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桂林山水甲天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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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勞崇光正要上城頭巡防,探子來報:長毛賊匪前鋒已抵達城南拓木圩,離城門不足十里.

勞崇光暗道賊匪來得好快,連忙率一幫親衛奔赴城南.

到了南門城樓上,卻見劉長清早已趕到.不用問,勞崇光已經看到數十艘插有紅黃旗幟的漁船,停靠在三里外的龍船坪渡口,想必漓江上用來阻塞河道的鐵鎖鏈條和木樁圍城的水寨已被拔除.

"賊匪來得好快!劉軍門,南門守兵可夠?"也許是為了消除戰前的緊張,勞崇光朝身旁的劉長清問道.

"昨夜看不甚清,眼下正好,撫台請看."劉長清指點著城牆道,"桂林城牆全由條石修建,堅固異常.全城繞城一周十二里,有大小垛口一千三百四十個,城樓十座,窩鋪三十二個,防守炮台二十二架.城牆有三個半人高,城樓更是有四人高,城門洞深五丈,內可藏兵上百,賊軍來強攻,劉某必定讓他們損失慘重."

勞崇光見劉長清如此用心,亦是心下大定,不由誇贊劉長清兩句.

幾個月前,太平軍主力在洪楊賊酋的率領下,圍攻桂林城,也是攻打月余,便無奈散去,此次雖然賊兵人數要稍多,但城內守軍比當時也要多得多.且此次近萬團練鄉勇,已在團總帶領下訓練多日,自是比前番戰力更強.

勞崇光任廣西布政使幾年,對這桂林城非常熟悉.

桂林不愧為省府大城之治所.本朝嘉慶年間,在前朝靖江王府修葺的城牆基礎上,加固加大,擴建如此規模城池.全部依山傍水,特別是四周城牆,幾乎大部分依著四通八達的漓江水邊而建,賊軍便是想要攻城,亦無法靠近城牆.

只有東南,北面兩處城牆因河邊陡峭,無法修建城牆,便退後離河水二三十步的地方建起的城牆,這樣,稍微有點攻打的場地.

其他整座桂林府城,四周全部為漓江水面包圍,有這天熱的護城河,賊軍便是想要攻打,也無立足之地.因此,唯有從十座城門和東南,北面兩處城牆正面攻打.

勞崇光想想,心中更是安定.在他看來,城中守兵只要守住城門和二處城牆,便可放心.而且,他甚至想,要不要故意將東南,北面兩處城牆的兵力安排略少點,吸引賊軍從這兩處進攻,來痛殺敵軍.


正思索見,卻聽城外賊兵陣陣歡呼.勞崇光抬頭一看,只見遠處數十杆盤龍大旗迎風招展,徐徐向城南靠近.大旗旗面,紅色為底,五顆黃星圍繞著一條正欲騰飛的大黃色盤龍,煞有威勢.

此處必是這支賊軍的酋馮云山!勞崇光暗暗猜測.他未注意到,一旁的劉長清早已雙眼紅,仇恨地看向盤龍大旗處.

城南門外的民居,早已是一片廢墟.賊軍在離城兩里處便不再前進,一邊安營紮寨,一邊分散開來,搶占城外高地,不給城頭防守炮台開炮的機會.劉長清早已下令,等賊軍進入炮子范圍內,才能開炮.

剛過響午,戰斗便開始了.

一隊賊兵推拉火炮,抬到城東南的象鼻山上,架設了十余門火炮.象鼻山頂有二十丈高,離城東南角僅百余步,至南門也就半里多遠,居高臨下,年初的賊軍主力便占了此處,想不到,現在,這支賊軍又故技重施.

劉長清早有准備,忙組織城樓炮台和東南角城牆上的火炮,率先開火.

轟轟,象鼻山頂火光四射,十數名架設火炮的賊兵被炮彈擊中,和兩座大炮一起,摔下山來.

"好!"劉長清紅光滿面,一臉興奮地叫道.

勞崇光也是滿意,看來這劉長清早有布置,知道賊軍會搶占象鼻山,便集中了大量火炮對准山頂,讓賊兵無法立足山頭.

勞崇光躲在垛口後面,朝城外望去,卻見賊兵從象鼻山退走.

不一會兒,數百賊兵,兩人一組,一人手持以棉花蘸水包著的桌子,頂在頭上,另一人在桌下手持鳥槍,朝城頭射擊.只是,這樣如何能傷我守軍?勞崇光暗自冷笑,下令城頭垛口後面的清軍鳥槍手還擊.一時間,槍聲如炒豆,砰砰響個不停,但雙方都有掩體,都沒給對方造成什麼損傷.

賊兵後面隊伍中,又出現兩座砰然大物般的高台,緩緩向城牆移動.勞崇光認得此物叫呂公車,每車有云梯七具,可連袂而上,車有數層,每層可容百人,乃是最為古老的笨重卻有效的攻城之器.不過,勞崇光暗自好笑,因為幾個月前賊軍攻打桂林城時,就用此物卻沒奏效,難道今天還能奏效?

正想讓南門城樓的火炮轟擊呂公車,不過,那火炮炮口調個方向都很不容易,現在已對准東南面的象鼻山頂.兩架呂公車趁機徑直朝南門移來,等移到城門下,城樓大炮就更加難以擊中呂公車了.

這時,象鼻山又有數十賊軍出現,飛快的架設大炮,開始向城內炮擊;同時,城南門外,賊兵也開始推出數十門火炮,開始准備朝城樓開炮.勞崇光明白,這明顯是為了掩護呂公車,這賊兵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這麼多火炮同時進攻,卻產生不了多少效果,那唯有一個原因,呂公車才是賊匪的真正殺手锏.


城樓上的火炮連忙還擊,炮子紛飛,雖然沒造成多少傷亡,但聲勢赫人,勞崇光被身邊的親衛死死護在牆垛下,也不敢抬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勞崇光感覺自己耳朵都被震的快要裂開,頭腦被炸得一片空白.這賊匪的火炮怎地如此猛烈,他們就不擔心炮管太燙,而炸膛嗎?而己方城頭上的火炮連續開火,已需要冷卻較長時間,不得已,劉長清命人不斷用濕布擦拭炮身,降溫處理.勞崇光不由又開始憂心起來.

突然,勞崇光感覺有什麼東西滴在背上,"下雨了嗎?不會啊,一片晴朗."他正嘀咕著,背上一陣突然而來的劇痛,跟火燒焦一樣強烈襲來,火辣辣的.

"啊……..啊……!"不是他在叫喊,而是身旁護衛他的十幾名親衛在慘叫,有數人在地上邊嚎叫邊滿地打滾,還有幾人,喊叫著站了起來,剛一冒頭,便被城下的賊軍鳥槍擊中,滿頭是血栽倒在地.親衛們還好點,身上穿著皮甲,傷得不是很多.協助守城的團練鄉勇,才最是慘烈,穿戴不多有些甚至赤膊上陣,此時已經是混亂一片.上百名鄉勇被什麼滴在身上,滿地呼號.

不好!賊軍在往城樓投灑毒水!只是,他們怎麼辦到的?

來不及細想,劇痛潮水般襲來,勞崇光忍受不住,這才喊出聲來,"哎呦,背上…..怎麼回事,給…本…撫...看…看?"

一名完好的親衛鞠著身子,爬了過來,看了看勞崇光的背上,衣服有處燒焦的破洞,皮肉也焦黑了小塊,連忙從身上解下水袋,倒了點水在自己衣袖上打濕,想用水印下傷口,緩解下疼痛.

"混蛋!"勞崇光一腳踢翻這名親衛,卻不小心冒了點頭,城下又是數槍射在城牆上,嚇的勞崇光連忙再次縮下腦袋.

傷口更痛了!疼得一貫冷靜平和的勞崇光都忍不住踢打起親衛.這時,他看不見的背上,騰起一片熱氣,更強烈的焦灼痛楚讓勞崇光忍不住也慘呼起來.那親衛忙翻身跪爬著過來,卻再不敢擦拭傷口,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聞訊趕來的劉長清,帶領著一幫清兵,貓著身子跑了過來,問道:"怎麼回事?勞撫台怎麼啦?"

"回軍門,剛才城下賊軍的那台巨車,底下忽然冒出幾根長銅管,對准城樓頂上便噴了一些毒水,有小部分灑落在撫台大人身上了."這個親衛一直躲在垛口,看著城下,對整個事情都很清楚.

"啪!"一巴掌打在親衛的臉上,"身為親衛,不能好好保護撫台大人,小心本督砍了你!"

劉長清轉頭朝自己的幾個親衛道,"扶撫台大人到城樓內躲躲,等下炮火停了,再送回巡撫衙門!你,你還愣著干什麼,快去請先生給大人看看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