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明哲寫了有關明玉的內容後,等待一天,等來吳非詢問的電話,卻沒等到明玉的絲毫回音.他打明玉手機,但總是她的秘書接聽,而明玉沒有複電.明玉忽然從蘇家人范圍內徹底失蹤了,比以前的基本不通音信更徹底.吳非說,明擺的現實,明玉還怎麼回來.但是吳非沒說婆婆怎麼是這樣一個人.料想,明哲自己也會想到,不用她多嘴.

明成第二天一早就打電話來問了,但明成只說了三個字,"真的嗎",得到明哲肯定答複,說這完全是從父親嘴里得到的答案,明成便無聲掛了電話.

家史,修得蘇家等同于地震.明哲只好以"這是窒息療法"來寬解自己.

但就在這個節骨眼里,明哲不得不去美國出差半月,總算又見到吳非和寶寶,親得什麼似的.又飛到新加坡和台灣待了幾天才飛回上海,卻忙得沒時間回家.沒面對著面,電話里總是不方便向父親詢問詳情,明哲也有點被父親狼嚎般的叫聲嚇怕了.

朱麗回去上班後,做得風生水起.眾誠集團上下都知道她是蘇總的二嫂,多少都給她一點面子.而朱麗人漂亮,做事也漂亮大方,工作卻很勤快努力,大家合作兩個月過去,彼此都有好感.老毛有心隔山打牛,賣明玉一個好兒,不免在蒙總面前多說了幾句好話.蒙總自是不肯在自己公司多安插牽絲扳手的親戚關系的,但為了照顧得意親信,與朋友吃飯時候有意推薦一把朱麗,讓朱麗接到兩筆大單子,朱麗頓時在大老板面前有了地位,辦公室從小小玻璃隔間換入胡桃木門大間.

只有朱麗自己知道全不是那麼回事,她這個二嫂只是掛牌的,而且從上回大哥拋出明玉的可能性身世後,明玉又恢複原先的不接她電話也不接蘇家其他人電話的狀態,不過論壇她倒是經常登陸,就是不發言.為此朱麗與明成私下議論,可是一說到這事,明成一臉的臭屁,也是閉口不言,朱麗理解明成的苦衷.朱麗一個月前也不怕被明玉責怪,幾次上明玉公司找人,想向明玉當面道謝,但她經常出差.最後一次找到,明玉沒有出來見朱麗,只讓朱麗接了個電話.電話里明玉跟朱麗說,朱麗的成就是她自己的努力,別人最多只是牽線,不必道謝.語氣非常冷淡,冷得朱麗都不好意思說下去.眼下出了身世問題之後,估計明玉更加不願與蘇家人接觸.

明成這回與明玉的表現一樣,他心中捍衛自己的媽,堅決否認大哥的言論.但明成無心多思索這些,他為工作焦頭爛額,他雖然想過找父親逼供,問岀事情究竟,但是終沒成行,他也不再上論壇,不願意看那一段刺目的記錄.他想眼不見心不煩,他更不願意厘清事實真相,讓他做鴕鳥吧.

明成還是做他原來的那塊生意.但生意猶如蛋糕,你切了便沒我的份.而所謂尋常競爭,爭來爭去,大多爭的是伸手可及的那一塊,因其就近下手的便利,因其看得見的誘-惑,所以多的是窩里斗.過去的同事不約而同將眼睛盯上了明成碟子里的那塊蛋糕.而明成以前是個憊懶的,那麼多年來,在上家下家那兒並未敲下太多樁腳,培養太多感情,而且他手頭生意細水長流,卻並不太多,上下家的客戶看見他可有可無,並無太多忠誠度.在周經理的有意引導下,明成手中的一大攤子岌岌可危.有時是他們已經談下生意,客戶看在多年交往分上電話告知一聲,明成往往如家中怨婦,總是最後一個知道丈夫在外面偷腥的消息.


明成想著不如轉行避開周經理,但是三十多歲之後的轉行有點難.人已經有了一點身份一點地位,再不可能像初入道時候那樣摔跤不怕,吃虧不怕,愣頭青一個向前沖.三十多以後的人閱曆多了不少,憑經驗知道什麼可做什麼會有麻煩,未出手前先周詳考慮,顧慮面子,擔心收益,畏首畏尾,不知不覺就犯下成年人轉行時候的大忌.明成雄心壯志地邁出去的一步異常艱難,挫折不斷,明成開始有點灰心喪氣.

明成最喪氣的還不是別的,而是他的一腔雞毛無處可說.以往有事,回家一趟,跟媽隨便說幾句便可得到回複,與朱麗說也行.但是現在有點不同,與朱麗說吧,朱麗工作太多了,應酬也多了,回家與他相對的時間幾乎沒有,他也數不清究竟有幾個夜晚他一個人在快餐店獨飲了.朱麗不是應酬,便是加班.等朱麗很晚回來,她"嗚哇"一聲怪叫,收拾干淨一張臉,有時都會泡在浴缸里睡著.明成知道她累,不好意思叫醒她訴說自己的心事.而且明成知道朱麗珍惜新的起點,工作格外賣力.朱麗的努力換得的是經濟上的回報.這個家需要朱麗賺錢來養,他的錢還周經理都不夠.雖然朱麗沒有說什麼,但作為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明成自慚形穢.而更讓明成泄氣的是,他看不到近期能趕上朱麗的可能,卻看到朱麗一日千里,越發拍馬難追.明成心中壓力越來越大.如今,再加大哥拋出這麼一段明玉身世疑云,他連心中的支柱也差點倒塌,以前還會想到有心事找媽說,上媽墓前坐一會兒,現在呢?

夏季走到九月,夜間溫度開始有所降低,但蚊子更多更大,幾乎一開窗戶,外面便"呼"一聲擠進黑壓壓的一蓬,明成在快餐店門口吃飯常被蚊子哄走.前面一天朱麗忘記關窗睡了,半夜被蚊子咬醒,癢得後面時間睡了也等于白睡,手上咬起的紅疱跟過敏了似的.中午時候朱麗便撐不住,想到晚上還要有個應酬,她緊著趕出一些工作,下午回家先睡一覺再說.

沒想到開門進屋,卻聽見里面機聲隆隆.朱麗驚嚇,這可不是鍾點工過來打掃的時間,誰在家里?她不敢關門,躡手躡腳轉入玄關,一看,卻見明成眼睛發直地站在廚房脫排油煙機下面,一個人吞云吐霧,他吐出的和煙頭冒出的煙霧,一絲不剩地全被吸入脫排.

因為脫排的聲響,明成都沒注意到家里進人,吸完一支煙,又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久,才無精打采地伸手關掉脫排.轉身,卻見朱麗站在廚房門口,兩只大眼睛若有所思.明成一時手足無措.

朱麗沒睡好,心不免急了點,再說是在家里,說話便沒太講究,"你怎麼會在家?"

明成只得保護性地反問一句:"你這個時候怎麼會回家來?"

"我來睡覺,昨晚上沒睡好,你昨晚沒挨蚊子咬啊."朱麗看出明成不想回答,他好像另有心事,"怎麼了?有心事?"


明成忙笑一聲,道:"沒有的事,你睡吧,我回家找些電腦里的資料,立刻就回公司去.要不要我留下給你做鬧鍾?"只有意氣風發的朱麗才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回家睡覺的話,他雖然心里很累,很想關在家里不去接觸外面險惡的人,可是他不能說,尤其他現在沒錢賺回家的時候更不能說,那更會被朱麗看不起.他只有朱麗了,不能冷了朱麗的心.即使裝,他也得裝岀一臉的自強不息.雖然很累.

朱麗昏昏沉沉地應了聲"哦",過了會兒才又道:"那我睡覺,我自己會在手機上定時."

但等朱麗躺上床,卻隱隱約約想到,不對啊,家里哪里還有電腦,不是給明成爸搬去了嗎?這一想,朱麗就睡不著了,明成為什麼要跟她撒這麼低級的謊?朱麗想起身去問個清楚,卻明明聽見明成開門出去的聲音.朱麗再次疑問,不是說要找資料嗎?怎麼又像是給誰踩到尾巴似的逃得那麼快?朱麗拿起電話,卻最終沒有撥打,她隱隱猜到明成的工作現狀了.這是明擺的事,明成其實可以明說.朱麗心想,要不要找時機與明成好好談談?或者暫且別趕著他情緒低落的時候說?

這麼一想,朱麗輾轉著都沒睡好,蒙眬睡著就被手機鬧醒,很是疲倦.

明成慌不擇路地逃出家門才想起,家中已經沒了台式電腦,他哪兒取資料啊.他提心吊膽地想,不知道昏昏欲睡的朱麗聽清楚了沒有,但願她一覺睡醒就忘記.否則,朱麗肯定會問,會安慰他,可他覺得朱麗的安慰會讓他羞愧,他最希望的還是朱麗沒聽清,什麼都別問,等他扭轉局面後他會坦白.

但明成不知道的是,周經理短暫火氣過後,正思考著不再正面沖突,改殲滅戰為持久戰.她記恨明成不知好歹沖她開炮,記恨明成這小子竟然敢向總經理告狀,再加警方一直找不到卷款失蹤的沈廠長,她自覺不自覺地將仇恨都轉嫁到就近的抓得到的明成頭上,沒道理地恨他.清醒後的周經理選擇了溫水煮青蛙.蘇明成是她一手帶大,斤兩她最清楚,怎麼慢慢地捏死她,她有周詳計劃,明成逃不出她掌心,也不會發覺她的計劃.明成也真一點沒察覺到周經理的計劃.

明成只是想,看來朱麗現在的職位讓她活絡許多,白天上班時間都可以回家了,那他以後沒趣時候還是別回家,免得被朱麗看見又問.他現在一顆心還跳得超快,跟做賊撞上主人回家似的,非常地累.而且,明成越來越不願意正面面對清醒的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