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 壞血統的故事 第38章

黛黛和艾爾莎的離開給我帶來了很大傷痛.最讓我難過的是,她們倆最終還是選擇了她們的父親,而不是我.當然,她們很愛我,會很想念我.我不停給她們寫信,有時候很難過,就給她們打越洋電話,也不考慮電話費.我喜歡黛黛的聲音,她跟我說:"我經常夢見你."艾爾莎給我寫的信讓我很感動:"我在到處找你用的香水,我也想用."但歸根結底,她們還是離開了,我失去她們了.她們的每封信,每個電話都證明了:盡管她們對于我們的分離感到難過,但她們和父親在一起時沒有和我在一起的那些矛盾,而且父親是她們真正進入世界的切入點.

有一天早上,莉拉用一種很難描述的語氣對我說:"你再讓伊瑪住在城區里,一點兒意義也沒有,你讓她去羅馬找尼諾吧.大家都看得出來,她也想對兩個姐姐說:'我和你們一樣.’"她的話讓我很難受,就好像她不是給我提了一個中肯的意見,而是建議我和我的小女兒也分開.她好像在說:這樣對伊瑪有好處,對你也好.我回答說:"假如伊瑪離開我的話,那我的生活就沒意義了."但她微笑了,說:"誰說生活應該有意義?"然後她開始取笑我那種忙忙碌碌的寫作.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意義就是一段段黑線,就像蝦子身體里的屎."她讓我歇一陣子,最後感歎了一句:"每天忙忙碌碌,有什麼必要."

我心里不舒服了很久.一方面我想,她想讓伊瑪也離開我.另一方面,我想,她說得對,我應該讓伊瑪靠近她父親.我不知道,我是應該緊緊抓住唯一在我跟前的女兒,還是為了她好,重新和尼諾建立聯系.

但最後這一點也很難實現,最近一次選舉就是一場考驗.伊瑪才十一歲,但她已經對政治充滿了熱情.我記得她給父親寫信,還給他打電話,說她會全力支持他,而且希望我能幫助他.但那時候我比之前更討厭社會黨人.見到尼諾的那幾次,我對他說了類似這樣的話:"你現在變了,我都快認不出你了."我甚至會用一種誇張的修辭說:"我們出生于一個貧窮,充滿暴力的地方,索拉拉兄弟都是犯罪分子,他們想攫取一切,但你們更加糟糕,你們是一個洗劫所有人的幫派,你們制定法律只是為了防止其他人洗劫."他很愉快地回答我說:"你對政治一竅不通,你永遠都不會懂的,你還是玩文學吧,不要談論你不懂的事."

但後來狀況急轉直下.一件很久之前的賄賂案,因為法官態度的忽然轉變而浮出水面,雖然大家對賄賂習以為常,就像那是一條不成文,卻最受尊重的規定.那些涉案的高級官員,人贓俱獲的剛開始看起來沒幾個,好像案情被高估了,但後來牽扯的人越來越多,成了這個國家的管理層的真實普遍的狀況.在選舉之前,尼諾沒有上次那麼從容.因為我已經有自己的聲譽和影響力,他利用伊瑪想讓我公開支持他.為了不讓女兒失望,我就答應了她,但實際上我躲開了.伊瑪很氣憤,她重申她會支持她父親.尼諾想讓伊瑪出現在他的一個宣傳短片里,伊瑪很振奮,我提出了反對.我左右為難,一方面我不允許伊瑪去--讓她傷心在所難免,一方面我在電話里對尼諾大喊:"你把阿爾伯特,莉迪亞放到你的短片里,你不能這樣利用我的女兒."他再三堅持,後來有些遲疑,最後只能放棄.我強迫他對伊瑪說,小孩子不能出現在那些短片里.但她明白是我不讓她公開出現她父親的身邊.她對我說:"媽媽,你不愛我,你讓黛黛和艾爾莎去和她們的父親一起生活,我和我爸爸一起待五分鍾都不行."尼諾沒能再次當選,伊瑪哭了起來,她說這都是我的錯.

總之一切都很複雜.尼諾心灰意冷,變得很難打交道.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他是那次選舉唯一的犧牲品,但事情並非如此,很快整個政黨系統都被顛覆了,我失去了他的消息.選舉者對于以前的老政黨很不滿,對新政黨和新新政黨也同樣憤怒.假如人們之前對那些要推翻政府的人充滿恐懼,但現在那些打著要服務人民的旗號,但像蘋果里的肥蟲一樣貪婪的人,也讓那些選舉者退避三舍.這股黑色的浪潮,之前隱藏在一片祥和的權力盛景之下,被歌功頌德,粉飾乾坤的言辭掩蓋,現在這股黑浪在意大利每個角落里都在蔓延,而且事情越來越清楚,不僅僅我童年的城區是一個丑陋的地方,不僅僅那不勒斯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地方.有一天早上,我在樓梯間遇到了莉拉,她看起來很高興.她給我看了她剛買來了《共和國報》,上面有一張圭多-艾羅塔教授的照片,那個攝影師捕捉到了他滿臉驚恐的表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拍攝的,讓人很難認出他來.這篇文章里有很多"聽說"和"也許",文章推測說,這位知名學者兼政治領袖,鑒于他對于意大利的腐敗現實有著深刻了解,可能也會很快被叫到法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