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個故事 宇喜多秀家(2)



從那以後,秀吉始終不曾讓秀家離開自己的身邊。打仗的時候一定帶著他,引見各將領時也總是叫他在自己的左右奉陪著。自然,將領們對秀家也是彬彬有禮的。

信長死後,秀吉把這位少年從猶子改為養子,使他成了豐臣家的一員。無論在這以前,還是在這之後,任何時候秀吉都是對秀家和顏悅色的,從未發過脾氣。

每當秀家對大人的問話作了機靈的回答的時候,秀吉准會笑容滿面地說:“你們瞧,你們瞧,八郎說得多好啊!”並顯出萬分欣喜的樣子。

或許可以說,比起其他任何一個有血緣關系的養子來,秀吉更疼愛這位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子宇喜多秀家。

人們在背後竊竊私語道:“簡直有點像親兒子嘛!”

就秀吉自己來說,也許正是因為他與八郎的母親有肉體關系,所以對這位少年,懷著特別的感情,往往容易產生一種朦朧的錯覺,以為秀家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所謂父親者也,本來就沒有經曆過婦女臨盆時的那種生理上的痛楚,僅僅是與所生孩子的母親有肉體上的聯系而已。就這一點來說,秀吉作為八郎秀家的父親,是有充分的資格的。

宇喜多直家的遺兒八郎深受秀吉的鍾愛,為此,在豐臣家的府第之中,沒有一個人不對八郎的此種幸運而羨慕。

他們說:“少爺真是好福氣哩!”

也有人說:“全仗他母親啊!”

這時,于福已經來到了大阪城。在大阪城下的備前島,原有一座宇喜多家的公館,然而于福並沒有住在那里,秀吉在大阪城里給了她一幢住宅。

不過,于福所受的並非側室的待遇。豐臣家的後宮里,住著很多名門出身的婦人:秀吉的已故主人織田信長的第五個女兒三之丸娘娘、信長的弟弟信包的女兒姬路娘娘、近江地方的大名淺井氏家出身的二之丸娘娘(澱姬)、前田利家的三女加賀之局娘娘、近江地方的大名京極氏家出身的松之丸娘娘、蒲生氏鄉的妹妹、人稱才女的三條之局娘娘等等,真是不勝枚舉。于福不屬于這一群花團錦簇的後宮姬妾。

人們稱她為“備前夫人”。這時她已是出家之身。直家死後的第二年,發喪之後,按照慣例,于福削發為尼,身穿白色喪服。從秀吉來說,他不能把一個尼姑納作側室,無奈只好在大阪城內建造了一所庵堂,讓于福住在那里。

秀吉常到尼姑庵造訪,大聲地說:“出家之後,倒越發變得嫵媚動人了,我現在也還戀著你呢!”

不過秀吉已不再與她共房事。如果讓一個已經當了尼姑的寡婦夜里作陪的話,那麼秀吉這個男子的情欲也就未免過于反常了。他不過是來和她談談家常的。然而,這位極善于取悅人的秀吉,每當遠征在外的時候,常常差人給這位于福送來書信,報告自己和秀家的近況,就如對正室夫人和其他側室姬妾所做的那樣。

秀吉還常對于福說:“沒有比八郎更可愛的孩子啦!”

秀吉這麼喜歡八郎,倒也並不全是出自對于福的溫存,看來八郎本人也有值得秀吉鍾愛之處。秀家心地純潔,情趣高尚,舉止言談溫文爾雅。秀吉自己親戚家的那些孩子不僅長得丑陋,而且反應遲鈍,言辭蠢笨。由于這個緣故,他更加喜歡秀家,也有一點可憐他的意思。秀家雖是養子,然而因為與秀吉沒有親屬關系,所以無權繼承豐臣家的家業。在這一點上,比起姐姐的兒子秀次,和正室夫人北政所的侄子秀秋來,秀家這個養子給人一絲寂寞惆悵之感。這種感覺,秀家本人當然是不會有的,只有養父秀吉感到了,每當這種時候,秀吉總是想:“得待八郎好一些啊!”

他在其他養子面前,很少顯露笑容,而對秀家卻總是笑嘻嘻的,十分和藹可親。

秀吉也沒有放松對秀家的訓練,他希望把他培養成一員能征善戰的武將。秀家十三歲的時候,秀吉任命他為從四位下左近衛中將,帶他參加了征討四國的戰爭,並讓他參加了攻打阿波國的木津城的戰斗。兩年以後,又讓他參加了征伐九州之戰,凱旋後提拔他任從三位參議。這參議,在中國稱做宰相。為此,人們曾稱他為“備前宰相”。

這時秀家剛剛十五歲。

接著他又參加了小田原討伐戰。那時才十八歲,擔任水軍總指揮官,沒有發生大的差錯。不過,之所以能這樣,那靠了秀吉自己手把手地指教,以及家老們的輔佐,並非由于秀家自己的能力。

這時候,秀家已經結婚。妻子是秀吉的養女,名叫豪姬。

“把豪姬許配給秀家吧!”

當秀吉這樣吩咐時,豐臣家府中的人,無不為秀家的連連交好運而羨慕不已。

豪姬是前田利家的女兒。當初有一個利家的三女叫阿麻的,十四歲那年,做了秀吉的養女,不久就成了側室。阿麻還有個妹妹叫豪姬,早從秀吉任織田家的將領的時候起,就做了秀吉的養女,一直養在身邊。秀吉把豪姬視作掌上明珠,令人覺得,即便是親生父母,也不會如此愛憐。當秀吉作為織田家的將領,身在播州戰場上的時候,曾給留在近江長濱城里的這個女孩,從軍帳中差人送去一封信,信中寫道:

甚是想念。勿要過于頑皮而跌傷身體。另外,為了健康,要堅持熏灸。此事可轉告乳母。

不知吾兒身體可好,飯吃得多否?甚想知道。總之,非常思念吾兒。我定要設法接你來姬路城這里住,請放心就是。要是你說來時想坐轎子,那我一定為你准備一頂,此事望來信告知。

父示

于軍旅之中

豪姬吾兒

真可以說是一位疼愛子女的人。這位豪姬長大成人了。這次秀吉與對待豪姬的姐姐阿麻時不同,沒有沾手。對于她,秀吉自始至終保持了“爹爹”的身份,看來,這樣的身份使他更加感到快樂。

“我要為豪姬找一個天下無雙的乘龍快婿!”

秀吉早就這麼說過,而他早就打定主意,准備把她許配給秀家。秀吉也許是想,通過把養女許配給養子,以便進一步加強秀家在豐臣家的地位吧。

秀家曾兩次參加朝鮮之戰。這期間,他升任權中納言,由于這個緣故,人們一般稱他為“備前中納言”。

前面所說秀吉猜中五位大名的佩刀的事,大概是在這前後的事吧。

從這時期起,秀吉無論在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開始顯著地衰老起來。這時,豐臣家的嫡子秀賴早已誕生,秀吉的全部注意力,已經集中在這個嬰兒身上。他預料到關白秀次將成為秀賴前進道路上的障礙,所以已經予以誅殺;地位次于秀次的養子秀秋也已送給小早川家做了養子;留下的只有秀家了。秀家沒有那並不牢靠的繼承權,因而秀吉對他的疼愛一如既往。不僅如此,簡直可以說,反倒是秀吉方面,流露出了一種想要依仗秀家的意思。

有一天,秀吉把秀家叫到跟前,說道:“我原本一直打算,無論如何要活到秀賴長到十五歲的時候。可是,如今看來連這也有點靠不住了。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望你像從前我養育身為孤兒的你時那樣,好生照管、護衛你的弟弟秀賴。”

說這話的時候,秀吉凝視著秀家,眼眶里含滿了熱淚。

秀家沒有作答。這位反應敏捷的年輕人,此時卻一反常態,只見他滿臉不悅地始終緘默著。

秀吉不覺心生疑竇,追問他道:“為什麼不講話呀?”

秀家這才回答說,照管和護衛弟弟秀賴,這本來是我的天經地義、義不容辭的責任,而父親卻還要再次念叨,這大概是因為覺得我的態度還不夠鮮明之故。我作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對這一點感到很不愉快。

聽了秀家的這番話,秀吉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秀吉想道:“畢竟是八郎啊!”

但是,他立即又恢複了教育者的身份,教訓秀家說:“你的誠實,我是理解的,可是剛才的態度卻不好,容易招人誤解。作為一個大名,他的一舉一動,全得考慮政治效果,所謂政治,不要以為就是奸詐之道,應該看做是把自己的誠意傳給別人的本領。你缺少這種本領。在剛才的一瞬間里,連我都對你的誠意突然產生了疑慮。對你的這一缺點,我早就放心不下,我想對你講的,正是這一件事。”

秀吉接著又問道:“你家里的事,解決了嗎?”

世間盛傳著宇喜多家的家老之間關系不和、糾紛不斷的消息,就連秀吉也多少有所耳聞。

然而,這位當事人的秀家卻不知道。秀家從幼童時起就在秀吉身邊,由于多年來一直在府衙中生活,所以對自己家的事情,以及封地內的政治情況,知道得很少,五十七萬余石領地的一應事務,全托給了首席家老紀伊長船。為此,家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大多不知道。

秀家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幸好,沒有發生什麼事。”

事實上,秀家是這麼相信的,而且他也只能這麼回答。

“這個年輕人,興許不像我早先預料的那樣有出息!”

據秀吉看來,秀家在戰場上倒是相當勇敢的,在領兵打仗和統率軍隊方面,也還不無能耐,然而似乎不善于料理內政。自然,秀家具有作為一個貴族應有的文化修養。例如,他擅長詩歌,也會擊鼓和演唱能樂,為此,在朝堂的社交場中,尚能應付自如。然而,這些文化修養,看來只有在朝堂之中才有用處,而在統率宇喜多家方面,卻是全不頂事的了。

“興許是我不好,不該把八郎一直留在府衙里。”

此刻,秀吉對自己的教育方式微微感到有點後悔,不過,他如今已經沒有精力來更多地談論宇喜多家的內部事務了。秀吉從這一年(慶長三年)的初夏時起,不知什麼原因,一直瀉肚子,食欲也減退。他為即將到來的夏天發愁。為了避開大阪那酷烈的暑氣,不久前遷居到建造在伏見高地上的夏宮里。然而他仍然擔憂,他這樣風前殘燭似的身體,不知能否度過夏天,這樣的愁思一直在他的腦海里縈繞,始終不肯離去。他只是對他的侍醫曲直瀨道三透露了自己的心境。秀吉與其說是對自己的生命,不如說是對豐臣家的前途感到不安。只有秀吉的健康長壽,才是豐臣政權的光榮,是它唯一的政治基礎和動力。如果這健康的肉體死亡的話,那麼與此同時,這個政權也將滅亡,這一點,任何頭腦冷靜的人,只要稍微觀察一下,誰都會明白的。上一代的織田政權的興亡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十六年前,織田信長死于非命,與此同時,他所建立的政權也滅亡了。秀吉正是通過消滅這一政權才繼承了故主信長的盟主的寶座,建立了豐臣政權的。這位秀吉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懂得這一道理。正是這一道理的作用,秀吉才異軍突起,獨占了鼇頭的,而如今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刻,反而卻一直受著這一道理的威脅。秀吉期待著能出現奇跡。他希望能夠超越這一規律,把天下傳給如今還只是個幼兒的秀賴。他完全懂得,這是非常勉強的事。然而正因為如此,他才十分焦躁地希望出現奇跡。他的整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件事上。眼下的秀吉既沒有那樣的耐心,也沒有那樣的興趣,來長篇大論地對秀家的家庭事務提出忠告了。

進入九月後,“太閣歸天”這一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從朝中傳出。這消息使城下的諸侯們大為震驚。城下所有府邸里的人都走出門來,站在大路上,使者們催馬急馳,各十字路口,人吼馬嘶。可是這時秀吉卻仍在本丸的里間活著。實際上,在極度虛弱的情況下,又並發了其他病症,在病床上暈過去了兩個來小時,不省人事,這被誤傳成死訊。在這之後,多少恢複了一點氣力,然而秀吉由此而不得不作思想准備,知道自己行將就木了。

秀吉想要建立一個完整的體制,以便在他死後,讓豐臣政權繼續運轉下去。這件事必須抓緊辦理。在這之前的豐臣政權,在管理方面,是沒有什麼組織機構的,秀吉自己一個人說了算,他的秘書長石田三成、長束正家等充當他的手足,他們將秀吉所下的一道一道命令和指示,化作具體的行政措施,僅僅如此而已。現在他改變了這種作法,任命了石田三成等五人為豐臣家的執政官,稱為“五奉行”。在這五奉行之上,有一個領導機關,設置了五個決策官,這五人被稱為五大老。其中的首席大老是內大臣德川家康,這或許可以說是輔佐秀賴的首相職位吧。可以稱之為副首相的,是五大老中的二把手,官居大納言的前田利家。再往下是毛利輝元、上杉景勝、宇喜多秀家。秀吉給了這五個人在輔佐秀賴方面以最高的發言權。不用說,這五個人無論領地還是官位,都超過其他大名。不過在各人的能力、性格和人望方面,卻有很大的差距。按世間一般人的評論來說,則是上杉景勝愚直,毛利輝元平庸,至于宇喜多秀家,還只能說是個娃娃。

秀吉在病床上口述了五大老這一新的組織機構的名單。聆聽他的指示的,和往常一樣,是石田三成等五位執政官。淺野長政也在其中。秀吉口述完了之後,講了一點感想,類似于對五大老這五個人物的評論。淺野長政把秀吉一邊歎息一邊講述的感想筆錄下來,並將它傳給兒子,繼而又留傳到了後世。

江戶閣下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我與他多年共事,深知這一點。希望他把他的孫女許配給秀賴。我相信,這位規矩人一定會很好地扶持秀賴的。

這些談話,與其說反映了秀吉的看法,倒不如說寄托著秀吉的滿腔的熱望。另外,也許還希望這些話在傳到家康耳朵里時能產生某種效果吧。

加賀大納言(前田利家)和我是青梅竹馬的朋友。我深知他是一個十分正直的人。因而我請他擔任秀賴的太傅,我相信他一定會大力協助秀賴的。

景勝和輝元,這兩位也是忠誠的人。

秀家不比旁人,他是我從小一手撫養和提拔起來的。在護衛秀賴方面,他與別人不同,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我相信他是決不會逃避的。他已擔任大老,但也希望他參與奉行的事務,忠實而沉著地工作,並能公正地調解各方面的關系。

秀吉又讓五大老、五奉行以及其他各位大名分別寫了效忠信,並讓他們在信中按了血手印,信的內容大致是:在秀吉死後,仍然嚴守豐臣家的章程和體制,忠實地為秀賴服務,毫不懈怠。這樣的效忠信不止是一次,而是讓他們寫了兩三次。秀吉從中抽出了家康寫的那封效忠信。

他甚至說:“別的不管它,唯有這一封信,我可要裝進棺材,帶到陰間去!”

然而,這一切都白費勁了。秀吉死後,安放著他遺體的建造在阿彌陀峰上的廟堂,被家康搗毀了。當然,不是在秀吉死後馬上搗毀的,而是在大阪戰役結束之後。

秀吉在他死之前一個月,給各位諸侯分贈了紀念品,並寫了一篇死後將成為法律的、內容周密而詳盡的遺囑。這時,他還在呼吸。秀吉死于慶長三年(1598年)八月十八日,在他去世的前兩天,他把五大老請到了病房里,目的是再一次托付秀賴的事情。五大老之中,只有上杉景勝因回鄉去了,沒有在場,德川家康等四位大老都來了。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離秀吉的枕頭不遠的地方。每個人都作出一副嚴肅而悲痛的表情。唯獨秀家耷拉著下嘴唇。四個人中,只有他目睹著躺在病床上的秀吉,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打擊甚至使他裝不出那樣一副出自政治需要的表情來。眼前的秀吉已經瘦得不成人樣,只剩下皮包骨頭了。每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那樣子就活像是一個餓死的人。不過,此時他還活著。

“這就是太閣啊!”

想到這里,秀家再也忍不住了,便放聲大哭起來。這哭聲時而淒厲,致使秀吉的重要談話,都難以叫人聽清。秀吉只把眼珠子向秀家轉動了一下,以低微的聲音喊了聲:“八郎!”

大家都側耳靜聽著。

大概是因為身體虛弱、意識蒙眬的緣故吧,秀吉以一種簡直是在與嬰兒喁喁私語的聲音說道:“我現在正講要緊的話,你靜一靜吧?”

聽了這話,秀家更是悲痛不已。小時候,當他和其他小勤務兵一直在秀吉身邊嬉鬧時,養父常用與這同樣的話語責備他。

秀吉繼續說下去。

他的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只是一個勁兒地說,請各位憐憫秀賴,拜托大家,希望你們誠實地遵守誓言等等。另外三個人將繼續活下去,並因此而感到驕傲;從他們來看,這不過是些滑稽可笑、荒誕不經的言論。然而,秀家早在八歲那年,就曾在亡父的枕頭邊,見到過這般情景,因而此時此刻,他的感受與那三個人完全不同。當時的他正相當于現在的豐臣秀賴,已故的父親則相當于眼前的秀吉。那時候,築前守羽柴秀吉風華正茂,英姿颯爽,猶如渾身光芒四射似的。

秀吉湊到直家的耳邊說:“請閣下放心就是,八郎少爺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真是言行信果,說到做到,秀家在秀吉的身邊長大成人,如今已是二十五歲的青年了,宇喜多家的領地也比原先增加了。秀吉信守了在直家臨終前所許下的諾言,其證據就是跪在他床前的秀家本身。要是秀家今天是自己一個人跪在養父面前,那麼他一定會抓著養父病床上的被頭,號啕痛哭,衷心祈求他平安無事的吧。

然而,此刻秀家不便開口。按照規矩,這種場合應該由坐在上席的人應答的。坐在上席的家康,不久就用膝蓋向前挪動了幾步,回答道:“請閣下盡管放心就是。”

家康的話里充滿了惆悵和淒切,同時帶有一種令人十分可信的、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莊嚴的語氣。聽了家康的回答,秀吉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笑了一笑,並牽動了一下下巴,微微地點了下頭。

就在兩天之後的深夜里,秀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