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拔刺篇》60

召見
謝文東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又開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頭也不抬地問道:"今天這身打扮,還可以嗎?"
原本吹胡子瞪眼的東方易,下意識地打量他一番,正色說道:"可以!隨意一點,平時怎麼穿,今天就怎麼穿,尊重歸尊重,但也不能太拘謹,太死板,首長不喜歡."
說完話,他才意識到自己被謝文東帶偏了話題,他繞過辦公桌,走到謝文東身旁的沙發,一屁股坐了下來,沉聲說道:"我沒有在和你討論今天的穿著……"
"怎麼說也是見一號大首長,應當尊重一些."
"這到是……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東方易冷著老臉,邊拍著茶幾邊說道:"你說你去了一趟F市,又是綁架,又是殺人,你要干什麼?造反啊?翻天啊?"
謝文東站起身形,拉了拉衣襟,邁步向外走去.
"哎哎哎,你干什麼去?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做事的風格,就是這樣,改不了,如果委員不滿意,可以去另選賢明,你安排的事,我做不了了."
"文……"
東方易才剛說出個文字,謝文東接話道:"文東啊,做事要講究方式方法,不能胡干蠻干,你這次在F市惹了一屁股的麻煩,都是我幫你擦的,我厚著我這張老臉,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才算是保下你!如果以後你再怎麼干,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對你不客氣!不過呢,你在F市的成績還是有目共睹的,很不錯,上級首長也非常滿意,以後你還要繼續努力啊!"
說完話,謝文東看向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表情尷尬的東方易,樂呵呵地說道:"不好意思,東方兄,我把你想說的話,都幫你說完了."
"一百年啊!這一百年不變的官腔,說的人不累,聽的人都累了.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吃,恩威並施,"他揚起眉毛,似笑非笑地問道:"你還和我玩這一套?"
這一套可是他經常玩的.
"你……"東方易氣得跺了跺腳,又輕輕扶了扶頭發,嘟囔道:"翅膀硬了,不好管了."
謝文東差點氣樂了,說道:"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你就壓著我,直到現在,你還壓著我,還說我不好管?"
東方易抬手指著謝文東,大聲說道:"你小子就是不知好歹,沒有我壓著你,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個來回了!"
"所以說,有什麼話,咱就撈干的說吧,那些虛頭巴腦的官腔,咱也別整了."在東方易面前,謝文東向來很隨性也很放松,連平時不怎麼用的東北話,都說得一串一串的.
憋了半晌,東方易方冒出一句:"臭小子,到底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要不,我讓賢,你來做我這個位置?"
謝文東樂道:"要我坐,我也不會比你做得差."
東方易聞言,氣得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但也拿謝文東無可奈何.
恰在這時,辦公室的房門打開,隨著大笑聲,從外面走進來三人,一主二從.
對于走在最前面的那名中年人,謝文東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以前只是在電視和報紙中見過.
東方易騰的一下站起身形,腰板挺得筆直,敬個標准的軍禮,大聲說道:"首長好."
謝文東照葫蘆畫瓢,也跟著行軍禮,說道:"首長好."
這位中年人看起來像是四,五十歲,實際上已有六十開外,身材高大,肩寬背厚,魁梧壯實,和以往曆屆首長的溫文爾雅不同,他給人的感覺更多是彪悍.
他向東方易和謝文東擺下手,說道:"都坐吧."

"謝謝首長!"東方易和謝文東都是出自于軍方一系,在軍方這邊,對一號的稱呼都是以首長相稱.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他坐在沙發上,胳膊隨意地拄在沙發的扶手上,說話時身子微微向旁傾斜,自然而然地表現出平易近人的姿態.
"是的,首長."謝文東點頭應道.
他目光一轉,看向東方易,問道:"F市的情況怎麼樣?"
東方易輕咳一聲,說道:"F市的情況還算穩定,就是嚴坤的家屬在鬧,非要討個說法."
"討個說法?"看了一眼謝文東,他掏出香煙,點燃,說道:"文東不是已經給出說法了嗎?危害國家安全."
謝文東和東方易聞言,眼眸同是閃了一下.想不到,才第一次見面,首長就對謝文東以文東相稱,顯然,在首長的心目當中,謝文東的地位是很重的.
"是!首長!"東方易點頭應了一聲,沒敢多言.
"該法辦的法辦,該處理的處理,該封口的封口,知情人要縮減到最少,影響面要壓縮到最低,對自己的同志,要盡量保護,給予照顧,這些事,你盡快去處理."
"是!首長!"東方易正色應道.
目光一轉,銳利的眼眸由東方易的臉上落到謝文東的臉上,注視他片刻,他淡然一笑,說道:"初次到F市做事,很不容易吧,遇到的阻力也很多吧?"
"由上到下,阻力層層,困難重重,好在,軍方還是肯聽從調派的."
"呵呵!"他笑了,說道:"如果不是劉老爺子發了話,軍方肯不肯聽從調派,還真不好說呢!"
對于這一點,謝文東也不否認,當時正因為他對軍方沒底,信心不足,才給劉振生打的電話.
"劉老爺子雖然退休了,但余威仍在,影響力也還在,先和劉老爺子搞好關系這一步,文東,你走得很好,也走得很對.通過這件事,倒是讓我看到了你心思的縝密."
"謝謝首長誇獎."謝文東去拜訪劉振生時,可沒想到嚴坤會把他強行扣留在F市,更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用到他,當時他想的只是擴張人脈.
"劉老爺子的孫女,也在軍方任職吧."
"是的,在F市駐軍擔任團參謀長."
"呵呵,年輕有為啊!"他笑呵呵地看向謝文東,說道:"兩個年輕人,看起來倒是挺合適的."
東方易聞言,差點被自己咽下的唾沫嗆到.好端端的,首長怎麼點起鴛鴦譜了?
謝文東想的可比東方易要複雜得多.
身為一號人物,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講出一句廢話,他說起這個,難道是在做試探?
他與劉振生,一個有錢有勢,一個軍權在握,要是勾結到了一起,尤其還是以聯姻的方式勾結,那麼無論對誰,都是個巨大的威脅.
他的眼眸漸漸變得深邃,說道:"我這次來北京,打算好好逛一逛,選些禮物,送給我的未婚妻."
言下之意,他和他的未婚妻感情很穩定,不會與劉玉婷發生任何關系.
噠,噠,噠--
手指輕輕敲打茶幾的聲音,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起.

聲音不大,但在鴉雀無聲,寂靜異常的辦公室里,卻顯得格外響亮,每一聲響,似乎都化成了一把錘子,敲在人們的心頭上.
東方易的額頭變得光亮,漸漸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過了一會,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男兒志在四方,走的每一步,都要向前,踩的每一步,都應往上."
如果他剛才是在做試探,那麼現在,他就是在拉攏了.
謝文東眼簾低垂,沉默未語.
他對劉玉婷沒有產生別的心思,這時候,他反而將謝文東視為自己人了,希望能通過他,把已經退休的軍政要員劉振生,拉攏到自己的這一邊.
"我做人的原則很簡單,不問是非對錯,只求捫心無愧."
"哈哈!"他手指夾著香煙,仰面而笑,另有所指地說道:"年輕人,還是年輕好啊!"
謝文東不想就自己的私事多談,話鋒一轉,說道:"現在,嚴坤雖然被懲治了,但嚴坤背後的人,還在."
"文東的意思是?"
"袁梓鑫也應該受到嚴懲,而且,我手里有指控他的罪證."
"嗯."
手指敲打茶幾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謝文東微微眯縫起眼睛,默默地看著這個已經坐上了最高位置的男人.彪悍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顆深沉又縝密的心思.
謝文東一直都覺得,中國的這些領導人,隨便挑出一個,無論放到世界上哪個國家,都可輕松擔任一把手的職位.
十三億人中,能站到金字塔頂端的,也就那十幾個,哪一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能力如何,暫且不說,單論手段,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個個身上都凝聚了五千年中華文明的精髓.
過了許久,他緩緩說道:"文東,你在拔刺,我也在拔刺,可這些刺能拔得干淨嗎?並不能,拔掉一批,還會再長出一批,如果真有哪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的身上不再長刺了,那只能說明,你已病入膏肓,深入骨髓.
"在你不夠強壯的時候,有些小刺頭,可以拔掉,而有些大刺頭,不能拔,也拔不動,這時候,你只能把它留下來,時時刻刻地盯著它,盡量不讓它擴散,不讓它往深了紮根.
"老話講得好,做人留一線,來日好相見.在沒有做好十足的准備之前,在沒有一擊必勝的把握之前,做人,還是留一線的好.否則,逼得狗急跳牆,拼得魚死網破,對誰都沒有好處."
袁梓鑫代表的可不是他一個人,在他的背後,有整整一個派系,牽一發而動全身.
謝文東聽得認真.
"首長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是聰明人,其實很多事情,並不需要我提醒你,你也知道怎麼去做,而且,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他笑呵呵地說道:"我的人,就算不能無懈可擊,至少,也不能有太大的把柄被有心人抓到,加以利用.
"別人手底下,有什麼灰頂商人,黑頂商人,我不管,但我的手底下,只能有紅頂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