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情定

一把精美華麗的劍,人們見了那繁複的雕飾,就會忽略劍的銳利,好像東西那麼美就不會刺入人的胸膛。張靜好就是這樣的女人,常常在不經意間,直指中心,讓人避無可避。

如果不是張靜好如此突兀地詢問,徐北喬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去想當時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但她一問,心中就好像開啟了一道閘門,所有的情感“嘩”地泄出來,讓他能夠細細分析觀察,找出當時自己的那點不堪來。

也許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豐毅給了溫暖,也許是他強悍的氣勢給了自己依靠,也許是那個並不完美的家讓人心生依賴,甚至只是迷戀張嬸氾濫的母性,徐北喬清楚地記得,在那個化粧室,在眾目睽睽之下,豐毅奔向費明時自己心中尖銳的疼痛。也清楚地記得,豐毅捉住自己大叫著“這不是可憐,我喜歡你”時,心裏鈍痛之中開出的豔麗的花。

所以,當他在停車場,看到豐毅扔下自己和朋友,追上費明,擁抱在一起的時候,心生的自我厭棄好像瞬間席捲。離開吧!放棄吧!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裏呢?你為什麼總是在追尋那些不可能屬於你的東西呢?

於是,在看到凶徒舉著刀沖過來時,在看到豐毅的手臂受傷時,等徐北喬晃過神來,後背便是尖銳的疼痛。

徐北喬閉上眼睛,看著那一個放棄了一切的自己,覺得丟臉,也覺得心痛。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有人在耳邊輕嘆,然後柔軟的唇便落在自己的眼上、臉上,“對不起。”

徐北喬睜開酸澀的眼睛,見豐毅坐在床前。

豐毅看著他躲閃的眼神,嘆息般地說,“對不起。”垂頭吻上徐北喬的唇,沒有急切地深入,唇瓣揉著唇瓣,好像在試探,也是在交流。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豐毅加深了這個吻,唇舌甜膩地舔舐著他的唇齒,“不管是我和費明,還是我和你,”豐毅親吻著說,“等發現了,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豐毅捉住徐北喬想要動作的手,堵住了他想要說話的唇,又是一陣熱吻,“我愛你,我的心裏有你,現在我毫不懷疑……”

徐北喬睜大了眼睛,卻沒有餘地說話。唇舌被豐毅緊緊纏住,一次又一次吮吸,從容卻無法逃避,好像口中藏著一個旋渦,要將所有的神智席捲進去。好像兩人的唇就是陰陽正負的兩極,不管怎樣的動作都會緊緊相吸在一起。

沒有緊張的氣勢,也沒有窒息的壓迫,好像兩人的嘴唇在以另一種方式說話。每一個舔舐的角度,每一個唇舌的動作,親吻一個接著一個,纏綿悱惻、經久不息。直到徐北喬真切地感到被豐毅的柔情滿滿地包圍,直到他全身放鬆、溫和地順從,豐毅才緩緩結束。看了看徐北喬水潤的雙眼,又啄了啄他同樣水潤的唇。

“快點好起來吧!”豐毅嘆息著將頭埋進徐北喬的頸窩,“我想帶你去看我看過的地方,那麼多事情要跟你分享,我有些迫不及待。”

沉默良久,徐北喬伸手摸了摸豐毅的頭,“知道嗎?你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

豐毅的笑聲被悶在徐北喬的頸窩裏,吐出的氣息讓他覺得癢癢的,“對了,那次你為什麼會抓我的頭髮?”

“什麼?”

豐毅抬起頭,好笑地看著徐北喬,“就是你被父親打了耳光,剛睡醒的時候居然抓我的頭髮還拍我的臉。”


徐北喬眨眨眼睛,也不禁笑出來,“那是我一直奇怪,為什麼你的頭髮看起來很硬,所以一直想抓抓。”

“呵呵……結論呢?”

徐北喬撇撇嘴,“如果你不用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更好了。你的發質很好,也很柔軟。”

“好!我以後不用了。”豐毅又啄了一下徐北喬的唇,起身向外走,“你的第二遍藥就快來了,我去看看。”

徐北喬笑著,轉頭看向窗外。高級病房窗外的景致也同樣的高級,似乎每一處都能讓病患鬱結的心情變得更好。徐北喬臉上保持著微笑,覺得自己就算是看到了秋風掃落葉,也能畫出一幅美妙的秋景。

世界上只有一樣事情能讓人瞬間在地獄和天堂間行走,那就是愛情。

一個月。從徐北喬受傷到出院整整用了一個月。

一個月裏,明輝山水的樓盤早已售罄,二期和三期規劃已經開始;一個月裏,豐氏百貨無人坐鎮,但TONY頻繁往來於公司與醫院,常規的工作依然在繼續;一個月裏,四季酒店地下車場的凶案已經告破,針對費明的不是過激的影迷,而是黑道的舊敵。

雖然針對費明的黑道出身沸沸揚揚了一陣,但對於自己的經歷,費明從未掩飾過,榮勝影藝很快又將費明塑造成迷途知返的勵志典型,而費明也跟著劇組再次飛離香港拍外景,於是社會將譴責的矛頭直指這些社會不安定因素。因為兇犯刺傷了豐氏大少爺的合法伴侶,黑道本身也開始肅清。幾個區的老大都從不同渠道表示,黑道也有黑道的規矩,一個“義”字大於天。

然而,這些與徐北喬都沒什麼關係。

雖然肉體痛苦了些,但精神上卻像是與豐毅度了個蜜月。你無法想像一貫強悍冷漠的豐毅滿懷柔情的眼眸,也無法想像他任頭髮四散年輕俏皮的樣子。只要兩個人互相看著,就連削蘋果這樣的事情都會覺得好笑。而總在目光對視之後,徐北喬就會得到豐毅溫熱的嘴唇,讓他明白了熱吻這個動作更加深刻的寓意。

當然,時不時地會有張靜好、齊齊之流前來打擾二人世界。但看著兩人連眼神都帶著柔情蜜意,齊齊自然大為振奮,每次都睜圓亮晶晶的眼睛,湊到徐北喬耳邊套八卦。張靜好也在觀察了幾次之後放下了女強人的尖刻。只有劉錚,看著徐北喬從心而發的笑容,又是欣喜,又是黯然。

榮玉玲也親自前來探視了一次,坐在徐北喬床前,像一般母親一樣給孩子削了水果,聊聊天。還不忘囑咐豐毅,在生意上多照看豐黎。

等到這一切都結束了,徐北喬也出院了。

TONY還在豐氏,豐家並不常見的幾名黑衣人拎著徐北喬的衣物,走在豐毅和徐北喬身邊開道。醫院貴賓樓的門前,一輛豪華轎車安靜地停著,黑衣人將車門拉開,豐毅扶著徐北喬坐進去。頭車一啟動,他們的車子就緊緊跟上。

看著這陣勢,徐北喬湊到豐毅耳邊,“出院而已,不用這樣吧!”說實話,黑衣人勾起了徐北喬並不美好的回憶。

既然徐北喬湊過來,豐毅就沒打算讓他再坐回去。伸手摟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胸口,垂頭吻了吻他的頭頂,“我可說得不算。他們是父親的人,只聽父親的命令。”

徐北喬靠在豐毅身上,蹙了蹙眉頭,搞不清楚這是豐家的老爺子在示好,還是示威。


車子停在半山別墅,不用黑衣人動手,豐毅下車親自為徐北喬開車門,臉上還帶著誇張殷勤的笑意,沖徐北喬眨眨眼睛,好像在說“看我多紳士”。

徐北喬忍著笑下車,對豐毅幼稚的行為視而不見。心中暗嘆,這一個月,自己和豐毅的智商和情商都在直線下降,不是甜蜜得渾身發毛,就是幼稚得令人髮指。都到家門口了,豐毅還不忘來這麼一手。

可惜,豐毅想要表現的不只是一手。徐北喬一下車,豐毅的手臂就緊跟著搭上他的腰,沒等徐北喬掙脫,就見張嬸一路小跑著出來,見到徐北喬,她就忍不住老淚縱橫。和所有想要表達情感卻有些無力的老人一樣,張嬸上下摸著徐北喬的手臂和手,一副想找到傷口卻又不忍心看到的模樣,嘴裏只知道念叨,“誒!天殺的惡人!天殺的惡人!”

“張嬸,天殺的惡人已經收監了,你不用再罵了。”豐毅將徐北喬從張嬸手中救出來,摟著繼續往裏走。

一進客廳,就見豐亦鑫、榮玉玲和豐黎都在。徐北喬挨個問了好。

“回來了!”榮玉玲拉著徐北喬坐下,將剛剛削好的水果放到他的面前,“醫生怎麼說?”

徐北喬一笑,“醫生說沒事了。”

榮玉玲搖頭,“那些西醫都是工匠一樣,傷口縫上就能好?身子裏面還有傷呢!在家好好休養,讓張嬸給你煲湯補身。”

“謝謝母親!我會照顧好北喬的。”豐毅摟著徐北喬的肩膀,兩人目光對視,嘴角都帶著愉快的笑容。

可惜,這裏還是有個並不愉快的人。豐黎忽然冷笑,哼了一聲,話也不說就起身上樓。氣得榮玉玲恨不得將水果叉子扔過去。指著豐黎的背影就說,“這孩子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北喬出事那天急得什麼樣子,又是到醫院,又是找專家。後來可好,一次也不去探,整天還氣哼哼的,到底是誰得罪了他!”

榮玉玲話說得巧,三言兩語之間該說的都說了。徐北喬轉身安慰,“母親別急,豐黎也就是在家裏跟您撒撒嬌,在外面,殺伐決斷的可威風了。我聽說沒到一個月,明輝山水的樓盤都售罄了,二三期也陸續上馬,新的室內裝潢工程,我們‘橋’設計還是要去競標的。”

榮玉玲笑了,“哎呀!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次明輝山水的銷售,你們三個聯手,效果就是不一樣。以後也要多照顧阿黎啊!”

徐北喬一笑,“那是當然。”說著,徐北喬起身,“老爺子,母親,我上去找豐黎說說話。”

榮玉玲剛說了一聲“好”,就聽豐亦鑫重重地咳嗽,說,“聽說,這次是你救了阿毅。”

豐毅一皺眉就要說話,徐北喬暗暗捉住他的手,對豐亦鑫說,“談不上救,就是一片混亂中,不小心受了傷。”

“哼!你也不用說得這麼好聽。”豐亦鑫說,“我人老了卻不糊塗,救了我豐家的人也不會讓你吃虧。我已經讓人打了100萬到你的賬戶,不管是壓驚還是補身,都應該夠了。”

徐北喬握著豐毅的手上一緊,說,“既然是長輩的好意,雖然慚愧,但我也接受。但豐毅是豐家的人、您的兒子,也是我的伴侶。這是我和豐毅之間的事情,您也不用掛懷。我先上去了。”

說著,徐北喬鬆開手,轉身就走,但走了兩步,又轉身說,“老爺子,我想不通您為什麼這麼不情願。是,您養了豐毅20年,可我要陪他60年,這麼一比,您不吃虧啊!”說完,人噔噔噔就上了樓。


豐亦鑫倒也沒動氣,只看著榮玉玲,“哼!我說什麼來著?這小子氣人的時候是你沒看到!”

榮玉玲只是嗔怪地看了豐亦鑫一眼,沒有說話。

這邊豐毅憋著笑,補充說,“我更正一下,確切地說,父親,您養了我18年。”

“不肖子!”豐亦鑫瞪了豐毅一眼,“跟我到書房!”

樓上,徐北喬站在豐黎門前,敲門。良久,豐黎才板著臉開了門,斜眼瞄瞄徐北喬,等著對方說話。

“我沒得罪你吧!”徐北喬笑著對豐黎說,豐黎沒有作聲。

徐北喬脾氣好,又說,“聽說那天多虧了你,在醫院坐鎮,又找來了專家,我才能儘快脫離危險。謝謝你!”

“哼!”豐黎倚在門框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徐北喬看看他明顯是耍脾氣的臉,笑了笑,“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說完轉身就走,卻覺得咽喉一緊,一條結實的手臂從後面橫在脖頸,徐北喬整個人向後倒去,撞在豐黎的懷裏。

“豐黎……”豐黎手臂一用力,徐北喬就說不出話來。

豐黎緊緊將人禁錮在自己懷中,從身後湊到他耳邊說,“捨己救人?見義勇為?你以為你是誰?”

豐黎的手臂越來越緊,徐北喬忍不住咳嗽,豐黎鬆了鬆力道,又說,“看著自己男人和情人私會,還能沖上去擋刀?你覺得自己是聖母?”

徐北喬咬著嘴唇,想掙脫,卻沒有力氣。

“還是你想借機上位?”豐黎幾乎咬著徐北喬的耳朵,“假結婚就假結婚,什麼合同協議裏可沒說你可以真的動心,他可以要你擋刀吧!”

正在掙紮的徐北喬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豐黎輕笑,“我就是知道。我還要告訴你,對老大,你別癡心妄想。”

徐北喬沒再掙紮,冷冷地說,“放開我。”

豐黎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手。徐北喬沒再說話也沒看豐黎一眼,捂著脖頸直接回去自己的房間。剩下豐黎站在門口,看著房門在徐北喬身後關上,呼吸立即急促起來。咬著嘴唇一拳捶在門框上,“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