顏良彎腰把案幾上的竹簡拿起來丟給文丑,然後大步走到大帳中間。兩個衛士把大地圖鋪到地上,躬身退下。這時周山和王凌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看到面如寒霜的顏良正站在地圖前,周山打趣道:“老虎肚子餓了,要下山吃曹操了?”

顏良瞪了他一眼,“傳令各部將領,到大帳軍議。”

“馬上要打?”

“再不打,行轅要拿刀砍我了。”顏良冷聲說道,“他們在邯鄲吃香的喝辣的,哪里知道我們的難處?”

周山急忙走出大帳傳令。王凌走到顏良身邊,低聲說道:“行轅又在催了?”

“賈大人要來了。”顏良看看他,搖搖頭,“中路大軍推進到浚儀和開封一帶後,受到了頑強阻擊,大軍寸步難進,急需我們在側翼戰場打開僵局。但曹操、劉備逃到燕城後,叛軍實力大增,如果強行攻擊,我們損失非常大。”

“不打也得打。”文丑看完行轅的書信後,抬頭對顏良說道,“行轅的擔心有道理。目前中原戰場還沒有形成決戰態勢,而叛軍的後援軍隊又在源源不斷地北上。如果我們不能搶在叛軍展開反攻之前推進到河南,占據兗州全境,我們極有可能在燕城、封丘、浚儀、開封、雍丘、襄邑一線和叛軍形成僵持局面。僵持局面一成,戰局的發展對我們就非常不利了。”

“趙云將軍馬上就要來了。”王凌說道,“鐵騎一到,叛軍的糧道就在我們的威脅之下,這時我們發起猛烈攻擊,叛軍惶恐之下,主動撤退的可能很大。”

“我們需要的是時間,是時間……”顏良一把扯開衣甲,煩躁不安地說道,“現在叛軍有兵力,城池也堅固,糧草軍械也充足,指望鐵騎斷絕他們的糧道逼迫他們急速撤退根本不可能。”顏良指著地圖說道,“等到叛軍在浚儀、開封一帶穩住了陣腳,擋住了我們大軍主力的進攻,他們的援軍隨即可以北上支援,雙方便立即形成了僵持局面,戰場主動盡數被叛軍所控。這時叛軍只要在左右兩翼戰場的任何一處集中兵力擊敗我們,僵持局面隨即會演變成反攻,我們可能兵敗如山倒。”

顏良接著一腳剁在了地圖上,“左右兩翼大軍如果能搶在叛軍完成集結,利用兵力優勢把戰線穩定下來之前,竭力推進到鴻溝水、浪湯渠一線,我們就和中路主力大軍形成了合力,彼此可以互相支援和保護。如此則決戰態勢可成,中原戰局將盡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顏良雙手在空中一揮,沖著王凌大聲叫道:“我們需要的是時間,時間……”

張郃、王當、張繡、張遼、高覽、徐晃先後到達中軍大帳。

文丑把行轅的書信讀了一遍,大致述說了一下當前的戰局,“目前,大將軍統率大軍主力殺到浚儀、開封一線,閻柔、姜舞、高順三位大人的軍隊正在向防東、薄城一線挺進。具體戰況如何不得而知,但從行轅一再催促我們加緊向延津、酸棗一線進攻來看,他們對利用南面側翼戰場打破目前的僵局並沒有信心。因為叛軍的援軍比如荊州軍、豫州各郡的軍隊大都集中在穎川、梁國一帶。即使閻柔大人率軍突破了薄城,殺到襄邑、雍丘一線,他們也很難對豫州造成太大威脅,無法調動正面戰場上的叛軍。”

“當前的突破口就在北面戰場。大將軍急調趙云大人率匈奴鐵騎北上支援,行轅賈詡大人親自趕到白馬,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我們只有四萬五千人,趙云大人即使來了,也只有五萬五千步騎,沒有兵力優勢。如今曹操、劉備、辛評、高干以燕城為依托,在燕城、胙城、嘉亭之間構築了一道堅實的防線,如果強行攻擊,我們損失太大,肯定殺不過去,而且我們也沒有那麼充足的時間。”

文丑把情況介紹完後,顏良指著眾人問道:“除了強攻之外,諸位大人可有什麼更好的攻擊之策?”

沒有人說話。戰局變化太快,這些統軍大將們也是束手無策。本來以為大軍在平陽亭擊敗辛評、高干後,可以一泄而下,誰知突然冒出個曹操、劉備,硬是把大軍擋在了燕城城下。

“既然大家都沒有主意,強攻又沒什麼希望,行轅又催得緊,時間也不等人,那就分兵河內,從河內郡的汲縣、獲嘉城方向渡河,直殺延津、酸棗吧。”顏良說道,“分兵攻擊雖然風險很大,但沒有辦法,只能試一試了。”

“分兵攻擊?”諸將嚇了一跳。這個時候分兵出擊,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孟森,你具體說說。”顏良指著周山說道,“解釋清楚了,看看諸位大人還有什麼補充。”

周山走到地圖前,面對諸將擔憂的目光,神情凝重地說道:“顏大人認為正面搶攻沒有任何勝算,所以他打算以一部兵力在燕城城下拖住叛軍主力,以一部兵力北渡黃河返回河內,從河內的汲縣、獲嘉方向渡河南下,直殺延津、酸棗,以最快的速度沖進河南,奪取原武、陽武兩城,逼進鴻溝水,威脅滎陽、中牟一帶,迫使叛軍從浚儀、開封一線回撤,打開正面戰場上的僵局,以便在中原戰場迅速形成決戰態勢。”

這個計策的風險很大,主要是延津、酸棗距離燕城太近,只有一百三十多里。尤其是屯有重兵的胙城,距離黃河渡口只有三十里,距離延津小城也只有三十里。我大軍在延津渡口南渡黃河時,需要時間。叛軍聞訊後,會迅速分兵回撤。如果叛軍以一部兵力把我們擋在黃河河面上,同時集中主力在燕城城下展開攻擊,我大軍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很可能被迫後撤白馬。這樣一來,分兵偷襲之策便失敗了。

我們撤回白馬後,中路大軍的側翼完全暴露在叛軍的攻擊之下,中路大軍的安全將受到嚴重威脅。如果叛軍的後續援軍及時殺進戰場,中路大軍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也只能後撤。如此我大軍則在中原戰場陷入困境,戰局的發展將對我們越來越不利。

為了確保偷襲延津成功,顏大人決定派三萬人返回河內。這支大軍由文丑大人統帥,張郃、張繡、張遼、徐晃四位大人率軍隨行。三萬大軍將在今夜急速北上黃河。

燕城距離最近的黃河渡口清水口有八十里,渡河後再急行一百二十里趕到汲縣、獲嘉兩城。兩天後的凌晨,你們將對延津渡發動攻擊,力爭在最短時間內奪取五十里外的延津和酸棗兩城,以求在黃河岸邊穩住陣腳。

這時戰場上會發生兩種情況。一是我們奪取了延津和酸棗,叛軍擔心自己後路被切斷,斷然放棄燕城,全力後撤到陰溝水西岸的原武、陽武兩城堅守。一是叛軍及時回援阻擊,你們未能占據延津和酸棗,同時他們乘機集中兵力,猛攻燕城城下的我牽制大軍。

“此計能否成功就看兩天後的凌晨了。”周山面顯憂色,望著諸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按時間推算,兩天後,趙云大人的鐵騎將趕到燕城城下。這支鐵騎的到來,也許能幫助我們擊敗叛軍,也許能幫助我們成功撤返白馬,總之,相信他們會給我們帶來好運氣。”

顏良的攻擊之策讓大帳內的諸將在興奮之余也感到一絲窒息。此仗只許勝,不許敗,成功的難度太大了。

沒有人反對。

周山接著把各路大軍的行軍路線、渡口船只的安排以及諸般事宜做了詳細交待。

“散了吧。”顏良揮揮手,“打贏了,我在酸棗請你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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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的急書以八百里快騎送到了燕城。

得知張飛、簡雍、楊平三人偷襲昌邑成功,並成功救出了自己和眾多兗州大吏的家眷,甚至連荀彧都意外地救了出來,兗州軍的大營立即沸騰了,激昂的戰鼓聲響徹了天空。曹操、曹洪等人親自趕到徐州軍大營,感謝劉備和徐州軍將士。

兗、徐兩軍的士氣突然高漲,將士們歡呼雀躍,一掃籠罩在大營之上的陰霾。這種情緒隨即也影響了河南軍。辛評和高干一邊攜帶重禮慰問曹操和劉備,一邊把這個好消息遍告各營將士。北疆軍並沒有想象的那樣無堅不摧,只要有機會,我們一樣可以擊敗他們。

當天晚上,曹操召集諸將議事,打算利用各軍將士這種高昂的情緒攻擊北疆軍。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如果能利用這個機會重創北疆軍,將徹底扭轉當前的不利形勢,中原大戰或許會產生驚天逆轉。

要想擊敗燕城城下的北疆軍,首先需要兵力,要集結優勢兵力才能擊敗敵人。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要想在局部戰場上形成優勢兵力,只能想方設法削弱對手的實力,讓對手在不知不覺間喪失與自己相抗衡的兵力。

為此,曹操和郭嘉、毛玠、曹洪、夏侯淵等人商量了很久。

毛玠建議從延津方向渡河攻擊河內,佯裝要和河內的高柔、朱靈前後夾擊駐守懷城的北疆軍。這種攻擊假象做出來後,北疆軍擔心河內丟失後,會讓對手合兵一處攻擊冀州,騷擾和切斷北疆軍的糧道,必然要命令燕城城下的顏良分兵支援。

等到顏良分兵了,攻擊的機會也就來臨了。

曹操隨即請來了劉備和辛評,三人商討了很久,一致認為此刻河北的兵力已經全部南下中原。冀州不可能有兵力支援河內,只能從顏良的軍中征調軍隊回援。此計成功的把握非常大。

曹操一邊急報許昌,請求增加糧草輜重的調撥,一邊向胙城、延津方向增兵,並在延津渡口部署船只,同時向對岸的汲縣、獲嘉一帶派出大量的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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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延津渡一帶探查敵情的北疆軍斥候飛速回報,叛軍突然向延津、胙城大量增兵,估計要攻擊河內,威脅冀州。

顏良大吃一驚,以為自己分兵河內偷襲延津一事被叛軍發現,急忙書告文丑,暫時停止進軍汲縣、獲嘉,轉而屯兵于清水河和清水口一帶,靜待叛軍的反應再做定奪。

“大人,趙云大人的鐵騎正在長垣方向渡過濮水河,要不要請趙云大人從側翼先行攻擊燕城,把叛軍的兵力從胙城和延津一帶吸引過來。”王凌建議道。

“不,不……”顏良連連搖手,“急告趙云大人,不要從長垣方向渡河,立即北上,從燕城東北方向的瓦亭渡河,務必隱藏形跡,不能讓叛軍發現我們有援軍。”

“大人,叛軍既然在胙城、延津一帶大張旗鼓地增兵,顯然是發現了我們的攻擊目的,意在阻止我們的行動。他們分兵後,正面戰場上兵力不足,不會在燕城一帶發動主動攻擊。此時再隱瞞趙云大人的鐵騎已經沒有作用,不如讓鐵騎直接攻擊燕城。”

“鐵騎一旦出現在燕城後方,叛軍勢必驚慌,據城死守,同時向中路戰場上的袁紹求援。袁紹聽說鐵騎到了燕城,自然就能判斷出浚儀、開封城下的北疆軍兵力不足。他不一定派兵北上支援,但一定會向我主力大軍發動反攻。如此一來,我們在北面受阻,在中路遭受反攻,哪里還有時間擊敗叛軍,殺到延津、酸棗一線威脅河南?”顏良濃眉深皺,連連搖頭,“我要時間,要時間。我現在急切希望叛軍出城攻擊。叛軍看到我們分兵河內,極有可能出城攻擊。到時趙云大人的鐵騎呼嘯殺出,定能奪下燕城。”

王凌不敢再勸,急忙出帳傳令去了。

顏良一把拽下頭上的戰盔,在大帳內團團亂轉。

“大人,要不要聽首曲子?”正在書寫奏報的周山被顏良轉得頭暈腦脹,不得不放下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樣心煩意躁,容易出事。”

顏良瞪了他一眼,“我現在哪有心情?越聽越煩。你還不如畫一幅畫給我看看。”

“那我就畫一張雪景,給大人降降溫。”

顏良苦笑,“孟森,馬上就要初夏了,你畫什麼雪?”

周山站起來,笑著說道:“你看到北風呼嘯,雪花飛舞,心情也許就能平靜下來。”

顏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北風呼嘯……你什麼意思,想讓我不寒而栗啊?”

周山的筆在畫布上跳動,點點雪花在山巒間飛舞。

“不對……”一直站在他身邊悄無聲息的顏良突然喊了一嗓子。周山一驚,畫筆抖動,一條冰封的小河上霍然出現了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橋。

“什麼不對?”周山詫異地問道。

“叛軍未必發現了我們的行動。”顏良興奮地說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叛軍想擊敗我們,于是佯裝出兵延津,攻擊河內,以誘使我們分兵回援,然後趁著我們兵力不足之計,偷襲我們,把我們趕回白馬。”

周山稍加思索,點了點頭,“這種可能很大。我們夜間渡河,到了白天,船只全部散開了,敵人發現的可能太小。另外,我們剛剛渡河,叛軍就增兵延津、胙城,他們的反應是不是太快了?”

“我們可以試探一下。”顏良說道,“我們立即在清水口集結船只,讓張繡率軍在清水口兩岸往返調動,做出大軍正在北渡黃河的假象。同時把大營後撤二十里,各軍戰旗照常懸掛,做出惑敵的假象。這時叛軍如果在延津渡一帶還沒有渡河的跡象,就說明他們根本無意攻擊河內,這一切都是假的。”

“大人還要實施偷襲之策?”周山吃驚地問道。

“怕什麼?”顏良濃眉一皺,揮手說道,“叛軍如果要出兵河內,他們就沒有實力攻擊我們,他們渡河的軍隊也將在汲縣和獲嘉一帶遭到我們的迎頭痛擊。反之,他們如果聲東擊西,主攻方向是燕城。我們敗一次又如何?我們敗到了白馬,叛軍卻丟掉了延津、酸棗,誰劃算?等叛軍知道後路被斷,陷入前後夾擊之時,必定要倉惶南逃。”顏良咬咬牙,奮力一揮手,“到時,我看他們還怎麼逃?”

“傳令文丑、張郃、張遼、徐晃,即刻出擊,秘密趕到汲縣、獲嘉一帶,等待我的攻擊命令。”

“傳令張繡,集結船只,指揮大軍往返渡河,聲勢要造大一點。”

“急告趙云大人,快速渡河,不要在瓦亭停留了,直接北上屯兵于平陽亭,等待我的攻擊命令。”

“傳令大營各部,後撤二十里紮營。”

曹操得到斥候的急報。北疆軍後撤二十里紮營,同時清水口上有數百艘大船在運送士卒,估計至少有近萬多人渡河北上。

曹操大喜,急忙和劉備、辛評商量攻擊之事。因為擔心濮水河東岸的北疆鐵騎會乘機渡河攻擊,威脅自己的後路,曹操還特意在嘉亭方向加強了兵力。嘉亭方向的兵力增加了,胙城、延津方向的兵力除了原有的防守軍隊外,其余趕去佯裝渡河的軍隊都要集結到燕城,以確保大軍有足夠的兵力一擊而中。

劉備對此表示了擔心。清水口距離汲縣、獲嘉只有一百多里,如果北疆軍全速前進,一天之內就能趕到。一旦他們得到我們攻擊其主力的消息,轉而渡河南下占據了胙城、延津和酸棗,我們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劉備建議不要從胙城和延津方向征調兵力。

曹操不以為然。現在己方有五萬多人,而對面的北疆軍最多也只有四萬多人。對面的北疆軍都是冀州七大營的兵馬,其中張遼彭烈在河內懷城,高順吳雄先是出現在徐州後來又到了任城。除掉這兩營兵馬,再除掉他們在河南戰場上的損失,最多也只有四萬多人。如果斥候的探查沒有錯誤,對面的北疆軍大營里只有三萬人了。以將近五萬人的大軍襲擊敵營,穩操勝券。擊敗顏良後,我們固守燕城的目的已經達到,只要派一支軍隊北上追殺即可,其余大軍則回守燕城,同時分兵去增援胙城和延津,以防北疆軍的攻擊。

在曹操看來,北疆軍大敗于燕城後,損失慘重,為了守住白馬,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把支援河內的軍隊調回去,趕到河內的近萬北疆軍乘機渡河攻擊延津的可能太小了。因為他們兵力少,一旦攻擊不力被拖在胙城和延津,再想安全撤回對岸就難了。

在這支大軍里,兗州軍的數量占據絕對優勢,曹操說一不二,劉備不好堅持。而辛評因為急于奪回白馬將功折罪,更是極力慫恿曹操膽子要更大一點,干脆乘勢直殺白馬,把北疆軍趕回濮陽城去。

攻擊之策就這樣定了下來。

****

第二天晚上,曹操在確定濮水河東岸的長垣、平丘和河內汲縣、獲嘉一帶沒有異常後,下令攻擊。

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夏侯淵、高干統率由兗州軍、徐州軍、河南軍組成的一萬前鋒軍率先展開偷襲。他們殺進北疆軍大營後,北疆軍勢必大亂,倉惶敗逃。然後劉備、辛評帶著後續兩萬大軍開始追擊掩殺。曹操自己帶著一萬多人坐鎮燕城,以防萬一。

黑夜里,顏良全身甲胄,端坐馬上,手上的馬鞭不停地搖晃著。

“大人,要是叛軍今晚不襲營,我們是不是就這樣站一夜?”周山一連打了幾個哈欠,合混不清地問道。

“你可以在馬背上睡一下。”顏良冷笑道,“但是如果腦袋掉了,你到了地底下可不要罵我,我可一再警告你了。”

“昨天晚上已經站了一夜。”周山不滿地埋怨道,“白天事情多,我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你睡了一下午,當然精神好了。”

“再忍忍吧。”顏良瞥了他一眼,“等到了平陽亭,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小黑和棍子並排坐在草地上。

小黑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棍子抱著腦袋呼呼大睡。跟隨大軍連續作戰兩個多月,小黑已經融入了軍隊,他已經象一個老兵了。在白馬、濮陽戰場上,小黑作戰很勇猛,前前後後殺了四五個敵人,在新兵里也算是脫穎而出了。

這兩天大軍的作息突然改了。白天睡覺,晚上全副武裝坐在草地上數星星,讓小黑覺得很新鮮。隊率黃統告訴他,不要沒事數星星,要抓緊時間睡覺。這是打仗,不是開玩笑,沒有體力,會把小命送掉的。

小黑聚精會神地看著星星,心無旁騖,好象在看一副精美的繡畫一般,直到一聲驚天動地的鼓響,才突然把他從夢境中拉了回來。

鼓聲越來越密集,驚心動魄,讓人血脈賁張。

“開戰了,開戰了……”黃統一腳踢中還在懵懵懂懂的棍子,大聲叫道,“都精神一點,精神一點。”

黃統的喊聲還沒停下,傳令兵的叫聲就四處響了起來,“大人有令,急速後撤,急速後撤。”

黃統和士卒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麼仗還沒打就要後撤。

殺聲震天。

夏侯淵、高干帶著前鋒軍氣勢洶洶地殺進了北疆軍大營。

北疆軍毫無防備,猝不及防,將士們一哄而散,搶在敵人殺進大營之前,逃進了黑暗。

夏侯淵望著丟棄一地的軍械和輜重,極其興奮,“傳令,追,給我追上去殺……”

高干及時找到了夏侯淵,“夏侯大人,情況有點不對勁。北疆軍不可能跑得這樣快……”

夏侯淵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這小子能成為一國之相,能統帥一軍之兵,不過是沾了袁紹的光而已,有個屁本事。先丟了濮陽,後來又在白馬大敗,被北疆軍打怕了。

“這些北疆軍都是冀州七大營的兵馬,說白了就是種田的農夫,除了武器比黃巾軍的精良外,其它的都和黃巾軍一樣。”夏侯淵不屑地揮揮手,“高大人不要猶豫,立即追,免得喪失了殲敵的機會。”他大呼小叫著,帶著一幫親衛騎呼嘯而去。

高干無奈地搖搖頭。也許自己真的是被北疆軍打怕了,當勝利唾手可得的時候,自已竟然不敢相信。肯定是自已多慮了,高干不再胡思亂想,帶著軍隊隨後殺進。

白魚亭,燕城東北六十里。

一輪豔紅的朝陽高懸天際。

劉備抬頭看看天色,神色異常凝重。

北疆軍逃跑的速度未免太快,而且逃跑的方向也令人懷疑。按道理,在混亂中,有一部分人馬肯定會慌不擇路,直接向北逃往距離黃河最近的清水口。但到目前為止,斥候在往清水口的路上沒發現一個北疆逃卒。北疆軍在逃跑過程中,還能保持逃跑方向的一致性,這不能不讓人懷疑。

斥候飛奔而至。夏侯淵和高干兩位大人已經追上了北疆軍,雙方打了一仗,北疆軍逃跑得更快了,一路上到處都是北疆逃卒丟棄的軍械、糧食,甚至還有絹帛錢財。兩位大人認為北疆軍已經無法組織反擊,他們要一鼓作氣,打下白馬城。

劉備和辛評互相看看,都覺得很意外。顏良的軍隊在河南苦戰一個多月,轉到白馬戰場後,馬上又是連戰連捷,如此強悍的軍隊,竟然輕輕松松被自己一次夜襲打敗了?而且還敗得這樣慘,連錢財都丟棄不要了?

“顏良的軍隊連續奮戰兩個多月,將士們疲憊不堪,打到燕城也許已經耗盡了他們的力氣,讓他們變得不堪一擊,都成了強弩之末了。”辛評笑著說道。

劉備盯著他,一言不發。辛評說這話的語氣無力,底氣也明顯不足,或許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極為勉強的解釋。他回避了劉備的目光,神情忐忑不安。

“我熟悉北疆軍,比你們所有人都熟悉。”劉備用力一揮手中的馬鞭,大聲說道,“急告夏侯大人,高大人,保持距離,不要追得太快,這肯定是北疆軍的誘敵之計。請他務必小心謹慎,不要中計被圍。”

話音未落。就見十幾個斥候從東北方向狂奔而來,戰馬幾乎要騰空飛起,一看就知道發現重大敵情了。

劉備臉色當時就變了。

北疆軍的張繡、宋憲、趙虎、胡車兒帶著八千大軍突然出現在白魚亭,擋住了劉備前進的路。

劉備立即命令兩萬大軍重整陣列,向北疆軍發起攻擊,力圖突破北疆軍的防線,把夏侯淵、高干救出來。

“急告丞相大人,前鋒軍被圍,請丞相大人急速來援。”

曹操接到劉備的急報,腦袋一暈,背後冷汗“唰”地就冒了出來。

中計了。

“急告劉備,撤回燕城,撤回來。”曹操一把扔掉手中的竹簡,從案幾後面一躍而起,飛一般沖出了屋外。

“大人,大人你要去哪?”程昱、郭嘉、毛玠等人慌慌張張地跟在他後面,連聲叫喊。

“我去接應大軍撤退。”曹操的叫聲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

中午,平陽亭。

趙云、劉冥、蘭嶸三人駐馬高坡,望著遠處馳道上東倒西歪,狼狽不堪的北疆士卒,一個個喜笑顏開。

“大人,下次碰見虎頭將軍,我們可要好好取笑他一番。”劉冥捋須大笑,“我們還是第一次看見虎頭將軍這樣狼狽吧?”

“算了吧。換了你,早給敵人一刀剁了。”趙云笑道,“從燕城跑到這里有將近一百里的路。你跑跑瞧瞧,估計你還沒有跑一半路就要在地上爬了。”

“虎頭將軍為了誘敵上鉤,不惜以身作餌,膽量驚人。”蘭嶸很興奮地說道,“能看到北疆第一悍將的狼狽樣子,這趟中原之行算是沒有白跑。”

三人大笑。

斥候急速馳來。叛軍距離這里還有十五里。

“怎麼這麼慢?”劉冥奇怪地問道,“這追兵的速度未免太慢了?這樣也能追殺對手?”

“回大人。追兵一路上撿取我們丟棄的錢財,還有人互相打起來了,所以速度上慢了很多。”斥候躬身回稟道,“這些追兵速度極快,一路上追上了我們三次,殺了我們好幾百人。後來虎頭將軍下令丟棄財物,我們才總算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哼……”趙云冷笑一聲,“他們活不長了,讓他們臨死前高興一下吧。”

斥候剛剛離開,顏良的傳令兵就到了。虎頭將軍交待,全殲敵軍後,飛速馳援白魚亭。現張繡大人正率軍在白魚亭堵截敵人的第二批追兵。虎頭將軍要三位大人不惜一切代價,重創叛軍,把叛軍打回燕城去。

趙云收好顏良的手令,和劉冥、蘭嶸打馬向坡後馳去。

山坡下,一萬鐵騎大軍正列隊而立,威風凜凜,氣勢如虹。

****

中午,白魚亭。

劉備指揮大軍連續攻擊,但北疆軍就象一抉磐石,紋絲不動。

辛評把親臨前線指揮的劉備喊了回來,“玄德,我們中計了,還是撤吧。”

劉備殺得性起,氣喘籲籲地半天沒有說話。

“玄德,我在白馬失敗的事你難道忘記了?”辛評著急了,也不管自己的臉面了,把當日的作戰經過簡要說了一遍。“這些事,我在燕城已經對你詳細說過了。你想想,今天這一仗和我那一仗是不是有相似之處?顏良一定在平陽亭方向埋伏有大軍。他把夏侯淵和高干吃掉了,馬上就會一泄而下,把我們也包圍起來。”

劉備憤怒地一甩手,恨恨地罵了一句。

“如果顏良根本沒有派軍隊去支援河內,那麼平陽亭方向至少有三萬大軍。以三萬大軍圍殲急行百里已經疲憊不堪的前鋒軍,還不是手到擒來?快走吧,現在撤退還來得及。一旦被北疆軍包圍,憑孟德兄的一萬人,不但無法救出我們,連燕城都會丟掉。”辛評面孔通紅,急得直冒汗。

劉備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漸漸冷靜下來。自己打了一上午,寸步未進,看樣子想把夏侯淵那一萬人馬救出來是不可能了。現在退回去,燕城方向還有四萬人,還能和北疆軍繼續對抗,但如果自己把這兩萬人斷送了,北面戰場就是一潰千里之局,再也沒有挽救的可能了。

“撤……”劉備咬咬牙,斷然喝道,“撤回燕城。”

****

戰場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劇烈地顫抖著。

一萬鐵騎大軍如江河決堤一般,呼嘯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戰場,把所有的東西都席卷而去,只留下片片血肉模糊的汙跡。

叛軍士卒遭受了滅頂之災。他們沒有絲毫還手之力,他們疲憊的身軀因為恐懼甚至連奔跑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淹沒在數不盡的馬蹄之下。

夏侯淵的戰馬被射中了,慘嘶著一頭栽倒在地。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把拽掉歪斜的戰盔,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一隊鐵騎絕塵而來。

高干眼明手快,伸手抓住夏侯淵的衣甲,把他騰空拉到了馬背上。

“走,逃到前面樹林里,快,快……”

有了第一次逃跑的經驗,這次他鎮定從容多了,並沒有因為背後鋪天蓋地的鐵騎而嚇得肝膽俱裂。

****

晚上,劉備率軍撤回燕城。

曹操強忍悲痛和沮喪,和眾人緊急商議應對之策。

第二天凌晨,夏侯淵、高干帶著幾十個親衛逃回燕城。

第二天上午,顏良帶著步騎大軍又回來了。他把割下的叛軍將士的腦袋在城下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後耀武揚威地回營了。

這座人頭小山嚴重打擊了叛軍的士氣,就連曹操都失去了擊敗北疆的信心。此次如果不是劉備、辛評撤退及時,估計自己就徹底玩完了。對面的顏良太厲害了,不愧是北疆第一悍將,和這種人打仗,自己沒有半分把握。長久對峙下去,自己有可能喪命于此,他隨即產生了撤兵的念頭。

就在他苦無借口的時候,一個讓曹操恐懼的消息傳來了。北疆軍于凌晨渡過延津渡,並迅速占據了胙城、延津和酸棗。大軍後路被切斷了。

曹操和諸將大眼望小眼,一個個目瞪口呆。直到現在曹操才徹底明白了,自己這一招聲東擊西之策,恰好中了顏良的聲東擊西之計。兩人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結果顏良搶先一步占據了先機,而自己棋差一著,慢了小半步,輸了個干乾淨淨。

“撤吧。”曹操無需猶豫,也無需借口了。現在如果不撤,等北疆軍在延津、酸棗一帶牢牢站穩了腳跟,四萬人馬就成了甕中之鱉,要被顏虎頭一口一口吞掉了。

曹操率軍南下,撤到烏巢。

烏巢位于酸棗東南方向四十里,濮水河和濟水河交彙之處,距離封丘城只有十五里。

駐守封丘的袁軍接到曹操的求援後,渡過濮水河接應。

曹操安全撤回,隨後奉袁紹的命令沿濟水河南岸,西進到河南境內,進駐原武、陽武兩城,和北疆軍對峙于陰溝水。

至此,北疆軍逼近鴻溝水,威脅河南,中原戰場上的交戰雙方逐漸形成了決戰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