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五十六節-第六十節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六節

七月下,幽州廣陽郡,薊城。

左衛將軍鮮于輔在南下之前,召集幽州刺史王澤、遼東都護府都護余鵬、幽州馬城和漁陽兩營統領將軍李溯、鮮于銀等文武大吏齊聚薊城,商討南下事宜。

遼東都護余鵬詳細解說大軍南下的兵力部署。

這次南下的總兵力大約在七萬騎左右,其中胡族諸部鐵騎大約四萬人。七萬鐵騎分兩路南下,一路由長公主統率,從飛狐要塞南下。一路由做左衛將軍鮮于輔統率,從涿郡南下。兩路鐵騎將在邯鄲會合。

長公主在代郡的高柳城負責集結漠北都護府、金雪原和五原三營鐵騎,鮮卑諸王和白山、上谷烏丸諸王的軍隊也將在近日到達。由于漠北都護府、金雪原和五原三營都要留下一半人馬戍守邊塞,所以這一路大軍的兵力大約在四萬人左右。八月初,他們將在長公主的帶領下,進入飛狐要塞南下冀州。

左衛將軍鮮于輔大人在薊城負責集結遼東都護府、馬城和漁陽三營鐵騎,遼西和遼東烏丸諸王的軍隊將和我們一同南下。由于要留下軍隊駐守在燕山以北的火云原和烏侯秦水一線防備柯比熊的反攻,遼東都護府、馬城和漁陽三營鐵騎也只有一半兵力南下,因此這一路大軍的兵力大約在三萬人左右。目前烏丸大單于蹋頓已經率軍趕到沽水河,兩天後我們就可以南下進入翼州了。

大軍所需的牲畜、馬料各部鐵騎都帶了一些,但由于此次南下路程太長,尤其進入冀州後都是大平原,無法就地補充,所以各邊郡要嚴格遵從朝廷的旨意,想方設法加快牲畜馬料的籌措運送速度,以保證鐵騎大軍的需要。

按朝廷的預定計策,南下大軍將在八月底或者九月初南渡黃河,進入中原戰場作戰。一個月後,也就是十月初的時候,諸部鐵騎將全部北渡黃河返回大漠。

“朝廷把南下大軍的作戰時間限定在一個月內,有各種各樣的考慮。一是擔心胡人遠離邊塞產生恐懼中途逃亡,二是擔心胡人乘機禍害中原,三是中原戰場上的鐵騎數量太多,朝廷無力給鐵騎大軍長期供應食物和馬料。前期大將軍曾率五萬鐵騎南下,加上這次七萬鐵騎,中原戰場上將有十二萬鐵騎。在中原戰場上,要想保證十二萬鐵騎長期作戰,需要的牲畜和馬料的數量極其驚人。以朝廷目前的力量能保證十二萬鐵騎一個月的需要已經是傾盡全力了。”鮮于輔感歎道,“中原大戰結束後,朝廷元氣大傷,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進行大規模的征伐了。”

“只要打過了黃河,拿下了兗州,再加上已經受撫的青州,我們算是占據了平定天下的先機。兩三年後,等我們恢複了元氣,大軍將橫掃天下,無人可當。”余鵬興奮地說道,“現在只要我們能完成最後一個目標,重創叛軍,大量擊殺叛軍的軍隊,中原大戰就算徹底贏了。自從冀州大戰結束後,大將軍執意要兵行險著,畢其功于一役,現在看來他快要成功了。”

“這主要得益于前期的仗打得好,所有預期目標全部達到了,而且我們至今還牢牢控制著戰場的主動。”鮮于銀笑道,“現在就看我們的了。如果我們能全殲中原戰場上的叛軍,我們就能順利平定天下。”

“即使不能全殲,也能重創。”李溯激動地揮手說道,“叛軍經此一役,肝膽俱裂,還能支撐多久?”李溯看看眉宇間隱帶憂色的鮮于輔,笑著問道,“莫非大人對我們的鐵騎沒有信心?”

“願上蒼可憐我們,不要再把災難一次次地砸到這片飽受摧殘的大地上。”鮮于輔低下頭,喃喃低語。

眾人熱烈地討論了一番中原戰局後,余鵬接著安排各部的行軍路線。

“按照朝廷的要求,大軍南下必須隱藏形跡,一來是不能讓叛軍得到消息,二來也是為了避免暴露胡騎,引起冀州百姓的恐慌。為此,各部鐵騎晝伏夜行,行軍速度不要太快。”余鵬的手在地圖上不停地點著,“馳道沿途的郡縣都已得到朝廷的旨意,他們將在預定時間內封鎖馳道,讓我們順利通過。各部大軍每到一個駐紮點,必須搶在黎明前完成紮營。”

“諸位大人務必牢記,你們要嚴格按照規定的路線、時間和速度行軍,如有違抗,殺無赦。”

諸將轟然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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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西涼隴西,大夏城。

從四月開始,龐德就在金城和隴西之間往返穿梭,竭力勸和韓遂和馬超。

馬超此刻已經陷入困境。韓遂回到西涼後,一邊指揮大軍包圍隴西,切斷隴西和各地的聯系,一邊利用各種辦法分裂和離間羌人諸部。馬超幾次試圖沖破包圍殺入漢陽,但都被韓遂輕易化解,他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諸種羌人因為無法從馬超那里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先後離開了馬超,其中一部分羌人因為垂涎韓遂所給予的錢財,背信棄義,調頭攻打馬超。馬超實力不足,軍隊也少,連丟數城,只能堅守洮水一線。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無須韓遂出動軍隊,馬超自己就要逃到白馬羌避難了。

馬超後悔了,為他的年輕和沖動付出了慘重代價。現在他不但報仇無望,連自己的生存都成問題了。

龐德的出現讓馬超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當龐德問他願不願意和韓遂握手言和的時候,他幾乎要哭出來了。

然而,龐德的勸解和馬超的自責書未能平息韓遂的憤怒。韓遂說,我可以原諒馬超,但被馬超殺死的隴西官吏是無辜的,他們在天之靈是否願意原諒馬超的暴虐和殘忍?我可以原諒馬超的背叛,但西涼軍上上下下是否願意原諒馬超的背叛?他背叛的不是我,是西涼。他應該為他的背叛付出生命的代價。

韓遂拒絕馬超的投降,繼續包圍隴西,並命令大軍向洮水一線緩緩進逼。

龐德無奈,一邊百般勸說韓遂,一邊命令遠在武威郡的鐵騎大軍撤回安定和北地一帶。北疆鐵騎一撤,入侵河西的羌人隨即就會逼近黃河,威脅金城。龐德打算用這種辦法威脅韓遂,逼他答應議和,暫時穩定西涼。西涼穩定了,韓遂和馬超言和了,關中的袁譚才會感到西涼的威脅,這樣才能起到牽制關中兵力的作用。

這時袁譚的使者頻頻光臨西涼,並送給了韓遂大量錢糧。同時間,從關中傳來消息,河東的北疆軍開始攻打關西。韓遂暗中竊喜,知道自己的預測應驗了,李弘果然開始攻打中原了。換句話說,自己期盼已久的攻打關中的機會來臨了。

韓遂斷然拒絕龐德的勸解。他要攻打關中,就不能讓北疆鐵騎待在武威郡威脅自己的後方,因此他將計就計,乘勢逼迫龐德帶著軍隊回到安定和北地去。同時,他派人攜帶重禮北上西海,和燒當羌及其它西羌諸部議和。只要自己攻打關中的時候,這些羌人不要乘勢渡過黃河殺進西涼腹地,自己就達到了目的了。

接受了韓遂禮物的羌人以為韓遂認輸了,被迫把河西讓給了自己,非常高興,但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不知不覺中上了韓遂的當。當北疆鐵騎為阻止韓遂攻打關中而出兵奔襲韓遂的後方時,他們首先就要進入武威郡。這些羌人當然不會讓北疆鐵騎進入武威郡了,雙方肯定要在黃河北岸打起來。雙方打得時間越長,留給韓遂奪取關中的時間也就越多。

到了七月,韓遂得到了中原大戰的確切消息後,突然答應了龐德,願意和馬超談談,但條件是馬超必須單槍匹馬到大夏城向自己請罪。

馬超猶豫不決。龐德很著急,連番催促。他已經接到了密旨,知道朝廷正在秘密征調大漠胡騎南下中原,為了大漠的安全,朝廷命令他十萬火急率軍返回大漠戍守。

馬超看到龐德賭咒發誓,拍著胸膛保證他的安全,這才稍稍放心。他帶著三千鐵騎趕到大夏城。三千騎卒候在城外,他在龐德的陪同下進城拜見韓遂。

出乎馬超的意料,韓遂沒有罵他,而是象過去一樣,把他當孩子對待,對他和藹可親,好象兩年前的那一刀沒有發生一樣。馬超又是感動又是俱悔,跪在韓遂面前痛哭流涕,發誓今生今世要把韓遂當父親一樣侍奉。

“你想通了就好。”韓遂摸著他的腦袋笑道,“當初你因為仇恨失去了理智,誰都無法勸阻你。如果沒有那一刀,恐怕你到現在也還沒有從仇恨的陰影里走出來。”

馬超愧疚無語。

韓遂從案幾上拿起一卷文書遞給馬超,“你看看,看完後,有什麼話就對我說。”

馬超拿著文卷,疑惑地望著韓遂。

“你不想報仇了?”韓遂摸摸灰白色的胡須笑道,“看完了,你就知道你這仇應該怎麼報了。”

馬超大喜,急忙展開竹簡細看。過了一會兒,馬超的神情逐漸緊張起來,一雙劍眉緊緊擰到一起顯得驚惶不安。

“先生……”馬超卷起竹簡,以目示意門外,“令明(龐德)就在這里,我們……”

韓遂笑笑,“孟起,先不要談令明的事。你說此計如何?”

“先生,如果不是看到這個,我還不知道北疆軍已經攻打中原了。”馬超猶豫了片刻後問道,“在先生看來,此次中原大戰,北疆軍最好的戰果也就是占據兗州,所以我們才有機會奪取關中,和河北、洛陽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但先生真的確定北疆軍會在此戰中和聯軍兩敗俱傷嗎?如果不是,我們即使乘勢奪下了關中,也很難守住關中。”

“李弘之所以在冀州大戰結束一年半之後即開始強行攻打中原,目的很明確,他要搶在袁紹、曹操這些人的實力恢複之並,拿下青州、兗州,奪取平定天下的先機。他這個策略完全正確。”韓遂輕聲歎道,“可惜,河北的財賦主要來自冀州一郡,前年的冀州大戰已經耗盡了它所有的力量,今年它又要支撐二十多萬大軍在數個戰場上激戰,你可以想像一下,河北財賦已經困難到了何種地步?也許,這也正是李弘不惜一切代價打過黃河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如果利用此仗在兗州和青州站住了腳,他恢複元氣的步伐將大大增快。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中原大戰結束後的一年左右時間內,河北將無力發動規模在數萬人以上的征伐,它最多也就是集中力量抵禦袁紹的反攻,固守青、兗兩州而已。”

“所以先生認為我們只要擊敗了袁譚,即能奪取關中,然後迅速建立三足鼎立之勢。河北打我們,我們就聯手洛陽。洛陽打我們,我們就聯手河北,以此來確保西疆的穩定。”馬超皺眉問道,“但先生想過沒有,這幾年大將軍對西涼非常照顧,即使在冀州大戰後河北財賦異常緊張的情況下,他還依舊按照約定給西涼送來賑濟。另外,先生這幾年也一直尊奉晉陽朝廷,如今你突然改弦易轍,和晉陽朝廷、和大將軍反目為仇,將來一旦形勢發生變化……”

“你是擔心我們不但殺不了袁紹,反而還要和袁紹稱兄道弟聯手共抗河北嗎?”韓遂平靜地問道。

馬超沉默了一下,苦笑道:“先生,我已經想通了,報仇沒有那麼簡單,需要時機。將來,即使先生和袁紹稱兄道弟,我也能忍受,但我擔心的不是殺不了袁紹,而是擔心失去先生,徹底失去報仇的希望。”

“十幾年前,你和大將軍數次角逐,非常清楚大將軍的用兵,更熟悉他的性格,他是一頭血腥的豹子,一頭瘋狂的豹子。前年的冀州大戰,他擊敗了十幾萬聯軍的攻擊,他不待養好傷口,今年便轉而統率十幾萬大軍主動攻打中原,和二十多萬聯軍作戰。剛才你說他還能贏,那麼這一仗他即使慘勝但那也是勝了。象他這種瘋狂的人,豈能容忍別人奪取他平定天下的機會?先生,我記得你一直很欣賞他,認為他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為什麼你現在……”

韓遂欣慰地一笑,伸手拍了拍馬超的肩膀,“你總算長大了,那一刀我沒有白挨啊。”

接著他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走了兩圈,然後停在窗前,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此仗過後,大將軍危在旦夕啊。”

馬超駭然心驚,劍眉頓時就豎了起來,“先生何出此言?”

“此仗過後,河北面臨四大危機。”

“一是兵力上的巨大折損。北疆軍此次在兵力上明顯處于劣勢,但兵力上占據優勢的袁紹遲遲不願與其決戰,這導致北疆軍最後只能鋌而走險,依據鐵騎的優勢強行攻擊。大戰過後,北疆軍能保住一半兵力就不錯了。兵力上的嚴重不足將導致河北在兵事策略上發生重大改變。李弘會棄攻轉守,集中力量推動新政,力圖盡快恢複元氣。”

“二是財賦上的巨大損耗。冀州大戰和中原大戰相隔的時間太短,李弘在河北財賦沒有恢複的情況下,強行南下攻擊中原,這根本就是涸澤而漁的短視之策。雖然他搶占了平定天下的先機,但他也必將為此付出慘重代價。我們可以想象,河北為了打這一仗,肯定實施了許多應急之策以便籌措錢糧,而加重百姓賦稅徭役和向門閥富豪大量賒借無疑是解決河北財賦短缺的唯一辦法,由此便引出了第三個危機。”

“李弘為了盡快恢複河北的元氣,必然繼續向百姓征收沉重的賦稅和徭役,必然拖欠向門閥富豪們所賒借的錢財,百姓們會因此怨恨新政,門閥富豪們會乘機要挾李弘把新政按他們的要求進行修改,河北上上上下下的矛盾會越來越激烈,新政在這種情況下會變得搖搖欲墜,而河北的穩定局面也就隨之岌岌可危了。”

“河北這些危機的出現,馬上便會影響到朝堂上的權柄爭奪,這是河北的第四個危機,也是最可怕的危機。”

“這些年李弘四處征伐,在晉陽所待的時間屈指可數,所有政事皆托付于長公主和一幫朝臣,李弘除了兵權,其它的權力幾乎全部交了出去。中原大戰後,李弘在河北重重危機的逼迫下,肯定要急于拿回所有的權力,因為他要解決太多的問題,而想要解決這些問題,最好的辦法便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權力交出去了,再想拿回來,就很難了,無論是長公主還是那幫晉陽的大臣們,沒有人會順從李弘,在他們眼里,此刻的李弘就是過去的董卓。李弘拿回權力遇到了阻力,最簡便的解決辦法便是動用武力……”

韓遂轉頭看著神情呆愣的馬超,十分不解地說道:“我不知道李弘這幾年都在想什麼?不過他應該記得董卓是怎麼死的,難道他想重蹈董卓的覆轍?”

“大將軍當真是危在旦夕了。”馬超低聲歎了一口氣,“先生,我們可以把令明送走了。”

韓遂點點頭,“你立即回去,帶著鐵騎悄悄趕到大散關,等待我的攻擊命令。”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七節

七月下,徐州琅琊郡,開陽城。

中原戰場上的僵持狀態讓臧霸越來越不安,尤其是前幾天在即丘和陳登會面後,經陳登對當前局勢的一番分析和推測,臧霸更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如果不是他對大將軍的神勇抱著一股強烈的崇拜和信任,他恐怕當場就要表露出心中的惶恐了。

陳登接替關羽到了東海後,臧霸的青州軍已經退出了郯城,駐守于琅琊郡的開陽一線。憑借過去和臧霸的關系,陳登屢屢書信于臧霸,勸他乘勢重歸許昌朝廷,倒戈一擊,幫助聯軍擊敗河北。其時北疆軍勢如破竹,臧霸不時得到邯鄲送來的最新戰況,對陳登的勸說當然是不以為然了,但隨著北疆軍止步于鴻溝水一線,陷入曠日持久的僵持戰,臧霸的心態也漸漸發生了變化。這時陳登又一次邀請他到即丘一晤。陳登說,自從我到廣陵任職太守後,我們就一直沒有見過,難道宣高兄不想和老朋友聚聚,敘敘舊嗎?臧霸考慮良久,遂決定到即丘去一趟。

陳登出身徐州高門,學識淵博,智謀過人,但為人桀驁不馴,素有徐州狂夫之稱。因為這個性格的原因,他一直沒有得到舉孝廉的機會。陳登自感懷才不遇,郁郁不樂,行為更為狂放,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他二十五歲的時候陶謙來到徐州,他才得到了出頭的機會。陳登先是被舉孝廉,接著被任命為東陽(今江蘇省金湖縣西)縣長,不久又被陶謙任命為典農校尉。他在徐州實施了一系列的農耕水利措施,使得徐州的財賦在短短數年內便得到了較大恢複。陳登、臧霸都是陶謙非常看重的人,而臧霸對陳登很恭敬,對陳登的冷嘲熱諷也一笑置之從不在意,兩人的關系漸漸改善並成為朋友。在徐州高門中,和臧霸這種出身黃巾的武人交往密切的也只有陳登一個。

陳登見到臧霸後,把時局做了一番透徹的分析,最後他的定論是,只要袁紹堅持既定策略死守官渡,把戰事拖到今年冬天黃河封凍之後,北疆軍必敗無疑。臧霸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上個月,朝廷下旨,派廣陵人臧洪到青州任職刺史,並同期任命了三位太守,這樣青州六郡只有兩郡的太守還是自己的下屬,其它的郡縣都被河北控制了。如果北疆軍敗了,全面退守黃河北岸,那麼自己首當其沖成為聯軍攻擊的對象。自己是不是如陳登所說,應該早作預防,免得最後白辛苦一場,把自己和數萬兄弟的性命白白葬送了?但現在臧洪和三位太守都已上任了,自己就算想出爾反爾,把臧洪等人趕出徐州,也無暇分身。除非答應陳登臨陣倒戈,率軍從徐州戰場上退回青州,不過這樣一來,中原戰場上的管亥、吳敦和一萬多青州將士也就休想活著回來了。

想到這一年多來河北對青州不遺余力的幫助,想到大將軍李弘和左將軍張燕先後來到青州對自己寄予的厚望,想到曹操對徐州的屠殺和陶謙之死的仇恨,想到劉備對自己的排擠和壓制,臧霸的心里陷入了激烈的斗爭中。到底該如何選擇?

就在臧霸十分彷徨的時候,來自邯鄲的書信讓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危機。邯鄲來書,如果徐州戰場上叛軍攻擊太猛,臧霸可以率軍棄守琅琊郡固守青州。邯鄲在徐州戰場上的攻防之策如此消極,是不是意味著中原戰局也正在走向失敗的深淵?

臧霸把自己關在書房內,日夜思索戰局,仔細權衡利弊。這個時候,自己稍有差池,可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孫觀、尹禮看到臧霸越來越憔悴,整天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很不理解,但兩人不知道臧霸心里在想什麼,也無從勸起。

這時,青州刺史臧洪和平原郡太守禰衡親自押運糧草趕到了開陽。

臧霸聞訊非常意外。難道河北聽到了什麼?臧霸忐忑不安地出城相迎。

臧洪在徐州的名氣很大,雖然他早年就隨前廣陵郡太守張超到中原討伐董卓去了,自此後一直也沒有回來,但臧家在徐州廣陵郡是高門大族,其人在酸棗會盟的時候又是主盟之人,大名早已傳遍天下。臧霸聞名已久,此時見到本人,見其相貌英武,儀表堂堂,更是心生景仰之意。

三人寒暄一番後,禰衡盯著臧霸的眼睛,笑著問道:“臧大人,我們兩個千里迢迢趕到開陽,你是不是很驚訝?”

臧霸保持著臉上的笑容,波瀾不驚,一副從容自如的樣子。他很熟悉禰衡了,此人的驕狂他已經領教一年多了,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外加一副恭敬的表情。無論他怎麼狂噴,你都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絕不說一個字。時間久了,他屢屢自找無趣,狂放之氣也就自然收斂很多了。禰衡在青州待得也很憋屈,一個高順,一個臧霸,兩個都是沉穩少言的人,常常禰衡說得唾沫星子四濺,嗓子都啞了,也聽不到兩人回一個字。吳雄初始還和他對著干,結果每次都被他罵得狗血噴頭,後來吳雄學精了,看到禰衡就跑得遠遠的,惹不起還躲不起嘛。不過討厭歸討厭,幾個人對禰衡的才華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禰衡不但精通經文,所作辭賦更是一絕,處理政務也是屢有高招,青州能在很短時間內順利實施新田制和新賦稅制,很大程度上要得益于他的諸多推行之策。

“我們擔心陳元龍(陳登)要離間你和河北的關系,所以匆匆跑來看你。”禰衡毫不避諱,直接說出了來意。

臧霸心里一驚,但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我們和元龍都很熟悉。”臧洪在一旁笑道,“他和正平(禰衡)一樣,自小就是一副臭脾氣,但才智實在太過出眾。你和他在徐州的時候相處的不錯。而你之所以和他相處的很好,就是因為你這個敦實的性格。元龍對你知之甚詳,他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利用你的性格說反你。”

臧霸再吃一驚,霍然醒悟,背心處不禁掠過一絲涼意。臧霸臉上沒有變化,但眼神有變化,一直盯著他的禰衡馬上就發現了。“他找過你了?”

臧霸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你和他見面了?”禰衡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怪不得我看你氣色不對。兩個多月沒交戰了,你應該養好了才對,怎麼這樣憔悴,原來是中了元龍的離間計。”

“僥幸。”臧洪伸手拍拍臧霸,安慰道,“幸好我們來得快,否則你再見他幾次面,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臧霸的笑容漸漸消失,臉色變得很難看。

“告訴你一件事。”臧洪湊近臧霸,小聲說道,“長公主已經北上大漠征調胡騎。到時左衛將軍鮮于輔、漠北都護燕無畏、遼東都護余鵬和胡族諸王將率大約十萬鐵騎南下中原。”

臧霸濃眉緊皺,駭然心驚,“胡騎?殿下要率胡騎南下?”

“是不是很瘋狂?”禰衡舉起馬鞭,遙指北方,得意洋洋地笑道,“當今天下,若論膽識和魄力,誰人可比我們的長公主殿下?”

“這怎麼可能?怎麼能讓胡人到中原參戰?”臧霸熱血上湧,一股怒氣直沖腦門,“怎麼能讓胡人屠殺我大漢子民?”

臧洪苦笑,“這是天子和朝廷的旨意,說白了就是長公主的決定,聽說晉陽的大臣們異口同聲表示反對,但長公主毫不讓步,干脆親自到大漠去了。”

“胡人怎麼了?那些胡人現在也是我大漢的子民,你這腦子怎麼就轉不過彎?”禰衡用手中的馬鞭拍拍臧霸的手臂,“大將軍當年率二十萬大軍殺進大漠,為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搶回幾百萬頭牲畜?大漠現在是大漢的大漠,是大漢的疆域,那片疆域上所有的東西,包括那些胡人,都是我大漢的財產,我們為什麼不能拿來用?”

臧霸“哼”了一聲,心中極為不滿,“怎能讓胡人南下?”

“本朝自光武皇帝中興後,先有南匈奴稱臣為藩,後有羌族諸種、烏丸諸部陸續歸屬,為了戍守邊塞,本朝也曾屢屢征調胡騎征伐四方。此時正值社稷危亡之刻,朝廷下旨征調胡騎南下平叛也還是可以理解的。”臧洪雖然自己也有抵制情緒,但面對臧霸的不滿,他不得不為朝廷的決定辯解幾句。

“那是以胡制胡,是戍邊之策,並不是平叛之策。黃巾起事的時候,朝廷何曾征調胡騎南下平叛?”臧霸怒聲說道,“雖然此舉可以決定中原大戰的勝負,但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你可以想通了之後再接受,實在想不通你就上奏彈劾長公主,我支持你。”禰衡用力一揮手,“我們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是要堅定你的信心。中原大戰,我們贏定了。”

“此事和徐州戰場無關,你暫時不要想了,先把徐州戰場上的事解決了。”臧洪勸道,“這件事本來我們也無權知道,但大將軍考慮到徐州戰場的安危,所以才特意密告我們,並請我們趕到開陽轉告于你。請臧大人務必理解大將軍的這番苦心。”

臧霸低頭想了一會兒,長長歎了一口氣,“元龍告訴我,袁紹已經下定決定要在官渡戰場堅守到冬天來臨。那時黃河封凍,糧草運輸困難,而河北財賦也瀕臨告竭,我們即使有十萬鐵騎又能怎樣?難道讓胡人舍棄戰馬,攻城拔寨?”

“為什麼不行?”禰衡毫不在意地笑道,“胡人死得越多,北疆就越安全,北疆越安全,我們就沒有後顧之憂,平定天下的步伐才能更快。這一點難道你都想不到?你以為朝廷征調胡騎千里迢迢南下,當真安了什麼好心嗎?”

臧霸和臧洪若有所思地望著禰衡。

“所以我說你笨啊,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到。”禰衡非常猖狂地舉起馬鞭敲了敲臧霸的戰盔,“陳元龍自以為聰明,耍弄你,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將計就計,耍他一次。到時你乘兵不備一口吃掉他,然後再一泄而下直殺徐州,定會把他氣得吐血而亡,哈哈……”

“將計就計?”

“對。你主動聯系陳登,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陳登眼見計謀得逞,必定會威逼利誘。你乘機敲詐他一下,能敲詐多少錢財就敲詐多少,然後你假裝被他說服,向袁紹、劉備遞上請罪表,表示願意為內應,率軍退回青州,和陳登一起聯手攻打冀州。”

“攻打冀州?”臧霸眼前一亮,“把陳登騙到青州,然後……”

“然後就是大將軍的事了。”禰衡笑道,“大將軍可以利用這件事做出各種誘敵姿態。總之,你只要利用徐州戰場把袁紹騙得團團亂轉,以為自己勝券在握願意揮軍決戰就是大功一件了。”禰衡口若懸河,說到興奮處,舉起馬鞭又要敲打臧霸。臧霸火了,一把奪過禰衡的馬鞭,沖著他冷笑道,“你要是再打我的腦袋一下,我打斷你的腿。”禰衡嚇了一跳,忙不迭的連連後退:“咦,今天脾氣改了,會發火了。”

“好了,好了……”臧洪一把拉住臧霸,“我們回城細談,這次定要讓陳元龍一病不起,然後乘機把他拉到河北來。”

“元龍的病一直沒有好,時不時就胸悶不能呼吸,我們三個人一起騙他,可能真會把他氣死。”臧霸擔憂地說道。

“他不會死的。”禰衡笑道,“我記得有一年華陀大師到徐州來的時候,給他看過病,還留下了幾個藥方。他後來到處吹噓,說華陀大師說了,他至少可以活到八十歲。”禰衡想到陳登馬上就要中計吃癟,心里好不快活,笑得嘴都咧開了。

“騙人有這麼好玩嗎?”臧霸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什麼?”禰衡沖著他不屑地揮揮手,“過去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說不過我,每次都被我駁得啞口無言,于是他就想辦法耍我,讓我出足了丑。”

“是嗎?”

“是的。”臧洪指著一臉恨色的禰衡大笑道,“有一年,不其侯伏完伏大人的兒子娶親,青、徐、兗三州的士子云集東武。那時大家都年輕,在一起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很是愜意。喝酒難免要賭酒,賭酒就要賭注,元龍語出驚人,說誰賭輸了,就要在大堂上赤身裸體,擊鼓而歌。結果……”

“你不說話會死啊?”禰衡瞪著忍俊不禁的臧洪,惡狠狠地罵道。

“後來呢?後來禰大人上了元龍的當,赤身擊鼓而歌?”臧霸好奇地問道。

“當然了……哈哈……當時……當時大堂上有很多女眷,看到正平赤身裸體抱著小鼓在那里仰首高歌,嚇得一哄而散,場面非常好玩,哈哈……”臧洪面紅耳赤,抱著肚子狂笑不止,眼淚都出來了。

臧霸難以置信地看著禰衡,終于忍不住狂笑起來,他擔心禰衡乘機發飆,抱著腦袋飛奔而去,“哈哈……禰大人還有這麼丟臉的事,哈哈……”

“子源(臧洪)……”禰衡怒吼一聲,拔劍而出,“我要殺了你……”

臧洪緊隨臧霸之後,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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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小沛(豫州沛國沛縣,今江蘇沛縣)。

曹純奉命趕到沛縣後,本意是要沿泗水河北上攻擊任城,但因為他帶的是騎兵,而徐州是按步卒的數量給他供應糧草,結果導致大軍糧草嚴重不足,不得不滯留在城外的營地里。

不久,他接到了曹操的密信。曹操讓他務必保存實力,即使迫不得已不得不北上攻擊兗州,也要盡可能虛與委蛇,不要和北疆軍展開正面接觸。這份密信來得正是時候,其後許昌雖然一再催促他北上攻擊,但曹純都用很無辜的口氣予以回覆。糧草,你要給我五千騎卒的糧草我才有力氣打仗啊。

其時官渡戰場打得熱火朝天,而曹純和虎豹騎的將士們卻只能躺在河堤上曬曬太陽,給戰馬洗洗澡,百無聊賴。

這時任峻匆匆而來。任峻和曹操是親戚,每每參予重大決策。他在官渡戰場極為緊張的時候突然到了小沛,讓曹純非常吃驚。等任峻把曹操的計策詳細解說一遍後,曹純目瞪口呆,他就是有十顆腦袋也想象不到中原大戰竟會演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你讓許褚帶上三千虎豹騎立即返回官渡。”任峻說道,“丞相大人能不能從官渡戰場上逃出來,就看這三千鐵騎了。”

“那我們怎麼辦?”曹純疑惑地問道,“我們只有兩千人了。難道你想用兩千人占據徐州?”

“仲權(夏侯霸)已經秘密返回譙縣老家召集人馬了。估計還能臨時湊個兩千人。”

“那也只有四千人。”曹純驚呼道,“伯達兄,你不會讓我帶著四千人攻打徐州吧?”

“還有一路人馬。”任峻笑著搖搖頭,“伯甯(滿寵)已奉命日夜兼程南下揚州廬江郡會合劉勳去了。”

“劉勳,劉子台?”

“劉勳先是背叛袁紹,後來又背叛袁術,誰還敢收留他?這次袁紹一再命令他率軍北上中原,但他就是不去。他敢去嗎?去了就是死。”任峻冷笑道,“去年我們攻打揚州的時候,劉勳最先投降。正是因為他的投降,才導致李業、橋蕤、張勳等人死在了蘄城,所以他現在連揚州都待不下去了,只能如喪家之犬一般,躲到安風、安豐一帶苟延殘喘。”

“丞相大人說了,劉勳當初投降我們,是相信我們,我們不能就這樣把他拋棄了。另外,他還有一萬多人,聽說他最近又在大別山一帶收編了不少黃巾軍殘部,所以我們現在更不能拋棄他了。如果劉勳願意北上和我們會合,我們攻打徐州的軍隊是不是足夠了?”

曹鈍點點頭,“劉勳走投無路了,除了北上和我們一起攻打徐州,他還有活路嗎?”

任峻笑笑,伸手拍拍曹純的肩膀,“你看,我們現在是不是到彭城去?”

“現在就去嗎?”曹純遲疑道,“你剛才不是說,要等到許攸反間計成功,官渡展開決戰,我們才能動手嗎?”

“我們糧草不足,只能先到彭城去。”任峻神秘地一笑,“你說,我們到了彭城,簡雍會不會歡迎我們?”

曹純笑而不語。

****

七月下,豫州穎川,許昌。

許攸叛逃的事讓許昌上下陷入了恐慌,畢竟許攸掌握了聯軍幾乎所有的機密,這對聯軍的士氣打擊太大了。雖然袁紹在給劉表、沮授的書信中一再解釋,但也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聯軍不得不因此改變既定策略,轉而積極尋求決戰了。此時此刻,聯軍即使要繼續實施拖延之策,也要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展開反擊,以便牽制北疆軍的主力,彌補因許攸叛逃而產生的諸多問題,為聯軍重新調整部署爭取時間。

沮授的情緒一度很低沉,也許是同病相憐的原因,他對許攸的叛逃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對大戰的熱情也一下子消失了,常常一個人坐在地圖旁發呆。劉表為此經常安慰他。雖然拖延不戰也是一個辦法,但大戰拖延太久,變數太大,誰知道我們會出現什麼意外?這次袁紹想殺曹操,不就是意外嗎?這種意外可能導致聯軍瞬間崩潰,所以還是積極尋機求決戰較為妥當啊。

“這個反間計有很多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沮授有一次對劉表說道,“這到底是袁紹的反間計,還是曹操的反間計,又或者是聯軍的反間計?袁紹誅殺了許攸的九族,許攸還有可能繼續為袁紹實施反間計嗎?如果這是曹操的反間計,曹操想干什麼?如果這是聯軍的反間計,那麼許攸在大戰結束後,何去何從?”

劉表神情凝重,眼內閃過一絲驚慌。沮授一直盯著劉表,他注意到了劉表眼神的變化,心有所動。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八節

在劉表下榻的驛館里,劉表和別駕劉先、功曹韓嵩等人就當前局勢也反複商討了很多次。

聯軍無限期拖延戰爭之策只能導致二個後果。一是袁紹和曹操的矛盾越來越激烈,並將直接影響大戰的勝敗。在目前北疆軍無法突破官渡的情況下,袁紹完全可以倚仗自己的兵力優勢,率先把曹操就地解決了。曹操當然不會束手就縛,他極有可能不顧社稷危亡,斷然逃出戰場,另尋生存之路,甚至更有可能倒戈一擊,投入河北的懷抱。這個暴戾血腥的閹人之後,品行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屢屢做出離經叛道、驚世駭俗之事,根本不值得信任。袁紹和曹操一旦公開破裂,其後果不言而喻。聯軍軍心渙散,崩潰在即,中原大戰的失敗已經不可避免。

第二個後果是袁紹、曹操都以大局為重,妥善解決了彼此之間的矛盾,繼續聯手共抗河北。袁紹指揮聯軍把戰事成功拖到了冬天,拖到了北疆軍不戰而潰的地步。但最後不管北疆軍是否安全撤到了黃河北岸,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實力保存完好的袁紹必定會利用大戰後的有利形勢,想方設法把曹操和劉備解決了,以便全取中原。

這二種後果,劉表都不能接受,所以他一直憑借自己的兵力優勢制約各方,努力保持聯軍各部之間的團結,謹防聯軍出現內訌以致發生不可挽回的崩潰局面。同時,他又在暗中秘密聯手曹操和劉備,打算把天子從袁紹的挾持中解救出來。當聯軍擊敗河北,袁紹全取中原後,劉表等人可以憑借手中的天子來制約和抗衡袁紹,阻止他可能采取的篡漢自立之舉。

然而,許攸的叛逃徹底改變了戰場形勢。戰局因此突然發生逆轉,聯軍很多優勢突然喪失,這迫使聯軍不得不在機密泄露,士氣倍受打擊,大軍岌岌可危的情況下,主動尋求北疆軍決戰。以目前聯軍的實力進行決戰並沒有絕對勝算,北疆鐵騎象噩夢一般讓他們失去了自信,他們決定繼續等待,等待更好的攻擊機會,而這個機會就來自于叛逃河北的許攸。

許攸和袁紹之間的矛盾,劉表早有耳聞。這次兩人徹底決裂,和曹操有直接關系。盛怒之下的袁紹失去了理智,把許攸九族盡數誅殺,直接把許攸推到了曹操或者李弘的一邊。以許攸的性格,他當然不會投奔叛逆李弘助討為虐,他最後的選擇只能是幫助一直以來都尊奉天子的曹操。許攸既然有了新的落腳之處,他逃到河北實施反間計的目的就很明確了。他顯然是想利用這場大戰消耗袁紹和李弘的力量,從而讓曹操得到東山再起的機會,繼而和袁紹相抗衡,阻止袁紹愈來愈膨脹的野心。

因為有這個希望存在,劉表沒有接受袁紹的建議。

袁紹在書信中說,他打算指揮軍隊立即從官渡戰場的兩翼先行展開進攻,以便牽制北疆軍的主力,為聯軍重新調整部署爭取時間。袁紹這次動用的兵力,一部分是劉備的軍隊,他和高干在左路戰場上出擊河內,一部分是荊州蒯越、文聘的軍隊,他們奉命攻擊浚儀、開封一線,試圖從右路戰場上取得突破。劉表一看袁紹的安排就不高興了,把荊州軍和徐州軍拿去消耗,卻把他自己的軍隊留在官渡和北疆軍對峙,有這樣的安排嗎?北疆軍現在是在打河南,是在威脅洛陽,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他竟然還如此明目張膽地保存自己的實力消耗別人的軍隊。劉表氣得也只有連連搖頭,無話可說了。

劉表的猶豫沒有持續幾天,從荊州傳來的消息就讓他坐不住了。

荊州送來了三個消息。一個是關于荊州南部郡縣的消息。由于中原大戰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且還沒有具體的結束時間,各州郡都奉旨加重了賦稅的征繳力度,長沙、武陵、零陵、桂陽四郡的很多宗主不堪忍受,紛紛聚眾鬧事。而長沙太守張羨不但不出力安撫,反而和零陵、桂陽兩郡太守一起,暗中推波助瀾,慫恿和縱容百姓拒繳賦稅,公開違抗朝廷聖旨。鬧事的宗主和百姓們因此有恃無恐,有的甚至開始動用武力,事情隨即失去控制,漸漸一發不可收拾。

留守荊州的蔡瑁無奈之下,只好派人勸說張羨等郡縣大吏以大局為重,盡可能維持荊州的穩定。同時調遣蒯良、宋忠、甘甯等人率軍南下長沙,武力鎮壓鬧事者,強行征收賦稅。

但這樣一來,就耽誤了另外一件大事,這件大事也就是荊州送來的第二個消息。

益州趙韙在我們的支持下,果然背叛了劉璋。劉璋的東州兵(就是從關中、南陽等地逃到益州的高門世家和他們的私人部曲、仆役、蔭戶等組成的軍隊)倚仗權勢,肆無忌憚的傷害本地百姓,巧取豪奪,大量侵吞土地,民憤越來越大。趙韙借機起事,短短時間內便聚焦了數萬大軍。劉璋猝不及防,連敗數戰,狼狽逃回成都,據城死守。巴郡太守龐義、廣陽郡都尉張任等人聞訊後,出兵相救。

按照約定,此時蒯良應該率軍溯江而上,攻打巴郡,直殺江州,牽制巴郡太守龐義的軍隊,以幫助趙韙攻占成都。但由于蒯良率軍南下去了長沙,無法依約攻打巴郡,造成荊州前期的諸多籌劃全部泡湯。此事不但有背信棄義之嫌,更將直接導致趙韙的失敗。趙韙敗了,劉璋勢必要報複荊州。如果趙韙敗得太快,或者全軍覆沒死在了成都城下,劉璋極有可能在今年秋天就率軍順流而下直殺荊州。假如此刻中原大戰尚未結束,留守的荊州軍恐怕一時擋不住盛怒之下的劉璋。退一步說,就算中原大戰結束了,或者劉璋明年才攻擊荊州,荊州也是危機重重。因為中原大戰後荊州急需時間恢複元氣,更重要的是,荊州的東部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敵人。

從V荊州送來的第三個消息就是關于江東的事。六月袁術死後,孫策和周瑜開始頻繁調動軍隊,兩人的水師陸續集結到豫章郡的柴桑和彭澤兩地。估計中原大戰結束後,不論聯軍是勝是敗,兩人都會乘著荊州氣喘籲籲之際,毫不猶豫地展開猛烈攻擊。黃祖已在江夏陳兵以待,時刻提防。

蔡瑁在書信的最後寫道,今年司馬徽、龐德公、邯鄲淳等大儒名士們在一年一度的峴山品評中,一致舉薦諸葛亮和龐統兩位年輕士子。這兩人一個是前豫州郡太守諸葛玄的侄子,有臥龍之稱。一個是襄陽龐家的子弟,有鳳雛之稱。按你的囑咐,我已把他們請到襄陽,從征入府。

劉表被荊州的危機局勢所震驚,急忙書告袁紹,同意他的攻擊計策,並同時書告蒯越、文聘,遵從袁紹指令,不惜一切代價打破僵局,盡早在官渡戰場上形成有利態勢並迅速決戰。劉表接著又書告曹操、劉備,目前的局勢對聯軍越來越不利,看樣子想拖是拖不下去了,請諸位大人為了大局放下彼此的成見,齊心協力,共同奮戰。

****

七月底,河內。

劉備、高干奉命從敖倉方向渡河進入河內。同時間,高柔、朱靈率軍由平皋城向懷城攻擊前進。

此刻劉備也不再隱藏大軍形跡,指揮兩萬大軍迅速渡河。

兩支軍隊合兵一處,氣勢洶洶殺向懷城。袁紹給他們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在最短時間內攻克懷城,然後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勢,直殺獲嘉、汲縣,前鋒軍直指朝歌城,完全控制延津渡和清水口,以便聯軍能從延津渡、清水口方向威脅延津、燕城一線。

北疆軍的糧道現在由水陸兩道送往官渡。聯軍一旦控制了清水河和延津渡,河北為了糧草的安全,只能舍棄水路,轉而沿著燕城、延津一線的馳道向官渡戰場運送糧草。由兩條糧道改為一條糧道,官渡戰場上的糧草屯積速度隨即便會減慢。另外,由于獲嘉和汲縣的丟失,北疆軍的後路面臨被聯軍切斷的危險,為了阻止聯軍渡河攻擊燕城和延津,北疆軍必須從官渡戰場上抽調軍隊回援,屯重兵駐防于燕城、延津一線,以確保自己後路的暢通和安全。

面對聯軍的攻擊,彭烈率五千兵據城死守,同時向邯鄲、陽武兩地求援。

七月底,官渡。

袁紹、曹操集結了大約六萬軍隊,向鴻溝水對岸的北疆軍發起了攻擊,意圖在正面戰場上牽制住北疆軍的主力,以策應兩翼戰場上的聯軍順利達成攻擊目標。

七月底,中牟城東二十里,曲遇聚。

蒯越、文聘奉命指揮五萬大軍向屯兵于渦河兩岸的北疆軍發動了攻擊,打算奪回浚儀、開封一線,把官渡戰場的北疆軍主力和陳留、雍丘一線的北疆軍分割,以便聯軍對陳留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逼走閻柔和高順,從而穩固自己的後方。

南面戰場上的徐璆、曹洪、關羽、孫輔等軍隊因此就能北上推進到陳留、浚儀一線,這樣聯軍在正面戰場上不但擁有了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更能和河內戰場相配合,攻擊官渡戰場的左右兩翼。北疆軍既要阻擊聯軍攻其兩翼,又要在官渡戰場上和聯軍決戰,兵力上的劣勢更為嚴重,戰場形勢將再度逆轉。

駐兵于曲遇聚的呂布、樊籬率一萬七千南軍奮起阻擊,由于雙方在兵力上的差距太大,南軍將士抵擋不住,急忙向官渡戰場上的麴義求援。

七月底,河南,陽武城。

快馬如同離弦長箭一般,飛速射進城門。

快馬在寬敞的街道上呼嘯狂奔,急驟的蹄聲如狂風暴雨一般,響徹城池。

奔騰的戰馬突然在府門前刹住龐大的身軀,前腿高揚直立而起,發出一聲長長嘶鳴。

馬上的信使大吼一聲,騰空躍上石階,在衛士們的驚呼聲里像風一般卷進了府衙。

“急報……叛軍反擊了,叛軍反擊了……”

張燕手拿戰報,渾身上下不禁一陣戰栗。

“老天可憐大漢,叛軍終于出動了,他們終于來了。”張燕激動萬分,把手中的竹簡狠狠摔到地上,雙拳象擂鼓一般連續砸在案幾上,“他們出來了,出來了……”

賈詡、司馬懿、魏延等人站在四周,望著狀似瘋癲的張燕,又驚又喜。

“急告麴義、顏良,立即在官渡展開攻擊,鋪天蓋地的攻擊,排山倒海一般的攻擊。要不停地打,狠狠地打。”張燕一躍而起,手指司馬懿說道,“告訴他們,我們打得越狠,袁紹越能感覺到我們的恐懼。不要心痛士卒們的傷亡,也不要擔心軍械不足。只管打,一直打過鴻溝水,把聯軍的反撲給我打回去。”

“急告彭烈,立即後撤,丟下所有輜重,帶著軍隊一口氣狂奔兩百多里退到獲嘉、汲縣。”張燕再指魏延,“告訴彭烈,不要猶豫,堅決撤回來。等到劉備、高干打到獲嘉、汲縣後,馬上放棄延津渡,直接撤到朝歌城去。要快,一定要快,要讓劉備的前鋒軍飛速占據清水口,要讓叛軍迅速形成對燕城、延津一線的威脅,要讓他們迅速切斷我們水路運輸的糧道。”

“鐵騎何時渡河?”魏延一邊坐下書寫命令,一邊抬頭問道。

“命令胡騎營校尉祭鋒、長水營校尉穆斯塔法,立即率鐵騎沿酸棗、延津、燕城一線展開,沿著黃河大堤往來飛馳,要讓叛軍看到我們的鐵騎,要做出阻止他們過河的姿態。再告趙云,請他立即按預定計策,和大單于劉豹、右賢王劉冥率二萬匈奴鐵騎從淇水口渡河,屯兵于黑山、朝歌城一線,阻擊叛軍向魏郡的攻擊。”張燕轉頭看看魏延,笑著說道,“告訴趙云,暫時不要主動攻擊叛軍,僅要小股鐵騎輪流出擊,阻止叛軍渡河攻擊即可。”

“大將軍臨走前,非常擔心這兩萬匈奴人,現在讓趙云帶到黑山一帶,大將軍應該放心了吧。”賈詡坐到案幾後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是不是讓呂布大人立即渡過鴻溝水,給叛軍讓出攻擊浚儀的路?時間長了,南軍的傷亡恐怕太大。”

“我們要先把官渡戰場的情況告訴閻柔和高順兩位大人,讓他們立即回撤到陳留一線。”張燕說道,“如果過早放棄浚儀和開封,高順大人可能措手不及。”

“兩天,給他們兩天時間。”賈詡伸出兩個指頭晃了晃,“讓浚儀和開封的守軍多堅持一下。”

“好,急告呂布、樊籬兩位大人,立即渡過鴻溝水,撤到鴻溝水東岸,會合麴義、顏良的大軍,從官渡戰場的正面攻擊袁紹。”張燕揮手說道,“急告浚儀和開封兩城守軍,棄城的時間盡可能拖後,給閻柔和高順兩位大人的後撤多爭取一點時間。浚儀城內的守軍直接撤到官渡戰場,開封城內的守軍撤到陳留會合高順大人。”

“書告高順大人,叛軍已全線反擊,決戰的一刻正在逼近。為了把更多的叛軍吸引到官渡戰場進行決戰,我們決定放棄襄邑、雍丘一線,把步騎大軍全部後撤到陳留,做出被叛軍分割包圍之勢,從而誘使南面戰場上的叛軍全速北上。”

“命令衛峻、楊明兩位大人,率鐵騎固守于睢水、汳水兩岸,以確保大軍後撤之路的安全。”

“告訴閻柔、姜舞兩位大人,率五千鐵騎秘密趕到浪湯渠西岸隱藏,等叛軍在南面戰場上的大軍被全部吸引到陳留後,立即長途奔襲許昌,在叛軍的背後狠狠插上一刀,逼迫袁紹立即把他那個小皇帝移駕到洛陽去,迫使劉表率軍北上官渡參戰。我們要讓更多的叛軍趕到官渡戰場上來決戰。”

“如果我們能抓到許昌的小皇帝就好了。”司馬懿樂滋滋地說道。

“哪有這樣的好事?許昌四周的戍守軍隊很多,也很強悍,我們只不過去偷襲一下而已。”賈詡笑道,“我們偷襲許昌的主要目的是想逼迫袁紹把小皇帝移到洛陽去。聯軍一旦戰敗,全線潰退,劉表極有可能乘著袁紹自顧不暇之際,把小皇帝劫持到荊州去。這幾年我們需要恢複元氣,需要竭盡全力拿下關、洛全取中原,根本沒有時間南下攻擊劉表。而劉表則能利用這幾年的時間,借助小皇帝號令天下,恢複和增強自己的實力,聯合其它州郡和我們抗衡。等到將來我們穩定了中原,再想一鼓作氣平定天下就很難很難了。”

“大人肯定袁紹會把小皇帝接到洛陽去?”魏延擔憂地問道。

“我們也不能肯定。”賈詡看了看張燕,搖搖頭,一點信心都沒有,“雖然沮授現在就在許昌,而劉表暫時也不敢和袁紹決裂,但袁紹這個人很難琢磨,誰知道他在官渡戰場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會不會又想著篡漢自立,不願意把小皇帝移駕洛陽去。”

“這幾年我們要打關、洛,小皇帝如果在洛陽,我們可以順勢一把解決了。”張燕說道,“沒有了小皇帝,對劉表、劉備這些人是個很大的打擊。將來在形勢對我們越來越有利的情況下,他們可能放棄再建皇統,轉而受撫歸順朝廷,這樣我們平定天下的時間將大大減少,否則……”

“除非他們死了,否則你想都不要想。”賈詡冷笑道,“這些人如果願意尊奉朝廷,當年怎麼會發生討伐董卓禍亂社稷之事?不把這些人殺了,天下絕不會平定。”

張燕望著一臉憤怒的賈詡,想到當年董卓和他們這些西涼人的困境,暗暗歎了一口氣。董卓獨霸權柄是事實,袁紹結盟討董也是事實,到底是董卓獨霸權柄禍亂了社稷,還是袁紹結盟討董禍亂了社稷,誰又能說得清?

司馬懿詫異地看著賈詡。賈詡一向都很溫和,就象一個沒有脾氣的和藹長輩,象今天這樣咬牙切齒殺氣騰騰地說話,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大人,我們何時放棄陳留?”魏延突然問道。

“待奔襲許昌的鐵騎返回睢水河西岸。”張燕說道,“過早撤離,會讓奔襲許昌的鐵騎陷入險境,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出現絲毫差錯。”

“另外,告訴昌邑城的田疇大人、任城的陳宮大人,決戰之局正在形成,請他們小心防備南面的徐州軍,千萬不要在這個關鍵時候出現意外。”

“好了,決戰開始了,大漢中興的一刻來臨了……”張燕猛然張開雙臂,縱聲吼道,“來吧,戰斗吧,舉起我們的戰刀,殺……”

****

八月初,各戰場全面打響,戰斗異常激烈。

官渡戰場上,雙方在鴻溝水兩岸往來厮殺,鴻溝水上飄滿了浮尸,鮮血染紅了河水。

袁紹、曹操親臨前線督戰。現在必須竭盡全力把北疆軍主力牽制在鴻溝水,否則東西兩翼戰場上的攻擊可能功虧一簣。

麴義、顏良、玉石、文丑也站在鴻溝水前線指揮將士們酣呼鏖戰。文丑甚至不顧勸阻,親自和張遼一起,帶著三千悍卒強行突破了鴻溝水,直殺敵陣。

河內戰場上,彭烈在懷城堅守兩天後,飛速急撤兩百里。高干、朱靈一馬當先,率軍狂追。彭烈的手下都是剛剛征調而來的新卒,又經過了兩天血腥的激戰,早已疲憊不堪,身心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在叛軍的瘋狂追擊下,很多士卒堅持不住掉了隊,結果被叛軍殘忍地誅殺了。

彭烈氣急敗壞,痛罵不止。他不是罵叛軍,而是罵張燕。過去在太行山的時候,跟著張燕打了不少敗仗,習以為常,現在十幾年過去了,何曾打過這樣窩囊的戰?官渡戰場距離延津渡只有二百多里,河面上到處都是運糧的大船,隨便派一支鐵騎支援河內現在也到了,不至于讓自己這樣狼狽,更不至于讓很多無辜的士卒白白丟掉性命。

他剛剛到了獲嘉,高干帶著數百騎卒就殺到了。自從北疆軍開始攻打河南開始,高干就屢屢受挫。濮陽、白馬、平陽、燕城,連戰連敗,一萬人打到現在早就寥寥可數了。高干對北疆軍恨得咬牙切齒,這次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他豈肯放過?

彭烈站在城樓上,把高干的祖宗八代痛罵了一遍,然後扯著嘶啞的嗓子無奈地喊了一句,“撤……”他連援軍的影子都看不到,他不撤怎麼辦?

彭烈和他的手下們連續不停地跑了三百多里路,終于撤進了朝歌城。

劉備進駐汲縣後,停下了腳步。他命令高干帶著五千人繼續追擊,兵臨朝歌城下。命令高柔、朱靈陳兵延津渡,做出渡河姿態,迫使官渡戰場上的北疆軍回援。自己帶著五千人趕到了清水口。站在渡口上,望著滔滔黃河水,劉備不禁仰天長嘯,一掃幾個月來的郁悶和痛苦。

“只要殺到對岸,我們就能截斷北疆軍的退路,把他們圍殲在鴻溝水和濟水河一帶。”孫乾手指對岸,也是意氣風發,“我們只用五天時間就收複了河內。看樣子北疆軍是打累了,連自己的側翼都不要了。”

“急告袁大人,請他書告洛陽,立即調船來延津渡和清水口一線,我們要打過黃河去。”劉備高舉馬鞭,放聲狂呼。

就在這時,從天邊忽然卷來一股煙塵,接著雷鳴般的馬蹄聲隨風躍過黃河,直撲而來。一支鐵騎如同神兵天降,霍然出現在劉備的眼前。

“北疆鐵騎……”大堤上的士卒們高聲驚呼。

“他們終于來了。”劉備凌空一鞭抽出,興奮地叫道,“他們終于離開官渡戰場了。”

****

淇水口,兩萬匈奴鐵騎正在橫渡黃河。

劉豹臉色陰沉。接到張燕的命令後,他情緒非常惡劣。此時正值大戰激烈的時刻,張燕不但沒有讓他殺進官渡戰場,反而命令他率軍離開中原,渡河返回河北,這讓他十分氣憤,他有一種被輕視,被侮辱的感覺。除了大將軍,北疆軍里的統軍大將們對自己都不信任,好象自己留在中原會給他們帶來厄運一般。

趙云看他心情不好,好言安慰,“讓大單于返回河北,是大將軍的命令。你不要怨怪張燕大人,他也是奉命行事。”

“我也很難理解,這時候為什麼讓我們遠離戰場。”劉冥笑著說道,“不會是柯比熊殺進了大漠,大將軍要我們返回陰山吧?”

趙云大笑,突然舉起手中長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連刺劉冥十幾槍。劉冥驚叫一聲,使出渾身解數左抵右擋,“子龍,不要開玩笑了,我不行了。”趙云仿若未聞,手中長槍厲嘯一聲,如閃電一般直刺劉冥的胸膛。劉冥大駭,高聲怒吼,高大的身軀猛然從馬背上騰空而起,同時間,右拳狠狠砸向槍柄,左手戰刀雷霆而下,一刀砍中趙云的長槍。

長槍凌空彈起,劉冥跌落馬上,舉手狂吼,“子龍……”

“好刀……”趙云大喝一聲,長槍突然靜止于他的手中。劉冥剛想喘口氣,驀然覺得一股涼意從咽喉處傳來,他稍稍低頭,看到了一支冷森森的犀利槍尖抵在自己的咽喉上。

“現在明白了嗎?”趙云望著一臉駭色的劉豹,笑著問道,“潛思的刀雖然無堅不摧,但致命的一擊卻恰恰在他認為已經勝券在握的時候。”

劉豹有些明白了。

“我們現在去哪?”

“去黑山。”趙云緩緩收回長槍,沖著怒不可遏的劉冥微微一笑,“天太熱了,我請大單于到黑山避暑納涼。”

****

曲遇聚戰場上,蒯越和文聘指揮大軍連續攻擊,荊州軍人數太多,北疆軍根本抵擋不住,只能向鴻溝水撤退。

蒯越可不想讓北疆軍舒舒服服地渡河而走,他督軍從四方展開圍攻,並命令文聘、黃忠親自率領精銳,不惜一切代價突破北疆軍的戰陣,撕開北疆軍的防線,把北疆軍分割包圍全殲于鴻溝水西岸。

在激戰中樊籬受傷,呂布大怒,讓其居中指揮。自己帶著一隊親衛騎,象出籠的猛虎一般,一路呼嘯著,所向披靡,直殺荊州軍的中軍。

就在這時,雷重、秦誼在南軍將士的掩護下,渡過了鴻溝水,從戰場兩翼突然殺出。

呂布勇不可當,在戰馬死去的情況下,依舊帶著手下酣呼鏖戰,斬將奪旗,浴血奮戰,誓死不退,把荊州軍的中軍沖得陣腳大亂。荊州軍的指揮一度陷入混亂,而此刻雷重、秦誼兩支精兵的殺進,更是雪上加霜,給了荊州軍重重一擊。

蒯越眼看戰局逆轉,急忙下令鳴金後撤,眼睜睜地看著北疆軍撤過鴻溝水而去。

“呂布太厲害了。”蒯越在北疆軍撤退之後,心有余悸地對諸將說道,“在北疆軍中軍,象呂布這樣的悍將很多。這些人到了戰場上,無一不披堅執銳,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有這樣的統軍大將沖鋒在前,士卒們怎能不拼命?今天我們用五萬人打他,還是讓他從容撤去,可以想象一下,我們決戰的時候,需要多少軍隊才能圍殲北疆軍?”

“不能圍殲,至少可以重創。”文聘憤怒地一揮手,“大家都拼命,誰怕誰。”

荊州軍稍加整頓軍隊後,便在蒯越的指揮下,沿著馳道東進,直殺浚儀城。蒯越沒有分兵攻擊開封,而是集結了所有兵力准備先拿下浚儀。

浚儀城守軍接到的命令是堅守兩天。呂布在曲遇聚阻擊了一天多時間,等蒯越率軍趕到浚儀時,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城內守軍隨即棄城而去,荊州軍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浚儀城。本來蒯越以為在浚儀城有一場慘烈的血戰,誰知眼前的事實讓他大吃一驚。他接到北疆軍棄城而走的消息後,竟然在馬背上呆住了。不對,這種情況太反常了,完全不合情理。

北疆軍放棄曲遇聚可以理解,此次聯軍發起的攻擊非常突然,呂布的兵力也不足,措手不及之下退回鴻溝水是最穩妥的辦法。但呂布拼死在曲遇聚阻擊了一天多時間,北疆軍完全可以征調援軍死守浚儀。浚儀失守,聯軍可以直接攻擊官渡戰場上北疆軍的側翼,可以切斷官渡戰場和陳留戰場的聯系,可以把南面戰場上的北疆軍困在陳留和雍丘一帶。現在北疆軍竟然置官渡戰場的側翼安全于不顧,置陳留戰場上的數萬將士性命于不顧,如此輕易地放棄浚儀,實在不可思議。

劉磐、鄧義、龐季、文聘、黃忠、劉虎等人駐馬立于蒯越的身後,望著遠處城門大開的城池,也是心驚肉跳,驚疑不定。

“北疆軍到底想干什麼?”蒯越回過頭來,望著眾將苦笑問道,“短短幾天內,他們就把中原戰場上的優勢全部葬送了,難道他們想撤退了?”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龐季不停地轉動著手上精致的馬鞭,若有所思地說道,“北疆軍糧草出現了危機,急于和我們決戰,于是他們故意棄城示弱,故意把手中的優勢拱手相送。”

“有這種可能。”黃忠擦了擦臉上的汗,馬上接口說道:“北疆軍最強悍的武力是他們的鐵騎,而官渡戰場的地形非常不合適他們發揮鐵騎的威力,所以他們打算示弱誘敵,然後詐敗,然後把我們吸引到平原地帶予以重創。”他看了看蒯越,皺眉說道,“我認為示弱詐敗的可能更大一點,因為北疆軍既然敢打中原,一定屯積了足夠的糧草讓他們支撐到十月之後。十月秋收後,河北糧食入庫,北疆軍的糧草短缺情況隨即能得到緩解,也就說,北疆軍糧草出現危機的時間應該在九月。現在才八月初,北疆軍的糧草應該不會出現糧草危機。”

蒯越點了點頭,“漢升的猜測有道理。這樣吧……”他手指前方的浚儀城,用力揮動手中的馬鞭,“我們先拿下浚儀,然後兵逼小黃城,集結主力南下打開封,打陳留。我們先把陳留戰場上的北疆軍圍住,看看北疆軍如何應對。”

眾將轟然應諾。

劉磐率軍進駐浚儀。黃忠率軍逼近浚儀城東六十里外的小黃城,徹底切斷官渡戰場和陳留戰場的聯系。

蒯越、鄧義、文聘、劉虎等人率大軍一泄而下,沿著浪湯渠東西兩岸急速前進,直撲百里外的陳留、開封兩城。

開封城的守軍看到荊州軍浩浩蕩蕩殺到,立即棄城渡過浪湯渠,撤進了陳留。

****

中原南面戰場上,徐璆、關羽、張飛、紀靈、孫輔、魯肅率五萬大軍,從梁國的甯陵出發,沿著睢水河北上,攻擊襄邑城。與此同時,曹洪、李典、于禁、楊平率一萬三千多人從陳國的陽夏出發,沿著浪湯渠北上,直殺高陽亭、雍丘,逼近陳留城。

徐璆和曹洪一左一右,齊頭並進,互為支援,一路上極為小心,唯恐遭到北疆鐵騎的攻擊。但讓他們吃驚的是,一路上打過去,連個北疆鐵騎的影子都沒看到。

閻柔、姜舞、衛峻、楊明不戰而退,率領鐵騎連續棄守己吾、襄邑,圉城,速度極快。

徐璆和曹洪擔心中計,遲疑不前。

許昌連續催促,請他們加快推進速度,牽制陳留戰場上的北疆軍兵力,免得讓閻柔、高順等人支援到官渡戰場,造成反攻失敗。

徐璆和曹洪隨即會合于承匡城,兩支大軍合二為一,先克高陽,後取雍丘,非常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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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上,兗州陳留郡,陳留城。

蒯越、徐璆、曹洪、關羽、孫輔、魯肅等六路大軍齊聚于陳留城下,將近九萬大軍從南、北、西三個方向把陳留團團圍住。

此刻高順、吳雄、管亥、昌豨率大約兩萬步卒據城堅守,衛峻、楊明率一萬鐵騎駐紮于睢水河東岸,以確保城內大軍的退路。

陳留城上空戰云密布,大戰一觸即發。

****

八月上,河南,中牟城。

袁紹、曹操、蒯越、荀彧、程昱、逢紀、辛評等人齊聚一堂,商討戰局。

從七月底到現在,十天內,聯軍憑借兵力上的明顯優勢,在數個戰場上經過連番苦戰,徹底逆轉了先前的不利局面,把因許攸叛逃而產生的一切不利因素全部消除了,重新掌控了中原戰場的主動。但軍議上的氣氛非常壓抑,各人神色凝重,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

逢紀站在巨幅地圖前,給眾人講解最新的戰況和各戰場上的兵力部署。

“我們在官渡正面戰場上的連續攻擊,牢牢牽制住了北疆軍主力,從而幫助劉備和蒯越、徐璆等大人,順利在側翼的河內戰場和陳留戰場完成了預定的攻擊目標,但是……”逢紀停了一下,憂心忡忡地說道,“北疆軍除了在官渡戰場上和我們展開了猛烈的對攻外,在河內和陳留戰場上一反常態,采取了大踏步的後退之策。不和我們交戰,也不據城堅守,甚至主動放棄了浚儀這個要害城池,任由我們切斷了官渡戰場和陳留戰場的聯系,拱手把中原南面戰場徹底讓了出來。”

“十天來的激戰,北疆軍除了在官渡戰場上外,並沒有任何損失。”荀彧站起來,走到了地圖前,指著地圖上的官渡說道,“諸位大人注意到沒有,現在除了陳留的閻柔、高順外,其余北疆軍全部聚集到官渡戰場上。”他把手在地圖上的陳留城四周劃了一個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閻柔和高順也將在近期內撤出陳留,他們可能北上渡過濟水河,從封丘方向進入官渡戰場。”

“北疆軍正在集結兵力,准備和我們決戰了。”逢紀把手沿著地圖上的陳留、官渡等城一直劃到了河內,“在這一條線上,我們有將近二十萬大軍,北疆軍的兵力大約在十三萬到十四萬之間,除掉他們的鐵騎,北疆軍至少有八萬到九萬步卒大軍。如果我們上了北疆軍的當,主動渡過鴻溝水和其決戰,損失將非常大。”他抬頭看看眾人,神態堅決地搖了搖頭,“現在不能決戰,要繼續等到更佳的時機。”

辛評也同意逢紀的看法,“北疆軍目前還有龐大的步卒大軍,還有數萬鐵騎,雖然現在有部分鐵騎已經渡河返回了冀州,一部分去了燕城和延津一線駐防,還有一部分在陳留戰場上,但一旦我們殺過鴻溝水,他們的步卒大軍隨即可以詐敗,可以把我們引到燕城一帶,讓他們的鐵騎攻擊我們。”想到平陽亭戰場上,一萬大軍轉眼便被北疆鐵騎吞噬,辛評心里一陣發寒。

“我覺得可以決戰了。”曹操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地圖前,“北疆軍從三月中開始發動攻擊,至今已經有五個月了,不管此次北疆軍是示弱誘敵也好,還是糧草確實不足無力再戰也好,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河北財賦越來越困難了,北疆軍要急于和我們決戰了。”

“北疆軍急于決戰,他們的實力又足夠強悍,這會讓他們產生過度的自信和急躁心理,會讓他們在很多事上犯錯誤,我覺得他們這次主動放棄河內和陳留兩個戰場就是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曹操舉起雙拳,“我的左手是河內戰場,右手是陳留戰場,我的腦袋是官渡戰場。我雙拳砸向北疆軍,腦袋再給它一下,它還能支撐多久?”

“我的建議是立即對陳留發動攻擊,不管閻柔、高順是撤到定陶和昌邑一線,還是趕到官渡戰場,我們都不管了,我們只要把陳留戰場上的大軍在最短時間內全部拉到鴻溝水一線就行了。”

曹操把站在身邊的逢紀推了一下,“站到邊上去,不要擋著我說話。”逢紀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到了袁紹的身後。

曹操一拳砸到地圖上的河內郡,“陳留戰場上的大軍全部進入攻擊位置後,先由河內的劉備大人出兵朝歌,吸引駐防冀州方向的北疆鐵騎,同時從延津渡、清水口兩地強行渡河,牽制燕城、延津一線的北疆鐵騎。”接著曹操又一拳砸到了地圖上的封丘和三陵亭一線,“與此同時,異度(蒯越)兄率軍從浚儀方向開始攻擊北疆軍的側翼,迫使北疆軍從主戰場上抽調兵力予以阻擊。”

“其余大軍全部渡過鴻溝水。”曹操用力拍了一下自己腦袋,高聲叫道,“用我們的腦袋,用我們所有的力量,狠狠地打過去,不惜一切代價打過去。只要北疆軍陣腳一松,這一仗我們就贏定了。無論北疆軍有什麼後招毒計,我們都不要理睬它。我們的戰場就在鴻溝水、濟水和陰溝水這狹窄的錐形地帶,我們就在這里和他們決戰。我們沖進去,拖住他們,拉住他們,我們誓死奮戰,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蒯越匆匆忙忙從開封趕回來,非常疲勞,正手拄腦袋,半倚半靠在案幾上昏昏欲睡,突然曹操聲嘶力竭的吼聲象打雷一般把他驚醒了,蒯越十分不痛快,脫口罵道,“孟德,你瘋了?打什麼打?北疆軍正等著你這個瘋子自投羅網呢?你想死你自己去,我不想死,我不去。”

“異度兄,此刻大軍士氣高漲,戰場形勢對我們非常有利,為什麼不打?北疆軍只有十幾萬人,我們就算一個拼一個,也能把北疆軍打得半死。”曹操瞪著小眼晴,一張小黑臉漲得通紅,有點惱羞成怒了,“我看你是老很了,怕死了,回家抱孫子去算了。”

蒯越暈頭暈腦的,聞言大怒,一掌拍到案幾上,“曹孟德,你以為你不怕死啊?有本事你就在定陶和李弘一個拼一個,把北疆軍擋在定陶?你抱頭鼠竄逃到河南干什麼?你現在就是一個扛著大刀的乞丐,你不要命,你不怕死,那是你的事,少跟我在這里擺譜。中原戰場上少了你這幾萬人,我們一樣打得贏北疆軍。沒事一邊待著去,不要在這里像瘋狗一樣亂咬人。”

“蒯異度,你敢罵人?”曹操睚眦欲裂,縱聲吼道。

“我罵你怎麼樣?你這個丞相算什麼?要兵沒兵,要錢沒錢,除了殺人放火你還會干什麼?好不容易搶到一塊地盤還給李弘奪去了。你活著干啥?拿刀抹脖子算了。我告訴你,這里是袁本初說了算,輪不到你說話,給我一邊站著去。”

蒯越在這大帳里年紀最大,資格最老,他這脾氣一發,還真沒有人敢再亂說話。

曹操丟了面子,暴跳如雷,指著蒯越破口大罵,程昱、夏侯淵等人急忙把他架了出去。

仗打贏了,眾人反而更加惶恐不安了,脾氣也一個比一個大。

袁紹安慰了眾人幾句。他認為目前決戰時機不成熟,要再等等,囑咐諸將不要著急,不要中了北疆軍的誘敵之計。

現在關中戰場上,袁譚已經開始攻擊河東。徐州戰場上,簡雍、陳登、曹純等人也正在努力。如果這兩個側翼戰場能夠取得突破,將有助于中原戰場的決戰。袁紹泰然自若地說道:“目前我們在中原戰場上已經取得了更多的優勢,但並沒有取得致勝的絕對優勢。不要急,再等等,一定還會有更多的好消息,我們也一定能擊敗北疆軍。”

就在這時,袁忠飛一般沖進了大帳,神色極度驚慌,“大人,許昌告急。”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九節

八月上,豫州穎川郡,許昌。

閻柔、姜舞奉命率軍渡過浪湯渠,悄悄潛伏于浪湯渠和渦河交彙處。為了方便奔襲,將士們都換上了河南軍和兗州軍的甲胄,戰旗也換上了袁紹和曹操的旗號。待到斥候探知徐璆、曹洪等人已率軍北上殺向陳留後,閻柔、姜舞隨即連夜率軍渡過渦河,向一百里外的鄢陵悄然殺去。

鄢陵一帶丘陵縱橫,不利于鐵騎奔行,但有利于鐵騎隱藏形跡。在幾名向導的指引下,大軍一夜間疾行八十里,趕到了鄢陵城外。

鄢陵城西南二十里外是洧(wei)水河,渡河後再向西南方向四十里就是許昌。所以無論是鄢陵城還是洧水河畔,聯軍都屯有重兵戍守。閻柔擔心天亮後,大軍形跡暴露,特意讓向導帶著軍隊從城外小道繞行,直接趕到洧水河奪取浮橋,直殺許昌。

然而,當大軍行進到鄢陵城西南十里處時,天亮了。夏季天亮的早,這時閻柔已經算計到的,不過由于黑夜行軍的緣故,中途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異常,大軍還是未能在天亮前趕到河邊。閻柔、姜舞所帶的這五千鐵騎都是邊塞烏拉鐵騎,雖然很多騎卒都是漢人,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邊郡人,說話口音和中原人差別太大,一聽就能聽出來,此刻再想靠聯軍的衣甲蒙混過關根本不可能了。

閻柔和姜舞商量了一下。時間不等人,干脆沖過去算了。此番突襲的主要目的是驚擾聯軍後方,即使大軍過早暴露了,但只要鐵騎能殺到許昌城下,一樣能達到目的。

就在這時,斥候回報,鄢陵城城門大開。從城內出來了一支運糧隊伍,其中大約有五、六十部輜重車,有三十多個護糧士卒。

閻柔幾乎沒有考慮,大手一揮,“伏擊他們,把他們全部殺了。找些精明的士卒裝扮成運糧的民夫和護糧敵車,立即攻占浮橋。”

聯軍的這支運糧隊伍非常不幸,出城十里便在一處山崗上身首異處。姜舞讓幾個驚恐不安的向導穿上護糧士卒的衣服,又把護糧士卒的人數擴充到一百人,然後帶著他們押著糧食急速趕到浮橋處。

洧水河上的浮橋有一曲人馬大約五百人看守。這些守橋的士卒們並沒有對他們的身份產生懷疑。最近河南有大戰,軍隊經常從這里來來往往,護橋的士卒們早已習以為常,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就像沒看到一樣。幾個護橋士卒上前例行盤查。向導膽戰心驚,說話都結巴了。盤查的士卒很奇怪,正想仔細問一下,姜舞忍不住了,率先發難,一刀就砍下了一顆人頭,“兄弟們,給我殺,奪浮橋,快……”

號角長鳴。一部分鐵騎士卒縱馬沖上浮橋,直殺對岸,一部分裝扮成民夫的士卒高舉武器,縱身殺向橋頭驚慌失措的叛軍。正從遠遠緩緩而來的鐵騎主力聽到號角聲,立刻打馬狂奔,呼嘯殺進。一時間洧水河兩岸,戰馬嘶鳴,殺聲震天。

五百士卒死傷一盡,即使有腿腳跑得快的,也被隨後追擊的鐵騎誅殺了。

閻柔眼看蹤跡暴露,即刻下令一千鐵騎掉頭殺向鄢陵,包圍城池,護住浮橋。自己和姜舞各帶兩千人馬,一路直殺許昌城,一路帶著運糧車隊奔襲許昌城外的糧草輜重大營。如果有機會,就沖進糧草大營縱火焚糧。

四十里路,轉瞬即至。一路上雖然有很多關卡,但措手不及之下,這些人都遭到了北疆鐵騎的血腥屠殺。

許昌城內的劉表、沮授聞訊大驚,他們不知道來了多少北疆鐵騎,只能一邊緊閉城門據城死守,一邊緊急向周邊城池求援,並派人急告官渡袁紹和陳留的蒯越,迅速抽調兵力回援。本來許昌城周圍有近萬大軍駐防,但此次袁紹為了達到反擊目的,把他們全部調到了陳留戰場上。

閻柔一直殺到許昌城下,他命令各部繞著城池狂奔,佯裝大隊人馬殺到,震懾城內守軍。

城外十里的輜重大營非常恐慌。此次為了中原大戰,袁紹在許昌城外建了一座規模空前的大營,從荊州、豫州、徐州、揚州各地運來的糧草先集中在這座大營里,然後再由朝廷統一調配。誰知如此安全的地方,竟然出現了北疆鐵騎。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前線大敗了,北疆鐵騎已經殺到了豫州。護糧大軍和民夫們非常恐懼,他們在校尉張勝的指揮下,從大營內拖出上千部輜重車,以最快的速度在營外架設車陣。

就在這時,一小隊士卒護著幾十輛運糧大車急馳而來。在這支車隊的後面,隱隱約約能聽到轟隆隆的戰馬奔騰聲,顯然有一支鐵騎大軍正尾隨追來。由于場面太混亂,人人自危,這支運糧車隊沒有受到任何盤問,便被放進了輜重大營。

姜舞率鐵騎呼嘯殺到。守護輜重大營的五千士卒不待鐵騎逼近,立即弓弩齊放,霎時烏云蔽日,箭矢漫天飛舞。北疆鐵騎無法靠近,只能遠遠列陣相候。

突然,大營內濃煙滾滾,一束束的烈焰騰空而起,在人們驚駭而絕望的叫聲里,一個個巨大的糧草囤被烈火吞噬了。

張勝魂飛天外,一時間只能無助地大喊大叫。營內數萬民夫肝膽俱裂,在炙人熱浪威逼下,終于崩潰,四散而逃。五千護糧大軍率先被狼奔豖突的民夫們沖散,接著他們也丟下武器,抱頭而逃了。

姜舞再不猶豫,率軍肆意殺戮。

許昌城下的閻柔看到熊熊大火燒紅了半邊天空,知道此行目的已經實現,隨即吹響號角,帶著大軍象旋風一般急撤而去。

黃昏時分,劉表、沮授、王朗等數名大臣在一隊親衛的護送下匆匆趕到了輜重大營。

這里的大火還在燃燒,估計沒有一兩天熄滅不掉。逃亡的民夫和士卒們看到北疆鐵騎撤走了,又從四面八方陸陸續續趕了回來。張勝自知罪責深重,自刎而死。

劉表臉色鐵青,消瘦的身軀不停地顫抖著,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最大的一座糧草輜重大營,雖然洛陽和南陽的宛城還各有一座,但規模和屯積數量都沒有這里大。這座大營被毀,對聯軍可以說是致命的一擊。

劉表轉頭看向沮授。沮授正呆呆地望著漂浮在空中的灰屑,臉上的汗珠不停地順著臉頰流下來。他的神情很古怪,憤怒有之,絕望有之,沮喪有之,悲苦有之,給人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現有的糧草,能支撐到十月秋收之後嗎?”劉表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有氣無力地問道。

沮授搖搖頭,“如果各郡縣所報數量屬實,如果洛陽和宛城的官員沒有中飽私囊,應該還能支撐一個月。”沮授停了一下,搖搖頭,“節省一點用的話,最多一個半月。”

劉表眼前一黑,只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身軀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站在他身後的王朗一把扶住了他,關切地問道:“大人,不舒服嗎?這里太熱,還是回城商量吧。”

劉表劇烈地喘了幾口粗氣,強自支撐著站穩了身體。“還有什麼好商量的?急告袁大人,盡快決戰,盡快決戰,否則我們將一敗塗地。”

“北疆鐵騎怎麼會殺到這里?”王朗淒聲長歎,“異度(蒯越)和孟玉(徐璆)不是說,他們已經把閻柔和高順的大軍圍在了陳留嗎?那里有九萬大軍,有汳水河、浪湯渠和渦河三道防線。他們怎麼會如此疏忽,犯下這等致命的錯誤。”

“這怨不得他們,要怨只能怨我們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沒在鄢陵的洧水河一帶部署重兵。”沮授歎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到底應該怨誰?如果袁紹聽從自己的建議,不把駐防許昌的兵力抽調到陳留戰場,何致于出現今天這種局面?幾千大軍趕到陳留戰場,對戰局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卻在自己的後方留下了一個致命的漏洞。

“北疆軍的鐵騎神出鬼沒,防不勝防。”王朗遲疑了一下說道,“也許他們只是想騷擾我們一下,嚇嚇我們,誰知道竟然誤打誤撞,燒掉了我們的糧草大營。中原戰場的優勢轉眼又被北疆軍奪回去了。”

劉表和沮授互相看看,齊齊歎了一口氣。

“封鎖消息。”劉表揮了揮手,“想方設法封鎖消息,不要動搖了軍心。”

沮授回到城內,立即書告袁紹,請求袁紹即刻把天子移駕洛陽。

北疆軍在陳留戰場上大踏步後退,把聯軍的兵力全部吸引到了城下,顯然是為了掩護和策應這支早就潛伏在某處的鐵騎乘機偷襲許昌。這支鐵騎的目的不是糧草,而是城內的小皇帝。但今天的結果有些意外,他們沒有搶到小皇帝,卻把聯軍的糧草燒了。

北疆軍並不清楚聯軍到底屯積了多少糧草,他們即使燒了許昌的糧草大營,也不會想到聯軍只能支撐一個多月。同樣,聯軍上下對這一問題也不是很清楚。也就是說,只要朝廷和前線統軍大將保持一致,對此事輕描淡寫不以為意,隱瞞實際情況,各部將士誰也不會意識到危機已經迫在眉睫。但有一件事卻迫在眉睫,那就是天子的安全。

北疆鐵騎的犀利,我們已經見識到了,李弘用戰場上的退卻來換取這致命一擊,我們竭盡全力奪回來的優勢轉眼盡數喪失。如果此次北疆鐵騎在偷襲中殺了小皇帝,後果更加可怕。中原大戰,大人之所以能結盟共抗河北,是因為有大漢皇統。沒有大漢皇統,州郡各自為政,很難結盟,也很容易被河北各個擊破。前年的冀州大戰,今年的中原大戰,都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當今天下除了皇帝,沒有一個人能把各個州郡拉到同一面大旗下。大人能有今日的聲望,不也是得益于尊奉天子嗎?

我不知道大人考慮到沒有,如果中原大戰我們贏了,當大人忙于追擊北疆軍收複兗州的時候,劉表乘機挾持天子,把天子移駕到襄陽去,對大人意味著什麼?劉表實力倍增,州郡齊聚襄陽,大人實力銳減。

今天大人剛剛把曹操消滅了,馬上又出現了一個劉表,大人平定天下的夢想恐怕還是遙遙無期。如果劉表挾天子號令天下,那麼大人就要三面受敵,洛陽北有河北李弘,西有邊陲韓遂,南有劉表,大人的王霸之業何時才能成功?

天子移駕洛陽,皇帝回到京都,這對天下的震撼之大,對聯軍士氣的鼓舞,恐怕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這大概也是李弘擔憂恐懼繼而派兵偷襲許昌的主要原因。在中原大戰進入決戰的前一刻,天子如果回到洛陽,這一仗的勝算將大大增加。

退一步說,這一仗假如我們輸了,或者打平了,讓北疆軍在兗州站穩了腳跟,那接下來的激戰將在關、洛一帶展開,試問憑我們一家的力量,能擋得住北疆軍的攻擊嗎?我們需要各州郡的鼎立支持和幫助,就如同這次中原大戰一樣,我們必須聯手才能共抗河北。這時候,如果天子在洛陽,為了保護天子,各州郡會不遺余力北上相助。相反,如果天子不在洛陽,試問還有多少人會北上相助?也許有人巴不得大人和李弘打得兩敗俱傷以便從中漁翁得利。

大人,或許你本來不想把天子移到洛陽,或許劉表、曹操、劉備等人也極力阻止你把天子移到洛陽,但中原大戰後,我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恢複,需要更多的時間聯合其它州郡北上征伐,所以大人為了自己的霸業,務必要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借口天子安全無法保障,把天子立刻移駕洛陽。目前劉表的軍隊在中原戰場因為糧草緊缺問題急于決戰,此刻他不得不屈從于你,而曹操、劉備因為實力大損,已經無法對你形成威脅。因此,這是天賜的良機,切切不可錯失。

****

八月中,河南,中牟城。

袁紹在驚惶不安之中接到了沮授的急書。

許昌糧草輜重大營被北疆鐵騎偷襲得手,毀于一旦。現存的糧草無法支撐到十月秋收之後,請大人務必在九月中之前完成決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袁紹震駭至極。好不容易取得的戰場優勢轉眼間灰飛煙滅,蕩然無存。他急忙把逢紀、辛評、袁忠等人請到了大帳,眾人聞訊,無不目瞪口呆。

“消息封鎖得住嗎?”袁忠憂心忡忡地說道,“一旦泄漏,大軍勢必崩潰。”

“估計差不多。官渡戰場這邊的糧草由洛陽和管城兩地輸送,暫時問題不大。”袁紹把沮授的書信遞給三人,“景升兄(劉表)已經命令南陽宛城把所有糧草輜重急速運到許昌,只要能滿足陳留戰場上的需要,軍心就不會亂。”

“是不是命令異度(蒯越)即刻攻占陳留,把九萬大軍拉到鴻溝水一帶,以便迅速決戰?”辛評問道。

“我已經下了命令,但異度一再拖延,遲遲不願攻城。”袁紹憤怒地搖搖頭,“陳留的北疆軍大概有兩三萬人,強行攻城損失很大,所以異度不願意打,曹洪也不願意打,關羽張飛也更不願意打,剩下一個孟玉(徐璆)獨木難支,徒呼奈何。”

“他們指望北疆軍棄城而走,白撿一個便宜。”逢紀冷笑道,“北疆軍不走,他們也不會北上。現在糧食不夠了,留給我們決戰的時間也不多了,不打也得打。”

“總不能直接告訴他們,說糧食不夠了吧?”袁紹無奈地說道,“這件事景升兄一定會密告異度,估計他們馬上就要攻城了。”

沮授的書信從袁忠手上傳到辛評手上,又從辛評手上傳到了逢紀手上。袁忠和辛評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逢紀剛剛看了一下,立即勃然大怒,“他和田豐一樣,就是一張烏鴉嘴。仗打到這個份上,還會敗,怎麼可能?他是不是成心希望大人一敗塗地,把洛陽讓給他啊?”

袁紹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袁忠和辛評互相看看,沉默不語。

逢紀指著沮授的書信,一條條反駁。

北疆鐵騎偷襲許昌的目的是殺小皇帝?這簡直是笑話。偷襲許昌的有多少鐵騎?就算他們有一萬人,但城內有三千守軍,城外糧草大營里還有五千人馬,兩百里外的陽翟還有荀諶的兩萬新兵,他們能打得下許昌?有足夠的時間拿下許昌?這根本就是為自己推托糧草大營被燒的罪責。這支鐵騎跑到許昌不外乎是騷擾一下我們的後方,逼迫我們調兵回援,為陳留戰場上北疆軍順利突圍創造機會而已。但劉表、沮授等人疏于防范,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責。糧草大營被燒,沮授罪在不赦。

大人有今日的聲望,得益于尊奉天子?這更是天大的笑話,沮授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當年大人以承制之命結盟討董,尊奉了那位天子?我們這麼多年來,尊奉過長安的天子嗎?大人是不是因此就沒有聲望了?冀州大戰,中原大戰,大人不過是順應形勢而已,如果沒有當今天子,難道大人就不能結盟共抗河北了?如果不結盟共抗河北,我們的日子雖然難過一點,但曹操、劉表之流恐怕就時日無多了。大家都是為了生存,為了抵禦河北才結盟聯軍,和尊奉天子有什麼關系?

中原大戰贏了,劉表還敢挾持天子?他挾持天子干什麼?和我們對抗嗎?他敢和我們對抗,我們就把他滅了。那時河北李弘輸了,急需恢複元氣,我們可以假意和其議和,穩住河北。然後集結主力南下征伐劉表,把他腦袋割下來。挾持天子?天子也是劉表這種貨色挾持的嗎?我看沮授說這話分明就是離間大人和劉表。大人和劉表打起來了,誰得利?河北李弘。田豐和河北來往密切,估計他也是。他現在被大人貶黜到了許昌,心懷不滿,十有八九和河北勾搭上了。聽說他弟弟沮宗在冀州府任職別駕,很有權勢,我們不能不防啊。

袁紹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北疆鐵騎隨便襲擊一下許昌,就把重兵戍守的糧草大營燒了,你們不覺得不可思議嗎?”逢紀突然想到什麼,神色突然緊張地說道,“會不會是沮授泄的密?除了他,有幾個人知道鄢陵、洧水一線的兵力已經被調到了陳留戰場?如果沮授背叛了大人,暗中投靠了李弘,我們……”

袁紹一雙眼睛驀然睜大,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讓他不由自主地連打幾個寒戰。

逢紀還在滔滔不絕地分析。把天子接到洛陽,違背了我們當初和劉表、曹操、劉備等人的約定,這明擺著是要離間大人和他們三個人的關系。此時正值大戰關鍵時刻,大人因為這件事和他們關系破裂,大人還能指揮他們嗎?他們對大人極度不滿,勢必會聯手和大人作對,這仗還怎麼打?還打得贏嗎?還有,田豐下獄,許攸九族被誅,曹操面臨死亡絕境,許昌糧草大營被燒,如此等等,無不讓沮授看到了自己悲慘下場。他還有什麼選擇嗎?他只能象許攸一樣,背叛,然後倒戈一擊了。

“夠了……”袁紹突然一掌拍到了案幾上,“你不要說了,我已經明白了。”

“大人,這都是猜測之辭,元圖並沒有任何憑據,你可千萬不要一怒之下把沮大人也關進大牢。”辛評一看袁紹臉色不對,急忙出言相勸。

“大人,沮大人的為人我們都很清楚,這麼多年了,他何曾對大人有過不利的舉止?”袁忠也言辭懇切地勸道,“這幾個月,田豐兩次下牢,許攸背叛,洛陽已經人心惶惶了。大人,你要慎重啊。”

“許攸在背叛之前,又何曾對大人有過不利的言行舉止?”逢紀冷笑道,“我的估猜如果是對的,沮授也背叛了大人,那這一仗我們的確要輸,而且還輸得很慘。”

“元圖,你清醒一點,不要胡亂猜忌。”辛評一臉憤怒,指著他的鼻子說道,“沮授如果背叛了大人,他寫這份書信干什麼?他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啊?”

逢紀一把推開辛評的手,“你懂什麼?如果大人中計,聽了沮授的話,把天子移駕洛陽,那麼中原大戰一旦失敗,北疆軍便會包圍洛陽,攻擊洛陽。劉表、劉備等人也會被死死牽制在洛陽。到時勢必還要再來一次河北和聯軍之間的決戰。如果我們還是失敗了,李弘是不是就已經平定天下了?他還用得著千里迢迢南下征伐嗎?這麼狠毒的計謀難道你們看不出來?”

“元圖,你太過分了。”袁忠搖頭歎道,“沮大人本來是一番好意,但給你這麼一說,都變成陰謀詭計了。事情的發展我們都不知道,沮大人也是推測,但你這種推測就未免危言聳聽了。”

“你覺得危言聳聽,那就對了。”逢紀得意地笑道,“凡事都要想在前頭,要想得周全,要萬無一失。否則,我們連腦袋掉了都不知道是誰砍的。”

“那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辛評怒聲問道,“我可警告你,沮大人千萬不能抓,否則洛陽肯定要出事。”

“讓他護駕,把天子移駕到南陽宛城去。”逢紀稍稍思索了一下說道,“不管他是不是和河北有來往,也不管他是不是背叛了大人,我們現在都不能信任他了,一定要把他調到距離戰場最遠的地方去。”

“南陽?”哀紹、辛評和袁忠都顯得很吃驚,“把天子移駕到南陽?”

“對啊。”逢紀點頭說道,“首先,我們不願意把天子接到洛陽,這是肯定的。其次,我們要保障天子的安全,目前天子對我們很重要,不能出事。北疆軍當然是想殺他了,但曹操更想挾持他。曹操不但是個屠夫,更是個無惡不作的惡棍。這種人你把他逼急了,他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他的虎豹騎現在不是在小沛嘛。小沛距離許昌也不遠,如果給虎豹騎大搖大擺地進了城,公然把天子挾持而去,我們當真傻眼了,只能任由曹操揚長而去。第三嘛,當然是照顧劉表、劉備的情緒了。劉表、劉備都是宗室大臣,唯恐這位天子出了什麼事,時刻提防著我們把他移駕到洛陽。現在好了,我們把天子移駕到南陽,距離荊州近在咫尺,這下他應該放心了吧?應該全心全意打仗了吧?”

“顯奕(袁熙)就在南陽,正在征募新兵,我們把天子交給他,讓他好好保護。”逢紀看看三人,“這樣做,是不是更為妥當些?是不是更有利于天子的安全和當前的戰局?”

袁紹連連點頭,“元圖這個主意不錯。”他以詢問的目光看向辛評和袁忠。兩人一致同意,現在只要不把沮授抓起來,其它都是小事。

“讓佐治(辛毗)去辦這件事。”袁紹對逢紀說道,“朝廷那一攤子就交給沮授,隨他去辦吧。天子到南陽去了,景升兄總應該親自上戰場了吧?”

“他年紀大了,膽子小了,不敢上戰場了。”逢紀調侃道。

“你以為你年紀輕啊?”袁紹悶悶不樂地歎道,“我們都快五十了,老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天下安甯的一天。”

辛毗奉命日夜兼程南下許昌,移駕于南陽。

袁紹親自把他送出了府門,並一再囑咐他務必小心謹慎不能出事。

辛毗剛剛離開,洛陽就有急報送來。袁譚急報,他從西涼得到了最新消息,龐德因為大漠發生了戰事,率軍急速離開了武威郡。龐德的離開,等于宣告調解失敗,韓遂和馬超隨即再度開戰。龐德離開西涼還引發了另一嚴重危機。武威郡因為缺少兵力,燒當羌等西羌諸種從河西呼嘯而下,陳兵黃河,威脅金城郡。韓遂兩面受敵,自顧不暇,對關中的威脅隨之解除。

袁譚在書信中說,西涼威脅解除,我無後顧之憂,當盡其大軍攻擊河東,策應中原戰場。

袁紹一直擔憂韓遂對關中不利,得到這個消息後,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第二天,一個更好的消息送到了官渡。徐州簡雍、陳登急報,本月初,青州臧霸被策反,已經撤出了琅琊國。臧霸上奏朝廷的請罪書和寫給袁紹的書信也同時送到。

簡雍、陳登在書信中說,他們已經和臧霸商量好,將在本月上集結兩萬大軍攻擊平原郡和冀州的甘陵國,以牽制北疆軍兵力。

袁紹喜出望外。如果陳登和臧霸能攻克平原郡的高唐,大軍渡河後就能直接殺進冀州的甘陵國,直搗北疆軍的後方。此刻冀州兵力空虛,必然大亂,這將直接影響到中原戰場。如果李弘迫不得已,急調鐵騎回援冀州,決戰將對聯軍非常有利。

袁紹算了一下時間,陳登、臧霸的這支軍隊應該快到臨淄了,如果不出意外,八月下,他們就能渡過黃河,殺進冀州。

“傳令,以八百里快騎急書徐州簡雍,讓他只要得到陳登、臧霸殺進冀州的消息,就立即回報,不要有任何的耽擱。”

在這個關鍵時刻,東、西兩翼戰場先後傳來好消息,讓袁紹非常高興。他急忙召集各部將領軍議,商討和部署決戰之策。

****

八月中,河南,陽武城。

聯軍氣勢洶洶地打了十天後,停了下來。

張燕很著急,連續催請陳留的高順及早撤走,盡快把陳留戰場上的聯軍趕到官渡戰場上來。

這時閻柔傳來消息,說鐵騎偷襲許昌成功,燒了許昌的糧草大營。張燕和賈詡等人都不以為意。聯軍屯積糧草的地方很多,燒了一個屯糧大營影響不到聯軍的士氣,更影響不到戰局的發展。張燕再度催請閻柔、高順,立即撤出陳留,不要耽誤時間了。

邯鄲行轅這時也送來一個消息,臧霸假裝背叛河北,已經取得了陳登的信任,現正在和陳登一起集結兵馬攻打冀州,估計本月底能渡河北上進入冀州。等這個消息送到袁紹那里後,聯軍的攻擊之策可能更加犀利,請張燕注意利用這個消息,在本月底的時候,適當把部分兵力回撤濟水,以吸引聯軍盡快渡過鴻溝水決戰。

張燕和賈詡、可馬懿等人聞訊大笑。這里許攸佯裝背叛聯軍,逃到了河北。那里臧霸佯裝背叛河北,把徐州的軍隊吸引到了青州。兩件事對河北都有利,看樣子不但中原決戰頗有勝算,就連徐州都有可能順勢一鼓而下。

“許攸最近情況怎麼樣?還是天天以酒澆愁?”

“他狀況極差,如果沒有酒,估計要瘋了。”可馬懿笑容漸斂,輕聲歎道,“他為人孤傲自負,一聲仗劍放歌,瀟瀟灑灑,何曾受過這種打擊?”

“他說過什麼沒有?”張燕問道,“我們不問他,他也不問問我們?”

司馬懿失望地搖搖頭,“他整天醉得一塌糊塗,能說什麼?”

“那就算了,隨他去吧。到了關鍵時刻,他自然會說話。”張燕笑道,“他酒雖然唱醉了,但腦袋清醒得很。”

“他既然來了,肯定不會空手而歸。”賈詡攤開案幾上的地圖,笑著說道,“不談他了,我們來看看徐州。如果臧霸大人把陳登抓起來了,把徐州軍繳械了,他有幾分把握拿下徐州?”

“現在徐州還有多少軍隊?我們有確定消息嗎?”張燕問道。

“當然有了。臧霸大人既然被他們說反了,他們總要拿出點誠意。”魏延拿起行轅的書信看了看,“陳登帶五千廣陵兵隨臧霸大人北上。簡雍帶五千兵駐防彭城、郯城和開陽等地。另外,還有臨時征募的幾千新兵,正在彭城操練。”接著他抬頭看看張燕,“我覺得,如果要打徐州,臧霸大人的軍隊和任城的陳宮、吳敦兩位大人的軍隊可以一左一右,同時殺進。臧霸大人攻擊琅琊、東海,陳宮大人攻擊彭城、下邳,然後兩軍會合于廣陵。”

“有這麼容易就好了。”賈詡搖頭笑道,“中原距離青州太遠,我們把消息送給臧霸大人的時候,徐州軍也許快要逃到徐州了。要想拿下徐州,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中原戰場上全殲聯軍。”

眾人正在閑聊的時候,有親衛來報,袁耀和劉曄兩位大人來見。

“袁耀?”張燕愣了一下,“他來干什麼?要回揚州?”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六十節

袁耀的確要回揚州。他得到父親的死訊後,數次要回揚州守靈,但都被邯鄲行轅勸止了。這次大將軍李弘回到邯鄲,他再次哭訴,哀求李弘讓其南下。李弘擔心他的安全,非常猶豫,但袁耀說,自己回揚州不僅僅是守靈,更想召集父親的老部下重新占據揚州九江郡,為北疆軍在中原大戰後,迅速南下平定徐、揚發揮作用。

袁耀的說法打動了李弘。袁術死後,閻象被袁紹任命為揚州刺史,實際上掌控了九江一郡。但李術、袁胤、劉勳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拒絕遵從閻象的命令,孫策、周瑜又在江東虎視眈眈,導致江淮一帶的局勢非常混亂。如果袁耀能以守靈的名義南下九江郡,極有可能得到閻象等一幫袁術老部下的擁戴,重新在江淮形成一股強大勢力。這樣中原大戰結束後,他和徐州劉備、汝南徐璆、江東孫策、周瑜等勢力之間就能互相牽制,從而有助于北疆軍南下平叛。

李弘仔細權衡利弊後,答應了袁耀。此刻中原大戰正打得如火如荼,南下江淮的陸路非常不安全,而走水路又太耽誤時間。如果中原大戰在九月結束,江淮局勢肯定要發生重大變化,那時袁耀即使趕到了九江郡,估計也很難如願以償重新倔起于江淮了。于是他讓袁耀和劉曄急速趕到陽武,請張燕安排人手,把他們一直護送到揚州。

張燕看完李弘的書信,又認真聆聽了袁耀和劉曄對南下之行的打算,覺得袁耀的想法很冒險。

“現在江淮一帶的具體情況我們都不了解。你盲目前去,稍有不慎可能就有性命之災。”張燕擔憂地說道,“你父親死後,他的老部下四分五裂。紀靈還帶著大軍北上到了中原戰場,那里的情況看上去要遠比你想象的複雜。你是不是再慎重考慮考慮?”

“不用了。”袁耀堅決地搖了搖頭,“父親死了,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守靈,我不能把父親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淮水河畔,否則我也沒臉活在這世上了。至于此去是生是死就有老天決定吧。如果老天一定要懲罰我,要讓我死,我也就認了。”

張燕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大將軍讓我派人把你送到揚州,這個有困難。因為要想把你迅速送到淮水,只能動用鐵騎,但鐵騎南下後一旦被叛軍發現,肯定會遭到攻擊。這樣一來我們不但無法保障你的安全,反而讓你身陷險境,所以,我只能把你送到豫州的沛國或者梁國境內,然後就靠你自己了。”

袁耀似乎早就想到張燕會借口推托,沒有絲毫詫異。“此次隨我南下的有三百多名悍卒,這些人都是我從九江帶出來的,非常可靠,只要大人借給我一些戰馬和糧草,我們一定能安全返回九江。”

“可以,我給你四百匹戰馬,糧食軍械你能帶多少就帶多少。”張燕一口答應,“我立即派人把你送到封丘,然後由駐守封丘的高覽大人把你送到閻柔大人的軍中。閻柔和高順兩位大人的軍隊正在撤離,你們應該能在陳留附近遇到他。閻柔大人將派鐵騎把你們送到豫州沛國境內,剩下的路程,你們就要自己保護自己了。”

袁耀和劉曄拜謝而去。

望著兩人的背影,張燕歎了一口氣,“大戰結束後,叛軍全線南撤,江淮勢必動蕩不安。將來不知我們還能不能看到這兩個年輕人。”

“他能不顧自身安危趕到江淮守靈以盡孝道,很令人敬佩。”賈詡捋須說道,“以我看,就憑著他們這股赴死的決心,就能在江淮立足。”

****

八月中,在袁紹和劉表的催促下,蒯題、徐璆等人指揮聯軍攻擊陳留。

高順隨即奉命撤出陳留,帶著大軍北上,撤往東昏。他們在東昏休整一天後,轉而向西北方向的封丘而去,准備會合官渡戰場上的主力。

至此,北疆軍除了留守定陶、昌邑和任城一帶的軍隊外,其余軍隊全部集結到了官渡戰場。

八月中,辛毗趕到許昌,宣布了袁紹的命令,要把天子移駕南陽。

劉表顯得很意外,也很高興。沮授卻苦笑無語,他無奈地問道,大人看到我的書信了嗎?難道他一點都聽不進去?辛毗同情地看著沮授,有心想把袁紹對他的懷疑說出來,但考慮到兄長辛評臨行前對自己的囑咐,他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沮授和田豐的命運一樣,都已經注定了,幾乎沒有改變的可能。此時誰也救不了他們,其他人只能明哲保身,不要把自己和沮授扯到一起自找麻煩。

第二天,天子移駕南陽,辛毗率軍護駕,沮授、王朗等朝中大臣隨同遷移。

****

八月下,劉表趕到了陳留戰場,在他的要求下,蒯越、徐璆、曹洪、關羽、孫輔、魯肅各領大軍,緩緩推進到中牟、浚儀一線。

至此,聯軍十八萬大軍集結到了官渡戰場。

曹操急不可耐,連番催促袁紹和劉表立即率軍殺過鴻溝水決戰。

袁紹要求兩翼大軍先行攻擊,以牽制北疆軍的兵力,幫助正面戰場上的大軍強行突破北疆軍的防線。劉表不同意,他所指揮的這一路人馬除了荊州軍外,其它各地州郡兵馬都有,誰都不想先行攻擊以免遭到北疆軍的迎頭痛擊。河內戰場上的劉備兵力有限,而且還有一部分兵力正在朝歌、黑山一帶和北疆軍對峙,在官渡戰場沒有全面開戰之前,他是不可能渡河攻擊的。

袁紹和劉表在攻擊之策上產生分歧,導致聯軍在鴻溝水西岸躊躇不前。

聯軍的糧草已經面臨告竭的危險。如果在九月中之前不能完成決戰,大軍就不得不撤出戰場,後果不堪設想。袁紹急,劉表更急,而且現在有關糧草危機的謠言已經在軍中上層將領中傳開。雖然袁紹和劉表矢口否決,但時間如果再拖延下去,這個致命的危機勢必要爆發。

當攻擊陳留的聯軍全部趕到官渡戰場上後,張燕就在焦急地等待著聯軍全面攻擊的消息。然而,兩天過去了,聯軍好像被酷暑曬暈了一般,沒有絲毫的動靜。

張燕心急火燎,急忙把許攸請到了府內。

許攸天天靠酒過日子,氣色極差,他在司馬懿的攙扶下,搖搖晃晃走了進來。短短一截路,他竟然走得上氣不接下氣,衣裳都濕透了,不過他那漢眼睛還是很有神。進了大堂之後他就一直盯著張燕,靜待張燕說話。

張燕毫不避諱,指著地圖把當前的形勢詳細說了一遍,“我現在要決戰,立即決戰,但袁紹在這樣優勢明顯的情況下,還是遲疑不前。你當初來的時候,你說了,要為他們實施反間計,要讓他們盡早和我們決戰,那麼你的計策是什麼?用什麼辦法才能讓袁紹下定決心渡河決戰?”

“你的鐵騎在哪?”許攸從司馬懿手上接過蒲扇,一邊輕輕搖著,一邊從容問道。

“劉備率軍進入河內,並攻占了延津渡和清水口後,我們立即讓一部分鐵騎渡河北上保護冀州,一部分沿著黃河大堤日夜巡查以威懾和阻擊劉備渡河攻擊我們的後路,還有一部分留在官渡,准備參加決戰。”張燕停了一下,臉顯猶豫之色,欲言又止。

“大人為什麼不說完?”

張燕看看賈詡,後者神情凝重,用力點了點頭。

“臧霸背叛了我們,和徐州的陳登一起攻擊冀州,目前他們的軍隊正在高唐一帶集結,很快就要打到甘陵國。”張燕憤怒地一揮手,恨恨地罵了兩句,“冀州兵力空虛,根本擋不住他們,所以邯鄲行轅下令,命令我立即抽調鐵騎回援冀州,把他們打回青州去。”

“那大人為什麼還要決戰?干脆撤退算了?”許攸嘲諷道,“你沒有鐵騎,兵力上又處于劣勢,你怎麼決戰?”

“我已經放棄了陳留,把南面戰場上的閻柔、高順的大軍撤到了官渡,我如今有十萬步卒,五萬鐵騎,我為什麼不能決戰?”張燕嗤之以鼻,“就憑袁紹、劉表、曹操、劉備的這些烏合之眾就想擊敗我們?笑話,我即使用一半人馬,也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大人不是要回援冀州嗎?”

“一萬鐵騎足矣。”張燕冷笑道,“為了對付臧霸和陳登,我用一萬鐵騎回援,真是看得起他們了。調走了一萬鐵騎,官渡戰場上還有兩萬鐵騎,駐守延津渡和清水口的鐵騎還能在大戰開始後及時馳援官渡,我們有足夠擊敗你們的力量。”

許攸低著頭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忽然抬頭問道:“大人有幾成勝算?”

“中原決戰關系社稷存亡,北疆軍將士即使死傷殆盡,我們也絕不後退,誓死奮戰。我們有絕對勝算。”

許攸冷笑,“既然你有絕對勝算,那你還等什麼?殺過鴻溝水就是了。”

“殺過鴻溝水,我就要面對數萬人堅守的一座又一座城池,袁紹據城堅守,以逸待勞,我要打到什麼時候?”張燕的手在空中舞動了一下,突然一掌拍到案幾上,把坐在案幾後的許攸嚇了一跳,“告訴我,用什麼辦法才能把袁紹引出來?我北疆大軍曾在一望無際的大漠上擊敗了十幾萬胡族鐵騎,今日怎會懼怕這區區十幾萬步卒?只要到了這空曠的原野上,依靠堅固的戰陣和無堅不摧的鐵騎,我們可以讓袁紹和他的十幾萬叛軍死無葬身之地。”

“告訴我?”張燕彎腰瞪著許攸,縱聲吼道,“你的反間計到底是什麼?”

“糧草,燒了你們的糧草。”許攸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能告訴我,你的糧草屯積在哪?”

張燕猛地直起腰,哈哈大笑。“糧草沒了,我這仗還怎麼打?袁紹燒了我的糧草,如果拖延不戰,我大軍就要死在中原。許大人,你這招未免也太毒了吧?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你一定會告訴我。”許攸搖了搖手中蒲扇,口氣非常肯定地說道,“你想好了之後,就讓仲達(司馬懿)來告訴我,然後把我送到鴻溝水,我要返回曹操的大營了。”

許攸扶著案幾站起來,步履蹣跚地揚長而去。

賈詡目送許攸的背影消失在一團樹蔭之後,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之色,“組織民夫,立即把故市和烏巢兩地的糧草輜重搬到延津和酸棗去。”

“兩地民夫已經很多了,隨時可以搬運。”魏延站在一旁說道,“如果兩天前袁紹開始攻擊,我們已經把兩地的糧草輜重搬走了。”

“讓各部多留一點糧食軍械。”張燕說道,“大軍一旦開始撤退,糧食和軍械的補充就很困難了。”

“既然讓各部多留一點,那就把糧草輜重撤到燕城去吧。”賈詡建議道,“自從劉備攻占了延津渡和清水口之後,糧草輜重只能從陸路運送,前線的糧草屯積量銳減。前幾天閻柔和高順的大軍趕到後,糧食已經開始緊張了。現在好了,不要為這事操心了,我們馬上就要後撤了。”

“你覺得許攸的計策一定能成功?”張燕望著賈詡問道,“袁紹會襲擊我們的糧草輜重營?”

“許攸來干什麼?不就是為了尋找擊敗我們的機會嗎?”賈詡十分自信地說道,“你放心,即使袁紹對此事心存猶豫,擔心上當中計,但曹操不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過來。因為只有決戰,他才能逃離官渡戰場,否則他在袁紹、劉表的聯手威脅打擊下,不死才怪。”

“許攸還能活著回來嗎?”司馬懿坐在案幾後面書寫命令,聽到張燕、賈詡、魏延議論此事,不禁停下筆,擔憂地說道,“他如果不回去,只把消息送回去,曹操一樣會襲擊糧草營。他可以不回去。”

“許攸不回去,曹操襲擊糧草營的可能就很小了。曹操這個時候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否則他就萬劫不複,再也沒有翻身機會了。”賈詡坐到司馬懿身邊,笑著說道,“雖然許攸的九族被殺了,但那是袁紹下令殺的,和曹操沒有任何關系。即使許攸估猜袁紹之所以恩斷義絕下手殺了他九族是因為曹操從中陷害的,但他並沒有證據。他難道親眼看到聽到曹操唆使袁紹殺了他全家?沒有。許攸總是不願承認袁紹的絕情,總是認為憑借著自己和袁紹三十多年的關系,袁紹不會對他下毒手,所以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把本該袁紹承擔的罪責推到曹操身上,以便減輕他自己心中的痛苦。”

“許攸的估猜完全有道理。”魏延說道,“從曹操這邊來說,他這一招,不但能把許攸完完全全拉到自己身邊,還能對洛陽造成很大的沖擊,對袁紹的實力產生重大影響。我們可以想想,現在田豐下獄了,沮授被趕出了洛陽,郭圖被趕到了長安,許攸被逼得背叛出逃了,洛陽勢必驚惶不安,人人自危。沮授、許攸等人都是當初幫助袁紹建功立業的人,如今他們一個個被清除了,對袁紹本人和對袁紹霸業來說,都有不可估量的損失。曹操這一招狠毒啊,就算袁紹擊敗了我們,估計將來他也很難在兗州站穩腳跟。”

“他沒有這個機會了,他連洛陽都要丟了。”賈詡幸災樂禍地笑道,“此事也許就是袁紹自己干的。他既然能在大戰關鍵時刻不顧大局把田豐下獄,當然也敢在這個時候殺一儆百誅殺許攸九族了。不過這樣也好,沮授、田豐、許攸、郭圖都不在,憑袁紹那點本事,只有挨宰的命。這次他死定了。”

“如果這次能把袁紹殺了,天下幾乎也就指日可定了。”張燕一臉向往地說道,“叛軍沒有了袁紹,他們還憑什麼和我們抗衡?”

****

八月下,許攸突然出現在曹操的轅門外。

曹操正在睡覺,聞訊大喜,光著上身,赤著一雙腳就跑了出去。“子遠,你怎麼逃出來的?”

許攸看看曹操胸脯上黑乎乎的汗毛,鄙夷地搖搖頭,“李弘把我送回來的?”

“李弘把你送回來的?為什麼?”

“哼……”許攸用力掙脫曹操的手,厭惡地瞪了他一眼,“這麼簡單的事你也想不明白?你現在什麼處境?隨時會死于非命的險境。我在邯鄲對李弘說,曹操不行了,要死了,你寫封信給我,我到官渡去勸降,十拿九穩。于是李弘就把我送回來了。”

曹操和荀彧、程昱等人互相看看,相視而笑。的確,這個脫身之計簡單有效,對李弘來說沒任何損失,他為什麼不采納?怪不得當初許攸自告奮勇說要去河北,原來他早就把自己的退路想好了。

“你這段時間都在邯鄲?”曹操興奮不已,一邊伸手相請,一邊急聲問道。

“你有沒有腦子?”許攸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氣呼呼地說道,“我不到邯鄲,我在官渡待著干什麼?告訴李弘我要刺探北疆軍軍情?我如果留在官渡,我現在能回來?估計我早在囚營被嚴刑拷打,奄奄一息了。”

曹操愣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怒色,顯然對許攸的狂妄非常生氣,但他強忍著,陪著笑臉失望地問道:“這麼說,你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嗤……”許攸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我是什麼人?沒有消息我會回來?難道我在你眼里已經老的沒用了?”

曹操心里一陣狂喜,“子遠,你哪里老了?你至少還要生幾個孩子給自己傳宗接代啊。”

曹操這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戳中了許攸的痛處。許攸臉色驟變,猛地停下腳步,抬手一拳打向了曹操,“曹阿瞞,你什麼意思?想死啊?”

曹操一把抓住許攸的手,連連賠禮,“子遠,子遠,我沒那個意思,誤會了,誤會了。”

荀彧、程昱、毛玠、郭嘉等人急忙圍上來勸解。

曹操興沖沖地跑到中牟,在袁紹面前高興得手舞足蹈,“本初兄,子遠回來了,子遠回來了。”

袁紹心里一沉,臉色頓時黯然,“他還好嗎?他怎麼回來的?”

曹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許攸在邯鄲探訪了很多朋友,其中有原甘陵國相季雍。這個人你還記得嗎?和你關系很不錯的。”

“他沒死?”袁紹驚喜地問道。

“沒死,活著,還活得很不錯,有權有勢的。”曹操笑道,“當年公孫瓚打冀州的時候,他投降了公孫瓚。後來甘陵國被北疆軍包圍了,他又投降了北疆軍。聽子遠說,他投靠李弘後去了晉陽,在晉陽朝廷任職。這次打中原,他奉旨到邯鄲給北疆軍籌集糧草。許攸在邯鄲見到他後,兩人在一起聚了兩次,無意中聽到北疆軍在官渡戰場上的糧草屯積地。”

“在哪?”袁紹濃眉一挑,喜不自勝。北疆軍燒了許昌的糧草營,讓聯軍陷入了困境,如果這次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但能一洗前恥,還能重擊北疆軍的要害。北疆軍的糧草本來就很緊張,否則他們也不會一再示弱誘敵,迫不及待地要求決戰了。假如把他們的糧草燒了,那北疆軍就全完了,只能狼狽後撤。到時聯軍全線追擊,定能把北疆軍打得死傷慘重,一蹶不振。

曹操走到地圖前,把手指向了地圖上的濟水河,“都在濟水河北岸。一處是故市,在陽武城西一百里。一處是烏巢,在封丘城北十五里外。”

“很顯然,故市的糧草軍械是就近提供給屯兵于官渡戰場西北方向的北疆軍,這里主要是顏良的軍隊。烏巢的糧草軍械是就近提供給屯兵于官渡戰場東南方向的北疆軍,這里主要是麴義、呂布、高順的軍隊。”曹操抬頭看著袁紹,興奮地問道,“我們打哪一個?”

“兩個都打。”袁紹稍稍想了一下,十分堅決地說道,“把北疆軍的糧草營全部燒了,看他們還能在官渡支撐幾天。”

“兩個都打?”曹操猶豫了一下,指著地圖上的鴻溝水說道,“那我們不但要在正面戰場上展開激烈的攻擊,還要在官渡戰場的側翼也就是陰溝水一線展開攻擊,以牽制北疆軍的兵力,把他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戰場上來。”

袁紹連連點頭,“故市距離攏城只有一百多里,我們可以派一支軍隊從攏城方向渡過鴻溝水。然後乘著夜色,沿著濟水河北岸急行,迅速殺到故市。這里容易解決,但烏巢就比較麻煩了……”他的手指不停地點擊著地圖上的封丘城。“如果要打這座城池,北疆軍必定會屯重兵保護烏巢,偷襲根本不可能。”

“偷襲不行就強攻。”曹操毫不猶豫地說道,“你指揮軍隊從正面進攻,讓異度(蒯越)兄指揮軍隊從戰場的側翼進攻,讓孟玉(徐璆)兄指揮軍隊北上攻擊封丘。攻擊封丘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掩護我的軍隊搶渡濟水河,強攻烏巢。”

“你……”袁紹本來聽到曹操在自己面前旁若無人的排兵布陣,心里很不滿。這時突然聽到他要親自趕到側翼戰場率軍攻擊烏巢,非常意外。他詫異地看著曹操,心想這小子腦子出了什麼問題,怎麼一反常態主動請戰了?強攻濟水河,強攻烏巢,肯定會遭到北疆軍的頑強抵抗,傷亡一定很大。以曹操目前的處境,和他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他顯然不會承擔這麼大的損失。這小子想干什麼?不會打完了烏巢,借機逃跑吧?

“你要親自去打烏巢?”

袁紹驚疑的神色沒有逃過曹操的眼睛,他嘿嘿一笑,手指地圖上的故市,又說了一句讓袁紹震驚的話,“故市也讓我的人去打。雖然虎豹騎不在這里,但我手上還有一支精銳步卒。要想偷襲成功,不但需要隱藏形跡,更需要速度和強悍的士卒。我這支三千人的虎賁完全可以勝任。如果偷襲失敗,你把我的腦袋割下來。”

“這個……”袁紹猶豫不決。他當然願意了,只是現在要做做樣子,不能暴露自己的本意。此次不管能否偷襲成功,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安全返回的可能幾乎沒有。燒了北疆軍的糧草營,北疆鐵騎勢必怒不可遏,銜尾窮追。一百多里路,無論多麼強悍的士卒,兩條腿的人也休想跑過四條腿的馬。

“本初兄放心,我的將士們連家都沒有了,能不拼命嗎?擊敗了北疆軍,我們還有回家的機會,但如果被北疆軍擊敗了,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曹操心里冷笑,臉上卻佯裝出一副悲壯之色。

“至于攻擊烏巢,我覺得還是我親自去打比較好。在孟玉兄帳下,有他自己的汝南軍,有我的兗州軍,有玄德兄的徐州軍,還有江東的孫輔和魯肅,他讓哪一支軍隊渡河攻擊烏巢都不好。他自己的汝南軍人數不多,攻擊烏巢顯然不夠,而他又不好安排別人,所以還是我去吧。曹洪和楊平的一萬多人如今就在浚儀城下,我帶著他們去打,即使全軍覆沒,也要把烏巢化為灰燼。”

袁紹笑著搖搖手,“此事都是深入敵後攻擊,非常危險,損失也大,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我看故市還是我派人去打吧。”

曹操極力請戰,胸脯拍得啪啪響。曹操越是這樣慷慨激昂,袁紹越是嘀咕。今天曹操的表現太反常了,反常的讓袁紹有點害怕。曹操是什麼人他非常了解,大家從小在一起長大,這小子有多精他知道,吃虧的事曹操絕對不會干。兩處糧草營都讓曹操率軍去攻擊,顯然他吃大虧了,甚至有可能就此全軍覆沒一命嗚呼,以曹操的精明,他怎麼會做出這種沖動的事?難道他想乘機逃離官渡?如果他要逃跑,就沒有必要帶著軍隊去打故市和烏巢,那太危險了。沒有軍隊,他若想東山再起只能到九泉之下去做夢了。

袁紹越想越沒底。他不會是說反話,想激將我吧?望著曹操那張因為激動而略微漲紅的臉,袁紹用力揮了一下手,“好吧,那就有勞孟德兄了。”

曹操神情僵了一下,但隨即就被他一連串的豪言壯語和笑容掩飾了。

袁紹暗暗冷笑。

兩人隨即商量了一下攻擊細節,然後曹操告辭離去,回大營准備去了。

袁紹召集逢紀、辛評等人擬草命令,調整兵力部署,安排進攻。

同時襲擊北疆軍的兩處糧草大營,時間上需要一致,否則會引起北疆軍的警覺,及時調整兵力保護另外一座糧草營。為此袁紹特意急書徐璆,請他攻擊要迅速,要做好兵力部署,千萬不要延誤了時間。袁紹又急書陳留的劉表,請他密切注意官渡戰場,防止曹操突然率軍南下逃跑。

等袁紹下達完了一系列的命令後,逢紀突然問道:“大人,要不要把許攸抓回來?你總不能讓許攸就這樣跟著曹操吧?有他在曹操身邊,曹操如虎添翼,將來極有可能給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

袁紹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他低聲歎了一口氣,沖著逢紀揮了揮手,“這事你去辦吧。”

逢紀心領神會,躬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