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 第53章

因九殿下睡得很熟,薛望京和侍衛統領不敢打擾,將帳簾輕輕放下便躡手躡腳地退出寢居。

有姝被主子牢牢掐住腰肢,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跟著閉目養神。外面不時傳來蟬鳴鳥叫,又有風兒刮過樹梢的颯颯聲,很是催眠,不過須臾,他也睡死過去,再睜眼,外面已是一片燒紅的雲霞,天光也由璀璨金黃轉為暗淡微白。

有姝張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轉過臉去觀察主子。酣睡中的他表情恬淡,眉目沉靜,與上輩子那個溫柔似水卻也冷清如風的男人一模一樣。但有姝知道那隻是表象,一旦他張開眼,眸子中暗藏的銳芒卻能生生將人灼傷。

雖然擁有一樣的靈魂,他們終究變成了不同的獨立的個體。有姝喜歡前世的主子,也喜歡現在的主子,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都喜歡。犯了錯的負罪感和失而復得的喜悅感在心中交織,令他慢慢紅了眼眶。

他兀自發了會兒呆,目光終於停駐在主子紅潤的嘴唇上。不知怎的,前世最後一次相聚的場景不停在腦海裡閃現,令他心尖發癢,皮膚發燙。他捂著臉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卻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心頭忽然湧起的渴望。

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龍津或者龍精,但有機會攝取時,卻無法抑制那種衝動。難道吃多了會上癮?上癮又怎樣?反正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若不趁主子睡著的時候嚐一嘗,大約就沒有機會了。有姝抱著頭,閉著眼,表情掙紮。

龍津清甜的滋味被記憶勾回,令他口腔裡無端分泌出許多唾液,而攝取龍精的激盪過程更是無法自抑的反複在腦中重演。躊躇了大約一刻鐘,情感終於戰勝神理智,他猛然睜眼,朝主子看去,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湊得那樣近,再俯下去半寸就能碰到主子唇瓣。

身體早已做出選擇,那還猶豫什麼?他深吸口氣,這才探出一小截粉舌,輕輕撬開主子唇瓣……

九皇子在少年睜眼的瞬間就已甦醒。他察覺到少年在觀察自己,目光熱烈,緊張之下也就不敢睜眼,想知道少年會看多久。他喜歡他的目光長久停駐在自己身上,溫暖、舒適、安心捉鬼記。

但緊接著,溫暖安心變成了焦灼激盪,少年靠得越來越近,近到纖長的睫毛刷到自己鼻尖,溫熱的呼吸吹到自己臉頰。九皇子心臟停跳了一瞬,須臾卻又急如擂鼓,令胸腔都跟著一陣陣抽痛。他隱約猜到少年想幹些什麼,卻又不敢相信。

他內心也在經歷著劇烈地掙紮,是應該睜開眼將他抱住親吻,還是繼續裝睡默默承受?若睜開眼,反把少年嚇退,又當如何?思來想去,他終是選擇被動。

少年的舌尖又濕又滑,還帶著青草的澀味和一點點甘甜,美味極了。他十分主動地撬開自己齒縫,往裡探去,像是要勾纏自己舌尖,卻又在遲疑害怕,於是頂著自己上顎微微發顫。

這個偷來的吻說不上技藝高超,卻令九皇子神魂顛倒。他手臂微微一抬,正想把少年箍入懷中盡情疼愛,好叫他知道,自己已然明白他暗藏的情絲,且懷抱著與他同樣熱烈的愛戀,卻沒料房門被人敲響,一道忐忑不安的聲音傳來,“兒子,兒子?晚膳早就做好了,已熱了兩回,再熱就不能吃了,九皇子啥時候能醒?”

有姝抖了抖,連忙把舌頭抽出來,手忙腳亂下床,去應付門外的王氏。緋色帳簾被掀起又很快落下,九皇子這才睜眼,吐出一口濁氣。他半坐起身,用指腹擦掉少年離去時牽出的銀絲,往口中抹,臉頰慢慢漲得通紅。

偷吻也就罷了,技藝生疏亦可忍受,怎麼能半途而廢?怎麼能連證據都明晃晃地掛在自己唇邊?要知道,自己睡覺可從不會流口水。九皇子心裡閃過各種各樣古怪而又慌亂的念頭,一時眉眼飛揚,一時又垂眸忍笑。

有姝讓王氏再等一等,回來時卻發現主子已經醒了,正面頰通紅地靠在軟枕上。他也跟著紅了臉,緊張道,“主,主子,你什麼時候醒的?”

“聽見你與趙夫人在外間說話,就醒了。”九皇子飛快看他一眼,面頰更燙。

心懷鬼胎的倆人各自沉默片刻,同時道,“那便去用膳?”然後凝望彼此,呵呵傻笑。

九皇子跳下榻,飛快穿好衣服,又替少年將外袍,鞋襪套上,末了牽著他的手來到前廳。趙知州正與薛望京在聊天,聞聽響動忙跑出來迎接,一迭聲兒地問殿下睡得好不好。

“好,前所未有的好。”他捏捏少年手心,率先在主位坐下。


趙知州大鬆口氣,薛望京的視線卻在九殿下臉上轉了轉。這前所未有的好,大約不是虛言,以前的殿下彷彿隨時籠罩在陰雲中,但凡與他靠得太近就倍感森寒壓抑。但現在的他卻彷彿沐浴著光熱,整個人飄飄然、樂淘淘,像是成了仙一樣。而且他素來蒼白的臉頰,現在紅得十分不正常。

同樣不正常的還有有姝,兩人湊一塊兒像兩隻猴屁股,醒目得很。難道方才發生了什麼羞人的事?薛望京兀自猜測,暗暗發笑。與此同時,王氏也命僕役將飯菜和美酒送上。

趙知州見時辰不早,連忙邀請貴客落座,絞盡腦汁地拍著馬屁。他先是談了談自己在臨安府的政績,又聊了聊回京後的見聞,怕九殿下覺得不耐,又改換話題聊起兒子小時候的糗事。

本還心不在焉的九皇子立刻豎起耳朵,銳利雙眸直勾勾地朝他看去,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興趣。

趙知州是個人精,便也深度挖掘了兒子的過去,“有姝從小就懂得未雨綢繆,咱家剛到臨安府的時候他常常用小袋子裝了米麵藏在床底下,連續藏了三四年,忽有一年遇上旱災,糧倉裡的糧食不夠吃,還是靠著他的屯糧才熬過來。”

九皇子微笑頷首,“有姝從小就聰明。”彷彿自己親眼看著少年長大一般。

有姝擰眉,越發覺得這“趙有姝”與自己性格極為相似,要知道,他也有屯糧的習慣,如今床底下還藏著好幾袋米麵。難道說之前那個“趙有姝”也是自己,但他是□□,自己是本體,自己一出現,為免空間崩塌,他就消失了?

陷入空間折疊理論的有姝眼睛略有些發直,乖乖吃掉九皇子不時投餵過來的食物。

趙知州見兒子如此受九殿下待見,內心又是驕傲又是憂慮,卻也並不會在酒席間表現出來。他下意識地避開與兒子相關的話題,改去聊別的。

然而九皇子又怎會放過他?不著痕跡地灌了幾壺烈酒,便又套出許多秘聞。不知不覺,話題就扯到上次的殺人官司。及至現在,趙知州依然覺得憤憤不平,拍桌道,“殿下,您說說,有姝他乖不乖巧?聰不聰明?”

“乖巧,聰明!”九皇子慎重點頭,將兩隻酒杯倒滿,一杯遞過去,一杯湊到唇邊,溫和有禮道,“趙大人請。”

“殿下請!”九皇子敬的酒,誰敢不喝?趙知州自然是一飲而盡。

腦袋越發昏沉,趙知州也就繼續訴苦,完全忘了面前這位主兒如何喜怒不定、高高在上,“您看我家有姝這樣乖巧聰明,怎麼會去殺人?若不是那農家女使了妖法,我家有姝連一眼都不會多去看她!我家有姝今年都十六歲了,給他房里送兩個通房丫頭還能把他嚇哭,夜裡都不敢回去睡……”

“爹!”有姝臉頰通紅地喊,然後飛快看一眼主子,卻見他正睨著自己溫柔淺笑,於是腦袋開始冒煙。

薛望京起哄道,“之後如何了?”

“之後他躲在屯糧的倉庫裡睡了幾晚,沾了一身稻草麥穗,看著像個小乞丐。他娘無法,只得把人送走。你說說,就他那樣子,能忽然喜歡上一個姿色普通的農家女?此事絕對有古怪!更古怪的是他還拿著刀,把人給逼得跳河了!您是不知道,我家有姝心腸可軟,捉來的蝴蝶、螞蟻都捨不得碾死,玩一陣又給放了,說他有膽子殺人,我頭一個不信!”趙知州義憤填膺。

九皇子亦感同身受,撫了撫少年通紅滾燙的面頰,徐徐道,“本王亦不信。”

趙知州得到認同越發壯了膽子,把一桌飯菜拍得上下起落,“殿下您果然英明神武,不像那些蠢貨,硬說我兒是殺人兇手,還逼迫我將他交出來,否則就要參我'縱子行凶、徇私枉法'之罪。我兒是我的心頭肉,便是我死了,也不能把他交出去啊!況且我從不相信他會殺人,其中定然有隱情。這不,最終水落石出,果然證明我兒是清白的。”

九皇子對趙知州好感大增,不由真心實意地讚他一句,“趙大人慈父心腸,難能可貴!”

“哪裡哪裡,天下的父親都是一樣的,陛下對您亦是傾其所有,愛如珍寶。”趙知州嘆息道,“微臣此次回京述職,就因未主動交出兒子,竟連差事都沒著落了。”人精就是人精,便是喝得醉醺醺的,也沒忘了正事。


薛望京不禁為趙知州鼓掌。這話說得委實巧妙,也算歪打正著。他應該是想用陛下疼愛兒子的事例來觸動殿下,好叫殿下感同身受,進而讚賞他的慈父之心,為接下來的調任做鋪墊,卻又哪裡能想到,無需拿天家父子說事,但憑他死也不肯讓有姝受苦的行為,就已博得殿下莫大好感。

果然,九皇子親自替他斟酒,篤定道,“趙大人此次評級,本王認為完全可得一個'甲上'。”

“哪裡哪裡,殿下謬讚!”趙知州暈乎乎地笑起來。

九皇子替少年夾了許多菜,看著他慢慢吃下,又道,“趙大人近些日子似乎在為兩淮鹽運使的事奔波?”

趙知州打了一個激靈,酒醒片刻,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九皇子不等他回應,繼續道,“兩淮鹽運使的確是個好差事,但風險也大。細數歷任鹽道,得善終者少,斷頭的多,蓋因上面盯得緊,下面也眼熱。”

趙知州面容蒼白,手腳微顫門外有鬼。雖然九殿下是用推心置腹的語氣與他交談,但他總覺得脊背生寒,膝蓋發軟,當場就想跪下。

九皇子一面安撫已停下進食,表情忐忑的少年,一面拍打趙知州肩膀,“趙大人,你十分精通庶務,尤其對經營之道頗為擅長,做一個區區鹽政豈不浪費?你來戶部,做本王的錢袋子。”

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蓋棺定論,彷彿明天聖旨就能發下來。若從旁的皇子口中聽聞,趙知州定然心存疑慮,但九皇子之言有時候卻比聖旨還管用。要知道這位主兒可是六歲就能處理繁雜朝政的鬼才,陛下做出的許多決斷,背後都有他的影子。

趙知州受寵若驚,連忙起身謝恩,卻又被九皇子摁坐回去,讓他不必拘禮。

一餐飯吃得賓主盡歡,臨到宮中快要下鑰,九皇子才起身告辭,走到門邊時柔聲叮囑,“明日辰時,我派人來接你入宮。”

“啊?入宮作何?”有姝大感不解。

“你不是答應跟我走嗎?自然要當我的伴讀。”九皇子灑然而笑,眉眼飛揚。

醉醺醺的趙知州立刻被嚇醒,急道,“殿下已經有兩名伴讀,怎還要再添一個?不瞞殿下,微臣這兒子實在不成器,從小到大隻曉得玩鬧,讀書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兩月。微臣把他慣壞了,脾氣驕矜得很,恐入不得殿下法眼。”

“怎會入不得?”九皇子明白趙知州在擔心什麼,似宣誓一般慎重開口,“趙大人請放心,本王定然好好待有姝,斷不會讓​​他受一絲委屈。”話落也不等人反應,拉著少年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馬車駛出去老遠,有姝才探出頭喊道,“爹,我去送送九殿下,很快就回來。”

趙知州僵立許久方抹把臉,露出古怪而又擔憂的表情。之前殿下那番話,怎會越回味越不對勁兒呢?像女婿在應付老丈人一般。自己果然酒喝多了。

有姝將主子送到宮門口,見還有幾刻鐘才落鎖,便拽著他衣角說了會兒話,臉上透出連自己也不知道的依戀之情。九皇子十分享受,將他困在懷中,微笑凝望,待他告別時才道,“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不如我送送你。”

有姝眼睛一亮,便要點頭,卻被忍無可忍的薛望京打斷,“殿下,陛下已經派人來催了,您還是進去吧。有姝送您回來,您又送他回去,末了他不放心,又送您回來,你是不是也要送他回去?您們送來送去的,什麼時候是個頭?乾脆今晚直接睡在來回的馬車上得了。咱們夏啟可不像大明,是有宵禁的。”

別說,就兩人今天在胡同里死繞的勁頭,還真有可能幹出那等傻事。

有姝被說得耳熱,九皇子亦沒好氣地瞪伴讀一眼,終是一步三回頭地入了宮門,且一再交代明日辰時定要相見。直到宮門完全合攏,再看不見那人身影,有姝才收起滿臉紅霞,面無表情地爬上馬車。


受託送人回家的薛望京看看冷若冰霜的少年,直嘆什麼鍋配什麼蓋,這兩個竟都是變臉的高手,在殿下身邊分明是個可愛羞赧的粉糰子,到了自己跟前就是一坨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渣子,待遇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對少年的好感反而直線上升。對旁人不假辭色,單對殿下掏心挖肺,且不論他是真情假意,只這種做法就能讓殿下感覺到安全,從而保持平靜愉悅的心態。殿下可不喜歡左右逢源、面面俱到的人精。

有姝回到家,就見角門處站了許多人,細細一看卻是二叔與二嬸,還有趙玉松,中間圍了一個太監,正情緒激動地說些什麼。那太監很不耐煩,幾次想走都被二嬸拉住,往袖子裡塞銀票。

有姝直覺會遇上麻煩,繞了個遠路,從西面的角門入府,剛跨進垂花門,就見王氏正與四嬸、五嬸坐在葡萄架下談笑,表情頗為神秘。不等他詢問,王氏就顛顛兒迎上來低語,“兒子,你聽說沒有?趙玉松因寫了一篇非議宗聖帝的文章,被禦史彈劾啦!方才聖上已頒下旨意,剝奪了他未來五年的考試資格。再過兩月他不是要參加會試嗎?這下沒戲了!”

四嬸也跟著幸災樂禍,“可不是嘛!當初二嫂還信誓旦旦地說他能考中狀元,結果呢?”

“結果臉被打得啪啪作響!”五嬸放下瓜子,在自己臉上拍了幾下。

都說三個女人能頂一群鴨子,這話果然沒錯,看見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三人,有姝太陽穴直抽。所幸王氏知道兒子不愛聽這些,對功名也不在意,便揮揮手讓他去洗漱,似想到什麼又將他叫住,“對了,你爹找你,換了衣裳去他書房一趟。”

有姝乖乖答應,兩刻鐘後敲響房門,就見趙知州扶著額頭唉聲嘆氣​​。

“爹,你怎麼了?”他倒了一杯熱茶放在桌角。

“都是爹害了你!”趙知州越發苦惱,拉住兒子細細道來,“若不是爹讓你去巴結九殿下,你也不會攤上這種倒黴事。”

“什麼倒黴事?”有姝不明所以。

“給九殿下當伴讀啊!還是爹害了你,總以為到了歲數你自個兒會長大,所以不肯與你說外面那些糟心事。你不知道吧,九殿下他有病。”趙知州指了指自己腦袋。

有姝心臟狂跳,急促詢問,“殿下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

“得了這病,他死不了,死的都是旁人。”趙知州嘆了口氣,“九殿下打從三歲起就常常夢到前世,所以晚上總睡不著。你想想,一個人從三歲到十七歲,連續十五年沒睡一個囫圇覺,他得多痛苦?他一痛苦脾氣就格外暴躁,誰若是不小心惹了他,提劍就砍。你別以為爹是在嚇唬你,他今兒也不知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倒十分正常,但平時可不是這樣。有一年他削掉六皇子半邊胳膊,六皇子母妃找上門來哭鬧,又差點被他割斷脖頸。還有一年夏天,他嫌蟬鳴聲刺耳,吵得他睡不著,就讓宮女太監全去捕蟬,結果有幾隻沒捉乾淨,叫他聽見,竟杖斃了東宮半數侍從。那場景,當真是血流成河啊!後來朝臣們彈劾聲太大,仲康帝找他來一問才知,因害怕噩夢,他竟連續十七八天未曾闔眼。十七八天,你想想是個什麼光景,若是換個心智不堅者,怕早就瘋了。”

趙知州回憶往事,猶感到萬分心悸,顫聲道,“他如此暴戾恣睢、陰晴不定,早已遭到許多非議,朝臣也對他頗為不滿。若非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又是那等傳奇出身,許是早就被廢了。兒啊,爹不像你二叔,明知是火坑還逼著孩子往裡跳。你若是不願意,爹這就去找老太爺,讓他想想辦法。你許是不知道,趙玉松給他當了十幾年伴讀,說棄就棄,絲毫不留情面。你跟他才哪兒到哪兒啊……”

有姝不等趙知州把話說完,就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他原以為主子上輩子過得很好,只略有遺憾罷了,卻沒想到他被傷得那樣深,以至於轉世投胎,靈魂中還烙下抹不去的傷口。九皇子之所以夜不能寐、脾氣焦躁,是因為他太過不安所致,而這份不安,正源於自己的不告而別。

他無法想像他是如何從那些徬徨無措、絕望等待的夢境中掙紮醒來,又是如何懷著恐懼的心情迎接下一個明天。三歲到十七歲,他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嗎?他看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卻原來一直陷落在痛苦中。

有姝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自責,頓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知州眼看兒子搖著腦袋,彷彿要哭暈過去,連忙將他抱入懷裡拍撫,連說爹錯了,爹不該嚇唬你,爹這就去找老太爺,讓他把伴讀的差事推了。

“別推,我要給殿下當伴讀。”有姝立刻停止哭泣,緊緊拽住趙知州手臂。這輩子,他定要寸步不離地跟在主子身邊,再也不跑了,便是他打他,罵他,嫌棄他,也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