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杏花天 (90) 怎麼選擇都後悔


完琴,兩個人從戴家茶館走了出來。

飛揚的雪花中,他突然回過頭來問我:“你那會兒要跟我說的,是不是你進宮的事?”

我差點從台階上滾了下去:“你都知道了?”

“嗯,我下學的時候就知道了,門口老張說的。”

“那你……”,老張那個大嘴巴,什麼話都存不住,難怪只能混成一個看門的。

“一開始我是很著急,差點跟著你去了。但後來一想,這件事,既然六殿下的人一再逼迫,我又不能隨時在你身邊保護你,與其你被他們綁著去,還不如自己主動跟師傅一起去。六殿下那個人,我以前跟他在宮里也同窗過兩年,他的為人是頗有爭議,但這個人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很孝順。他母妃病成那樣,他不會動你的。”

“是的”,其實不只是他,誰的母親病危之際,做兒子的,也不會還有什麼花花腸子玩弄女人吧?要是那樣就枉為人子了。

我試探著問:“那,我在宮里住了一夜的事,你也知道了?”

“知道,你昨天穿的那套衣服,顯然不是你的,是你在宮里換的衣服,對吧?”

“嗯”,我把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跟他說了一遍,只隱去了一項,就是六殿下告訴我,他母妃其實是他親手送上路的。

六殿下肯把這樣的秘密告訴我,我當然會為他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會透露。

再說,知道了這樣的秘密。也不是什麼好事。一旦沒管住自己的嘴巴。搞不好會惹來殺身之禍。

“籲!”

才剛走出門,一輛車子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

我驚喜地問:“你什麼時候找來的車子?沒見你交代誰呀。”

這麼周到呢,不然我們就要在大雪中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回去了。

他袖手等著仆人為他打起車簾,一邊說:“這種事還要我親自交代,那還要這些奴才干什麼?你們說對不對?嗯?”

“是是是,少爺,外面風雪大,您快請進吧。”車旁肅立地幾個仆人點頭哈腰地說。

我無語地隨他坐進車子。平時跟他同窗,只當他是個同窗,有什麼就說什麼。有時候甚至跟他吵架。可是今天看他這架勢,我才意識到我和他之間地差別。

跟著他,哪怕是做妾,生活也比現在要好很多倍吧。至少以後我不用再打工,不用再每天來回坐船奔波,也不用自己做家務。我會有自己的仆人。自己的富麗堂皇的屋子,每天穿著光滑柔軟的綾羅綢緞。戴著昂貴的首飾,然後就等待著他的臨幸?

天那,我悚然而驚。那種生活是很輕松很舒適,但,真的是我要的嗎?

車聲轆轤中。我一直枯著眉頭想著這個問題。以至于他看了我好半天我都沒注意到。

他朝我伸出手。一下子把我拉到他的懷里,出其不意地吻住我地唇。我還來不及推拒,他已經松開了。近距離地端詳著我,然後再次把我抱進懷里說:“嫁給我好不好?不要去參加那個什麼才女大賽了,我是真的很愛你。你放心,我會對你很好的。”

我推拒的手,在他的一聲“我是真的很愛你”中徹底軟化了。而他地唇也再次覆蓋住了我的。

外面雪花曼舞,車內卻春意盎然。

突然,咚!車子猛地一停,我和他差點一起摔了下去,幸虧他及時坐穩了,同時更牢地抱緊我地身子。

“什麼事?”他朝車外厲聲問。

車簾一掀,一個仆人一臉後怕地探頭進來說:“七少爺,是秋兒突然跑到路中間的,雪太大了,我一時沒看到,差點撞上她了。”

他還沒回話,我問道:“是三小姐的貼身婢女秋兒?“

那個仆人點了點頭。

王獻之皺眉道:“這些人真是神通廣大,一大清早的能找到這里來,難道她們整天派人跟蹤我不成?”

我笑道:“說不定就是。”

他瞪了我一眼:“少幸災樂禍,回來再跟你算帳。”說完還朝我眨了眨眼,那“算帳”二字更是說得曖




我的臉一下子就通紅了,那個還在打起簾子地仆人則偷笑著把臉轉了過去。

我催促道:“你快下去吧,既然是小姐地丫鬟,肯定就是小姐有什麼事找你了。”

他只得不情不願地下車去了。

我坐在車里笑了起來。這個秋兒,可真是個盡責的丫頭啊。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好像也是為她家小姐請命,逼著王獻之跟她約時間去看她家小姐吧。

我拉開簾子,打量著雪中地秋兒,她紅撲撲的臉,也不知道是害羞興奮還是凍紅的。而她的那雙眼睛,更是波光流轉,情意綿綿。

這一瞬間,我有了一個全新的領悟:這個秋兒,表面上一心為自家小姐打算,為主子爭取,但她看王獻之的那眼神,還有跟王獻之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紅暈,傻子都看得出來她的心事。

所以她才會這麼賣力,名義上是為了主子的幸福,其實是為了她自己的幸福。一旦她家小姐如願地嫁給了王獻之,她就可以每天在他面前轉來轉去,那不就有希望了?陪嫁丫頭最後混成姨娘的事,也並不少見。

看著秋兒,再想想自己,我不覺羞愧起來。從某種意義上說,秋兒比我更勇敢,更能正視自己的心。喜歡就去追求,喜歡就想盡辦法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做妾還是做丫頭,先在一起再說,在一起了才有機會不是嗎?

秋兒在風雪中和王獻之說了好久,因為河堤上風太大,她大概也看到了車中還有我,所以特地把王獻之拉到一邊去了。我也沒法聽清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最後,當王獻之終于坐回車子之後,我問她:“秋兒都跟你說什麼了?”

他一臉懊惱地說:“也不知道是誰多嘴,我家昨天晚上商量的事,她家小姐當晚就知道了,結果……”

“結果小姐就哭了一夜是不是?”

“嗯。”

“秋兒來,又是希望你去看她?”

“不是,她只是來告訴我她家小姐的事。”

“沒像上次那樣跟你約時間讓你去看她?”

“沒有。”

“這個秋兒學聰明了嘛,不要求,只告訴你她家小姐哭了一夜。但你既然知道了她家小姐為了你而徹夜傷心哭泣,再不去看看,就說不過去了。”

“我沒打算去。”他卻很冷靜地說。

“你不去?這……你不怕你娘,還有你姨媽她們說你狠心嗎?你二嫂都會來勸你去的。”

“她們要數落就讓她們說吧,我不去,其實是為她好。這種事,安慰得了一時安慰不了一世,除非我娶她,否則,我越安慰,只會越讓她難以割舍。”

道理是這樣的沒錯,可是,“你不想娶她嗎?”

“不想。”

“她很美。”

“是的,但在我心里,她就跟我自己的姐姐一樣。我們兩家住得近,兩家孩子等于是一起長大的,就跟自己的家人一樣。我怎麼能娶自己的姐姐呢?”

我笑道:“小姐顯然不這麼想,你當你是婚嫁對象的。”

王獻之眉頭一皺,這一點他肯定也心里有數,他也很為難。

“還有你母親,你姨媽她們肯定都想親上加親的。”

他遲疑地點點頭。

最後,他終于告訴我:“其實,這話她們昨晚就提到過了的。“

我了然地說:“我猜也是,既然你想娶妾,那她們肯定會先讓你娶妻。不然,先明媒正娶納妾,以後再娶妻,對那個妻子是不公平的,尤其小姐那樣的人家,絕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說到這里,我們都沉默了。

我是有放棄他的打算,可是看到秋兒,我又猶豫了。秋兒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都在苦苦地爭取,我呢,就這樣輕易放棄跟他在一起的機會?

做妾非我所願,離開他亦非我所願,我可不可以兩樣都不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