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堅持我的風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且說嬴政聽了茅焦之諫,當即拜茅焦為太傅,爵之上卿。又聚齊文武百官,千乘萬騎,嬴政自駕一車,空左方,浩浩蕩蕩向雍城棫陽宮進發,迎太後回歸咸陽。早有使者飛騎前往傳報。趙姬初聽得此一喜訊,泣不成聲,好一會兒才收住眼淚,忙命侍女給自己梳妝打扮,又要侍女為她拔去頭上新生的數根白發。她要漂漂亮亮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趙姬打扮之時,問使者道:“可知大王因何回心轉意?”

使者道:“茅焦諫大王之功也。”

趙姬暗暗尋思:茅焦?從沒聽過這麼個人,打哪里冒出來的?二十七人都不能說動嬴政,而他卻作到了,難道他有什麼魔力不成?趙姬問道:“那茅焦是何等人物?”

使者道:“茅焦,齊人也。”

使者透露的這點信息顯然遠遠不能滿足趙姬的好奇心,她已經莫名地對這個拯救她的英雄有了某種幻想和向往,她又問道:“他是何等模樣?”

使者納悶,太後為何有此一問?還能有什麼模樣,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唄。使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正為難時,心情大好的趙姬卻已笑著說道:“不消你答。我自有眼睛,待會兒一見便知。”

趙姬精心妝扮之後,果然豔光照人,不遜當初。雖然經曆了大半年的軟禁生涯,身心都倍受摧殘,但畢竟底子好呀。秦王見了趙姬,膝行而前,叩頭大哭,懺悔自己的罪行,請求母後發落。趙姬也是垂淚不已。

母子久別重逢,好一陣感傷。秦王又引茅焦謁見太後,指曰:“寡人倒行逆施,遷怒母後,非茅君之諫,必迷途不返,天人共棄也。”

趙姬早已忍不住偷偷在心中對拯救她的英雄進行了無數次的勾勒臆測。女人嘛,精神動物。這種幻想的樂趣,讓她欲罷不能,她仿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後,而只是一個浪漫而多夢的普通少女。英雄就在眼前,趙姬卻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緊張和害怕。她終于將眼睛對准了茅焦的臉龐。

茅焦四十左右的年紀,姿容甚偉,趙姬一見大是歡喜,越看越美,越看越愛。就好比戀愛中的男女,會對對方產生強烈的性過譽,由于英雄救美的古老情結作祟,在趙姬眼中的茅焦,也呈現出了一種他本不配擁有的光輝。連死都無所畏懼的茅焦,在太後的目光注視之下,也不由得面容僵硬,舉止無措。

不幸的是,呂不韋也在場。趙姬看茅焦,越看越歡喜;呂不韋看茅焦,卻是越看越礙眼。趙姬對茅焦居心不良的打量,令呂不韋心中疼痛不已。趙姬啊趙姬,你看茅焦時是如此深情,看問題時卻又如此膚淺!你吃了二十八個饅頭才吃飽,你就認為你之所以能飽,全是因為第二十八個饅頭的功勞。茅焦就是那第二十八個饅頭呀。沒有我,你不可能回到咸陽繼續作你的太後,不可能!為了救你,我犧牲了多少手下,他們都是多好的同志啊。在你眼中,這二十七人卻是白白死了,死得毫無價值。茅焦這小子雖然很是知趣,沒有和你眉來眼去,但畢竟他得到了不屬于他的功績,他搶奪了本屬于我的獎賞。

一行人馬在雍城歇息一晚,次日起程回咸陽。嬴政與太後趙姬登車前行,後隨車馬綿延十余里,簇擁如云,好不壯觀,路旁觀者無不稱頌贊歎。

趙姬回到咸陽,複居于甘泉宮。這一日趙姬置酒,特別款待茅焦。趙姬設宴謝恩,茅焦不敢不來。酒過三巡,趙姬道:“抗枉令直,使敗更成,安秦之社稷,使妾母子複得相會者,盡茅君之力也。”

在有些時候,話的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語氣。趙姬那紅色的雙唇,潔白的牙齒,濕潤的舌頭,三位一體,讓從中誕生的每一個字眼,都飽含著嬌媚和誘惑。

茅焦再遲鈍,也能感受到趙姬在有意地推銷她的風情。他干笑了一下,趁舉杯飲酒之際,顧盼左右,卻赫然發現,侍女早已不知所蹤,偌大的太後寢宮之內,只剩下他和趙姬這對孤男寡女。

趙姬火辣辣的眼神,讓茅焦既得意又害怕。得意的是,趙姬是絕代美人,又是秦國太後,能得到這個天下無雙的女人的垂青,他的虛榮心得到了空前的滿足。別說是和她共渡余生,哪怕僅僅是共渡一晚,也足夠他從此藐視天下所有的女人,輕蔑天下所有的男人。但正因為趙姬是秦國太後,無論如何他也染指不得,一失身必成千古恨。這就是茅焦面臨的二律背反的困境。

趙姬也有著屬于她的二律背反困境。理論上,她可以擁有天下任何一個男人,征用他們的肉體,俘虜他們的心靈。但現實卻是,她卻在反過來討茅焦的歡心。她喜歡的人不敢喜歡她,敢喜歡她的人卻又是非死即傷,只落得一個白了少婦頭,空悲切。

茅焦是玫瑰花前坐,越坐越難過,只得胡亂找了個借口,倉皇告退。趙姬不免怏怏,難道是自己魅力已經大不如前了?再美的女人,也未必對自己的容貌有十足的信心。此後趙姬又數次邀請茅焦,茅焦總是推辭不往,心里卻又忐忑不安,趙姬這麼三請四請,老躲著也不是個事啊。

茅焦情場不敢得意,官場卻不能得意。他雖然貴為太傅,爵為上卿,在朝中卻孤立無助,似乎沒人願意向他靠攏。他總感到,在秦國的官場上,有一堵又一堵看不見的牆壁,限制著他,阻隔著他,讓他無法融入其中。他一時間也想不出原因來,但心中卻有了隱約的不祥預感。

這一日,茅焦和隨從返回自己的府邸。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從何處飛來黑乎乎的一團東西,擊中茅焦的右肩。坐騎受驚,人立而起,將茅焦狠狠地摔在地上。隨從趕緊上前,見那團東西卻是新鮮的瓜果。隨從笑道:好瓜果,正當時令。看來是有夫人少艾對茅君心存愛慕,這才擲果傳情。

茅焦拿過瓜果,一臉嚴肅地說道,這不是瓜果,是暗器。隨從道:明明是瓜果。茅焦道,我再說一遍,這不是瓜果,是暗器。茅焦受此驚嚇,于是謝病不朝,也不敢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