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葉暝進入荒野來第一次睡的這麼舒服.
其實床並沒有那麼軟,簡單堆放的長草很快就變得松散,被窩也沒有那麼暖和,但葉暝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安甯.
當他在教室里醒來的那一刻,他就被拋進一個巨大的漩渦,身不由己地被裹挾著轉動,他迷茫,彷徨,不知所措.面對這完全陌生的環境,他的內心充滿了恐懼,每一個晚上,他都在極度緊張和疲倦中短暫睡去,直到今日.
這是他在荒野上睡的第一個好覺.
透過牆板的縫隙看到已經是大天亮了,葉暝才依依不舍地起床.屋外面一陣詭異地安靜,讓他感到有點害怕.
打開房門,並沒有看到令他恐懼的場面,和他以前在電視里看到的村莊一樣,婦女抱著孩子坐在房門口做著活兒,老人們聚在一起聊天,只是所有人仿佛都壓低了聲音,就連那些停不住的小孩子都老老實實蹲在家門口.
"葉少爺您醒了,不知休息得如何?"葉暝剛一出門,水生就已經趕了過來.
"很好啊,好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
水生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他手里捧著一盆烤木頭蟲,殷勤地遞給葉暝道:"昨天看少爺喜歡吃這個,小老兒就讓他們又做了一些,想必您現在肚子一定餓了吧."
他這麼一說,葉暝確實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他下意識道:"請問現在幾點了?"
水生一臉迷惑,隔了幾秒,才恍然大悟道:"少爺不知道,我們荒野之上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按照習慣,現在差不多到了午飯時間."
"哦,這樣啊."葉暝撓撓頭,"不過我看怎麼沒人在做飯呢?"
水生苦笑道:"葉少爺,荒野上哪還能頓頓有吃的呢?情況的好的時候還能吃上午飯,現在是冬天,就算是小老兒家,也沒有午飯可吃啊."
葉暝有些吃驚,再看看手里的木頭蟲,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水爺,你讓他們一起來吃吧,我不怎麼餓."
"那如何是好."水生惶恐道,"少爺不必在意,荒野之民對此早已習慣,且我大水部落的狩獵隊應該就要歸來了,到時候糧食也能及時補充,少爺對此大可不必擔心."
要說這話也不算假,但這狩獵隊什麼時候回來卻是說不准的,一兩天還好,若是拖一拖,只怕部落里糧食供應得出大問題,不過這種事情水生是肯定不會讓葉暝知道的.
"既然這樣,那就謝謝啦."葉暝也不是什麼聖人,對方都如此表態了,他當然也就順勢下坡,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盆木頭蟲吃了個精光.
看到葉暝吃完,水生才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道:"葉少爺,請來小老兒的屋子,容小老兒將自己知道的曆史都詳細說與少爺."
葉暝精神一振,終于等到了這一刻,從他蘇醒開始就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的曆史就要向他敞開來,他趕緊跟著水生來到昨天吃飯的房間.可以看出來,這房間明顯是整理過,地面打掃的干乾淨淨,還專門擺放了兩條長長的木頭,看樣子應該是凳子.
葉暝與水生相對而坐,後者低頭沉吟了一段時間,才抬起頭來,緩緩開口:
"應許之日,審判之時,赤虹劃破天際.血月升起,萬物凋零,眾獸行于大地.億萬魂魄,乃鑄神軀,眾生之靈,方成神魂,而終結是唯一,真實也是唯一."
他的聲音低沉,就像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史詩,隨著他的訴說,屋內的光線輕輕搖曳,仿若幻夢,葉暝覺得時光仿佛在老人的低語中扭曲,化作一條滾滾的長河撲面而來,恍惚中,他似乎不再坐在這間小小的屋子里,而是站在一個虛無的空間中,一切都不存在了,唯有時光如流水般將他環繞.
"葉暝."
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他想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卻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真實與虛幻相互交替,就像一個漩渦,將他卷入深處.
"葉暝,不要……"
"什麼,你在說什麼?"
"不要忘了."
"什麼不要忘了?你到底在……"
突然,那聲音猛地增大,就像有人在他耳邊大喊.
"葉暝,不要忘了!"
葉暝發出一聲尖叫,猛地站起身來,周圍的幻象片片消散,他依然身處這間小小的木屋里,在他面前,水生正滿臉驚惶地看著他.
"葉少爺,葉少爺,您沒事吧?"
葉暝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沒事,剛才一下子走神了,真是對不起."
水生探頭好生觀察了一番,才拍著胸脯道:"沒事就好,剛才真是嚇死老頭子了."
"真是對不起,剛才講到哪里了?"葉暝揉揉額頭,那種眩暈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果不是剛剛才發生的,葉暝自己都覺得好像是一場幻覺.
"您沒事吧,確定還要繼續聽?"水生有些擔心.
"沒事沒事,真的是只是走了個神."葉暝干硬地笑了一下,水生見此也只好繼續道:"剛才那段話,就是小老兒從老主人那里聽來,只是這話含糊不清,小老兒這些年來苦苦思索,也只能推測一二."
"那百年之前,審判之日降臨,雖然不知'赤虹’為何物,但應是某種可怕的災難,至于血月,自然就是天上的紅色月亮,也不知道以前的月亮是何模樣.萬物凋零,眾獸行于大地,說的應該就是魂獸,想那人類曾如此強大,也敗于魂獸之手,想必魂獸之中,也有那種能毀天滅地的強者吧.至于這最後一句,小老兒才疏學淺,實在是無法理解"
葉暝有些無語,這老頭還真把玄幻小說里的東西當真了,那些魂獸估計就是動物變異來的,什麼毀天滅地的強者,真有這種東西,人類早滅亡了.他擺了擺手道:"那後來呢,變故發生之後,人類難道就沒有做出反擊嗎?"
"這……"水生一臉為難,"審判日之後,是長達五年的'黑暗時代’,這個時代中,人類文明毀于一旦,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流傳下來,黑暗時代結束後,人類才在廢墟之中艱難重生,所以……請少爺見諒,這段曆史小老兒真的不知道,也只是從老主人處偶然聽來."
葉暝一陣失望,這簡直等于什麼都沒說,最關鍵的變故不知道,只有什麼赤虹劃破天空,眾獸行于大地之類的,類似跳大神一樣的囈語,而人類的反擊,所應該留下的線索也一概沒有,直接就變成'黑暗時代’,這豈不是毫無收獲?
"黑暗時代之後呢?算起來有九十五年的時間吧,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
"這確切時間嘛,也不清楚,畢竟荒野之中不記年,究竟過了多久亦無人可知,但小老兒年幼之時,常常聽老主人誇贊一個叫做'王偉’的人,說此人乃是人類的希望,小老兒問這是何人,老主人說他是當世最強的異能者."
"王偉……"葉暝覺得有點蛋疼,這個名字全國只怕有幾百萬個,鬼知道這是哪個王偉.
"等等,所以說,黑暗時代之後就已經有異能者了嗎?"
"當然不是."水生道,"在審判日來臨之時就已經有了."
"啊?"葉暝有些吃驚,難道x戰警和龍組是真的?
"據老主人所言,審判日降臨,人類沉睡的異能覺醒.他一直相信,一定會出現一個異能者,拯救全人類,他曾以為是王偉,直到……"說到此處,水生哀傷地低下頭去.
"直到什麼?"
"直到老主人離開,那天,老主人的表情非常憤怒,嘴里一直在念叨'王偉!王偉!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小老兒問起之時,主人卻又只是歎息,後來,老主人便突然一走了之……"說著說著,老人的眼角慢慢濕潤.
葉暝沉默,好一會兒,水生才擦擦眼睛,感激地說:"小老兒一時懷念主人,失了方寸,請少爺見諒."
"沒事沒事,您老不用管我."
"啊,葉少爺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額……那接下來呢?"
水生仰起頭想了想,回答道:"接下來的曆史,就是一片混亂,小老兒曾跟隨主人到過許多地方,那個時候,人類雖然衰敗,但精氣神還未丟.但那場變故之後,人類仿佛被抽走了精髓,相互爭斗,殘殺不止.眾多聚集點荒廢,無數人流落荒野.直到很久以後,城市才慢慢建立起來,直到小老兒著手組建大水部落之時,庇護站也不過才剛剛建立完成."
水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荒野游民盡道城市好,可小老兒卻深知,城市也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荒野,人如禽獸,相互傾軋,所以才拒絕了庇護站的邀請,決心組建自己的部落,發誓要恢複曾經人類所擁有的尊嚴."
他的聲音洪亮,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恍惚間,這個瘦小老人的身影,竟然如此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