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 第52章

九皇子換了乾淨衣裳,又叫人找來一個小銅盆,裝上水和鵝卵石。一行人匆匆走到外院,就見少年屈膝抱腿坐在台階上,折了一根狗尾巴草輕戳縮進殼裡的小烏龜,嘴裡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什麼。

九皇子焦躁的心情瞬間平復,托著銅盆施施然走過去,言道,“把它放進去吧,否則會渴死。”

有姝一聽會死,連忙把烏龜扔進去,雖板著臉,卻能從他微微閃爍的眸光裡看見擔憂。

還真是赤子心性。九皇子心中感慨,愛意愈濃。在此之前,他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能讓宗聖帝,也就是曾經的自己,癡戀一生的人會是什麼模樣。從三歲開始,他便被那些絕望而又苦痛的夢境反複折磨,便也漸漸滋生了逆反心理。

他拒絕所有人的靠近,也不願意為任何事傾注心力。周遭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或者無聊時的消遣。冥冥中,他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麼,卻又抗拒這種等待。他想,自己的降世,難道就是為了成全一份遺憾?為何死了六百多年的人,要將這些萬分苦痛的感覺遺留給自己,卻又將最美好的記憶奪走。

他的夢境,乃至於整個人生,總是在失去的絕望和尋找的徬徨中掙紮,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絕望,為何徬徨。十七年,他早已經受夠了,他想活出自己。

但忽然間,有姝出現了,像黑暗的夜空中閃亮星辰,像荒蕪的曠野中開出花朵,之前那些無休無止的折磨,都成了托起星辰的風雲,澆灌花朵的甘泉。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存在的價值,也有了重生的意義。

僅一眼,他就愛上了有姝,這是無法逃避的宿命。原來宗聖帝所愛之人是這​​般模樣,純粹而又簡單,熱切卻也內斂。他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會發亮,抱著自己的時候皮膚會發燙,他是宗聖帝的寶貝,也就注定了是他的寶貝。

九皇子撫了撫狂跳不已的心臟,緩緩吐出一口氣。所幸他撐過了那些折磨,也就等到了這份甜蜜。

另一頭,有姝並不知道主子早已認定自己,還在糾結該怎麼彌補對方。他將銅盆抱在懷裡,不小心磕碰到胸前的竹筒,這才想起自己給主子尋摸了一件禮物,連忙解下來,獻寶一樣遞過去。

看見少年微仰的小臉,晶亮的眼眸,小狗一般諂媚的笑容,九皇子心尖發癢。他忍笑握住竹筒,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無名居士的畫作,希望你能喜歡。”有姝搓著手,表情忐忑。

九皇子呼吸略微一窒,啞聲道,“昨日得知我喜歡無名居士的畫作,所以今天你刻意去幫我買的?”只這份心意,他就已經很歡喜,很滿足。

有姝不會撒謊,紅著臉點頭。

九皇子指尖猛然發力,差點把竹筒連同畫作一塊兒捏碎。該死的,本以為夢中的有姝已足夠惑人,但在現實中面對他,卻比夢中更難自抑。他無需做出魅惑的姿態,亦無需發出動聽的呻吟,只要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微紅著臉,眨著眼睛,就能讓他情潮澎湃。

夢中的他是屬於宗聖帝的,而現實中的他,卻完完全全屬於自己,動心的感覺也就更為強烈。甚至於,只要一想到有姝與自己一樣,也是六百年前某人的轉世,並且與所謂的另一個自己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戀,他便覺得嫉恨難平。

不過,那倒黴鬼已經死了,比起自己,終究還是差了很多運氣,也就無需再去計較。這樣一想,九皇子才壓下突如其來的酸澀感,快速打開竹筒。

有姝不知道畫中仙的眼力準不准,所以有些不安地道,“這幅畫是真跡嗎?不是的話我就再去找。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為你找來。”身懷馭鬼之能,這句話倒也不是虛言。

九皇子早已打定主意,無論這幅畫是不是真跡,都要點頭認下,且還要做出愛不釋手,珍而重之的模樣。他在乎的從來不是真假,而是這份心意。但令他倍感意外的是,這幅畫竟是少有的流傳在民間的真品,且題材十分獨特,竟叫他不知該如何評價才好。

薛望京等人見殿下許久未語,便也湊過去欣賞,然後臉龐扭曲了。

這是兩名男子在盪鞦韆,一個疊坐在另一個胯間,表情十分享受。因經歷了六百餘年的光陰,墨跡或多或少有些消退,許多細節也就變得模糊不清,但只要有類似的經驗,就能察覺兩人穿戴齊整的長袍下露出的是兩雙光溜溜的大腿,而他們究竟在幹些什麼,已不言而喻。


九皇子未曾沾染過男女之事,但該知道的心裡也都門清。他一會兒看看畫作,一會兒看看有姝,心情十分複雜。他倒寧願有姝是在暗示或引誘自己,才刻意找來一張春宮圖,但可能嗎?他大約還不知道這幅畫的主題吧?

明知道不該去惹殿下的心肝,薛望京卻還是忍不住,憋笑問道,“有姝,你知道這幅畫畫的是什麼嗎?”

“春戲圖。”有姝指指落款處,正兒八經解釋,“春天來了,氣溫回暖,他倆在庭院裡盪鞦韆玩耍。”至於這親密得過分的坐姿也並無奇怪之處,想當年他還小的時候主子便常常這樣抱著他玩耍。

“對,春天來了,是該玩耍。”薛望京捂著肚子,聳著肩膀,忍笑忍到內傷。娘哎,這樣缺心眼的人怎麼可能會去狎妓?他大約連女人是什麼滋味都沒嚐過吧?一來上京就被混世魔王給看上,真個倒了血黴了!

九皇子也在強忍笑意。他以拳抵唇,連連咳嗽,待咳得臉都紅了才攬過少年肩膀,真誠道,“這幅春戲圖我很喜歡,改天咱們也去盪鞦韆玩,好不好?”

薛望京頓時對九殿下刮目相看,這麼猥瑣的話,也只有他才能用如此正直的表情說出來。

有姝立刻點頭,補充道,“但是我得坐在上面,我身板不夠強壯,怕抱不住,反把你摔了。”

上面這個明顯是承受者,沒見他兩手緊緊摟著下面這人的脖頸,屁股也翹得極高嗎?有姝不說這話倒好,薛望京已快把滿腹笑意壓下去,一說這話,頓時噗噗聲連發,像得了哮喘。素來自製力極強的侍衛統領也有些繃不住,略微側過頭去。

九皇子絲毫不覺得可笑,僅一句話,他就已能想像到那番場景。鞦韆蕩漾,有姝也在他懷裡起伏,鼻尖兒噴著熱氣,小嘴兒吐著吟語,全往他衣襟裡灌,燙紅了他脖頸上的一塊皮肉,那感覺一定美極了。

感覺到身體有了反應,九皇子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小心翼翼地把春戲圖捲起來塞進竹筒,再次重申,“這幅畫我很喜歡。改天咱們定要一塊兒玩。”

“一定。”有姝主動捏住主子一片衣角,懵裡懵懂就把自己給賣了。

兩人凝望彼此,無聲傻笑,都覺得既開懷又滿足,直笑了一刻鐘才相攜離開,出了大門,卻見外面站著許多帶刀侍衛,其中兩人還扣著趙玉松不放。

趙玉松見九殿下在裡面待了足有小半個時辰,還當自己計謀已經得逞,雖擔心被殿下遷怒,但有老太爺護著,想來不會有性命之憂。腿長在有姝身上,他不肯來誰能逼他?難道他還能把有姝打暈,扔到妓子的床榻上去?

這種事便是說破天,也不該由自己承擔罪名。況且九殿下已經把人殺了,定是恨入骨髓,自然也不會記掛太久。憑殿下萬事皆不上心的秉性,不出半月,他就會將有姝忘到腦後,而自己已與明珠公主訂了親,早晚是當朝駙馬,前途不會受多大影響。

因手裡握著明珠公主這張底牌,趙玉松慢慢也就冷靜下來,等著看好戲的心態已壓過之前的恐懼。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有姝不但全須全尾地出來了,左手還被九皇子緊緊握住,姿態十分親密。

兩人走一段路便要互相對視一眼,末了呵呵傻笑,像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那般,顯得局促而又蕩漾。

走過趙玉松身邊時,有姝淡淡看他一眼,並不好奇他為何被京畿衛抓住又堵了嘴,更不會開脫求情。他只在乎應該在乎的人,也只關心關心自己的人。九皇子倒是大人有大量,擺手讓侍衛把人放了。

捂著臉跟在後面的趙玉林頗感不忿,揪住趙玉松,低聲罵道,“好你個畜生!竟設計我去陷害有姝!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九殿下剝了皮?九殿下與你交情深,不計較,我卻跟你沒完!咱們日後走著瞧!”話落推開他,一瘸一拐的往家走,似想起什麼又轉回來,偷偷摸摸入了綠蠟小築。

趙玉松對二堂弟的事不感興趣,只揉著脖子上的勒痕,表情凝重。九皇子的脾氣他多多少少知道,倘若他今兒個對自己大發雷霆,倒還好辦。他願意與你計較,那代表他還將你放在眼裡,若他連話都懶得說一句,則表示他已完全將你摒棄。

現在的問題是,他會如何處置自己?趙玉松心裡沒底兒,雇了一頂軟轎急急忙忙跑回家向父親問策,希望此事還有挽回的餘地。

與此同時,有姝與九皇子已漫無目的地走出去老遠。如今正值盛夏,兩人交握的手已出了許多汗,摸上去黏黏膩膩,老大不舒服,卻誰都捨不得率先放開。最終還是九皇子擔心弄髒少年,抽出左手在自己胸前抹了抹,又掏出帕子將少年汗濕的掌心擦淨,這才繼續握牢。


在蛛網般四通八達的小胡同里遊蕩了好幾個時辰,便是什麼都不做,只單純地走路,兩人也覺快活極了。因心情飛揚,他們互相拉扯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前後晃蕩,從貼得極近的背影看,竟有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味道,熱騰騰地空氣也彷彿充斥著淡淡的甜蜜。

薛望京看得牙酸,本想勸慰自己忍一忍,卻沒料他們從城北繞到城南,又從城南再繞回城北,大有困死在胡同里的架勢,這才無奈提議,“殿下,日頭這麼毒,咱們找個地方歇會兒吧?若微臣沒記錯的話,再過兩條街就是趙府,咱們不如去趙小公子院子裡坐一坐?”

還沒拉夠小手的九皇子終於停步,滿懷期待地朝少年看去。

“走,跟我回家。”有姝晃了晃主子手臂,已完全適應了兩人現在的相處模式。以前的主子威儀甚重,且還十分忙碌,他與他相處起來總覺得隔了一層無形的薄膜,自以為能戳破,卻根本無法碰觸。現在的主子與他年齡相仿,性情也更為開朗,頗能玩到一處。他無需敬畏他,卻可以盡情的依戀親近。

九皇子笑著點頭,看似十分淡定,腳步卻漸漸加快。他想一點一滴融入有姝的生命,自然要先入侵他生活的環境。

趙老爺子擔任過三朝宰輔,地位超然,趙府的格局也就十分巍峨大氣。十里長街,僅趙府的院牆就佔了八里,堪稱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九皇子起初還興致勃勃地觀看,被僕役誠惶誠恐迎入正門,到得大房居住的小院,表情卻變成了隱忍怒氣。

“你就住在這裡?”他指著矮小院牆與狹窄屋舍問道。

“對,快進來。”有姝從不在乎外物,有個房子住就行,管它是大是小。

薛望京怕殿下胡亂發脾氣,忙解釋道,“趙知州乃趙相國庶子,自然住不得正院。這裡環境清幽,已算不錯了。”

九皇子不再開腔,只似笑非笑地瞥薛望京一眼,然後才由著少年將自己扯進去。王氏去了保齡侯府串門,趙知州在外頭打點尚未迴轉,院子裡僅有幾個老媽子伺候。

見少爺領著九皇子進來,她們先是嚇得呆住,等一行人徑直入了寢居才回神,跪在院子裡磕了幾個響頭,然後跑去尋老爺、夫人。

九皇子第一次去別人家做客,且還是心中癡戀的少年,既感到緊張,又有許多興奮。他這裡看看,那裡摸摸,把東西弄歪了還會小心翼翼地擺正,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

薛望京頻頻忍笑,這才發覺九殿下只有十七歲,還沒完全長大,只因他平時太喜怒不定、高高在上,反叫人忘了他的年齡。

有姝也有些局促,見書桌有些亂,連忙跑過去整理。

“你平時在家都乾些什麼?”九皇子想進一步了解少年,肚子裡已然囤了許多問題。

“看書、寫字兒,最近看了一本遊記,有許多感悟,都已經寫下來了。”有姝上輩子常常被主子捉著檢查功課,早已養成條件反射,一站在書桌邊就把雙手背到身後,像給教導主任匯報情況的小學生。這也罷了,他還將讀書筆記一一取出來,讓九皇子翻看。

這麼乖巧?九皇子勉力忍住笑意,一本一本仔細翻過去,但見有姝寫得一筆漂亮的簪花小楷和顏體行書,又有些不是滋味兒。皇室中保存著宗聖帝許多墨寶,他最拿手的便是簪花小楷和顏體行書。為了擺脫他的影響,九皇子臨到十五歲才改練狂草。

他原以為自己的字跡已經與宗聖帝十分相似,再看有姝才驚覺,他的字跡竟與宗聖帝一般無二,彷彿同一個人同一雙手書就。有姝是否也有前世的零星記憶?是否還記得那個癡戀他一生的男人?

九皇子上揚的嘴角慢慢沉下去,卻也不敢將心中疑惑問出口。記不記得併不重要,那個倒黴鬼已經死了,現在與有姝在一起的人是自己,這就夠了。他放下筆記,正打算發表一些意見,就聽門外有小廝興匆匆喊道,“少爺,您讓奴才做的竹竿已經做好了,蜘蛛網也抹上了,現在就能出去抓知了。”

有姝臉頰漲紅,連忙跑出去胡亂衝小廝擺手,臉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字——快走開!


“抓知了?不是說整天就看書、寫字兒嗎?”九皇子挑高一邊眉毛,似笑非笑地道。

有姝不會撒謊,頓時吭吭哧哧說不出話。那小廝見陣仗不對,忙扔下竹竿遁逃。偏在這時,抽屜裡發出幾道刺耳的鳴叫,像是關了某些活物。九皇子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用絹布封了口的琉璃瓶,表情越發高深莫測死亡之吻。

這模樣,與上輩子總是逮著自己讀書習字的主子完全重合,久違的敬畏感也洶湧而至。有姝咽了嚥口水,囁嚅道,“讀書太累了我就拿出來搖一搖,聽一聽,解解乏。其實我平日並不貪玩的。”話落搶過裝滿知了的琉璃瓶,輕晃幾下。

知了受到擠壓衝撞,立刻發出不忿的鳴叫,在炎炎夏日里聽來,倒也感到幾絲涼意。不等主子訓斥,有姝已快手快腳地解開絹布,將知了放飛,紅著臉道,“你看,我把它們放了。我就玩一會兒。”

這模樣真像犯了錯,遭主人當場捉住的小狗,沮喪、可憐,卻也十分可愛。九皇子以拳抵唇,勉強忍笑,耳朵尖慢慢憋紅了。

薛望京和侍衛統領看看放飛的知了,又看看心情歡愉的殿下,表情越來越古怪,但因為受的刺激多了,承受能力見漲,倒也沒說什麼。

參觀完書桌,九皇子朝床榻走去,狐疑道,“大白天的,為何帳簾還死死掩著?可是裡面藏了個大活人?”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料有姝反應十分激烈,兩三步奔過去,想擋住主子去路。九皇子表情冷沉一瞬,又很快收斂,一隻手將他拂開,一隻手掀起帳簾,眸子裡殺氣四溢。

薛望京和侍衛統領已做好“捉姦在床”的準備,上前一步,麻著膽子朝里張望,然後猛然瀉出一口氣。帳簾裡除了一個枕頭,一床被子,一張褥子,啥都沒有。有姝這熊孩子瞎緊張啥?害得他們也跟著受罪!兩人正準備拍拍胸脯,就見幾隻黑色的小甲蟲晃晃悠悠撲出來,仔細一看,帳簾內側也爬了十幾二十隻,情景很有些瘆人。

九皇子心情大起大落,忽喜忽悲,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來。他抹了抹僵硬的臉龐,遲疑道,“你,在帳簾裡,養蟲子?”就不覺得噁心害怕?

末世裡不但有喪屍,還有變異的植物和蟲獸,有姝什麼樣的怪物沒見過,又怎會懼怕幾隻甲蟲?但自己的小秘密被發現,他依然感到羞赧,捏著耳垂輕聲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薛望京最怕小蟲子,已抱緊雙臂,用詭異的目光盯視他。

有姝半晌解釋不清,一把將主子推到榻上,自己也跟著躺下,說道,“它們是螢火蟲,晚上捉來放進帳子裡,就能看見星星。星星飛來飛去,彷彿一伸手就能摘到,那情景很美很美,你明白嗎?”

九皇子盯著少年比星星還要璀璨的眼眸,吶吶點頭。他想,天下間最美麗明亮的星辰,已經被自己摘在手裡了。

原來是螢火蟲?想到夜色下似流光飛舞的點點斑斕,之前那些噁心感頃刻間消散。薛望京恍然大悟地點頭,對少年質樸而又童真爛漫的心性更多了幾分了解。與這樣的人相處,無疑是輕鬆愉快的,而且每天都能得到許多驚喜。殿下他倒真有些眼光。

九皇子亦覺得十分新鮮有趣,裝作不經意地伸展手臂,把少年抱入懷中,徐徐道,“它們白天不會發光?”

“不會,要晚上才行。”有姝略有些遺憾。他很想與主子躺一塊兒看人造星星。

九皇子眸色暗了暗,越發起了在外建府的心思,最好選在趙府隔壁,與有姝只隔一面院牆,再開一道小門,想見面隨時都可以,晚上還能躺一個被窩……想著想著,他眼睛慢慢合上,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有姝直過了許久才發現主子已經睡熟,正想搖醒他,就被薛望京阻止,“別,千萬別!趙小公子,求您讓殿下睡一會兒。”

他嗓音壓得極低,表情也透著少見的慎重,彷彿這是一件大事。有姝雖感到怪異,卻沒多問,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他悄悄地,輕輕地摟住主子一隻胳膊,將臉埋在他臂彎裡,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時隔六百年,終於又回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