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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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郎,為何如此待這些字畫?"江杏兒看到鄭朗將剛剛臨摹的一幅畫隨便的又放在那一大堆紙里,心痛了.

說完,又將這幅畫撿了起來.

這是一幅臨摹唐伯虎的《落霞孤騖圖》.後人所知的是唐伯虎善畫仕女圖,其實不對的,他是一個全才,僅在繪畫上,山水,花鳥,人物無一不精.落霞孤騖圖也是唐伯虎的代表作之一,最巧妙的是布局.要畫的是"秋水共長天一色",但水很少,五分之四的篇幅畫了山石樹人樓閣,一皴崇嶺之外,才是茫茫的湖水.

用山的高,物的實,對了水的虛,細看去,更覺得水色蒼茫,長天無際.

鄭朗僅是臨摹,不過江杏兒也懂一些,察覺出來這幅畫的不尋常.

"丟下吧,若不是四兒阻,我早就將它們一起丟掉."

"為何?"還沒丟掉,江杏兒就肉痛起來.

"你還不懂,它們缺少了靈魂,也少了靈氣,不值得保留."現在作畫,完全是在臨摹各家名作,就算誤差不大,也不能說成功之作.無他,是自己的東西,該是一氣呵成的地方一氣呵成,該停頓的地方停頓,但臨摹別人,一筆一畫,粗看看不出,細看就能看出它的呆板.

後來內行人收藏字畫時,也多用這一點判別真假.

臨摹是必須的,比如張大千成名後,還多在臨摹,先學石濤,張風等人,接著又轉向了唐寅,張渥,又上溯到唐宋.可那時候,他已經帶有自己風格,如《仿倪云林秋水清空圖》,是臨摹之作,但比起原圖更加完滿繁複.拋去年代關系,藝術價值也比原圖只高不低.這是第二步轉換過程.直到晚年,對潑墨手法更加熟練,信手畫出了一幅《山園驟雨圖》後,才真正擁有了自己一片天地,接著巔峰之作《幽谷圖》跟著出現!

這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

鄭朗在書法上,努力突破,似乎欲破未破,可在繪畫上,至今沒有進展.

全是臨摹,所以鄭朗說,少了靈氣.

想要突破,會非常慢,並且如今鄭朗分了太多的心思,科考上的一些知識,經義,字,琴,進展更慢.不過鄭朗也不急,繪畫僅是愛好,不是當務之急.

說著,又將它隨手放在那一疊厚厚的字畫稿上.

道:"走吧,我們看一看陳四娘去."

畢竟算是自己的老師,嫁過去也有一個來月了,不知過得好不好.

拉著戀戀不舍的江杏兒與四兒,向沈村走去.

天晴了,但積雪沒有融化,田埂上依是鋪著一層酥雪,踩上去絨絨的,不時的出咯吱的響聲.

沈村離鄭家莊不到三里地,共有五十幾戶人家,是一個中等的村莊.年關將近,有許多人家開始准備年貨了.給小孩子置一些新衣服,買一些酒肉,羊肉金貴,多是准備的豬肉.

當然,豬肉雖賤,窮到沒有辦法時,蘇東坡也只能吃豬肉.

百姓的生活不算太好,盡管北宋大治了很多年,可許多佃農家中,依然很寒酸.只能相對來說,比起唐朝部曲慘無天日的生活要強.這也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了.畢竟這時代,就是這種生產力.

看到鄭家子難得出門,沈村百姓一起出來圍觀.

笑了笑,進了沈大郎家中.陳四娘正在替幾個孩子縫衣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沈大郎笨手笨腳的給鄭朗沏茶,陳四娘愛嗔的輕啐:"看你的樣子."


沈大郎嘿嘿一笑.

僅是二人的表情,鄭朗就無需再問.

還有三個孩子,大閨女十四歲,聽說訂了一門親,快到出嫁的時候.鄭朗瞄了一眼,羞澀的站在陳四娘身後,看著鄭朗,身體半大,肯定沒有育好,這就要結婚?很悲催的年代.

小女兒小,不怕人,用烏黑的大眼睛也瞅著鄭朗.倒是與鄭朗一般大的男孩子,似乎性格內向,站在角落里,有些緊張,有些畏懼,還有一份好奇的看著鄭朗.

"茶水簡陋,鄭小郎,包涵,"沈大郎端過茶杯,憨厚的說道.

"不用客氣,我說幾句就走.四娘,我去了一趟京城."

"大郎,是怎麼回事,奴在家中聽聞後,心中十分擔心."

"一些誤會,沒有事,不過刻意去了一些坊市看了一下,有一些琴質很好,開價也不貴,但生了一些事,只能匆匆忙忙回來.下次,我若再去京城,帶一把給你."

即使不貴,能入鄭朗眼的,也不會低于百金.

倒不是暴利,好琴對材料有著嚴格的要求,而現在取材又十分困難,成本高昂,再加上優秀的斫琴師少,所以能上手的好琴,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大郎,不必.當初奴是為了謀生,又孤苦伶仃,不得己,只能以琴作樂.自入沈家後,奴琴彈得少了."說到這里,臉上又露出笑容,這種充實的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又道:"以前只是看到你先父那把琴很好,彈奏時舒服,音色洪亮,倒不是想據為己有.天下好物事很多,又能占得過來嗎?"

鄭朗不語,不知道陳四娘這樣做對不對,若真將琴技放下,他心中還是感到很可惜.

陳四娘又說道:"奴也斗膽說一句,大郎才氣天下罕有人能及.不過大朗似乎誤了岐途,過于貪婪,貪好字,貪好學問,貪好畫,貪好琴,可貪得多,就會分心.其他的奴不懂,比如琴道,無他,一是手熟,手熟了巧就有了.二是心誠,奴聽聞古人彈琴前,必須淨手焚香,不是對琴敬重,而是要靜心,無為才是為,這樣才能彈好琴."

"受教,"鄭朗拱手.

但能不能改正,未必.又說道:"四娘,麻煩你將你那把琴拿來."

四娘將琴抱來,鄭朗坐下,彈了一曲《幽蘭》,這是陳四娘臨出嫁前,才教鄭朗彈奏的,此曲手法也很多,有勾(右手中指向內撥弦),挑(右手食指向外撥弦),撮,跪(左手無名指屈回,以末關節外側按弦),曆(連撥兩弦或數弦),輪(右手無名指,中指,食指依次連續向外撥弦),半輪右手無名指與中指依次向外撥弦)等等.特別是跪指法,指所用之處,皮膚嫩薄,初用時會很痛,只能先做虛按,過了一段時間皮膚適應後,才能實按.

這都是技巧,若沒有陳四娘的教誨,縱然鄭朗記得再多的曲譜,也未必能將琴彈好.

長達近十分鍾的曲子彈完後,將琴遞到陳四娘手中,說道:"請."

這是讓陳四娘再彈一遍,觀摩並且進行比較的.

"奴獻丑了."說完,陳四娘手搭在琴弦上,彈奏起來.即便她說很少彈琴,也比現在鄭朗琴技高明.一曲彈完,鄭朗丟下了兩緡錢,然後離開.

四兒追上來,奇怪的問道:"大郎,為什麼走得那麼急?"

"我是來看看她過得如何.剛才一曲高潔而不甘的《幽蘭》讓她彈得如此的平和安祥,我還能說什麼呢?"

"原來如此啊."

江杏兒跟在後面,不知道是不是陳四娘的境遇,使她產生了聯想,走了幾十步路,忽然說道:"大郎,讓奴替你暖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