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委屈

費明推門進來,一眼看見徐北喬坐在那裏驚訝地看著自己。然後那人略帶歉意地起身一笑,“不好意思,我在這裏躲清靜。”

費明沒有笑,站在門口,大喇喇地上下打量了徐北喬一番,直到那人臉上笑意消失,才說話,“那些人真是不懂事,怎麼能讓徐先生一個人在這裏?連個看東西的人都不剩。”

怎麼聽這都不算是客氣話,活像在防賊。徐北喬一愣,勉強扯出了點笑容,“那就請費先生在這裏看東西吧!我先出去了。”

“急什麼?”費明走上前,“VINCE又不在外面,不如我們聊聊。”

VINCE?徐北喬看著費明,沉吟片刻,說,“我知道你在暗示你和我先生之間十分熟稔,但我不覺得我們有聊天的必要。”

費明“哧”地一笑,“我沒有暗示,徐先生,我在明明白白地說,我和VINCE很熟。”

徐北喬從不咄咄逼人,也不喜歡被人逼迫,何況費明的強勢讓人覺得不快。徐北喬擺擺手,“那是你和我先生之間的事情。不好意思費先生,我從來就不喜歡你。”

“我也不喜歡你。”費明說,“從榮勝影藝的婚禮上第一次看見你,就從心裏不喜歡。”

這次徐北喬是真的驚訝了,他看著費明,看著這個剛才還才驚絕豔、技壓全場的影帝如此直接地表達對自己的厭惡,而自己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

徐北喬失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說著就要出去,經過費明的時候,一條手臂伸過來,毫不客氣地將人攔住又猛地一推,徐北喬踉蹌後退了幾步,吃驚地靠著桌子。

“話還沒有說完。”費明冷冷地說,“知道我出道之前在幹什麼嗎?”接著湊到徐北喬耳邊小聲說,“我在混黑道。要不是去參加歌唱比賽玩玩,現在我都是一個區的老大了。”費明笑著後退,“可惜我愛上了這個行業。”

徐北喬看著令無數影迷瘋狂尖叫的俊臉,有些迷惑,但還是說,“你也有這個資本。”

“可你有什麼資本?”費明一手撐著化裝鏡,將徐北喬禁錮在方寸之間,不斷散發出濃濃的威脅,“你有什麼資本成為VINCE的伴侶?他要什麼人沒有,怎麼就偏偏挑中你?”

徐北喬蹙蹙眉頭,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自己這是……遇上了豐毅的迷戀者?但看著費明一臉的挑釁,心裏也不由自主地動氣,“我也許沒什麼資本,但是他愛我。”

這應該是身在婚姻中的人正常的回答,可費明就好像聽見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漂亮的眼睛泛著水光更加迷人,“你還真敢說,他愛你?呵呵……他愛你什麼?”

“他……”

“他帶你去騎過馬?還是讓你看過他賽車?”費明打斷徐北喬的話,“FREE SOLO的生死關頭他會想著你?還是你跟過他一起航海?”

徐北喬聽著陌生的話,看著費明譏誚的笑容,有些眩暈。

“你有什麼值得他愛?”費明接著說,“一個月前還是被人拋棄,要死要活,一個月後就能體體面面地結婚,你還真會耍手段!你有什麼?”費明的手撫上徐北喬的臉,又滑到胸口,“還是你想靠著這點姿色借酒裝瘋?靠著你那點被拋棄的委屈借機上位?”

“夠了!”徐北喬忍無可忍,將費明一把推開,“我就算不喜歡你,但也很尊重你,並沒有得罪你的地方,你為什麼對我說這樣的話?”

“因為你不自量力!”

徐北喬深吸一口氣,“我不自量力是我的事情,和豐毅結婚是我和豐毅的事情,這兩樣都跟你無關。”

徐北喬讓開費明就要走,卻被費明一把捉住肩膀“咣”地一聲撞到化妝鏡上,“我教你認清現實,你應該感謝我。”

徐北喬一掙紮,費明的手就掐住了他的喉嚨,“我說過,話還沒有說完。”


虎口壓在徐北喬的喉嚨上,一時間令他呼吸困難,想也沒想,徐北喬沖費明揮出一拳,費明靈巧地躲開,接住拳頭往外一拉、一沉,徐北喬“啊”地一聲,手臂被彎到身後,後腰被費明用膝蓋頂著,臉頰貼在鏡子上。

“我也說過,我以前是混黑道的。”費明說,“你怎麼就學不乖?”

“你聽著!別再想方設法接近VINCE,別再讓我看了火大……”費明說著,徐北喬則用還算自由的左手在化妝臺上盲目地摸索,摸到了一個化妝箱,握緊,“放開我……”

“什麼?”費明又用力壓了壓。

“我說放開我。”

“哼!”費明冷笑,“我就算讓你這樣狼狽地出去,你猜VINCE會不會注意到?”

徐北喬不知哪來的力氣,大叫一聲,“放開我!”左臂用艱難的姿勢揮出去,化妝箱嘩啦啦散落一地的聲音中夾雜著費明的驚呼。

禁錮著自己手臂的力量消失了,左手一陣劇痛讓化妝箱“咣”地落在地上。費明也跌坐在地上,捂著頭。

門被突然推開,沖進來的豐黎看著眼前的一切愣住了,但緊接著就是跟進來的女人尖叫,然後一個人跑來探了個頭,阻止了女人的尖叫,大叫著“沒事”跑出去。

但是很快,幾個助理就沖了進來,跟著進來的還有豐毅。徐北喬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費明圍了起來。

“VINCE……”費明看著豐毅,眼中有著少有的脆弱。豐毅一陣心疼,拿開他捂著頭的手,表面上被頭髮遮住看不見什麼,但手上已經沾了血。

“天哪!影帝!”

“怎麼辦?要不要去醫院?”

“快去悄悄告訴導演,今天的戲不能拍了,讓演員們先別到這裏來。”

豐毅檢查著費明的傷口,“怎麼回事?”

費明強笑,“沒事,誤會。”

豐毅轉頭看了看站在那裏的徐北喬,見到落在他腳邊的化妝箱,不覺憤怒地盯了他一眼。

“嘶……”費明的吃痛喚回了豐毅的注意,豐毅覺得心頭火一鼓一鼓,冷冷地說,“北喬你先回去吧!”

徐北喬看著豐毅,想說些什麼,但豐毅關切照顧費明的身影卻阻止了他。

我就算讓你這樣狼狽地出去,你猜VINCE會不會注意到?那是費明剛才的聲音……

徐北喬動了動嘴唇,纂緊了拳頭,緩緩從化粧室走出去。出了門,心中茫然一片,不知道該往哪里走。身後忽然攬來一個結實的臂膀,推著他往前走。徐北喬轉頭一看,是豐黎。

前面仍在拍戲,導演心神不寧,演員們全無知覺,只覺得導演要求高,一條戲而已反復重拍,就是不過。化粧室裏,費明被扶到椅子上坐好,助理們小聲催促著整理現場,有人低聲驚呼,“這裏怎麼也有血?”

豐黎開著車,邊開邊戲謔,“沒想到費明這麼強勢,吵架還很在行。你完全被他打壓了,虧我還想著不打擾你們,看看你的本事,結果……切!”

“你都聽到了?”徐北喬忽然開口。


豐黎閑閑地說,“不好意思,門沒關嚴。”

“什麼是FREE SOLO?”徐北喬又問。

豐黎暗暗嘆氣,“徒手無保護攀岩。”

徐北喬一愣,驚訝地轉頭,“懸崖峭壁?”

豐黎點頭,“雖然很危險,但大哥很擅長。”

徐北喬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怎麼玩那麼危險的東西?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做點保護又會怎樣?但……就是說不出來。徐北喬知道,是因為自己沒有資格說。我是誰呢?一個假結婚的對象,一個以一年為期分道揚鑣的陌生人,一個受了傷他卻看也不會看的人。

徐北喬咬緊了嘴唇,手握得更緊。正在自怨自艾,忽然豐黎一個急刹車,徐北喬在座位和安全帶之間撞了個來回,蹙眉看向豐黎,豐黎卻一把捉住了他的左手,“這是怎麼回事?!”

徐北喬低頭,發現就算是攥緊拳頭也止不住淌下血,甚至有一滴已經滴在了車子的座位上。

“對不起……”

“現在是說對不起的時候嗎?”豐黎聲色俱厲,抓著他的手一點點地掰開,只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的指腹上是一道深深的傷痕,手指輕觸,便能看到那嚇人的深度,“這是什麼弄的?”

徐北喬有氣無力地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化妝會用到刀片。”

“SHIT!”豐黎啟動車子“唰”地調頭,“造型師喜歡用刀片修眉毛,你還不把傷口按住?!對,就用衣服先按住!”

疼是意料之中的,十指連心,所以一路上心都很疼。但徐北喬從不知道只是破了手指而已,怎麼會流這麼多的血。等到了醫院,淺色的棉質衣服,下擺已經沾滿了血。豐黎飛快地停車,拉出徐北喬就往裏面走,經過的人看著那一身血,都充滿心悸和同情。

豐黎早在路上聯絡了相熟的醫生,身為富家子弟,突發情況下的信息封鎖那幾乎就是本能。有護師等在入口,見了豐毅就連忙引路,左拐右拐,拐進一間醫師房,穿著大褂的醫生立刻迎上來。查看了傷口,眉頭一皺,吩咐護師做準備。

“怎麼樣?”豐黎問道。

“先消毒。”醫生的語氣冷靜,這邊徐北喬身體卻猛地一抖,護師已經將他的手按進了消毒藥劑中。這個時候,再婉轉回腸的心理活動都顧不上了,所有的神經都在表達著一個字,“痛”。這麼大的人了,徐北喬可不好意思叫苦,只好死咬著嘴唇,哪怕渾身顫抖也維持不動,只是眼圈忍不住紅了。等手被護師拿出來,徐北喬疲憊地往後一靠,才發現豐黎早就在自己身後,雙手按著自己的肩膀。

“傷口裏有髒東西。你再忍忍。”醫生拿著小鑷子,小心地扒開傷口,將一根短短的毛髮夾了出來,除了被醫生固定住的那根手指,剩餘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豐黎第一次覺得別人的痛也能傳達到自己心裏。

雖然在指腹,但是傷口很深,傷口最深的中指被美容針細細縫了幾針,剩下的兩根手指也做了細緻的包紮。已經傷到了真皮,難免會留下疤痕。需要定期換藥,還要隨診,一旦發現有壞死的皮膚,就要到醫院來剪掉。不過好在醫生對自己的技術有自信,認為注意換藥就會癒合得很好,順便約好了拆線的時間。

徐北喬天生看見穿著醫生袍的人就心存敬畏,將醫生的囑咐記在心上,拿了藥,看著被護師包紮妥當的三根手指,心裏平靜了許多。

豐黎看著徐北喬纖細的手指被一根一根包紮好,看起來就像是彈琵琶的人在纏撥片,看著也沒有來時的恐怖,臉色才稍稍好些。

兩人重又坐上車子,返回半山。

路上徐北喬沒再說話,倒是豐黎在喋喋不休,“你是傻的嗎?受傷了不說話?那時候誰受傷誰就占著道理,看人家費明多會做戲?”

“你是正妻啊!大房!就不知道自己的權力?再怎樣也不能示弱啊!”


“切!和我大哥結婚,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沒什麼手段怎麼混啊!你以為豐家好混的?”

“忍氣吞聲?你越這樣我大哥就會越囂張!”

“那個時候去關照外人,老大他腦子壞掉了!”

……

豐黎越說越氣,直到徐北喬用沒受傷的右手拍拍他的腿,“你大哥沒有做錯。”

豐黎一愣,接著一臉嘲弄,“你還真是賢妻良母,胸懷廣闊。”

徐北喬苦笑,重複了一遍,“你大哥沒做錯。”是啊,豐毅有什麼錯呢?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不干涉對方的私事,自己就是一個招牌,求仁得仁,沒什麼遺憾。就算是後來對他有一點動心,那也是自己的事情,怪不得豐毅。

他喜歡費明也無可厚非,那樣耀眼的男子,誰都應該傾心吧!可惜費明不知道自己結婚的內情,還吃醋到不惜翻臉的程度。

豐黎再沒說話,徐北喬也一路沉默,直到開進半山,才說,“今天的事,別告訴老爺子和母親,也別告訴你大哥。”

豐黎自然知道這兩個“別告訴”分別說的是什麼事,一雙眼睛瞪向徐北喬,毫不掩飾憤怒,徐北喬一笑,“拜託了!”然後低下頭,親兄弟就是親兄弟,就連生氣的樣子也很像。此前,豐毅關切地攬住費明的時候,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是那種神情。

沒有替換的衣服,徐北喬將沾血的外套脫掉捲在手裏,順便遮掩住手上的繃帶。一進門,便見豐亦鑫、榮玉玲和豐毅都坐在客廳裏。

榮玉玲見了豐黎,有些嗔怪,“怎麼才回來?你大哥都回來一會兒了,帶著北喬去哪了?”

豐黎深深看了一眼豐毅,撇撇嘴,“路上堵車,我想走小路,沒想到遇上事故,更費時間。我先上去了。”豐黎瞥了一眼徐北喬,氣哼哼地上樓。

“不好意思,讓大家操心了。”徐北喬低著頭。

“哼!”豐亦鑫說,“我才回來幾天,就遇上這樣的事情。剛才榮家打來電話,說旗下的藝人不小心衝撞了徐先生,請徐先生看在人家受了點傷,連拍戲都耽誤了的份上,不要計較。”

豐黎停下了腳步,站在樓梯上,只見徐北喬咬咬嘴唇,“不好意思……”

“就會說這一句?”豐亦鑫瞪著徐北喬。

豐毅看著徐北喬也有些狼狽的樣子,說,“父親,只是個誤會,您不必生氣。”

“誤會?”豐亦鑫的眼神如刀子一樣刮著徐北喬的臉,“讓你住進來,不是抬舉你,而是要看著你別給豐家惹事。就這樣,你還跟個戲子起衝突,白白跌了身份!不過也難怪,你原本也就沒什麼身份,不知自愛習慣了,一時間也改不過來。”

“父親……”豐毅想說話,卻被豐亦鑫眼神一橫阻住了。

“你不是成天對豐毅說愛嗎?那就請你看在愛的份上,收斂收斂。”

徐北喬一直低著頭,豐亦鑫說一句,他的臉色就白一分,分不清到底是手指疼還是心疼,也許是十指連心,怎能不疼?他死死咬著牙,積聚了點力氣,儘量語調平穩,“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以後不會了。”說完,後退了兩步,轉身離開。

豐黎看著徐北喬,用力握了握樓梯的扶手,抬腿上了樓。

沒有上樓回房,徐北喬直接回到工作室,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這不是我的家,豐毅不是我的愛人,這不是我的地方,用不著覺得羞辱,用不著覺得委屈,更用不著傷心。這不是我的家,豐毅不是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