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相思引 (116) 我的新同事們(二)


一看到侯尚儀,我眼前一亮,心里一喜,因為,我的個大美人!

她的年紀約莫三十出頭,五官端麗,豐滿潤澤,是這個時代最受歡迎的美人類型。

沒錯,你沒做夢,現在流行的就是豐腴美人,而不是渾身上下沒有三兩肉的瘦皮猴!

宮妃們要取悅的是老子天下第一的那個男人,自然都是當之無愧的流行急先鋒。不信你看看皇後、再看看戴貴嬪,還有三公主的母妃娘娘,無一例外都是這種類型。

雖然她們年紀大了一點,但因為豐腴,臉上的褶子拉平了,身上該鼓的地方還是鼓著,故而看起來風韻猶存。

我們從中得到的寶貴經驗是什麼呢?

那就是:美人遲暮的時候,千萬不能瘦,一瘦就老態畢露了。豐腴,才是留住青春的法寶啊。

但跟侯尚儀一比,那幾個美人就明顯遜色了。要論韻味,侯尚儀才是妖嬈嫵媚,妙處橫生。

請原諒我這麼誇自己的同事,我心里高興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相信,誰都願意跟美人共事的。和美人朝夕相對,肯定比跟歪瓜裂棗大眼瞪小眼要賞心悅目得多。

據說,我沒有來得及趕上的那個江北繁盛時代,流行的是瘦美人。女人們在一起就是比體重,比腰圍,討論交換節食減肥的經驗,而那些所謂的經驗,常常是非人道的。

那時候,越是生長在富貴之家的女人越可憐。你想啊,每天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眼淚汪汪地啃老黃瓜。那是什麼滋味?啃完了,還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地跑去問自己地夫君:“你看我今天瘦了嗎?”那可憐地被問了一千次的男人只好皺著眉頭回答:“嗯,你又瘦了。”

那時候,最有名的美人綠珠,據說“腰肢不盈一握”,走起路來顫巍巍、喘籲籲。夫主石崇怕她被風刮跑,總是派個人隨時隨地跟著,起風的時候,就拉著她的衣帶亦步亦趨,免得她隨風而逝。

朝廷倉皇南渡後。老百姓的日子過得頗艱難。最初的一、兩年,街上的行人望上去個個身如麻杆、面有菜色。這種情況下,瘦美人自然不流行了,人們看到面色紅潤、體態豐腴的美人才會心生喜悅之情。

道理很簡單:國富,胖子們抖動著一身肥肉滿街亂跑,人們看膩了。故瘦美人討喜。若國窮民瘦,豐腴就成了難以企及的奢求。說穿了。無非就是物以稀為貴。

侯尚儀這樣符合時代標准地大美人,幸虧年紀只有三十出頭,若再大上幾歲,只怕在宮里就留不住了。早就聽說,要想在宮里混。年齡最好不要超過三十歲。因為。這個年齡就比當今皇上小了十歲,已經被皇上列入拒絕碰的黑女人名單。

進了皇上拒絕臨幸的黑女人名單,也就進了皇後可以任用的紅色光榮榜單。

侯尚儀在我們的問候聲中一言不發地走進里屋。出來時,已經換上了淡赭色的六品文官補服,亮赭色地云肩。補服當胸繡著顏色鮮亮的大朵五彩祥云,和一只臨空展翅地鷺。頭上則戴著一頂有著長長翅翼的六品官帽,原來的劉海泯了進去。這樣一打扮,妖嬈不見了,威儀立現。

譚書典的服裝是顏色略深的赭紅,當胸那一塊方方正正地是寶石藍地圖案,和一只像是鵪鶉的鳥。

我的服裝是怎樣地?是不是也是赭黃色?她們沒有給,我也不敢問。

譚書典見我只顧研究她們的服裝,看了我一眼,然後朝桌上的茶杯嚕了嚕嘴。

我走過去泡了一杯茶奉給侯尚儀,口里說:“桃葉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以後還要請大人多多指教。”

譚書典站在一旁笑著為我說好話:“諸葛彤史一大早就來了,來了就幫我


那,忙了一早上了,這屋子的清潔大部分都是她做的

侯尚儀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水,卻並沒有吞下去,而是在口里漱了漱。我趕緊拿起腳邊的痰盂接著。

我本來以為自己這樣已經夠機靈夠狗腿了,連她漱口我都提著痰盂侍候,誰曾想,她卻臉色大變,皺眉做惡心狀:“你做了一早上的清潔,卻連痰盂都沒倒掉?”

我低頭一看,立刻一臉尷尬。譚書典忙過來說:“大人,不怪諸葛彤史,這個是我疏忽了。當時諸葛彤史在抹桌子,我站在這里跟她講話,正好把痰盂遮住了,她沒看見,我自己也忘了。”

譚書典試圖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好為我開脫,可惜侯尚儀根本不理她,只是板著臉教訓我:“事情沒做好就是沒做好,不是一句‘沒看見’、‘疏忽了’就可以打發過去的。這里是什麼地方?是可以用疏忽當借口的地方嗎?在宮里,什麼事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任何借口任何人情可講的。你想在宮里混下去,將來平平安安地回家,就不能出任何差錯!哪怕一丁點的疏忽,就可能要你的命。”

我只能一疊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保證絕不再犯,我現在就去倒。”

洗乾淨痰盂後,還沒回到屋里,老遠就聽見侯尚儀在那兒吼著:“是誰動了我桌上的東西?”

我三步兩腳走進去,站在她面前做低頭認罪狀:“是我。剛剛抹桌子的時候,我看大人的東西到處散放著,不好做清潔,就把它們疊到一起去了。”

她怒道:“誰叫你動的?我桌上擺的東西,都是我昨晚沒處理完,原想等早上來了再接著做的,你這樣擅自整理,現在我都找不到首尾了。”

“是屬下的錯,請大人責罰。”

我的頭都快低到地下去了,同時郁悶地想:尚儀大人的這個習慣譚書典肯定知道,怎麼她任由我收拾這桌上的東西不出聲提醒呢?

侯尚儀冷冷地說:“有過當然要罰!這一個月的清潔都是你做,譚書典不許幫忙。切記,我屋里所有的東西都不許亂動,除非是我丟在地上的廢紙,你才可以撿起來,撕成碎片丟掉。”

不動東西那清潔怎麼做啊?但這個風頭上,我可不敢再觸怒她,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唉,想不到這一個上司,就比以前的四位少爺還難侍候。真懷念在書塾的時候那些快樂的時光啊。

“你還在那兒發什麼呆?”又是一聲低喝傳來。

“對不起,我……”我發一下呆也被吼,太嚴厲、太苛刻了吧。虧我剛剛還在慶幸遇到了大美人上司,誰知是個母老虎。

“在宮里上值,無論任何時候都要全神貫注,不准開小差,知道嗎?不然,哪天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侯尚儀不失時機地教訓我。

“是,是,是。”又來了!從今天進來後,這兩個人就一直在告誡我:你要小心,要時刻警惕,要全神貫注,不能出任何差錯,不然,你的小命休矣。

我知道宮庭險惡,生存不易,可是她們這樣一再地嚇唬,我不是更緊張了嗎?等會去見皇後的時候,可千萬別表現失常啊。

正擔心著,耳朵里只聽見譚書典說:“大人,時候也差不多了,該上去了。”

“嗯,走吧。”侯尚儀率先走出了門。

我跟在她們倆後面走著,心里一面打鼓一面安慰自己:這一次見皇後不過是例行上值,沒事就站在一邊扮木偶,有事就跟著兩位同事一起做,應該沒什麼問題吧,皇後可能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