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 第62章

自己的兒子,趙侍郎如何不了解?有姝從小就死腦筋,認定什麼就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他既然已對九皇子情根深種,那必定是生死相隨的,若九皇子死在戰場上,他一個人獨活的可能性很小。

為了保住兒子,趙侍郎連綁人藏匿的念頭都有,卻防不住九皇子那混蛋竟明目張膽地搶人。天知道他們走後他詛咒過九皇子多少回,卻又在妻子的喝令下不得不為對方祈福。因為他活著,兒子就能活著,他們如今是兩命一體。

每當夜深人靜無法安眠的時候,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也同樣告訴妻子:九皇子不會死,他可是太子,便是三十萬大軍全被殲滅,總有人會想法子將他送回來。咱們兒子跟著他理當是安全的。

然而他心中卻也知道,這三十萬大軍會不會聽憑九皇子號令還是個未知數。朝中這些老臣,皇子,甚至皇後,哪個不盼著九皇子快點去死,他們完全可以暗中使絆子,叫他有去無回。就連之前堅定站在九皇子這一邊的趙家各房也都紛紛轉投六皇子,反過來對大房排擠碾壓。

趙侍郎那個恨啊,每當朝堂上有人站出來敦促皇上降旨西北,命九皇子自裁,他便氣急敗壞地揪住這人謾罵,什麼粗野的話都敢亂噴,直把人噴地抬不起頭才罷休。正是源於他強大的戰鬥力,太子走後的幾月仲康帝才倍感舒心,對他也更多了許多縱容。否則,若是換個人在朝會上如此失態,他立馬便讓侍衛將之叉出去,仗責五十。

悲痛中的趙侍郎接過戰報,抽抽噎噎看完,然後愣住了。幾息過後,他捏著戰報又看一遍,然後一咕嚕爬起來,舉著雙手又笑又跳,像個瘋子一般。原來這封戰報乃九皇子親筆所書,不但報了大捷喜訊,還說自己與有姝都很平安,讓父皇、趙大人、趙夫人放心。又說自己絕不會違背當初諾言,便是自己戰死疆場,亦會把有姝安全送回上京。

沒死,竟然沒死,且還用三十萬大軍全殲百萬聯軍,這是怎樣的奇蹟?雖然戰報中並未詳細說明這場戰役是如何取勝,但趙侍郎卻對此深信不疑。他瘋瘋癲癲地笑了足有一刻鐘才在仲康帝的咳嗽聲里平靜下來,用帕子極為淡定地擦掉眼淚,擤去鼻涕,又扶正歪歪扭扭的官帽,彷彿之前什麼都沒發生。

仲康帝哭笑不得地擺手,“把戰報傳給眾位愛卿看看吧。”

看見趙侍郎的反應,堂下諸人早已好奇地撓心撓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莫非得了捷報?但是不可能啊!三十萬大軍如何與百萬聯軍抗衡?且這三十萬大軍並非一心,各有圖謀,又哪裡會為九皇子效死?難道是援軍及時趕到救了他?也不可能啊,諸位皇子都已打過招呼,不許周圍駐軍擅動,除非傳來九皇子死訊。

種種佈局下來,九皇子便是有九條命也不可能在大戰中存活!這樣想著,很多人恢復淡定,一一傳閱戰報,然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異骨之異界之能。尤其是幾位皇子,竟不小心扭曲了面孔,看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很是詭異。

等戰報傳閱完畢,仲康帝敲擊禦案,徐徐道,“此一役,太子已復我夏啟,揚我國威,亦令四國潰不成軍、聞風喪膽。眾位愛卿,如此大好消息,你們難道不覺得開懷嗎?”話落撫須而笑,表情暢快。

他從來就沒為兒子擔心過,若是沒能找到有姝,這一劫他或許越不過去,但有有姝在身邊,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落敗。

“開懷,回去後定當痛痛快快喝它幾壇好酒,醉上三天三夜!”趙侍郎扭著圓胖身子上前獻媚。緊接著又有幾位鐵血派的老臣拊掌大笑,直說要與他一道痛飲。

再觀其餘眾人,就有些沉默尷尬。片刻後,一名言官拱手出列,質疑道,“陛下,三十戰百萬,此一役定然慘烈,然太子殿下卻在戰報中提及我方僅死傷數萬,著實令人難以置信。為防某些人假傳捷報,貪功冒領,還請陛下遣人去西北查探。”

仲康帝笑而不語。他每隔幾日就與兒子通信一回,又怎會不知道西北的真實情況?這封捷報上呈的三萬傷亡的確是虛假數字,卻不是報少了,而是報多了。若把真實情況告訴這些人,他們怕是會驚掉下巴。想來再過不久,“天譴之戰”的傳說就會鬧得眾人皆知​​,由不得他們不信。不過還得告誡兒子務必將有姝保護好,莫讓別國知曉他就是那位仙師。

思及此,仲康帝擺手罷朝,竟對言官的質疑不加理會。趙侍郎彎腰送走皇上,然後用圓胖的身子狠狠撞了那人一下,表情十分不善。

“你究竟有沒有腦子?若捷報是假,聯軍此時必然已經攻破龍隘口,抵達玉門關,玉門關一旦失守,百萬鐵騎就可暢通無阻地突入中原,直取半個夏啟。如此嚴重的後果,誰敢胡亂隱瞞?你當真以為太子殿下是你等小人,能為一己私利而枉顧社稷國祚?”把人撞倒不算,他還當著諸位皇子的面兒指桑罵槐,鬧得大家十分難堪。

六皇子雙拳緊握,越想越覺得假傳捷報這種蠢事,姬敏之應該干不出來。但三十萬戰百萬,且還大獲全勝,這怎麼可能呢?且等著吧,再過幾月此事是真是假自然會見分曉。

這一等便是兩年,幾乎每隔幾月邊關就會傳來捷報,九皇子從龍隘口向東進發,一路直取鄭、秦兩國,現已打到晉國邊疆。而地處最偏遠,實力最弱小的楚國已不戰而降,將許多金銀珠寶、絕世佳人送入上京,以換取免除戰火的協議。

遞送降書的大使帶著幾百車財物入城時惹來許多百姓駐足觀望,口中莫不傳頌著九皇子的事蹟,譬如帝星重臨、一統九州、天命在身,又譬如神人相助、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總之,原本被人稱為妖星的九皇子現在則是真龍血脈,但凡違逆者必遭天譴。

他在外面征戰,夏啟百姓卻早已將他視為理所當然的下一任帝王,其他皇子想要上位簡直是癡心妄想。

種種事蹟一樁樁一件件傳入上京,繼而傳遍九州,諸位皇子再無僥倖心理。他們知道,除非姬敏之忽然暴死在外面,否則夏啟的儲君絕不會有第​​二個。但天下間想要他命的人實在太多,誰又能真的傷到他一根毫毛?要知道,他身邊​​可有仙人相助。

幾位皇子極想把仙人拉攏過來,派了探子去軍中暗訪卻得不到半點消息,便是之前安插的眼線也都轉投到九皇子麾下,對仙人的真實身份三緘其口。查不到也就罷了,更令他們措手不及的是,原本對奪嫡之爭冷眼旁觀,甚至暗施推手的父皇,竟開始清算他們的罪行。首先被推出來的是大皇子,因謀逆之罪被判終身圈禁,接下來便是二皇子、三皇子……而九皇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六皇子,也因謀害儲君、貪墨軍餉、結黨營私等罪名被貶為庶人,永遠逐出皇宮。

雖然自由還在,卻失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和作威作福的權柄,那難堪而又絕望的滋味可想而知。六皇子因此得了癔症,忽而大笑,忽而大哭,忽而說自己是天命帝星,將被單當做龍袍披在身上,讓路人磕頭跪拜。

明珠公主憐惜兄長,把他接到趙府照顧,末了入宮向皇後求助王道末殤。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哪個不知道皇後已經失寵,便是她涕泗橫流地跪在養心殿前磕頭,皇上也沒多看她一眼,還命人將她押回鳳鸞宮,禁足半年。皇後無法,只得偷偷送了些財物去趙府,讓女兒代為照顧六皇子。

繼諸位皇子紛紛落馬之後,又有許多大臣受到牽連,站錯隊的一律被免職,更有人全家獲罪,株連九族。趙家也是其中之一,卻因大房乃□□的緣故,又因明珠公主嫁入二房,得以從輕發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原本依靠打壓太子追捧六皇子而獲得提拔的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相繼被剝奪功名,永不復用,還有五老爺因貪墨罪被全家流放。

反觀大房,趙侍郎如今已升至戶部尚書,聽說再過不久便能成為內閣大學士。而跟隨在九皇子身邊的五公子已官至三品將軍。三品武將或許不算什麼,但他今年才十七八歲而已,又深得九皇子愛重,待九皇子登基為帝,不難想像大房會何等榮光。

原以為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大房,現在卻成了整個趙家的頂樑柱,莫說趙老太爺,就連明珠公主也要看他們臉色過活。

兩年來,除開朝堂上的風起雲湧,上京百姓之中也發生一件怪事。幾乎每隔兩天就有一人被發現死在家中,不但皮膚被剝,胸口還破開一個大洞,心臟全都不見蹤影。連續幾月之後,死者身份由平民百姓慢慢變成達官貴人,且地位越來越高,這才引起官府足夠的重視。

在仲康帝敦促之下,大理寺連續排查數月,又勒令侍衛十二時辰不間斷地巡邏,卻還抓不住兇手。

又過一年,晉國被滅,九皇子終於決定班師回朝。大軍抵達上京時受到百姓地夾道歡迎,諸位功臣亦面見聖上,分封爵位。幾位將帥皆被封為侯爵,賞金萬兩,這本無可厚非,然而一點軍功都沒掙到手的趙家五公子卻得了個超品安國公的爵位,這就叫人難以接受了。


有言官對此表示不滿,卻都被仲康帝擋了下來。又有人為各位將帥打抱不平,直言他們的血白流了,結果還比不上一名孌寵。如今誰人不知,這位五公子從未上過戰場,亦從未殺過敵軍,唯一的作用就是待在帳中侍寢。聽說他與九皇子連行軍途中都要苟且,當真不知廉恥。

若非九皇子威望日盛,又一力相護,他恐怕早已被同僚打壓下去了。

如今他因伺候好了九皇子,便越過所有功臣得到一個超品爵位,叫旁人怎麼想?難道將士們不會因此而寒心嗎?朝中大臣設想得十分周全,亦是為九皇子聲譽考慮,卻萬萬沒料到自己剛張口打抱不平,就被幾名將帥呵斥回去,然後頻頻偷覷五公子和九皇子神色,彷彿十分畏懼。

這是怎的?狐假虎威?幾位朝臣更是憤憤不平,還要再辯,卻直接被仲康帝叉出去。朝堂霎時安靜下來,然後就響起將帥們此起彼伏的鬆氣聲。連仙師都敢呵斥貶損,果然是不知者無畏。若是他們知道這位主兒就是困殺百萬聯軍,一夜造就十丈城防,瞬間凍結千里汨江的神人,也不知是什麼表情?不過一個超品安國公的位置,還委屈仙師了呢。

趙侍郎,不,現在是趙尚書,隱約猜到些什麼,卻沒多問。只要兒子平安回家就好,他從哪兒學來的一身本事並不重要。好不容易等到下朝,他立刻拽緊兒子往殿外拖。

九皇子連忙去追,卻被仲康帝喊住,“小九,幹什麼去?三年不見父皇​​,你也忍心即刻就走?俗話說有了媳婦忘了爹娘,這話果然沒錯啊。”話落嘆息一聲,表情悵然。

九皇子哭笑不得,只得轉回去攙扶父皇。待父子兩慢悠悠退出正殿,才有朝臣面面相覷,目露驚駭。皇上說有了“媳婦忘了爹娘”,等於是認可了趙五公子的身份。也就是說,他明面上是國公,實際上卻是太子妃?

“嘶,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男人也可以當太子妃?”某位大臣自言自語。

他身邊恰好就有一位深諳刑律的同僚,篤定道,“自然可以。咱們夏啟乃姬氏正統,所有律令均沿用霸皇頒布的《大明律》,其中就有一條,言男子可與男子成婚。”

“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很有可能會迎娶趙五公子?那皇嗣怎麼辦?”

“皇嗣的問題同樣參照《大明律》,從宗室中挑選,想來宗室會很歡迎這位男太子妃。”這位大臣擺手離去,徒留同僚站在廊下發蒙。

有姝與趙尚書回到家時,老太爺和老夫人已率領眾人在正門口等候許久。他們已從回家報信的小廝那裡得知,有姝如今是安國公,可以另開一個國公府,帶趙尚書和王氏出去單過。

這怎麼可以?如今的趙家全靠大房支撐,他們一走,曾經的簪纓世族立刻就會淪落為蓬門蓽戶。娶了公主又如何?明珠公主因擅自挪用軍餉為自己添妝,已被皇上貶為郡主,若非念在她是九皇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怕是連皇室身份都保不住。她現在已不是趙家的靠山,而是喪門星,若非她誘導二房站隊,其他各房不會也跟著站錯邊,從而惹來大禍。

曾經風光無限的幾位妯娌,現在已成了王氏的陪襯,看見馬車過來連忙擁著她上前,不停說討喜話。

有姝先跳下車,繼而去扶趙尚書,然後才跑到王氏跟前用力抱了抱她,對幾位叔叔嬸嬸、祖父祖母、堂兄堂弟卻態度冷淡,不過略一點頭就算了事。目光觸及身材臃腫,皮膚蠟黃的女子,他忍不住挑眉,覺得有些面熟。

“這是你堂嫂,明珠郡主。”王氏語氣淡淡。當初六皇子得勢時,她沒少受這位郡主的氣,還曾被她帶入宮中讓皇後訓斥,著實吃了很多苦頭。

原來是明珠,主子的嫡親妹妹。有姝恍然,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腫了三四圈,膚色也黑了好幾度的女子,與當初那個明媚囂張的公主扯在一塊兒。他略一頷首,敷衍道,“原來是明珠郡主,多年不見,竟有些認不出來了。”

“五公子,好久不見。”明珠咬牙強笑。

趙玉松瞪她一眼,然後快步上前說了很多好話,態度與三年前截然相反。自從改投六皇子後,有一段時間他的確過得風光無限,但如今卻分外淒慘,原本的“五年不許科舉”已改為“終生不得科舉”,之前獲得的功名也都被剝奪。換一句話說,他現在徹底沒了出頭之日,除非遇上哪個貴人拉一把。

九皇子橫掃四國,一統九州,雖還只是夏啟儲君,卻已經是實實在在的四國主宰。這次回來,他必定會選拔一批官員前往四國處理戰後事宜,想也知道,這是一個平步青雲的大好機會。為了得到這個機會,上京的勳貴們早已急紅了眼,卻苦無門路巴結。有姝是九皇子的枕邊人,沒有誰的話比他更得用,從他入手應當十拿九穩。

思及此,趙玉松表現得更為熱絡,拉著他不停敘舊,彷彿感情非常深厚。

王氏見兒子露出疲態,委婉道,“你們有話等晚上家宴的時候再聊,姝兒累了,先讓他回去休息休息吧。再者,郡主懷胎六月,耐不住久站,方才等了幾刻鐘,現在怕是吃不消了。”

明珠郡主這才擰著眉頭,露出委屈的神色。她張揚跋扈的脾氣已經改了很多,若在往昔,怕是連門都不會出。趙玉松見好就收,辭別過後扶著郡主回房,其餘諸人也都慰問幾句,紛紛散了。趙老太爺臨走時一再叮囑有姝要住在家中,別搬去國公府,否則不好照應。有姝沒點頭,也沒搖頭,只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

當他想表達諷刺之意時,不知不覺就會模仿主子,乍一看,表情竟與對方有八九分相似,把趙尚書和王氏唬得一愣一愣的。都說近墨者黑,兒子果然被九皇子帶壞了。

有姝躺了小半個時辰就再也睡不著了。這些年他習慣與主子同榻而眠,身邊忽然少了一個體溫,一時間難以習慣,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會兒才靸著鞋來到桌邊,撚糕點吃。

“你比我先回來半月,京中有沒有什麼新鮮事發生?”他用精神力詢問蹲在暗衛肩頭的小鬼。

小鬼跟他去了戰場,吸足了陰氣,現在已有兩百年道行,可瞬息去到千里之外,故而打聽消息十分方便。他想了想,告道,“確實有一件大事,彷彿與大人有幾分聯繫。”

“哦?與我有關?”有姝很驚訝,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小的猜測此事應該與大人有關。您還記得被您殺死過三回的妖物嗎?它慣愛剝人皮,挖人心,您走後半年,上京連連~發生命案,都是被剝了皮,挖了心的屍體,至如今累積起來已有數百具,且先是平民遭殃,後來便只殺害世家大族的女子,出閣的,未出閣的,都有。”

“只殺害貴族女子?”有姝確認道,“有名單嗎?”他隱隱有種預感,這事的確與那隻妖物有關。它很有可能沒死。但心臟都已剖成兩半,屍體也燒成灰燼,它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沉思片刻,腦中忽然劃過一道亮光,追問道,“當初我殺牠第二回的時候,你在它房裡?”


“在。”小鬼用陰氣將死者名單刻入一張空白符籙。

“它身體爆開時散發的臭氣是否吸引了很多貓狗?其中一隻是否叼走了一顆心臟?”有姝伸手蓋住符籙,用意念讀取。

小鬼回憶半晌,遲疑道,“當初的確有很多貓狗,但我嚇壞了,沒注意它們叼走了什麼。屍體炸的血肉模糊,想來應該會被叼走很多內臟。”

有姝放下符籙,神色凝重。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還沒完,那隻妖物當年被他殺了三次,必定會回來報仇,更有可能殃及無辜。他心中一緊,連忙取出工具開始製作防禦符,不僅爹娘、主子、暗衛,連仲康帝都有一枚。

做到黃昏時分,便聽丫鬟在外報,說家宴快開始了,夫人命她前來請人。有姝走出去,一雙明亮黑眸死死盯著對方,又湊近了不著痕跡地嗅聞,以確保她不是妖物假扮。從現在開始,凡是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不管相不相熟都會成為他的懷疑對象。

丫鬟的氣味很正常,他這才放鬆緊繃的神經,朝正廳走,剛到垂花門就見主子站在廊下招手,表情十分殷切。趙老太爺等人誠惶誠恐地候在一旁,目中隱隱流露出懼怕的神色。

與三年前的九皇子相比,現在的他雖然常常帶笑,態度溫和,卻更令人敬畏。他與曾經的霸皇一樣,已是名副其實的九州之主。有姝卻一點壓力也感覺不到,噠噠噠地跑過去,圍著他轉了幾圈,像小狗一樣抽著鼻子嗅聞。

“這是做什麼?不認識我了?”九皇子朗聲而笑,將他拽入懷中輕輕拍了下屁股。

是主子的味道。確認之後有姝立刻回抱主子,腦袋在他懷裡拱來拱去。

趙尚書看不下去了,連忙把兒子拽開,訓斥道,“有姝,你在幹什麼,見了太子殿下怎麼不行禮?”

“是啊,君是君,臣是臣,豈能君臣不分,亂了綱常。”能說出這番大道理,可見王氏果然在離間兒子和太子的問題上花了心思。

九皇子偏要拆他們台,畢恭畢敬地拱手道,“岳父岳母,我與姝兒早已不分彼此,不需謹守這些規矩。”

趙氏夫婦驚問:“你叫我們什麼?”

趙老太爺杵杵拐杖:“太子殿下,您什麼意思?”

明珠郡主上前拉扯:“皇兄,你要幹什麼?”

其餘人等沒資格說話,便也不敢開口,紛紛露出震驚難言的神色。反觀有姝,越發顯得沒心沒肺,早已離開主子身邊,在人群中轉悠,這裡聞一聞那裡嗅一嗅,試圖尋找妖物存在的痕跡非分。

九皇子也不管他,徑直去攙扶趙尚書,重申道,“孤與姝兒很快就要大婚,叫您們一聲岳父岳母也在情理當中。二老請進,咱們坐下慢慢聊。今日孤來,一是為了兌現當年的諾言,讓你們看看孤是否把有姝照顧得很好;二是為了提親。孤已帶了彩禮,此時就放在外面。”

他略一擺手,便有幾名侍衛匆匆跑出去,可見彩禮果然就在門外。

趙尚書和王氏已經懵了,有姝卻不明就裡,不著痕跡地查看過所有人,確定妖物不在此處,便顛顛兒跑到主子身旁,端起他茶杯牛飲。九皇子立​​即用左手捧住他下顎,免得唇角遺漏的茶水打濕他衣襟,神態間滿是深情寵溺。

這幅模樣顯然不是在開玩笑。老太爺和明珠郡主率先醒神,齊齊問道,“殿下(皇兄),您來提親,皇上他可曾同意?”

“父皇自然同意。難道你們不知道嗎,《大明律》有言,男子與男子可以成婚。”

“但是還需父母之命吧?太子殿下,我們不同意!”趙尚書和王氏堪堪回神,急忙表態。

九皇子還沒說話,有姝就先不情願了,擰眉問道,“為什麼不同意?我想與主子在一起。”邊說邊抱住主子勁瘦的腰,輕輕搖了兩下。已經留下一世遺憾,他更想要一世圓滿。

趙尚書和王氏擠眉弄眼,頻加暗示,九皇子反而哈哈笑了,恨不得把人抱起來轉幾圈。原來在極度高興的情況下,人果然會想轉圈,因為一轉圈就感覺能飄到天上去。

趙尚書和王氏愛子如命,哪裡捨得見兒子難過,卻也不好當著全家人的面向他解釋與太子成婚,他就得雌伏人下,於是勉強按捺,想著先把人敷衍過去再說。但太子完全不給他們緩和的機會,把彩禮塞進庫房,又要走有姝的生辰八字,說是拿回去給欽天監測算。

“給欽天監多誤事,不知要等多少天,還常常錯漏百出。我自己也能算,給我吧。”有姝接過兩張庚帖,掐指換算。

他如此沒羞沒躁,迫不及待,令趙家人看了好生尷尬,卻也令九皇子低笑連連,心懷大尉。餐桌上擺滿菜餚,卻沒誰有心情去吃,全盯著換算中的少年。

“怎麼樣,算出來了嗎?”等了片刻,九皇子柔聲詢問。

有姝忽然紅了臉,小聲道,“夫火妻木,天生一對兒,子孫孝順家業旺、六畜錢糧皆豐盈、一世富貴大吉昌。吉時就在來年正月初八。”

你們兩個男的,哪裡來的夫妻?哪裡來的子孫?這都算得什麼鬼東西?趙尚書和王氏恨不能拍案而起,九皇子卻忽然將少年抱入懷中,連連親了幾下,眉眼間隱露出狂喜的神色。現在已是年底,再過兩月就是正月初八,有姝這是挑選了最近的吉日,可見他對這段婚姻同樣充滿期待。他用夫妻來比喻他們的關係,正表明了他對自己將要面臨的一切都是心知肚明的,亦是心甘情願的。


他願意與自己共享一生,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開懷?九皇子反複按捺才沒讓自己喜極而泣,用力捏了捏有姝掌心,啞聲道,“好,婚事就定在來年正月初八。”話落終是忍耐不住,拱手道,“各位,孤把有姝先帶走了,父皇很想看看他。”

仲康帝要見兒媳婦,誰敢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九皇子把人劫走。

晃動疾馳的馬車上,九皇子沉聲命令道,“別回宮,往城郊去,沒有孤的允許你們不准停下。”

車夫和侍衛齊齊應諾。被壓在褥子上的有姝卻還懵裡懵懂,“你要幹什麼?我們不回宮嗎?”

“不回,我想先洞房。知道嗎,剛才你測算八字的模樣太可愛了,我那時就很想把你擺放在餐桌上,狠狠撞入。你願意與我成婚,我非常歡喜,前所未有的歡喜,所以更想操你。“九皇子一面低笑一面用牙齒咬開少年衣帶,去舔甜他胸前敏感的兩點,大手探入褲頭,時快時慢地捋動玉莖。

有妹立刻雙眼迷濛,臉頰配紅,兩條細長腿兒自發盤在他腰間,輕輕晃動著小屁股。他想要更多,前面似乎不夠,後面也要,龍精,龍津,全都要。他捧住主子臉頰,堵住他唇瓣,大口大口吸吮,滋滋​​溜溜舔吻,不過須臾就己陷入激狂情潮。

”這麼快就有感覺了? ”九皇子低笑調侃,然後退開少許去觀察他微微蠕動開合的菊穴。那裡己經被玉莖流下的透明液體打濕,呈現出潤澤的粉紅色,看著十分可口誘人。九皇子俯下身,用舌尖一寸一寸探入,將那些細細密密的褶皺盡皆舔過。

舌頭的尺寸自然比不上龍根,但濕熱軟滑的觸感和靈活多變的動向卻更勝一籌,有妹嗚嗚叫了兩聲,差點瀉出來,菊穴忍不住用力夾了夾。九皇子感覺到舌尖傳來的擠壓,又感覺到層層媚肉的攪動,龍根頓時脹大到極限。

他模擬交合的頻率,開始深深淺淺地抽插,因舌尖渡了許多唾液進去,使得菊穴更為黏滑鬆軟。

有妹已被舌頭弄得淚水漣漣,搖頭低喊,“好酸,好麻,不要了。”邊說邊握住自己玉莖,快速捋動。

“不要還摸自己幹嘛?究竟是酸麻還是空虛?告訴我實話?否則我就停下來,留給你自己解決。“九皇子解開腰帶,脫掉長褲,將堅硬如鐵又狀如兒臂的龍根放出。他知道小東西定然口是心非,也不知在西北的時候是誰見天纏著自己要吸龍精,下面吸飽換上面,沒完沒了。

有時候,有妹是最純真的稚子,卻也是最勾魂的妖精。

”酸麻。“有妹含著淚水想了片刻,小聲道。

“是嘛,那就不要了吧。“九皇子似笑非笑地用龍根抵住菊穴,卻不入內,只輕輕地,緩慢地摩擦,當菊穴微微張開去吸納時便退出少許,啪啪啪地抽打兩側腿根,又在臀縫中來回游移。

有妹快要被他弄瘋了,即使前面不停得到撫慰,後面也難耐得厲害。他主動張開雙腿,抬高屁股,嗆著淚珠喊道,”是空虛,是空虛,你快進來,我要你進來。“

九皇子垂頭吻他,邊吻邊啞聲道,“寶貝,我最愛的就是你口是心非,淚水迷濛的模樣。這樣我就能狠狠地懲罰你。“話音剛落,他巨大灼熱的龍根己就著唾液鑽了進去,在緊緻腸壁中攪動。

有妹肚皮凸起一塊,依稀可以看見陽具的形狀,它入得很深,很猛,幾乎要頂進他胃裡。他下意識地按壓,卻把陽具壓到自己最敏感的一點,然後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層層疊疊的媚肉忽然活了過來,不停吸吮,蠕動,收緊,令九皇子欲仙欲死,欲罷不能。他一邊詢問是不是這裡,歡不歡喜,爽不爽利,一邊連續不斷地朝那一點撞擊,複覺得這個姿勢入的不太深,便把少年翻轉過來,抬高屁股,從後面操幹,一隻手掐緊少年纖腰,一隻手握緊他鈴口,不讓他先行洩身。

“有妹,寶貝,我快被你燒死了。你花心裡面有一團火,有一灘岩漿,有一張小嘴,它在咬我,它在噴我。“九皇子一邊細細描述自己的感覺,一邊大開大合地抽插,透明腸液被打成白色泡沫,緩緩從菊穴的褶皺中滲出。

這場景如此淫靡誘人,令九皇子百看不厭。他目光死死盯著交合的那處,不捨離開,嘴唇忽而去咬少年耳朵,忽而去嘬他肩膀,在他脊背留下一串鮮紅的印記。

有妹被他反剪雙手,壓在褥子上,撞得快要飛出去,但花心深處傳來的快感與那些淫靡猥褻的話語卻混合成烈性春藥,令他只想一味沉迷。他嗯嗯啊啊地呻吟,前前後後地律動,下意識地喊著主子。

他到了三次,卻都被強行掐住頂端不得釋放,剛要張口哀求,唾液就沿著嘴角絲絲縷縷地流到被褥上,可見後穴的歡愉己經奪走他對身體的掌控。九皇子附在他耳邊低笑,然後放開他雙手,改去掰他嫩白的臀肉,加大抽插的速度和力道,一下一下盡根沒入。

有妹想要說夠了,停下,喉頭卻乾澀得厲害,感覺自己被舉起來,翻轉身,面對面地坐在主子懷裡。主子有力的大掌托住他兩瓣臀肉,往上抬了抬,然後粹然放手,令他身體的重量一下撞擊在龍根上。

有妹尖叫起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反複在小腹中亂竄,彷彿要爆炸了。怎麼能入得這樣深,這樣硬,這樣有力?他原以為這種感覺己經是極致,主子卻飛快將他托起來,放下去,托起來,放下去,令他像隻小船,在滔天巨浪中上下顛簸,卻怎麼也逃不開爬風席捲的中心。

九皇子也快瘋了,少年每高潮一次就會抽搐一下,每抽搐一下就會將自己箍得更緊,他還沁出淚淚腸液,將自己頂端打濕,澆得滾燙。他咬緊牙關狂猛而快速地抽插了百十下才低吼著洩了出來,同時放開少年鈴口,讓他紓解。

有妹秀麗的臉龐早己被淚水打濕,一邊抽搐一​​邊硬咽,看上去可憐極了。然而他後穴卻因此一緊一縮,令剛疲軟下去的九皇子又開始腫脹。

“不要了。“有妹感覺後穴火辣辣的疼,連忙往後仰倒。噗嗤一聲響,半硬的龍根滑了出來,頂端甩出一線銀絲,更有淚淚白濁緩緩滲出,暈染在褥子上。

九皇子用手掌將合不攏的粉穴堵住,啞聲調笑,“有妹,幫我生一個孩子吧。你不是說我兩天生一對兒,子孫孝順,家業興旺嗎? "

有妹糾結道,”可是我身體裡沒有孕育孩子的器官。要不你等等吧,我來想想辦法。”

九皇子沒想到他回答得如此認真,頓時大笑起來,刮著他鼻頭說道,“傻瓜,我跟你開玩笑的。“

可是我不是開玩笑的。知道說出實情,會被嚇住,有妹默默將這句話咽進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