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 1
「太陰化生 水位之精 虛危上應 龜蛇合形
周行六合 威攝萬靈 無幽不察 無願不成
劫終劫始 翦伐魔精 救護群品 家國咸甯.」
聲音悄悄流入黑暗之中.
那不單純只是聲音.而是帶著某種意志——以及神秘咒力的聲音.
可以看見一具棺材.
橫躺在地下室里,被粗大的鐵鏈重重綁起來的棺材.由古老但看起來相當堅固的木頭與金屬塊構成的棺材上,可以看見中華風的雕刻.
「數終末甲 妖氣流行 上帝有敕 吾固降靈
闡揚正法 蕩邪辟兵 化育黎兆 協贊中興
敢有小鬼 欲來現形 吾目一視 五岳摧傾.」
雖然聽起來也像是詩文,聲調卻極為平坦.
不過其中帶著極為驚人的熱情與技術,而在這道聲音誘導下,咒力——鬼仙們將其稱為氣——這種無形的能量正蠢蠢欲動.
「急速急來應願.」
結果很快就揭曉了.
鐵鏈喀嚓一聲解開.
就像在觀賞一流魔術師的表演一樣精采.
從內側傳出好幾次敲打般的撞擊聲,不久後棺材的蓋子就往旁邊移開了.一名青年從里面坐起身,以非常虛弱的樣子撫摸著脖子後方.
「很好很好,雖然很久沒用但還是順利成功了.只是隱約記得咒文而已,真是讓我嚇出一身冷汗.」
太乙真人如此自言自語.
這是他使出的魔術.
和昨天中華街的長老展現給馳郎看的術屬于同一種類.
也就是道術的一種,真要細分的話,名稱是叫玄天真武大帝神咒.
鬼仙,〈鬼〉與魔法師通常被認為是不同種類的人,但不是說鬼仙和〈鬼〉就不能使用魔術.說起來,道術也被人稱為仙術,發源甚至可以追溯到仙人的始祖那個時代.
只不過以鬼仙來說,與發展那種不重要的技術比起來,還是了解不死屬性等自己的生態比較有強力的效果.
太乙的不死屬性在各方面來說都無法倚靠,而且事到如今才要將花了幾百年的時間強化成的制造鬼寶的『力量』,調整為適合野蠻的戰斗行為,光是想到就讓他想吐了.
因此,他才會像這樣也學習魔術.
「嗯,那些年輕家伙不可能會知道吧.」
太乙緩緩地呼吸,從棺材里站起來.
腳先踏到冰涼的地板上,再把手放到房門上面.
「那麼,就讓我看看觸碰到天道之後的結果吧.」
他的眼眸中出現了恍惚的神色.
「娜達與齊天大聖——究竟哪一個會是我的最高傑作呢?」
*
見到那幅光景,馳郎與娜達都無法動彈.
——吸取鬼仙(吸血鬼)之血的〈鬼〉.
這個現實實在太過不合常理,也太過超乎想像,而這原本絕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也讓人感到戰栗.冰冷的物體不停注入血管內側,從手腳到指尖都不由得產生麻痹感.
「你,你……」
馳郎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哈哈,是不是對它能發揮多少效果感到在意啊?是只有補品或禁藥的效果,還是能讓人匆然強化到像是生化人一樣呢?」
仁笑了起來,踩了踩地面.
他的身影再度消失.
「速度應該還是比不上悟吧?」
刹那間,年輕人的身體已經出現在少年的頭上.
這是馳郎剛才拋出網子時,對方曾經展現過的,宛如瞬間移動般的跳躍.不過娜達的身體已經對他的行動有所反應,右手的陰陽劍立刻就往天空刺去.
由空中揮落的一刀,以及由大地突刺的劍擊.
「——喝!」
沖突的瞬間,仁扭動了一下身體.
接下來發生的,是無法用腕力或者平衡感過人來說明的情況.
和娜達的劍劇烈撞擊的瞬間,仁就以灌注在刀身上的力量來修正方向,讓自己的身體大幅旋轉後,再度往夜空中跳去.動作看起來就像完全沒有重量,或者處于無重力的世界一樣.
加進體操般的後空翻轉身動作後,年輕人就這樣降落到原本所站的位置.
「嗯,這種感覺很不錯唷.」
他點了點頭.
「感覺好像也會變敏銳哦?仿佛感受得到指尖的每一個細胞,能夠聽見刀的聲音,又像是可以將意識集中在數十公尺前方行道樹的每一片葉子上,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哦,如同達人悟道一樣的境界,是不是很酷啊?」
仁說完,輕佻地笑了起來,見到如此驚人的動作後,馳郎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了.
(……糟糕……!)
馳郎暗自咬緊牙根.
他體認到自己錯估仁的戰斗力了.
現在的仁與處于封印狀態的娜達幾乎沒有兩樣.這樣的話．接下來的計劃將會產生瑕疵.該如何使用手上的牌來消除這樣的瑕疵呢?
「怎麼了怎麼了?你可別因為這種小事就感到絕望唷?接下來還有許多招數,你還是會用自己獨特的方式來取悅我吧!?」
仁刻意放緩腳步,走了過來.
雙手拔出來的刀反射月光,熠熠生輝.在沒有其他人的中華街巷弄里,他那副模樣看起來更像恐怖的殺人魔了.
「娜達!」
少年大叫了一聲,扯下新的鈕扣.
被丟出去的小鈕扣散發出幾乎可以燃燒整個空間的強烈光芒.
那是閃光手榴彈.讓人感覺到壓迫感的強烈光芒與聲響覆蓋整條巷弄.
「————嗚!」
就連仁也在那一瞬間退縮了.
年輕人雖然戴上了能夠調節亮度的隱形眼鏡,但還是在瞬間僵住了.
「……可惡,到哪去了!」
隨著感官神經恢複正常,年輕人立刻尋找起少年的身影.
就算再度使用鋼絲逃離現場,〈滋魯〉的掃描器也不可能會錯失他的身影.年輕人一面以意念下達命令,一面放下遮住眼睛的手.
在放下來的瞬間……
「什麼……!」
對方竟然就在眼前.
仁反射性地伸出手,卻被馳郎抓住手背.
力道反而被對方利用的仁,身體也不禁跟了過去.結果就像是在示范合氣道的招式一樣,仁的身體漂亮地轉了一圈.
靠的不是反應速度或者肌力.
而是藉由人類的生理反應來對付敵人的技術之一.
(就算速度和感覺增強了,生理機能還是沒有變化——)
刹那間,應該打倒對方的馳郎卻用力往後飛退.
「嗚——!」
而且微微濺出血來.
年輕人身上的大衣——〈滋魯〉的機械手臂伸出小刀,撕裂了馳郎的制服.
「啊啊真是的,小馳果然很會要一些小手段耶!」
站起身的仁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底下雖然是柏油路面,但他似乎沒受什麼傷.不知道是因為〈滋魯〉的防禦功能,還是吸血後獲得了鬼仙的恢複能力.
「差點就把你殺了唷!?應該讓場面熱絡一點再死吧!」
*
「馳郎!」
娜達想過來介入兩人之間的戰斗——伹是她根本辦不到.
感覺是因為戰斗現場被閃光手榴彈的光芒與聲響而封閉,而且想要直接過去援護少年的路線也被另一名少女給擋住了.
既然同樣是鬼仙兵器,對方應該也能輕易封閉自己的五感才對吧.
「那邊是屬于仁的游戲.」
戴著項圈的少女像是打算區隔出兩邊,如此說道.
「就算是姊姊也不能打擾.」
少女的裝扮不知該說是哥德蘿莉服還是晚宴禮服,她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獅子,蛇,鷹.」
那件衣服裂開了.
隨著少女所說的話,從手腕到上臂出現一道長長的傷口,如噴泉般湧出的血撕裂衣服,同時制造出許多只紅色野獸.
有獅子.
蛇.
以及老鷹.
一次就被制造出來的數十只野獸,以娜達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圈圈.
「血獸……!」
娜達環視周圍並且咬緊嘴唇.
對了.
齊天大聖也有這種不死屬性.
只要想到被注入少女之血的手鞠也發揮了那種異常的怪力,就會覺得現在仁的能力與其說是他個人,倒不如說是結合悟的不死屬性的合體技.
實際上,仁這種型態還只是無角的〈鬼〉.
如果時代不同,而仁也有一根角的話,對鬼仙來說他就真的是天敵了.鬼仙與〈鬼〉隔著海洋的戰斗,到了現代可能也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情況確實不一樣了.
出生在這個時代的他,雖然沒有角——卻自己與合適的齊天大聖(伴侶)相遇了.
兩人的相逢讓人很難相信是偶然,應該說是命中注定吧.
——『風水顯示出來的天道相當完美.就像娜達獲得了戌見馳郎這顆星一樣,薺天大聖也在這座城市獲得了自己的星星,我就是得到了這樣的卦象.』
娜達想起從蓮花那里聽到的,太乙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他說的是這麼回事嗎……)
天道.天命.
天理.
太乙真人的計測,已經不能將其輕視為占卜了.不單純是性質或者性格的一致性,而是能計測到更深,更廣的體質與能力.
「…………」
沙子發出了摩擦聲.
血獸沒有發出任何吼叫,它們開始縮小圈子.
(這樣的話,連〈渾沌回歸〉也——)
娜達即使在封印狀態下也能使用的王牌(讓鬼仙無力化).
不過在氣的消耗量上有使用限度,而且被這麼多血獸包圍,根本沒有時間使用.性質上,〈渾沌回歸〉與鬼寶無法同時使用,何況她也想不出在沒有鬼寶的情況下,有什麼方法可以抵擋這麼多敵人.
娜達握緊了陰陽劍.
以殘存的氣與鬼寶,能奮戰到什麼程度呢?雖然也很在意仁和馳郎的戰斗,但現在的自己要是不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敵人上,可能撐不到幾秒鍾的時間.
「————!」
紅色獅子從正面發動了攻擊.
娜達身子一側,伴隨著十成內功由下往上撩起劍刃,直接從下額將獅子的頭砍成兩半.獅子的身體像緋紅色泡泡般破碎,娜達躲開飛沫後擺出了鶴翼一聲的姿勢.
以這樣的攻勢為開端,血獸們紛紛朝她沖了過去.
面對足以掩埋少女的紅色野獸,只見雙劍閃爍,留下斬殺敵人的軌跡.
緊接著……
「我們來玩吧,姊姊?以所有的生命力盡情地玩一場.真的要死掉的時候,就換我來救你了.」
金發妖瞳的妹妹像管弦樂隊的指揮一樣舉趄雙手,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2
停在巷弄的肉包攤完美地裂成兩半.
少年的身體像要鑽過裂開的縫隙般一閃而過.他如同在拍功夫電影一樣掀起折疊椅,跑過巷弄,然後將鋼絲吊在招牌上以躍上牆壁,躲開仁的刀刃.
「——喂喂,你是猴子嗎!真的很靈活地到處逃耶!」
仁無奈的聲音從正下方傳來.
馳郎利用鋼絲的牽引力跳到了大樓頂端.他輕巧地抓住欄杆,飛撲般地滾到了屋頂上.
承受肩膀碰撞的疼痛後,他立刻站了起來.
盡管身形還不穩,馳郎依舊朝著與地上的仁完全相反的方向跑.
(還沒呢……!)
他心里這麼想著.
仁還在玩游戲.一旦認真起來,少年應該早就喪命了.
這樣的話,還有對抗的余地.
(還需要一點時間……)
「啊啊～」
聲音不是從地上,而是由正上方傳來.
馳郎的身體幾乎是在條件反射的情況下回轉.少年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揮落的刀刃,屋頂上的建材就像奶油一樣被切開了.
仁以沒有任何助跑的跳躍直接越過數十公尺,來到了大樓的屋頂.
「我差不多覺得膩了!你到底想要逃到什麼時候!?」
「別這麼說嘛.你這個人怎麼還是這麼沒耐性啊.」
馳郎拭去快要流進眼里的汗水,硬是強迫自己擠出笑容.
基本上,所有的性能都是對方占上風.剛才那樣的奇襲已經不可能成功了.胡亂逃跑的話,只會讓背部被對方砍中而已.
(這樣的話……)
少年筆直地抬起手來.
鈕扣里彈射而出的鋼絲直接朝著仁飛去.
正如馳郎所料,仁根本沒有閃躲的意思.
「你想做什麼?這樣你就沒辦法逃走羅?」
仁甩著纏在自己手臂上的鋼絲,皺起了眉頭.
「仁,你還記得嗎?」
「啥?」
愈來愈感到訝異的仁繃起臉來,馳郎則是繼續說道:
「你以前經常說——想要搭云霄飛車對吧?」
馳郎開始拉起鈕扣.
腳步虛浮的少年,身體直接貼到年輕人的身上.繞了一圈的鋼絲直接變成繩圈,將兩人綁到幾乎無法呼吸的程度.
「小,馳!?」
少年直接將另一條鋼絲連結到高聳的水泥大樓上.
「我就請你坐云霄飛車吧!」
兩人的身體在最大加速度下飛了起來.
內藏在鈕扣里的特殊馬達,可以輕松將小型卡車拖過去.那樣的馬力用在兩名絕對不重的少年身上——就會帶來這樣的結果.
激烈撞擊讓水泥碎片四散.
無法呼吸的仁瞪大了眼睛.
「你這家伙……是笨蛋嗎……」
「哈,哈……」
在發笑的馳郎身邊,移位的霓虹招牌掉落到地面摔碎了.
很明顯就能看出誰受的傷比較嚴重.
仁雖然被水泥與馳郎的身體夾在中間,但是考慮到〈滋魯〉的防禦力與鬼仙的血,就能知道這種沖擊根本不算什麼.
膠著狀態只維持了短短十幾秒鍾,卻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不過,馳郎想要的是——
(————)
他拚命維持住快要昏厥的意識,咬緊牙根.
忽然間,從他脖子底部的鈕扣傳出了聲音.
『——換裝程序以及保養皆已完成.主人您的狀況還好嗎?』
那是一道機械音.
馳郎的意識瞬間恢複了.
少年以流暢的動作解開鋼絲並且將其砍斷,接著往大樓的牆壁踢去,毫不猶豫地讓自己處于自由落體的情況.
「小馳!?」
「……太慢了吧,笨蛋.」
而且是頭下腳上的形式.
在彷佛連靈魂都要被吸走的引力牽引下,少年用力地大吼:
「來吧!〈凱揚〉!」
這聲咆哮讓附近道路上的炮門動了起來.
停在中華街路上待機的漆黑廂型車——〈赫利奧斯〉,射出了某件金屬包裹.
軌道經過縝密計算,讓少年能在空中抓住包裹上的杆子.
他立刻用力往下拉.
從內側往外膨脹的氣囊迅速包圍少年的身體.
「小馳——!」
將身體從水泥里抽出來後,年輕人也看見了.
正下方.
降落到中華街道路上的年輕人已經穿上了新的夾克.
『——啟動結束,確認主人的狀態.骨骼,脈搏,體溫,血液成分,基因情報皆無變動,異常.您身體一切健康真是太好了.』
「一點都不健康啦.」
嘴里雖然這麼說,內心還是湧起一股相當懷念的感覺.
一陣電子光芒閃過夾克表面.為了壓抑少年的劇痛並且輔助他的行動,內側的人工肌肉開始收縮,選擇了最適合的形式.打從一開始就戴著的隱形眼鏡上也出現了一些情報.
「〈凱揚〉,沒問題吧?」
『隨時都可以.』
「那麼啟動吧.」
『YES,主人.』
簡短的溝通.
對話結束之際,漆黑的大衣已經降落在馳郎眼前.
「終于修理好了嗎?」
仁輕輕歪著頭.
在通往中華街東邊入口——兔靈門的大馬路上,年輕人的大衣整個敞開.
『要求啟動,攻擊性程式03改——〈長劍〉.』
「〈凱揚〉!」
馳郎目睹〈滋魯〉的五條機械手臂像阿修羅一樣拿著劍,隨即這麼大叫.
『要求啟動,攻擊性程式03——〈屠夫〉!』
三條機械手臂立刻展開迎擊.
五條機械手臂對上三條機械手臂,就這樣以各自的刀刃劈裂了夜空.
只有機器才能辦到的速度與精准度,讓刀刃間不停迸出火花.
「——〈伏特〉!」
馳郎一邊確認不斷顯示在隱形眼鏡上的雙方交戰資料,一邊繼續下達命令.
『要求啟動,攻擊性程式04——〈伏特〉.』
『要求啟動,攻擊性程式04改——〈閃電〉.』
紫電與紫電交纏,隨著更加巨大的聲響爆散開來.
仁與馳郎利用這種反作用力拉開距離.
相較于露出苦澀表情的仁,馳郎倒是一臉驚訝.
「未免也太順手了吧.」
『程式啟動速度增加十七%,對主人戰斗動作的輔助速度則是增加了二十八%.這次從設計理念開始就是完全配合主人了.』
機械音的聲調如往常般平坦.
但是說明的內容卻相當重要.
之前〈凱揚〉是莉子的朋友,也是白翁商量的對象.
不用說也知道,重新制造後還是會以『守護白翁繼承者』為優先目標.因為這個任務,〈凱揚〉才會為了能對應任何狀況而優先注重泛用性.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和馳郎一起作戰.是〈凱揚〉新的設計理念.所以——
「——這樣的話,結果還是一樣唷!」
仁隨著這句話拔出日本刀.
二刀流出現了.
鬼仙之血帶來的跳躍力讓他一步就縮短兩人之間將近十公尺的距離.兩把閃爍的刀刃似比〈滋魯〉加倍鋒利,沉重的攻擊轟向馳郎.
「因為使用者完全不同啊!」
即將擊中的瞬間——
馳郎也低聲嘟噥:
「……嗯嗯,是啊.我既不成熟又很弱,不可能馬上有所轉變.」
就像那個長老所說的一樣.
也像自己宣布,就是這樣才要守護娜達一樣.
馳郎知道,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就什麼都辦不到;同時了解,也有因此才能辦到的事.他確認了與真實的自己相稱的模樣,不卑不亢.
「所以才會倚靠大家.」
他接著說道:
「——〈模式:斯卡哈〉.」
「——〈模組〉射出.」
從〈赫利奧斯〉噴射出另一個發出裂空聲的包裹.
包裹在飛翔途中變形,比用二刀流揮出斬擊的仁快了一步包裹住馳郎.
卷起來的煙塵覆蓋住一切後,又馬上消散.
「這是什麼……」
仁的聲音變得沙啞.
刀刃也倏然停止.
那是一條銀色的手臂.
但不是原本的機械手臂.
少年擋住攻擊的手與之前的不同,是組合了幾塊裝甲板後形成的巨大義肢.就連腰部與腳部等能看見的范圍,都可以發現電線與噴嘴等構造.雖然與平常那件夾克接續在一起,但那種強悍的外表已經不像動力服,反而比較像是動力外骨骼了.
黑銀色的戰士.
『都市區高速戰斗用追加模組〈斯卡哈〉.』
震動著少年外耳的機械音如此說道.
『基礎說明正如剛才所敘述.追加使用說明將以符號來表示.不過〈模式:斯卡哈〉目前的模組安定度還很低,無法降低對主人造成的負擔.請您務必多加小心.』
「……嗯嗯!」
少年用力且勇猛地點了點頭.
*
——另一個戰場也發生了變化.
這時的娜達正不停地斬殺不斷湧上來的血獸.
直刺,橫切,斜斬,少女的劍舞毫不停歇.因為她知道,一旦停下來自己就完蛋了.經年練就的武術讓她能夠看透敵人十步之後的攻擊,因此才可以像這樣不停地斬殺宛如海嘯般的血獸.
已經數不清殺了多少野獸了.
不論是獅子,老虎,老鷹還是大象,都隨著身體的動作將其砍斷.
重點是不讓身體停下來.不必快速行動,也不必用力揮舞,只要不讓身體內部的流動停下來即可.娜達的武功已經到達光是拿著劍,身體就會告訴自己正確運用方式的領域.
每當雙劍閃動,野獸們就會變成血滴並且彈開.
因為沾染到部分血滴的緣故,少女身上的白色洋裝已經有一半變成紅色.但血獸還是有如被吸過去一般朝她殺去,然後被陰陽劍砍成兩半.
簡直就跟羅制一樣.
娜達已經充分發揮出她被人稱為最終兵器的部分性能了.
不過……
性能終究有其極限.
雖然鬼仙能夠搶奪氣,但這里是沒有其他人的都市區,周圍的氣有限.冉加上處于封印狀態的她,身體能力原本就會降低.雖然娜達以壓倒性的技術來掩飾這個弱點,但如果是一開始遇見悟時的她,應該早就解決掉這種程度的血獸,然後趕到馳郎身邊了.
(……還有多少呢?)
已經搞不清楚了.
意識旱已遠離身體.
娜達目前是以俯瞰的視點,凝視著不斷做出最佳選擇的自己.在現代運動理論當中,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在腦內重新建構周圍的狀況吧.
即使如此,她還是找不到打破現狀的方法.
說起來,悟本人一直都保持在一定距離之外.
她只是利用事前搶奪來的大量之氣,不停制造出無數的血獸.經過上次的教訓,這是為了避免遭受娜達那招〈渾沌回歸〉而必然會采取的策略.
(就算繼續下去……)
最糟糕的預測閃過腦海.
那是自己和悟對戰時,馳郎已經被打倒的畫面.光是這樣就讓體溫下降,心跳也變得異常快速.就算是連不隨意肌都能操縱的鬼仙,也無法阻止想到少年時連帶折磨自己的不安.
就在她思考著是否該擠出所剩不多的氣,以新的鬼寶來脫身時——
『——娜達小姐,快讓開!』
一道惹人憐愛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接著就出現一名闖入者.
但是,那並不是人類.
「什,麼?」
這時可以聽見悟訝異的聲音.
剛從五岳三山被解放出來的齊天大聖,應該難以理解這樣的對手吧.
像在鐵桶上裝置螺旋槳般的幾十架小型無人飛機從天而降,對著擠滿中華街大路的血獸開火.
在宛如浪濤般的火花與槍聲當中,那道聲音又對娜達說道:
『白翁的網絡雖然被對方掌握住了,但他們不可能連莉子的無人飛機都接收吧!』
彷佛能看見身穿白袍的妹妹甩動馬尾的模樣.
上個月的事件里,這些無人飛機全數遭到空隼人殲滅.為了挽回名譽,它們的火線特別集中在娜達周圍,為少女轟開一條脫身的空隙.
『娜達小姐!快點去幫哥哥!』
「謝,謝謝!」
陰陽劍橫向掃出.
將眼前血虎砍成兩半的同時,少女蹬著大地,身體就像要躍至月球一樣,姿態強悍且美麗.
*
「……嗯,娜達小姐已經走了.」
莉子的手依然放在發光的操縱裝置上,接著手指更忙碌地動了起來.
那不是普通的物品.
而是組合了靜電式觸控螢幕與流體式鍵盤的莉子獨創介面.手指以毫米單位的動作就能操作機器,反過來說,也會因為毫米單位的誤差就頻繁發出錯誤的指令,根本不是能夠上市販賣的物品.
黑暗的房間里,複數螢幕所發出的光芒照亮了白袍少女.
這里是莉子的公寓.
少女就在這個根據地待命,並且操縱著無人飛機.困難的是,為了不讓遭奪走的白翁網絡注意到無人飛機,使用的暗號就不用說了,就連通訊網也是這半天里才剛配置完成.
她瞄了其他的視窗一眼,然後籲了口氣.
「……〈凱揚〉那邊也很順利,太好了.雖然花了點時間,但確實啟動了……」
她忍住想要松一口氣的心情,繼續集中精神在操縱上.
就算是這樣,和那個人工智能之間的對話還是在腦海里蘇醒,不過莉子刻意不去阻止它.對莉子來說,同時思考不同的事情,比硬是將其消滅要有效率多了.只不過,她臉上忍不住出現深思的表情.
——『拜托了』(Please).
〈凱揚〉的話始終在她的腦海里回響著.
3
那大概可以說是基于野性直覺所采取的行動.
仁的身體全力要離開另一副身體.
他的身體往大樓之間浮起,踢了牆壁後就准備脫離現場,少年隨即追了上去.以速度來說,少年比仁快了好幾倍,幾乎是連仁的動態視力都追不上的壓倒性加速.
(搞什麼——!)
仁首次產生了動搖.
幾乎是本能反應一般,他的心沉浸在黑色的恐懼當中.
同時也感到異帶興奮.
甚至可以說是怦然心動.
「小馳!」
仁笑了起來.
他的頭受到了沖擊.
不只是頭,連側腹,背部,腳部等不同的地方都隱約傳來銳利的疼痛感.盡管腦袋理解到,如閃電般踢著牆壁的少年正從不同位置以超高速擊中自己,卻依舊無法掌握他的動作.
(這家伙——!)
仁硬是扭轉身體.
『要求啟動,攻擊性程式05改——〈烈焰〉!』
機械手臂開始噴灑火焰.
為了對應馳郎從任何方向進行的攻擊,火焰在空中籠罩了所有方位.
但是——
少年卻毫不畏懼地從正面展開突擊.
「〈凱揚〉!突擊槍!」
『要求啟動,換裝攻擊性程式02——〈突擊槍〉!』
新的〈凱揚〉右手開始變形,變成一種突擊槍貫穿了仁.
模式:斯卡哈.
正如一開始機械音所說的,那是都市區高速戰斗用模式.
藉由追加模組變化成動力外骨骼的〈凱揚〉,在保護內側肌肉與骨骼的狀態下,以超越限度的速度彈射而出.它不光是藉由四肢的運動,同時也利用設置在腳部與背部的噴嘴噴射出瓦斯,以此來達成高速的空中機動.
促動器與人工肌肉組合起來的瞬間,爆發力強化到平常的二七A%,甚至可以在極短時間內達成獨力飛行.
不過其負擔也相當大.
之所以將機械手臂折疊起來,也是因為在高速戰斗的演算下無法使用,而且使用者同時也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雖說是動力外骨骼,但加諸于人體內部的慣性(G力)還是沒有減弱.尤其所謂的都市區高速戰斗用,就是要在狹窄的都市縫隙間穿梭,然後不斷進行各種不合常理的回旋行動.就算骨骼與肌肉沒有大礙,像剛才那種踢破大樓牆壁的機動力,每一次幾乎都要壓垮三半規管.流入腦部與眼球的血液因此停頓,視野反覆出現紅視與灰視的情形.
內髒也變得像是在時速兩百公里以上的條件下連續對打時的網球一樣.
承受著比搭載飛行裝備〈伊卡洛斯〉時嚴重數倍的痛苦,在精神被擊垮之前,內髒已經先發出悲鳴了.
「——〈凱,揚〉……」
少年發出低沉的呻吟.
『需要限制速度嗎?』
這是理所當然的問題.
但是,少年卻說出了不同的答案.
「……謝謝你.給我……這樣的力量.」
『…………』
一瞬間——不對,應該說不到零點幾秒的刹那間,機械音停了下來.
『……讓我們守護娜達小姐吧.』
它這麼回答.
少年也回應了.
「嗯嗯……Full Burst——!」
最大加速.
在突擊槍往上舉起的情況下,馳郎朝向中華街的天空飛去.
*
——『拜托了.』(Please)
這句話一開始讓莉子十分反感.
「你是哪根筋不對啊,〈凱揚〉!」
她以強硬的口吻反駁那件浮現在艙形容器里的破爛夾克.
然後指著顯示在螢幕上的三個追加模組.
「正如你所說的,追加模組早就制作好了,而且試用品也幾乎都完成了.如果只是組裝並且啟動的話,或許可以壓縮到半天內搞定.但你也知道在試用品階段計劃就中止的理由吧!」
『因此我才提出了解決方案.』
機械音簡短地說道.
「根本完全沒有解決問題啊!本來就是因為云端運算來不及,才會決定等待未來的素材或者通訊速度改善吧!」
『但是,這樣的話就趕不上這次的事件了.總而言之,問題單純是演算速度與排熱,只要增加CPU然後超頻,就能解決前者的問題.至于排熱,只要使用冷卻氣體,並將運轉限制在短時間內就可以了吧.』
事情其實是這個樣子的.
至今為止,〈凱揚〉除了緊急性的運算以外,都是由外部進行處理.如果機械具備的性能與電腦本身的大小成等比例的話,采取這種系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這樣便無法運作一些外部的模組.
單純是因為速度來不及.
實際上,人體的動作本來就是由細微的重心移動,地形變化,踏腳處材料以及摩擦系數等龐大的變數組成.只要想到光是要制造能走路的機器人,人類就花費了多少時間,便能很容易理解〈模式:斯卡哈〉究竟有多麼超乎常識了.
過往的機械手臂不可能辦到這種事情,若將這些變數全都交由外部通訊來處理的話,根本無法運作〈模式:斯卡哈〉.
『這是最單純的方法.』
因此〈凱揚〉也在外部模組設置了大量的晶片組,藉由和本體結合並且超頻來克服這個缺點.
這反而可以說是開時代倒車的措施.
「我都說那個超頻就是問題了!」
莉子粗暴地說道.
「夾克〈凱揚〉應該要盡可能地過濾情報!說起來,莉子也搞不清楚,你那作為核心的舊式晶片組,究竟是如何擁有現在這種運算速度的?一般的情況也就算了,在超頻的前提下追加CPU,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
『我判斷就算有風險也值得這麼做.』
機械音堅定地表示.
莉子被對方的氣勢壓得沉默了好一會兒.
在重歸沉靜,充滿觀葉植物與電腦的房間里,少女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莉子……知道〈凱揚〉將某種東西托付在那個舊式晶片組上唷?」
『…………』
機械音沒有答腔.
莉子則是繼續說道:
「是唯一性對吧?只有那個舊式晶片組,是自〈凱揚〉誕生之後就完全沒有變過的零件對吧?」
『……我不懂您這個問題的意思.』
「就算〈凱揚〉不懂,莉子也很清楚唷.」
莉子像是感到很困擾似地如此說道.
其實身為制造者的少女,也不清楚〈凱揚〉為什麼會像現在這樣擁有人類一般的個性.
但是,她很清楚人類獲得電腦的特性時,會對什麼事情感到不安.
那就是「自己到底是誰」.
能夠簡單複制的東西,很難有自我認同.既然性能,性質與性格都放在云端,隨時可以從備份進行複制的話,那麼在這里的自己到底是什麼呢?
『既然知道那個〈滋魯〉是由我的備份誕生出來,那我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唯一性吧.』
「所以莉子才覺得很重要啊.」
實際上,這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
喪失了舊式晶片組後,不知道〈凱揚〉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說不定會失去目前的個性,也說不定會對云端化的〈凱揚〉本體產生影響.當然也可能沒有任何變化.
不過……
這是不能只講理論的事.
擁有自我的話,應該就能知道無法取代的自己有多麼重要才對.
因此少女的臉才會整個扭曲.
「……一定要這麼做?」
『無論如何都要做.』
「為什麼?」
『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語氣雖然沒有變化,但莉子可以感覺到它嚴峻的意志.
明明只是由電子訊號與無機質所構成——但莉子現在卻親耳聽見自己制造的智能說出了它的決心.
『我想帶著覺悟和主人待在一起.』
機械音靜靜地這麼說道.
『沒有被設定感情的我,將首次想這麼做的心情設定為高優先順位了.』
——現在……
少女這麼想著.
莉子一邊看著讓人眼花撩亂的螢幕影像,一邊持續動著手指.
為了守護哥哥和身為他助手的最終兵器,少女使盡全力並且這麼想著.
「〈凱揚〉啊……」
她並沒有對誰說,只是喃喃自語著.
「這種設定優先順位的行為,我們就稱為『心』唷.」
*
突擊槍在東龍街——勞工會館的上空反轉.
轉了一圈的槍尖,這次改往地表一直線猛沖.撞擊的龐大能量,別說是馬路上的柏油了,就連底下的岩層都被擠了上來.
好一陣子都沒有人能夠站起來.
甚至讓人覺得,大概沒有人能站得起來吧.
但是——
就算這樣……
馳郎還是有如要將身體從巨大凹陷里抽出來般,緩緩站起身子.
他抗拒著內髒整個往上湧的惡心感,把體重交給〈凱揚〉的輔助機構.穿戴動力外骨骼時,體重與重心會產生根本上的變化,所以活動方式也跟平常不一樣.
「……好不容易撐下來了.」
混雜著血液的氣息由喉嚨湧上.
他也知道自己的膝蓋正在發抖.
與意志相反,身體拒絕繼續被壓榨.骨頭,肌肉,內髒以及神經都背叛馳郎的斗志,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為了拖時間而與仁戰斗時就受傷了,再加上現在的〈模式:斯卡哈〉,似乎已經讓他到達極限.原本就尚未完成,而且是為了度過眼前危機所組裝出來的成品,所以完全沒有顧慮到使用者.光是沒有在空中分解這點,或許就該謝天謝地了吧.
……不對,跟那些事情比起來……
「〈凱揚〉,你不要緊吧?」
『各種機能都沒有故障.但是……狀況似乎不是很好唷.』
馳郎的眼球隨著機械音迅速往旁邊移去.
他馬上就了解凱揚這麼說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之後……
「……咕,哈.」
倒在地上的仁發出混雜著血沫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依然仰望著夜空,哄笑聲就這樣傳遍中華街的大路.
接著,他以傀儡般不自然的動作站了起來.
「喀嚓」一聲,只見兩條〈滋魯〉的機械乎臂滾落到他腳邊.
「……啊——啊,這樣一來,數量就跟你那件夾克一樣了.」
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手掌推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
面對馳郎的突擊槍,他以機械手臂擺出十字型防禦,將傷害減到最低限度.
那是類似空手道十字格擋的防禦.
一開始他還按著被貫穿的腹部,但不久後出血就停止,傷口也愈合了.吸了鬼仙的血之後,年輕人也獲得了她的再生能力.
他像是很厭惡沾滿血的手一樣地甩了甩……
「哎呀哎呀,會不會太粗暴了?本來以為會再優雅一些的,我差點被這個弄昏過去了!」
「既然這樣,我就重複到你昏過去為止吧.」
馳郎壓抑急促的呼吸.
動力外骨骼的表面閃過銳利光芒,為了隨時能展開高速移動而開始演算.
「啊啊,我真的有點嚇到了.想不到你還藏著這種驚人的王牌啊,小馳.」
仁的能力可能也無法消除疲勞吧,只見他臉色發青,搔著自己的太陽穴.
他的灰色眼睛射出銳利的光芒.
「但那也不是毫無使用限制吧?」
「…………」
默默不語的馳郎背部發出排除物體的聲音.
兩根由壓縮瓦斯排出的圓筒落在屋頂上.
那是裝滿液態氮的『冷卻卡匣』.對使用追加模組的〈凱揚〉來說,跟能量比起來,發熱反而是比較大的問題.〈凱揚〉原本就是精密機器的眾合體,而追加模組的超頻,高速移動以及同時使用複數特殊程式,更會累積大量的熱能.
所以才需要液態氮來強制冷卻,仁就是半本能性地看透了這一點,才會以噴射火焰來對應.
(……果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嗎?)
馳郎這麼想著.
仁在直覺方面特別敏銳.剛才之所以用火焰對應,也絕對不是根據什麼理性思考吧.
卡匣還剩下四根.
不知道夠不夠撐過這場戰役.
不對.
在那之前——少年的身體不知是否還撐得住.
忽然間響起了拍手的聲音.
拍手的當然是仁.
「……沒錯.我想也是唷,小馳.就是得這樣才行.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就被我干掉呢!」
一陣清脆的鼓掌聲之後,仁彷佛要抓起夜空般大大地張開手.
「一切都按照預料來發展就太沒意思了!啊啊,別那麼輕易就死掉啊!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進入狀況的——自從吸了那家伙的血之後,這還是我第一次使出全力呢!」
仁的嘴角微微上揚.
接著以腳跟輕踩了一下地面.有如老電影里的踢踏舞般空洞的聲音,就這樣響徹在無人的中華街.
「我好像醒過來了.就像額頭上張開第三只眼睛一樣,有種覺醒的感覺唷!」
仁緩緩走了過來.
明明才被〈模式:斯卡哈〉的高速機動力擺了一道,他卻絲毫沒有表現出害怕的模樣.
仁的速度愈緩慢,馳郎就愈感到焦急.
因為這樣無法掌握高速移動的時機,仁會在馳郎掌握不到的情況下,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馳郎這時候才終于發覺,過去遇見的幾名武術專家也曾經采取這樣的行動.
「仁!」
「……嗯嗯,現在的話似乎能辦到.」
年輕人一臉恍惚的表情,接著調整吐息.
匆然間,他的雙手變得模糊.誰又能看見仁交叉的手指,在刹那都不到的虛空中滑過了刀柄呢?
居合斬——!
而且是光靠沉下腰部的沉墜動作就拔出雙刀——如此違反理論與武道原則,超乎人類常識的劍術.有如剪刀般交叉的刀刃,甚至還完成了同時瞄准了馳郎的脖了與腰部的驚人技巧.
雖說獲得了鬼仙的能力,但這也不是每個人都辦得到的事.
可以說是就連天才這種形容都顯得迂腐的怪物技巧.
這樣的話……
能夠反應的就不是〈凱揚〉或者馳郎的意識,而是武術水准已經到達同一個水平的另一名少女了.
「兩儀生四氛,四象生八卦,阻止它吧,陰陽劍!」
由空中揮落的紅藍雙劍擋下了年輕人的日本刀.
「馳郎並不是孤軍奮戰.」
劍的主人如此說道.
戴著白色帽子的少女強行切入少年與年輕人之間,毅然決然地抬起頭來.
「馳郎願意保護我的話,我也會保護馳郎.」
「娜達.」
被封印的最終兵器.
可是,她的氣勢與武術的凌厲程度都毫無弱化.
白色吸血鬼准備迎擊年輕人——不過,現在在這里的年輕人也有另一名少女陪伴.
「一飛十萬八千里.須臾間穿越佛指細縫.」
云層聚集.
即使不死屬性的血獸被無人飛機擊退,始組鬼寶也還健在.
云層在腳下聚集成傳說中的模樣,于空中空翻了一圈後,戴著項圈的少女便闖入了三人的戰場當中.
「制伏恒河沙的云霞,統率那由他的白云吧,筋斗云!」
刹那間,沉重的如意棒揮了出來.
娜達同時用上了陰陽雙劍,好不容易才沒被壓扁.黑衣少女只是胡亂——也可以說是專心,拚命地揮動著如意棒,讓娜達無法展開行動.
「姊姊!和我一起玩嘛!」
「哈哈——!不愧是我的愛妻!稍微壓制住她一下!」
「嗯!」
確認悟點頭之後,仁就往地面踢去.
「等等!仁!」
馳郎追了上去.
高速移動.
穿著動力外骨骼的馳郎立刻接近退避到巷弄半空中的仁.
仁撫摸著自己的大衣.
「〈滋魯〉!你不會一直輸給自己的兄弟對吧!?」
『YES,主人.要求啟動,攻擊性程式02改——』
「不對.」
年輕人簡短地否定.
「把機械手臂的控制權交給我!」
『主人?』
「快一點!」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不待年輕人行動,馳郎已經開始加速.
他踢向附近的牆擘,以從噴嘴噴出的瓦斯來修正軌道.他繞到仁的死角,為了一口氣結束戰局而形成突擊槍.
(就用這招——!)
那是將推進力轉換成攻擊力,宛如中世紀騎兵般的突擊.
馳郎從仁的背後發出了全力一擊,這次一定要奪走對方的意識.
沒想到擊中對方的手感竟隨著迸散的火花,在一瞬間滑開了.
「————!」
據隱形眼鏡的情報顯示,是殘留在漆黑大衣上的三條機械手臂,在攻擊的前一刻干的好事.在思考之前,少年就繼續往牆壁踢去,然後以反轉的身體發動下一波攻勢——結果又再度被擋開了.
這次換成仁手上的日本刀擋開了攻擊.
這是在某個流派里被稱為浮舟的招式,不過馳郎並不知道,仁也只是在偶然間使出同樣的動作而已.不只是快,而且需要配合狀況,結合理論才能做到這種事.然而,他卻藉由本能引導出如此的武道結晶.
年輕人的眼睛瞬時染上其他顏色.
火眼金睛.
那是鬼仙的顏色.
狂暴的火花在半空中冒出數十次.
每次都是由馳郎的突擊槍,以及仁發揮精妙技巧擋下攻擊的刀刃所造成的.
被擋下攻擊的馳郎瞪大了眼睛.
(……他已經……可以對應〈模式:斯卡哈〉了……!)
「哈哈!厲害!真是太厲害了!我明明沒看見卻又看見了!這樣啊,原來鬼仙的感覺就是要這麼用嗎!這就是所謂的感覺嗎!刀子還可以這麼自由嗎!小馳,你要讓我覺得多高興啊!你要讓我變得多強啊!」
仁以不輸給馳郎的速度操縱著所有刀刃.
不論是機械手臂還是自己的手,都不停地在空中飛舞.
不住地飛舞.
甚至連〈模式:斯卡哈〉的速度都趕不上年輕人了.
他踢了中華料理的招牌,躍上龍形屋頂後往更上方跳去.
充滿眾多原色的異國風街道,讓兩人的身影顯得更加夢幻.過去曾記錄鬼仙戰爭,並且將其寫成一篇故事的作家,可能也是看見同樣的光景吧.
緊接著……
「好,已經夠了.」
年輕人匆然點了點頭.
同時有光芒激射而出.
「嗚——!?」
馳郎之所以會失去平衡——完全是因為那道光芒准確地貫穿他背後那些冷卻卡匣的緣故.
他的身形立刻失去平衡.
然後墜落.
馳郎隨即縮起身體,緊急降落在附近的樓閣上.他抓緊中華風的瓦片,好不容易才止住滑落.
追上來的年輕人降落到附近,並且低頭看著這邊.
「你那個什麼模組的,應該不可能比光還要快吧?」
仁甩了甩依然握住刀子的手.
「剛才那是——」
「好像叫高能雷射炮吧.是白翁——也就是你設下的陷阱吧?嗯,跟之前的等離子體投射炮比起來,威力好像不算什麼就是了.」
仁笑著這麼說道.
雖然聽起來像是近未來的兵器,但早就有一些實物投入戰場了.馳郎當然也記得,自己為了對抗鬼仙而設置了幾門這樣的雷射炮.
問題是——
『這里還在……中華街的內部……」
「哈哈,其實我稍微變更了一下配置啦!也因此變得只能使用一次,而且靠人力搬運真的很累!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愛妻,辛苦一點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啦!」
仁閉起一只眼睛.
換句話說,將馳郎引誘到這個地方來,是他所設下的圈套.
年輕人這時對以膝蓋撐住身體的少年宣告:
「……那我們再來玩一下吧?」
「玩?」
「Cut!」
他以誇張的動作打了個響指.那是老電影或者動畫里的魔法師會做的,極富戲劇性的動作.馳郎立刻就知道這個動作帶來的結果.
離中華街稍遠處的繁華街道一角.
年輕人注視著的那一帶突然間失去了光芒.
有誰知道,一個區域的電源為什麼就這樣消失了呢?
「你這家伙——!」
這時傳來了爆炸聲.
即使有段距離,也可以感覺到有許多人產生了騷動與動搖.
「哈哈!還一起發生了事故嗎旦!?不過這樣真的不要緊嗎!那附近是不是沒有醫院啊!?」
「仁——!」
少年憤怒地大叫.
『〈模式:斯卡哈〉解除.』
冷卻卡匣遭到破壞,〈模式:斯卡哈〉的高速機動力已經無法發動了.追加摸組自動分離,馳郎自己握住了刀子.
「什麼!?」
年輕人輕松地以手上的刀擋下對方的攻擊.
在持刀互抵的情況下,仁繼續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你沒注意到嗎?隨心所欲地使用權力不就是這麼回事嗎!你為了保護那個鬼仙兵器(娜達),僅僅因為一千圓就強行對周圍做的,不就是這種事嗎!?」
「…………嗚!」
馳郎的呼吸一瞬間停住了.
不只是言語,仁的踢擊也陷進他的腹部.雖然躲過連續攻過來的二刀流與機械手臂,但接下來的踢擊就無法躲開,他整個人被踢飛出去.
「Cut!」
仁又大叫了一聲,並且打了響指.
都市里又有光芒消失.
馳郎只能看它們逐漸消失.
就像是地上的星星消滅了一樣.爆炸聲不停響起,年輕人有如在聽奇妙的音樂一樣閉上眼睛.
「……嗯,就是這個.真是讓人心情愉悅!雖然有點早,但謝幕的掌聲還是得盛大一點才行嘛!嗯,不對哦,燈光被我弄熄了,所以應該說要質樸一點嗎!?還是我搞錯謝幕掌聲的意思了!?嗯,這種事情還是簡單樸素就好了!」
他像是在接受如雷的掌聲般閉上了眼睛.
但是……
「……那是什麼?」
年輕人立刻皺起眉頭.
憑他的知覺能力,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吧.
在光芒消失的地區,有其他的東西隆起.
那是樹木的根部與枝丫.
足以將柏油路面推開的樹根與樹枝一口氣隆起,保護了快要猛烈碰撞在一起的車輛,救出即將喪命的人類.
「……那是……那個叫什麼〈園丁〉的……」
年輕人如此低吟,隨即注意到其他事物.
只見無數的無人飛機連接起緊急電源,都市逐漸恢複光芒.它們盡量保持低調,待取回電流的控制權後便立刻脫離,朝著其他地區分散而去.
「……沒錯.」
年輕人身邊立刻有人回答.
聲音來自維持低頭姿勢站起身的馳郎.
「……既然你已經奪走我手邊白翁的力量,我知道你最後一定會忍不住干出這種好事.你從以前就是這樣的個性.」
就像年幼時那樣.
——『小馳總是慢吞吞的啊.』
——『吵死了,仁.』
宛如會交換這種對話的當時,少年成功地了解了過去好友的想法.知道現在的他如果要認真玩的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所以……
「……所以我才跟那兩個家伙訂定了協定.」
4
「——啊啊真是的,那個狗屁白翁!總是把狗屁麻煩的事推到我這個鬼仙身上!」
少影這麼大叫.
劇烈活動不僅讓他的藍色長袍顯得紊亂,指尖還連結著綠色絲線.
那是植物的蔓藤.
「給我閉嘴!」
這個出聲的人是站在他旁邊的少女.
蓮花此時正站在黃坂市最高大樓的屋頂上,低頭看著城市.
她那雙睜大的眼睛里燃燒著火眼金睛的色彩——並映照出城市的一切.
這並不是比喻.
她的眼里真的映照出城里的所有事物.
少女的不死屬性是來自于基本能力的強化——這一點娜達之前也曾提到過.連那異常的怪力也是這種不死屬性的面貌之一.
換句話說……
感覺也包含在強化的范圍內.
將鬼仙的超感覺更加強化.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
看著街上所有光景,聽著所有聲音,聞著所有味道,甚至觸碰大氣,感覺其中的變化——少女的感覺網絡就這樣覆蓋了整座城市.對于鬼仙的感覺才剛覺醒的仁來說,她的知覺范圍與准確度到了他所無法想像——不對,應該說是就連其他鬼仙都會瞠目結舌昀壓倒性地步.
接著,少女下達了指示:
「……東北東十二里干線上,西北七里便利商店前,南五里服飾店前的紅綠燈……」
在中國,一里大概是五百公尺.她不斷說出口的內容,與在光線消失地區發生的事故——或許該說快發生事故的地點完全一致.
少影的手指遵從她的指示不停地移動.
「——那麼,快點上吧.」
那是道呢喃般的聲音.
傳達命令的蔓藤不是馬上保護了遠距離外快要撞在一起的車輛,就是事先封鎖了道路,且在完成一連串的行動後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地變回原來的行道樹.
這是為了捕獲最終兵器(娜達)而下山的兩名鬼仙的真正功夫.
「光是親吻這一帶所有的樹木,就讓我的牙齒快掉光了.這已經不是過勞可以形容了.嗯嗯,這個國家的樹木味道確實很纖細,所以也算是福利啦.但是,為了不過是區區食物的人類服務到這種地步,又有什麼意義呢?」
「少抱怨了,快給我工作!已經和那家伙約定好,不會讓任何人喪命了吧!」
聽到蓮花的話,少影輕輕戳了一下太陽穴.
「這不是很適合狗屁大小姐的工作吧.看吧——您那平常總是無謂又毫無意義地紅潤的臉色,現在也變得蒼白了.」
內容聽起來雖然充滿諷刺,但是口吻卻相當嚴肅.
實際上,少女的臉色的確很差.與平常的怪力不同,將不死屬性分配到知覺上可能需要相當的集中力吧.只見少女的臉色愈來愈白,幾乎要變成無色透明了.
事實上,少女不只是運用知覺而已.
她還進行著篩選的工作.
少女適切地分辨出該讓少影派出樹木,以及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情況.不這樣做的話,即使是這名青年也來不及對應所有的狀況.
「北微東八里平交道,東北微北九里十字路口……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
少女任由汗水流下臉頰不去擦拭,如此表示.
青年也刻意不加以抗辯,只是提出了問題:
「為什麼要這樣幫助白翁呢?」
「這個嘛……」
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蓮花瞬間含糊其詞.
不過,她的猶豫也只維持了極短暫的時間而已.
某個記憶在她的腦海里閃爍著.
——『記得你剛才說過不一定要進食……所以是興趣羅?』
——『興趣……』
那是請那名少年去吃飯時發生的事.
——『興趣……興趣是嗎——嗯,聽起來不錯.以後就這麼說好了.』
那是昨天晚上才剛發生的事情.不知為何,她對少年這番理所當然的言論感到莫名高興,就像收到意外的禮物一樣.
而那也是讓人胸口感到一陣溫暖的小小回憶.
所以,答案也早就確定了.
「……是因為有興趣呀!」
少女這麼說完後,再度開始集中精神.
*
「你說……協定……?」
仁低聲問道.
「是啊,就是協定.專門為你准備的.」
馳郎如此回答.
他要蓮花他們在指定的戰場附近待命.這是為了將仁恐怕會引起的災害減到最低的程度.
當然,身為鬼仙的他們沒有義務要這麼做.
馳郎對他們提出的條件是——
「身為白翁的我今後將全面協助兩位.除此之外——」
少年握緊拳頭.
「我一定會阻止你們!」
他跳了起來.
緊握的拳頭上,已經著裝了〈模式:斯卡哈〉里唯一沒有解除的突擊槍.
在和仁的刀子對戰時,馳郎開口表示:
「——托你的福,我稍微,搞懂了.」
急促的喘息讓他的話變得斷斷續續.
「你搞懂了什麼?」
「擁有力量,就必須要有相當的覺悟與責任.」
「既然這樣,快點放棄那個娜達不就得了!」
仁這麼喊道.
意即——責任也就是白翁的力量所能及的所有事物.
所以你應該做的事情,是放棄那個鬼仙兵器才對吧.
「是啊.假如責任是第一優先的話,那我一定會這麼做.」
——『想要守護某個人,就等于不保護某個人.』
——『現在這種狀況,可能就是你保護了娜達的緣故.』
那位中華街的長老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真摯與誠實的建書,確實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那應該與仁的指責一樣,是無庸置疑的事實吧.
「但是!」
少年現在卻否定了這些說法.
他一面否定一面接受,努力掙紮,想盡量往前進.
「但是!就因為這樣!我才要做一個千圓保鏢啊!」
突擊槍斷了.
那個模組原本就不安定,光是能夠戰斗至此就已經算是僥幸了.
不過,少年還是硬將它推出去.
「我會用這僅有的一千圓,盡量保護對方的一切!這就是現在的我僅有的一千圓覺悟啊!」
「——哦哦!?」
仁被他的氣勢壓過,腳底一個踉跆.
光看力量的話,吸收鬼仙之血的他絕對不會輸給馳郎.
與此同時,也產生了另一個異變.
某條紅色的布綁住了仁.
(就是現在——!)
盡管不知道那條布究竟是什麼,少年依舊毫不猶豫.
「——〈模式:喀戎〉.」
遠處的廂型車射出新的包裹,最後覆蓋住少年的背部.
跟剛才的〈模式:斯卡哈〉比起來,設計算是有點畸形.宛如動力外骨骼的裝甲減少,而到處都增加了如電極般的插頭.之所以會冠上射手座(喀戎)的名稱,應該是因為右盾部位那看起來像是彎曲長弓般的機器吧.
『高度電子戰用模組〈喀戎〉.』
吞下新的冷卻卡匣後,機械音如此宣告.
接著,少年的手指直接在空中畫出某種圖樣.
*
——姊妹兩人的武器,發出尖銳的聲音之後碰撞在一起.
已經看得出來究竟是誰占優勢了.
解放狀態下的娜達和齊天大聖戰成了平手.既然如此,封印狀態下的娜達正面與她作戰,當然就不是她的對手了.
一開始雖然能用優秀的武術技巧來彌補差距,但天平還是緩緩往悟這邊傾斜.目前可以發揮的基本性能差距實在太大,不是用技術就能夠彌補的程度.
「嗚……!」
「姊姊!姊姊!姊姊!」
項圈少女露出笑容,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一樣,只靠力量與速度持續對娜達發動攻擊.
不斷從數百企尺上方落下來的揮擊就像瀑布一樣.
如意棒的每一擊都讓陰陽劍發出刺耳的聲音,娜達的手腕也感到劇痛不已.
「很痛苦吧!?很痛苦對吧!?真的真的很辛苦對吧!」
少女像是很擔心似地皺起柳眉.
「那麼,就讓我來救你吧!」
她的聲音里帶著令人發顫的哀感.
娜達昨天才剛被她的精神侵蝕,甚至產生了吸血沖動——不過,現在的她已經被另外一件事奪走了心思.
(馳郎……)
少女的心中有一名少年存在.
自己明明說了要保護那名少年,可是卻無法辦到.
(拜托……)
娜達打從心里祈求著.
她並非特別對著誰祈求,只是束手無策地這麼祈禱著.就像原始的人類那樣,也像現代仍然只能這麼做的人類那樣,只是強烈又可憐地灌注著意念.
(誰來救救馳郎啊……!)
一陣細微的震動傳到她身上.
那是來自于自己內心的聲響.
「——咦?」
娜達以左手的陰陽劍擋開如意棒的持續攻擊,瞪大了眼睛.
「可以嗎?」
沒有時間猶豫了.
于是少女用盡力量大叫:
「網住海洋傳達震動吧.撼動七海綁縛天地!混天綾!」
隨著這句口訣,少女的手上立刻出現一條紅布.
紅布咻咻地解開,飛過眼前的悟朝著遠方而去.
「——什麼!?」
混天綾.
少女至今為止從來沒有使用過的鬼寶.
轉眼間,白天空出現的紅布就這樣纏住了仁.
*
——那名鬼仙也目睹到了這個瞬間.
「……剛好到精采的時刻嗎?」
太乙真人喃喃嘀咕著.
就像是被氣的劇烈沖突吸引——或者由自己完成的占卜所引導一般,那名鬼仙也站上了中華街建築物的一角.
他睥睨著一切.
監視馳郎與仁……
以及娜達和齊天大聖的戰斗.
「讓我看一看吧……」
身為真人的鬼仙彷佛無法壓抑湧出的熱情般呻吟著.
「讓我見識一下觸碰天道者的結局,還有曲折的過程……」
*
「嗚——!」
被綁起來的仁,因為馳郎手指的動作而瞪大眼睛.
「……你在做什麼?」
「電子簽名啊.」
唯有奪取自翁網絡的仁,聽得懂馳郎這句話的意思.
那是少年在這座城市設置的設施里,只有接觸到最重大的部分時會被要求解開的最後防禦措施.既然這樣,他應該是要運作他剛才裝備上的那件叫什麼〈喀戎〉的模組吧.
「我應該已經完全封鎖你設置在這座城市里的各種設施了.」
「是啊,你已經調查過我在黃坂市設置的所有設施了吧.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看來要解除你的封鎖,無論如何都得花上半天的時間.」
馳郎也這麼承認.
他的眼神非常平靜——就像微風吹過海面一樣.
正因為如此,仁才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捆縛年輕人的鬼寶紅布就連〈滋魯〉的刀刃也無法斬斷,仁本身就像中邪了一樣無法動彈.
突擊槍那一擊,止住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精神.
「但是,這家伙不是黃坂市的設施.」
少年迅速舉起食指.
他的手指朝向天空.
往閃亮的月亮,以及漆黑的天蓋指去.
「因為它是低軌道衛星的裝置啊!」
少年大叫著,直接用力跳到大樓屋頂上.
他完成電子簽名後恐怕不到十幾秒的時間.
——幾年前,有一個讓全世界為之騷動的武器,叫做〈上帝之杖〉.
那是一把直徑十公分,長六公尺左右的鎢金屬棒,從距離地面一千公里的宇宙衛星投射下來的武器.雖然是單純利用勢能的武器,但全世界都傳聞該武器遠超過音速的威力,甚至足以比擬核彈.
相對的,馳郎施放的是從更低軌道發射出來的火箭噴射並用型.威力雖然最多只能破壞一個區域,但也算是具壓倒性著彈速度的上帝之槌.
此刻,制裁的鐵槌正從天而降.
*
「——仁!」
悟也看見了那個.
追著混天綾的火眼金睛確實捕捉到從低軌道衛星上降落下來的金屬塊了.她之所以能同時察覺到它帶來的威脅,完全是靠符合齊天大聖之名的直覺所賜.
刹那間,少女的腳全力往地面踢去.
「筋斗云!」
載著項圈的少女甩開娜達,筆直地朝著天空奔去.判斷來不及把仁帶走的她,用力揮出了如意棒.
「籍由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之血液,向始祖鬼寶強烈乞求此兵器!」
她將所有的氣灌進鬼寶.
祈求始祖鬼寶——顯現出原本最大的實力.
「——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層地獄.」
如意棒愈變愈巨大,就連質量也不斷增加.
超越一萬三千五百斤——換算成現在的單位,大概有八噸左右的重量——並且往極致邁進.
云層裂開了.
只有少女感覺到了遠超過音速的〈上帝之杖〉.
悟一邊將如意棒的最大重量往天空伸去,一邊專心一志地用力大叫:
「一百三十五萬斤,粉天碎地!如意金箍棒!」
劇烈的沖突不知道產生了多少能量.
這時不要說中華街了,整座黃坂市都被一陣狂風掃過.不到零點一秒的時間里,如意棒與〈上帝之杖〉抗衡,並且確實制止了它的行動.
但是,這時候就連始祖鬼寶與齊天大聖也無法全身而退.
經過無數戰役的如意棒終于發出悲鳴,悟的表情也為之一變.這名鬼仙兵器全身的肌肉似乎都斷裂了.
「就算……這樣……仁……!」
少女的嘴唇呼喚著愛人的名字.
「因為……有仁在……!」
喘了一口氣之後,少女凝聚起更多的氣.
「一飛十萬八千里.須臾間穿越佛指細縫!」
她拚命地擠出應該已經耗盡的氣.
解放了另一個始祖鬼寶——筋斗云的最大威力.遵從少女的吩咐,成為踏腳處的鬼寶之云更加膨脹,最後包圍了〈上帝之杖〉.
「制伏恒河沙的云霞,統率那由他的所有白云吧,筋斗云!」
云朵轟一聲開始收縮.
筋斗云一口氣凝聚起來,壓縮並粉碎了如意棒所擋下來的〈上帝之杖〉.通常被認為拿來移動時使用的筋斗云,發揮它攻擊上的最大威力.
不過……
悟依然沒有停下來.
兩個始祖鬼寶的最大威力已經將她體內所有的氣都奪走,但齊天大聖還是奮戰不懈.
「姊……姊……!」
她帶著壯烈的執著與執念,低頭看著地表.
這時齊天大聖注意到從中華街的方向朝向自己的手掌.
「渾沌回歸.」
那是娜達的手掌.
對她來說,這是最大的王牌.
即使是封印狀態的娜達,也可以擊倒齊天大聖的唯一手段.雪白無瑕的肌膚上開了個漆黑的異形大洞,少女開口朗誦著口訣.
(這才是……他們打從一開始盤算的真正目的……?)
剛才的〈上帝之杖〉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前來擋住的陷阱嗎?
真正的目的,是要用這個王牌讓自己無力化嗎?
在思考到這里之前,少女已經先一步用筋斗云飛了起來.
如意棒也趕在娜達之前往下揮落.
「粉天碎地!如意金箍棒!」
「吾為制裁者!吾為封印者!籍由七度封塞汝之七孔,命令汝回歸原本面貌——」
稍微——
只稍微快了那麼一點——
如意金箍棒擊中了娜達的身體——!
*
(——分出勝負了!)
太乙也看見了這一幕.
他親眼目睹自己制造的兩個鬼仙兵器分出了勝負.如意金箍棒那一擊深深貫穿了娜達的身體.就算娜達的靈質再強,也不可能從這種狀態中再次複活.
「……那麼,就讓我來回收吧.」
因此,他的手也抓出准備好的鬼寶.
〈緊箍咒〉.
為了封印齊天大聖的鬼寶,以及啟動它的一整串咒文.
「依咒成兒.依兒成咒.速遵吾意,速遵吾意,急急如律令,緊箍咒!」
5
——就這樣……
一切都結束了.
6
風兒止歇.
星星消失.
世上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死絕了一樣.
那就是如此靜謐,淒絕,像極了末世的一幅光景.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仁瞪大了眼睛.
年輕人也確實看見了.
他確認悟在迎擊了馳郎發射的〈上帝之杖〉後,又回過頭摧毀了娜達的〈渾沌回歸〉.以年輕人的目測,悟的攻擊只快了那麼一點點.
實際上,那一擊看起來的確是深深地貫穿了娜達的身體
*
幾乎在同一時刻……
「怎麼……會……」
佇立在大樓上的太乙也發出呻吟.
手中的〈緊箍咒〉卷軸掉落,他伸手搗住臉.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連這名古老的鬼仙,都像是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光景般這麼嘟噥著.
他指的是地表.
在中華街的大路上,應該被貫穿的娜達依舊高舉著右手.在她的眼前,抓住自己項圈的悟身體以不自然的姿勢緩緩墜落,最後終于倒在道路上.
沒錯……
看見那副模樣,只能知道應該發生了什麼事.
在〈緊箍咒〉的效果下,悟的項圈——〈緊箍兒〉開始縮緊,再加上承受了〈渾沌回歸〉的風,齊天大聖就此喪失了所有的戰斗能力.
這就是兩名鬼仙兵器的結局.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因果會出現扭曲?
——先被擊倒的明明是娜達才對啊?
這幾個疑問讓年輕人(仁)與鬼仙(太乙)僵立在現場無法動彈.
緊接著……
「——那是很簡單的騙術唷.」
娜達似乎也已經到達極限了吧,她這時跪了下來,在她的面前……
馳郎像是要保護跪下來的少女,也像是要警戒倒下來的齊天大聖般降落而下,然後抬頭注視著太乙的方向.
「太乙真人,我讓你看見了兩秒之後的世界.」
*
「兩秒之後?」
太乙重複了一遍馳郎說的話.
其實他根本沒有發現少年已經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最後眼里終于出現了理解的光芒.
「……不會,吧?」
「即使猜到了,你也不知道名稱吧?那叫做立體影像.它的射程比較長,是在中華街邊緣附近也能使用的裝置.我聽說你對蓮花提出的交易後,就知道當你看見娜達與悟分出勝負時就打算停止戰爭了.」
馳郎用力吐出一口氣.
那是讓受傷的肺部幾乎快無法承受的一口氣.
少年受的傷與身上的疲勞早已超過極限,但他還是無法放棄站著擋在娜達前方這件事.
仁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開始晈緊自己的牙根.
「小馳……剛才的模組,不是為了發射〈上帝之杖〉……」
「我沒那麼說過吧.」
馳郎露出燦爛的笑容.
在這次事件中,他首次對仁露出笑容.
「高度電子戰用模組〈喀戎〉.那只是用來奪回這附近被你搶走的白翁網絡,並且加以使用.」
〈喀戎〉正是使用在這種用途上的模組.
如同昨天五連等離子體投射炮遭到駭入一樣,它是為了干涉周圍電子機械的追加模組.至于投射立體影像的全息攝影裝置,則是為了隱蔽與鬼仙的戰斗,從以前就設置在黃坂市的各個場所了.
不過,讓人看見『兩秒之後的幻影』終歸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算電腦再怎麼預測,實際上悟與娜達,以及仁與馳郎本身都會做出不同的動作.何況太乙又是鬼仙,擁有遠超過人類的敏銳五感.
除了立體影像之外,他還利用相反的聲波消除戰斗聲進行偽裝.再加上那還是在〈上帝之杖〉與如意棒劇烈撞擊——五感因為其噪音與烈風而呈現半麻痹狀態之後,所以才能如此漂亮地讓對方看見『兩秒之後』吧.
「為了騙我……」
太乙發起抖來.
知邁少年所做的事之後,這名鬼仙首次感到戰栗.
他現在才知道,那個恐怖的〈上帝之杖〉還有〈模式:斯卡哈〉,甚至是仁與悟的對戰,都只是為了最後這一瞬間.
只是為了最後這一步.
為了將悟對娜達進行最後一擊的瞬間錯開兩秒鍾.
「欺騙我,好讓我使用〈緊箍咒〉,就為了這樣……?」
「因為聽娜達說你覺得冰淇淋很稀奇.所以我認為,你就算不像少影那樣是鬼仙優越主義者,至少也不是很清楚人類的技術才對.」
馳郎聳了聳肩.
「……你也知道我剛從監牢里出來?」
「本來是想在戰斗途中,假裝發生事故把你放出來.沒想到你會使用那種魔術.」
不熟悉現代技術的太乙當然不可能注意到監視攝影機.馳郎也是藉由這個監視,才能立刻知道太乙的所在位置.
「…………」
仁和太乙完全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何時被對方操縱的呢?
自己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著了這名少年的道呢?當然,應該是有臨機應變與套好招的部分,但最後馳郎還是將一切帶到這個地點來.
能辦到這樣的事情,應該可以稱為擁有王者的資質了吧.
而且他也確實擁有王權象征的資格.
除此之外……
「……順帶一提,微調氣流花了我很大的功夫喔.只說了什麼需要讓立體影像保持安定,此外就沒有任何詳細的說明了呢.」
另一名新登場的人物從天而降.
那是額頭上長著半透明的雙角——穿著男裝的美少女.
「空北斗.」
仁叫著對方的名字.
這個年輕人,似乎也知道引發上個月那次事件的空家繼承人.
「抱歉了,北斗.」
「既然是莉子的請托,也沒辦法了……這樣欠的人情就算還清羅?最後這個算是免費贈送.」
北斗像是要提醒對方一樣,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著.
下一秒,太乙的身體便宛如被看不見的鎖鏈綁住般僵在現場．
空之血——能操縱風的變生屬性.太乙本來就沒有個人戰斗力,當然不可能與有兩只角的北斗對抗.
「那麼……」
馳郎再次開口說道:
「現在就只剩下你了,仁.」
*
綁縛年輕人身體的混天綾早已消失.
娜達使用〈渾沌回歸〉時,她本人的鬼寶也遭到無效化了吧.
兩人再次面對面.
「——小馳.」
「——仁.」
仁從樓閣的屋頂,馳郎則是從中華街的大路上——兩人都用帶著沉重感情的聲音叫著對方.
從小就是好友的他們,不但一起惡作劇也一起游戲.
現在又如何呢?
一邊是守護最終兵器的白翁.
另一邊是愛上另一名鬼仙兵器的前自翁繼承人.
可以說相當諷刺,也可以說是命運.
「哈,哈哈哈——」
仁笑了起來.
清脆的聲音響徹在中華街,年輕人的身體直接往前傾.
「…………哦,嘎!」
眼睛的紅色迅速變淡.
從鬼仙之血得到的力量似乎終于消失了.不知是時間到了,還是悟已經失去鬼仙之力的緣故.
至今為止的反動一口氣襲擊他的身體,只見他不停地咳嗽與嘔吐.
嘔吐物里面還混雜著血.
「……這樣就滿足了嗎?」
仁擦拭嘴唇這麼說道.
「讓他人的力量介入,並得到這樣的結局!根本算不上盡興吧,喂!小馳!」
「沒關系.」
少年否定了他的話.
「我是保鏢.」
他清楚地這麼宣告.
「我的戰斗目的不是為了要打倒你,而是要守護娜達.我不是為了什麼接受還是滿足之類的話而作戰.」
那就是仁與馳郎的差異.
——『擁有力量,就必須要有相當的覺悟與責任.』
——『但是!就因為這樣!我才要做一個千圓保鏢啊!』
對馳郎來說的,覺悟與責任.
少年讓這兩句話得以一致的存在方式.
他戰斗不是為了獲勝,也不是為了欲望.正因為宣示只為了保護而奮戰,少年有了自己規定的覺悟,也才有對『力量』盡責任的方式.
「……是嗎?」
仁低頭這麼表示.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失望.
但是……
下一秒,抬起頭來的仁臉上充滿喜悅的神色.
眼睛也因為興奮而閃閃發亮.
「沒錯,小馳!你就是得這樣才行!啊啊,對啊!世界上有形無形的種種事物一點都不重要!你非得要提供跟我不同的答案才行!」
過于興奮的言論,讓馳郎開口詢問:
「和八年前一樣嗎?」
「就和八年前一樣!」
就像是看一幅畫作,有的人會覺得是傑作,也有的人會覺得是劣作一樣.
也像聽同樣的音樂,有的人會感受到如火焰般的熱情,有的人則是會陷入冰冷的寂寥當中.
畫作並沒有不同.
音樂也沒有不同.
不過,每個人接收到的感覺卻不一樣.除了有過去與環境等因素之外,也有因為基因等與生俱來的特質,這是絕對不會改變的事實.
最極端的例子就是這兩人.
在那場火災之中,他們選擇的生存方式是——
「將我的愛妻還給我!讓我們繼續玩吧,保鏢——!」
仁跳了起來.
即使失去鬼仙的力量,〈滋魯〉的人工肌肉與動作輔助機能依然健在.十幾公尺的高度根本算不了什麼,年輕人的雙手直接拔出兩把刀子.
「…………嗚.」
馳郎發出低沉的呻吟.
大范圍的燒傷,無數的撕裂傷,瘀青,擦傷,內出血,應該還有幾個地方的骨頭出現裂痕,身體也沉重到全身的肌肉有如變成了鉛塊一樣.好不容易才換新的夾克就沾滿了血,實在是讓人感到沮喪.
就算是這樣……
依舊無法停下來.
「……少說大話了.」
還得再繼續努力一下才行.
「一切都在這里結束了,殺手——!」
馳郎咬緊牙根,大叫著:
「〈凱揚〉,一式!」
『要求啟動,一式·特攻用複合電磁臂.』
機械手臂結合在一起.
少年的右臂被更加巨大的鋼鐵義手覆蓋住.彷佛要將最後殘存下來的體力全數榨干一樣,如蛇般的紫電閃過手臂.
兩把刀劃過虛空翻滾降落.
那是仁所操縱的魔性之刀.
馳郎讓第一刀滑過義手的表面,然後全力沉下身體鑽過接下來的一刀.與其說是馳郎主動回避,倒不如說他的膝蓋已經跟不上身體,結果恰巧讓他躲過了刀子——剛才的模樣看起來就是這樣.
不過,這樣就夠了.
發出這一擊的並不是馳郎.
而是在馳郎背後支持他的幾道聲音.
這些意念集結成〈凱揚〉的電磁臂,馳郎只是將它揮出去而已.
「……小馳……!」
仁以由上方往下窺視般的姿勢說道.
就像過去曾經多次嫌他慢吞吞那樣.
也像數次拖著他的手,要他趕快來玩那樣.
因此馳郎也莫名地露出寂寞的笑容,以跟過去同樣的話語來扣下扳機.
「……吵死了,仁.」
化為電磁炮彈的拳頭——其帶來的沖擊貫穿了年輕人的身體深處.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com)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