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堅持我的風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呂不韋再訪李斯

茅焦這種火箭式的提拔速度,招來朝中眾多官僚的妒忌。李斯自然也在其列。李斯的仕途從郎官開始,爬到長史,再爬到客卿,步步艱辛,費盡心力。可茅焦一來,官職就已經壓了他一頭,這不免讓他甚是抑郁。另一方面,嬴政對茅焦的封賞如此慷慨,倒也是出乎李斯的意外。他不由得開始猜測,嬴政的這步棋中到底藏著怎樣的玄機?李斯還沒悟出答案,府中卻來了一位意料之中的訪客——呂不韋。

李斯見呂不韋面色難看,因問道:“相國因何不快?”

呂不韋道:“還能為何?茅焦。”

李斯驚道:“茅焦莫非開罪了相國不成?”

呂不韋橫了李斯一眼,你小子又給我裝傻!呂不韋冷笑道:“茅焦遠道乍來,卻位居客卿之上,不知客卿心里作何感想?”

李斯心想,挑撥來了,于是正色道:“茅君死諫大王,使大王母子和好如初,功高社稷,位在李斯之上,固其宜也。”

呂不韋也懶得和李斯繞彎子,干脆把話講明,道:“設若秦國無茅焦,此乃不韋所願,亦客卿之利也。”

李斯見話已至此,于是問道:“相國的意思是?”

呂不韋咬牙道:“我要茅焦從秦國消失。”

李斯見呂不韋如此嫌憎茅焦,心知多半還是由于太後趙姬的原因,但又不好明言,于是道:“茅君方從齊國遠道而來,又正得大王恩寵,要他離開秦國,只怕……”

呂不韋道:“不韋今日登門,正欲借客卿之力也。”

李斯道:“李斯位尊于朝不如茅君,見信于秦王不如茅君,恐力有不能也。”

呂不韋道:“客卿兼任長史,毋論六國君臣,舉凡六國中稍有名望之人,其底細皆難逃客卿之察。以茅焦之才智勇略,早當揚名于世,何待今日!其名不見于經傳,不亦怪哉!其家世來曆,人雖莫能得知,想來卻瞞不過客卿。”

茅焦的背景和履曆,李斯確曾調查過。李斯答道:“據李斯所知,茅君為齊人也,久駐稷下學宮,專力問學,不求聞達,並無可疑之處。”

提起齊國稷下學宮,今人已多淡忘,但在當時,稷下學宮卻稱得上是知識分子們心中的聖地。自田齊桓公田午始建以來,天下賢士接踵而至,群星璀璨,大師輩出。正如司馬光在《稷下賦》中所言:“致千里之奇士,總百家之偉說。”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陰陽家、小說家、兵家、農家等各種學術流派,在稷下學宮里共生共存,輝映爭鳴。戰國時代那些如雷貫耳的人物和名字,如孟子、淳于髡、鄒衍、鄒奭、田駢、慎到、接予、季真、環淵、彭蒙、田巴、魯仲連、荀子等等,無不和稷下學宮發生過緊密的聯系。但隨著時間推移,戰國四大公子、呂不韋、嫪毐等人前後發起的大規模的養士圈客運動,讓人才分流嚴重,稷下學宮也由盛而衰,人才凋敝。

呂不韋面色凝重,道“如此說來,茅焦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了。他蟄伏多年,此番來秦,看來是一心要求名位,輕易不肯離去。”

李斯道:“卻也未必。相國可知茅焦師從何人?”

呂不韋道:“不知。”

李斯悠悠說道:“魯仲連。”

呂不韋面容一肅,道:“魯仲連,不韋聞名已久,誠千古高士也。然為弟子者,未必肖其師。吾老也,無作為也。客卿正當壯年,前程遠大,異日成就必遠在不韋之上。今茅焦與客卿年歲相若,才智相當,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枝不棲雙雄。客卿與茅焦,不可兩存之勢也。茅焦不去,客卿終難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客卿可往說之,茅焦能去則去之,不能去,則……”呂不韋作了個咔嚓的手勢。那意思是,如果茅焦不肯主動地從秦國消失,那就讓他被動地從地球上消失。

李斯心里清楚,呂不韋雖然句句話好像都是在為他著想,其實是在拿他當槍使。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固然不好受,但茅焦又確實是他仕途上的一大障礙,越早掃除,後患越小。而有呂不韋作他的堅實後盾,他又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