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嘉揚眯眯笑,“正是。”

這時,嘉揚才覺得四肢百骸像要散開來似的,雨林之旅實在叫她太興奮了。

那夜,她與珍同房。

半夜醒來,看到珍還對凳痔岬縋栽謐齬課,忙碌地聯絡有關機構。

她有一只銀制扁酒瓶,不久便對底旌紉豢塚卻一直不醉,真好工夫。

頭發枯燥,皮膚也需要護理,但是她都不再關心。

“珍?”

“吵醒你?”

“不,你也該休息了。”

“你說得對。”

她熄了燈,和衣躺蟶希深深歎口氣。

嘉揚冒昧地問:“為甚麼離開美國廣播公司?”

“他們嫌我不夠聽話,沒有一頭金發,以及不假以辭色。”

呵,那麼多條罪。

珍笑,“趁還走得動,不如出來闖闖。”

“你去過戰地,告訴我那情況。”

“像傳說中地獄,甚至更壞。”

“啊,我希望世界和平。”

這時,嘉揚已聽得均勻的鼻鼾聲。

第二天一早她們乘飛機往墨西哥與美國邊境接壤的蒂橫娜。

麥可來接她們。

這次見他,已不覺他膚色黑鼻子大嘴唇厚,嘉揚熱誠地迎上去說:“真想念你那優秀駕駛技術。”

珍在一邊笑。

麥可拿出一塊熏香,剝下一小塊,交給珍,珍立刻藏到胸前,“嘉揚,你也照做。”

嘉揚知道必有原因,立刻放進胸袋,只聞到一股強烈刺鼻異香。

他們先到當地警局,警長出來見到他們,態度躊躇,似有反悔之意。

嘉揚側耳細聽。

“某美國電視台已經先你們來過,上頭不滿意消息外揚。”

麥可用寬大的肩膀遮住旁人視線,給了他一張信封,“我們是老朋友,哥謀士。”

那警長改變口風:“既然如此,我勉為其難吧。”

他帶他們上車。

蒂橫娜邊壤設有許多美資工廠,商人貪工資廉,條例松,可賺多倍利潤。

車子駛近沙漠邊沿,警長指鄧擔骸罷饈敲窬櫻那邊是工廠,年輕女士來回,必經此路。”

所謂民居,只是一列列鐵皮屋,簡陋得只比穴居好一點點。

嘉揚神經陡然緊張起來。

“兩個月內,已是第二十三宗謀殺案,”珍問:“警方緝凶不力,有何解釋?”

警長亦無奈,“警力不足,只得兩部巡邏車。”

走近沙漠,聞到一陣奇異味道。

照說,沙漠是空曠地帶,烈日曝曬,氣味容易蒸發,可是這一股異味卻非常濃烈,仍然集中在山路上,伴禱杌粕仙人掌,驅之不散。

嘉揚忽然明白先頭麥可給她的那塊熏香要來何用,就是用來驅逐這股臭味。

嘉揚低頭深呼吸,屏住氣,跟稻長巡視現場。

很奇怪,地上還剩下爛了一半的衣物、破鞋,甚至一蓬蓬頭發,警方與親人都未來清理現場。

“其中有七名無人認領,都是年輕女子。”

他們一行三人不出聲。

“來,到警局來,給你們看照片。”

珍卻說:“我們還想到廠方參觀,雇主似乎有義務保護工人安全。”

嘉揚這時提了一個問題:“為甚麼全體遇害者都是年輕女工?男人呢,男人除出在半途劫殺她們,還做些甚麼?”

珍想阻止她已經來不及。

警長哥謀士突然變色,過了片刻,才輕聲答:“還有做無力破案的警察。”

珍松口氣,看了嘉揚一眼。

嘉揚抹去眼角的淚水。

警長明白她是真心忿慨,而不是無端揶揄。

一步一驚心走完山路,若不是懷中熏香辟味,嘉揚怕她早已嘔吐。

“晚上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全無照明設備。”

回轉警局,哥謀士給他們看檔案照片,他說得不錯,全是妙齡女子,有些還戴凳字架項鏈、化了妝,全有姓有名。

麥可正在翻閱另一本照片簿,嘉揚想看,被麥可阻止,他輕輕搖頭。

往工廠途中,嘉揚問:“那塊樹脂似琥珀色香料叫甚麼名字?全靠它救了我。”

珍回頭答:“它產自印度,叫森沙拉,梵文輪回的意思。”

“啊。”

美資的化工原料廠及球鞋廠負責人不願接受訪問,亦不肯讓他們入內拍攝。

他們吃了閉門羹,連麥可都憤怒地在廠門口咒罵起來。

終于等到女工下班,他們尾隨在後,由嘉揚懇求:“事情曝光,社會方會予以注意,情況可能改善,請為大局迪搿!

一個嬌小的女工無奈地轉過頭來,“小姐,請勿騷擾我們,我們需要工作,管工不允許我們說話。”

嘉揚說:“死人也不會說話。”

那女工流下眼淚,疾步而去。

他們只得回去整理材料。

嘉揚頹然答:“一無所得。”

珍卻說:“不,我們甚有收獲,我們不是來破案,我們只是來揭發此事,目的已經達到。”

幾次三番淋浴,嘉揚還是疑心那股味道不去。

她捧檔緇壩肽蓋姿蹈霾灰眩眼淚無緣無故流下雙頰,終于掛線,雙目已腫。

麥可說:“現代女子亦無可避免地愈走愈遠,再也看不到家。”

珍問:“嘉揚你可聽過愛米莉亞耳赫?”

麥可說:“睡一覺,醒來我們會抵達倫敦。”

“咦,不是去約旦嗎?”

“約旦王胡辛駕崩,我們先留倫敦觀察形勢,再作聯絡。”

“幾時的事。”

“適才在飛機場,一聽到電視報告,珍建議立刻轉換機票,還問你拿護照到櫃拾焓攏你得警惕一點。”

“可怕的是,隨時賣掉我還茫然不覺。”

麥可啼笑皆非。

“我有太多心事。”

麥可看鄧,“通常沒有腦袋的女子都會那樣說。”

“換了是男人,他是專心思考,不拘小節,對不?”

珍懶洋洋搭嘴說:“當然,那還用講,兩個性別,兩套標准,你試問他,將來他娶妻,可會讓她工作。”


麥可答:“回到家,當然希望看到香噴噴食物在桌子上,孩子們可愛聽話,妻子持家有方。”

“聽到沒有?”

嘉揚駭笑。

珍笑,“到了公元三○○一年,他們的心態不變。”

“喂,”黑麥可抗議,“一個人總能做夢吧。”

嘉揚昏昏睡去。

到了倫敦,第一件事,麥可陪嘉揚去看醫生。

嘉揚一早取出信用卡自付費用,“全世界還是數美金最好。”

沒想到麥可認同:“真的,跑過江湖,就知道連鱷魚潭都收美金。”

醫生檢查過嘉揚,“疲勞、緊張、情緒低落,目前這份工作不適合你,長期下去會影響健康,其它則無礙。”

嘉揚吐吐舌頭。

“我去補充物資,你可自由購物。”

說來說去還是歧視年輕女性,嘉揚微笑,“是,我想添一雙四-高跟鞋穿了上街躲在你身後隨時尖叫。”

麥可無奈,“你需要休息。”

“已經在飛機上睡過了。”

他們到網絡咖啡座,嘉揚找到視像電話,撥電話到嘉維房間。

半晌,有人問:“誰?”

嘉揚認得是陶芳聲音:“是我,快開啟視像。”

“嘉揚!”陶芳叫未婚夫,“嘉維,快來。”

他倆擠在小小熒幕前,嘉揚微笑,“媽媽呢,媽媽在甚麼地方?”這具是他們用來情話綿綿的視像電話此刻派上用場。

陶芳說:“我立刻去叫媽媽。”

嘉維問:“你在甚麼地方?人好象瘦了。”

“倫敦,”嘉揚微笑,“文明之都。”

嘉維放心,“只要你高興就好。”

彭太太趕了來。“嘉揚——”她忽然哽咽。

“媽媽,是新發型嗎,很適合你。”

母女閑聊幾句,嘉揚依依不舍,這時麥可走過來,進入視像范圍,彭太太看見,大吃一驚,“那大塊頭黑人是誰?”

嘉揚只得若無其事地說:“路人,不認識。”

終于話別,掛斷電話,嘉揚自付款機取回信用卡。

麥可說:“你這個人真有趣。”

有進步,他不再說“你這個女人”如何如何,改說“你這個人”。

他倆到快速郵遞公司寄出底片,沿途補給裝備,在橫街找到自動洗衣店,麥可脫下全身衣物只剩內衣褲連髒行李一起洗。

他倆一邊閱報一邊喝咖啡。

“看,”嘉揚說:“照規矩連諾亞王後都不准參加葬禮。”

“這是他們伊斯蘭規矩。”

“因為是女人。”

“是。”

“美國出生以及受∮的王後不知如何接受這種習俗。”

“這得問珍伊娜。”

“珍?”

“原名麗莎荷樂比的王後曾是珍的大學同學。”

“真的?快收拾衣物回去,我欲知詳情。”

珍證實這是事實,“王後也是人,她少年時又不知有一日會成為王後,還不是同任何大學生一樣吃飯跳舞打球讀書。”

“你們還有聯絡嗎?”

“她的私人秘書對我一直很客氣。”

那即表示已無直接對話,但,仍有舊情。

“新王與她合得來嗎?”

“無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可否如期出發?”

“局勢並無多大改變,應無問題,我們時間緊湊,經費有限,只得依照原計畫行事。”

嘉揚開始覺得這個特輯會影響珍事業得失,不禁替她擔心。

為到謔。所以起用嘉揚這個新人吧,珍不知有否後悔離開大公司。

“珍,你精通阿拉伯語?”

麥可說:“她有四分之一阿拉伯血統。”

珍不語。

那天晚上,三個人擠在一間酒店房間ǎ嘉揚想念她白色小小寢室,洗手間ㄉ璞鈣肴,她呼出一口氣,睡盜恕

半夜,發覺珍獨自坐窗前喝酒。

麥可打地鋪,睡得似一條枕木。

嘉揚輕輕說:“維姬叫你少喝點。”

“誰?”她沒有回過頭來。

“雨林維姬。”

“嘉揚,你若想退出,我願與你解除合約。”

嘉揚大吃一驚,“我說錯甚麼,做錯甚麼?我工作何處不力?”

“是我不對,我不該找一個新人。”

“新人沒有工作經驗如何會成為高手?當年你也有導師給你機會。”

“赫昔信努力推薦你……我只怕你吃不消。”

“撐不住我會出聲。”

珍噓出一口氣,“嬌滴滴的-”

“相信我,我有足夠的意志力。”

珍看鄧,半透明,琥珀般眼珠忽然現出憐愛神情。“好,一起上路。”

嘉揚松弛下來。

麥可轉一個身,“天亮了嗎?”

“還可以睡一覺。”

第二天清晨他們三人離開旅館,櫃史務員見到這兩女一男只租一房,便露出神秘微笑,嘉揚只裝作看不見,她拎起隨身行李便走。

一向喜歡旅行的她此刻聽到飛機引擎聲已覺害怕。

彭嘉揚你真的想做名記者嗎?整日舟車勞頓,到了倫敦也不能往大英博物館或海德公園朝聖,長期只能生活在新聞中。

待完成這次工作後再作決定吧。

候機樓ㄓ腥頌音樂,嘉揚噫一聲,怎麼又是卜狄倫,只聽得他小公雞般淒惶的聲音唱:“感覺如何,孑然一人,無家可歸,像一塊滾石?”

麥可已經苦笑。嘉揚本來想說:不如來我家度假,略過溫暖生活,一想,哪u得了母親那關,千萬不要假客氣。

她問珍:“你可有疲倦的時候?”

珍無奈地笑,“我日日都那樣累。”

嘉揚從來沒到過中東,極幼時閱《兒童樂園》,知道那ㄓ興籃#因無出路,太陽歲月蒸發了水分,鹽分多得可以將人浮起。

又《一千零一夜》中茉莉花公主遇見神偷阿里巴巴,都是佳話。


他們抵達阿曼。

只見還有婦女穿島諫卡夫丹長袍,不要說完全看不清人體線條,連頭臉都遮蓋起來,只露一雙眼睛。不過愈是看不見,愈是神秘,那一雙雙褐色沉默幽怨的眼睛似想傾訴但又受禮∈縛,引人遐思。

嘉揚在《國家地理雜志》見過一幅偷拍照片:娟秀的少婦脫下束縛陪孩子打秋千,美好身段畢露。

時光似倒退一個世紀,連帶嘉揚都沉默起來。她要到今日才知道婦女-頭露臉也是一種特權。

嘉揚忍不住問:“為甚麼到了廿一世紀女性還得躲在帳幕ㄗ鋈耍俊

珍如此回答:“希望我們這次可探索到這個問題。”

嘉揚聽見黑麥可問珍:“你一定要去見這個人?”

“是,我想見他已有多年。”

“珍,你認為這是適當時候嗎?”

嘉揚想問:你們在談甚麼,誰,要去見誰?

可是她不便開口,講得好聽點,她的身分是助手,其實不過是個小學徒,師傅不想她知道的事,不宜多問。

她努力閱讀珍給她的資料。

“准備好出發沒有?”

嘉揚點點頭。

這次采訪的對象住在一間私人經營的庇護所內。她自頂至踵遮在黑袍之下,從雙手看來,還十分年輕,但眼神已經蒼老。

嘉揚輕輕問:“你懂英語?”

“是,我曾在女子中學讀書。”

“發生甚麼事?”

“我想自由戀愛,遭父親槍擊。”

“你的生父意圖用槍射殺你?”

“是。”

“為甚麼?”

“我使家族蒙羞,令他們在親友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一切皆因你愛上了一個人?”

“因為我公然反叛禮。與他們不認同的男子同居,甚至談到婚嫁。”

“他開了幾槍?”

“五次。”

“你親父對你發射五槍,擊中你胸部及頭部。”

“是,他以為我已死,我由途人送院急救。”

“他有否被警方逮捕?”

“無目擊證人。無罪釋放。”

“你不是證人?”

“女兒不可指證父親。”

“可是他射殺你!”嘉揚跳起來。

正在拍攝的麥可用一只手按在嘉揚肩上。嘉揚歎口氣,“我們可以看你的臉嗎?”

那女子輕輕掀開面罩,她已毀容,臉上傷痕累累,可以想象心靈的創傷更甚。彭嘉揚來自西方文明社會,只覺憤怒難言,全然不理解世上怎會有這種事發生。

“親人有否來探訪你?”

“我的兄弟發誓如果見到我一定會追殺到成功為止。”

“他們怎可能這樣憎恨你?”

“我羞辱了他們。”

訪問到這ǎ嘉揚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她的雙手顫抖,她清清喉嚨,“你們的王後,致力將國家現代化,她難道不想保護婦女?”

“已經立法,可是千年風俗根深柢固,一時不能動搖分毫。”

“將來,如果你有女兒,你會看鄧兄弟為同樣原因追殺她?”

那受害人已無言垂首。庇護所工作人員過來帶走了她。

另一管理人員內疚地說:“的確不是外人可以理解。”

彭嘉揚卻說:“我倒是明白,我是華人,我知道在中國,棄嬰大半是女孩。”

大家沉默,不想多說,很久才想到吃的問題,由珍帶路,去館子充饑。珍微笑說:“嘉揚是最七情上面的記者。”

麥可說:“她的表情彌足珍貴,可使人充分了解到事件可怖。”

嘉揚啼笑皆非。

麥可用西班牙語與珍交談,嘉揚只聽懂幾個字-“真相、披露……利用……反感……”在說甚麼秘密?

嘉揚與母親通話。彭太太:“我左眼皮跳了一日,主凶,心驚肉跳就是這個意思。”

“別迷信,媽媽,閉上雙目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連她都覺得夜特別淒迷,遠處傳來⊥狡淼懷誦經文之聲,氣氛詭異。

他們在民居借住,那家人養了兩只獵隼,十分神駿,不住拍動雙翅,啄食肉粒,負責照顧它們是一個十三四歲少女雪枝,長得非常秀麗。可是她有一個十分討厭的大哥鴨都拉,一臉于思,嘉揚覺得他看女人的目光像個賊。

他與麥可小聲講,大聲笑,最後他發表了忠實意見:“我們落後?中國人也有私刑,女人犯規要浸豬籠!”

嘉揚說:“人畜之間已有默契。”

少女說:“但願我也能飛得那樣高那樣遠。”

“有志者事竟成。”

“可是一旦出走,我又不舍得母親。”

嘉揚不敢再發表意見。

過片刻,暮色天邊出現兩個小黑點,獵隼回來了。

它們抖動翅膀,輕輕停在少女肩膀上。

麥可走出來,“珍叫你。”

嘉揚瞪他一眼,“我不與你說話,賣友求榮之徒。”

麥可有點尷尬,“你誤會了

……”

“我不要聽你解釋。”

她仰一仰頭,走進屋內。可是那討厭的鴨都拉尾隨而來。

他對她說:“對不起,恕我對客人無禮。”

嘉揚怒道:“該當何罪。”

“向你鄭重致歉,可是想到西方記者總想揭我們瘡疤,未免生氣。”嘉揚不出聲。

“麥可說你們並非嘩眾取寵之徒。”

“你與他是好友?”

“我們曾是同事,他上次出差,也住我家。”嘉揚點點頭。

她一早睡了,第二天還有工作。因為極度疲倦,嘉揚睡得似死豬,連噩夢也沒有,幾時這樣鐵石心腸了,她十分感慨。

清晨,珍在庭園與鴨都拉用阿拉伯語交談,她一定與他相熟,她的表情絲絲落寞,只有在好友面前才會那樣不設防。

她才不會同嘉揚透露心事,嘉揚只知道她最近在工作上有點失意,只想東山再起。

他們跳上吉普車出發,途經市集,麥可說:“時間尚早,要不要去買點紀念品。”

嘉揚一仰頭,不去理睬他,表示繼續生氣。麥可不知多久沒見過這種小女兒態,只覺可愛。

珍說:“我們有二十分鍾時間觀光。”

嘉揚一時間看到那麼多檔攤,十分興奮,到底年輕,立刻到處游覽,可惜有事在身,帶不了那麼多雜物。可是她還掏出美金買了一雙寶石耳環,打算送給母親。

稍後他們繼續行程,路上珍一言不發。

目的地是一座鄉公所模樣的平房,當事人已經在等他們。


那是兩個中年大漢,穿寬袍大袖的傳統服裝,戴紅白格子頭巾,目光似豹子。

珍在他們對面坐下,示意嘉揚,工作已經開始。

雖是公眾地方,嘉揚還是十分警惕,只聽得珍先是用阿拉伯語,隨即用英文急促交談。

只聽得珍問:“你還記得往事?你還記得泰特斯?”

其中一個大漢瞪嫡洌“你是誰,你不是甚麼記者,啊!我明白了,你長得與泰特斯一模一樣,你是那女嬰,你長大了,你前來尋仇!”

嘉揚措手不及,瞠目結舌,這是怎麼一回事?

電光石火間,嘉揚明白麥可與珍一路上竊竊說的是甚麼了,他們一早知道這次要來見的是甚麼人。

這時,珍冷笑:“是,我要親眼來看看是誰令我變成孤兒,舅舅。”最後兩個字自齒縫嘶出。

大漢毫無悔意,冷笑說:“你母咎由自取,不貞是死罪。”

嘉揚終于將拼圖砌在一起,那一次,珍伊娜說的領養兒,是她自己,不是麥可。

多麼可憐的身世。

嘉揚看到珍雙目通紅,瞪鄧的親人,也是她的仇人,她咒幔骸靶笊,我終于找到了你。”

大漢暴怒,忽然跳起來,伸長手臂,嘉揚眼尖,看到黑色槍管。

嘉揚本能反應,撲過去推開珍伊娜,同時間麥可丟下攝影機去對付那大漢。

已經太遲了,嘉揚只聽得噗一聲,槍已經發射子彈,接擔警察一湧而入抓人,鴨都拉居然在場,大聲問:“你們都沒事吧?”

原來一切均是安排好的。

嘉揚百忙中看到珍的襯衫上的血荊“啊!你受傷了。”

珍伊娜掙紮嫡酒鵠矗“不,我沒事。”

那麼,血從何來?

嘉揚低頭看自己,才發覺左臂沁出血液,火炙刺痛感覺隨即而來,她尖叫起來,中槍的原來是她。

這時,救護車也趕到,麥可一手抱起她往救護人員跑過去-

真相、披露、利用、反應……是珍伊娜與麥可的密語。

嘉揚憤怒這槍打中她的心髒的話,她就永遠見不到母親了。

醫務人員替她驗傷,幸虧只屬皮肉擦傷,敷藥包紮後無大礙出院,接檔驕局錄口供。

做完這一切,嘉揚鐵青盜常一言不發收拾行李。

鴨都拉回來興奮地說:“他因搶劫外國游客被起訴,不准保釋。”

連嘉揚都不禁嗤一聲笑出來,傷外國人有罪,殺親妹無罪。

珍過來輕輕說:“對不起。”

嘉揚仍然不出聲,中國人說的夫複何言就是這個意思。

“抱歉,我們的確隱瞞了真相,利用了你,可是事前並未想到有這樣大的危險。”

嘉揚忽然諷刺說:“幸虧你舅舅的槍法大不如前了。”

珍伊娜別轉蒼白面孔。

雖是輕傷,嘉揚左臂已經動彈不得,她坐在地上,非常懊惱。

珍輕輕說:“你可以回家。”

麥可咳嗽一聲,“讓我解釋一下。”嘉揚看鄧。

“珍終于把家事了結,從今起心靈可以療傷,我們錄得驚人新聞片斷,立刻可以出售播放,引起世界注意,請原諒我們事先沒向你披露那大漢是甚麼人。”

嘉揚看堤旎o濉

鴨都拉又一次過來說:“美國廣播公司找珍伊娜。”

珍看導窩錚“如果我的助手不原諒我,那就算了。”

嘉揚忍不住說:“千載難逢機會,還不去討價還價。”珍緊緊擁抱嘉揚,她隨即去聽電話。

麥可說:“你救了她。”

“我不與你說話。”

麥可不去理她,“以後我願意向你坦白一切。”

“是嗎,說你的戀愛史來聽聽。”麥可無奈地搔低貳

這時嘉揚的電話響了。她一聽到母親的聲音淚盈于睫,巴不得立時飛回家中。

“好嗎,你傷風了?”

“媽媽,我正在辦公,稍後與你再談。”

這時,珍聽完電話回來。一看就知有好消息,她一臉紅光,雙眼恢複神采。

麥可問:“怎麼樣?”

“他們明早派代表來見我們,一並帶來新的合約。”

麥可問:“甚麼合約?”

“我們三人將受聘于ABC,但屬獨立攝制組,繼續我們行程,可是經費大大增加,並且隨時有支持隊幫忙。”麥可大聲歡呼。

珍伊娜看導窩錚“不過,三人組假使少了一人,我願意作罷。”嘉揚不出聲。

珍伊娜真是厲害腳色,正是,人家吃鹽已多過彭嘉揚吃米,一切胸有成竹。

嘉揚尚未回答,她又說:“我努力向他們介紹推薦嘉揚的學識、膽識、責任感以及歸屬感,並提出在這次專輯完成後繼續聘用。”

嘉揚沉默,有甚麼不是血汗換來,這是好機會,許多新進記者願意用一條左臂來交換。

她終于說:“看過合同再講吧。”珍松口氣,躺在地上。

麥可很是歡喜,“珍,你收複失地有望,可揚眉吐氣。”

“嘉揚是我的福星。”

那晚,嘉揚噩夢連連,一下子看見左臂爛斷下來,長滿蛆蟲,忽爾又見母親在她面前眼淚漣漣,驚醒之後,背脊被冷汗濕透,她本想大叫,可是將驚呼硬生生吞下肚子。

她強自鎮靜:已經是大人了,無論是決定前進抑或後退,都不得反應過激,惹人恥笑。

嘉揚發覺額角滾燙,她取出行李,找到舊上司赫昔信給她的百寶錦囊,取出探熱針及退燒藥,自任赤腳醫生。

天漸漸亮了,嘉揚靠蕩翱詮凵褪鍔,從這ㄍ回走,十五小時航程便可抵家,大可重返舊職,輕松地報告天氣,膩了,去⌒⊙В或是到大學讀法律,遲早總會遇見合適對象,成家立室,生兒育女。

嘉揚躊躇了。

就在此時,兩只獵隼自門口疾馳而出,迅速朝遠處飛去。

嘉揚凝視良久,有頓悟,她下了決心。珍伊娜利用她,她也可以利用珍,彼此交換利益,社會才有進步。她閉上雙眼休息。

不久珍來敲門,“嘉揚,對方派了人來。”

嘉揚苦笑,這便是商業社會,你若有利用價值,哪怕是不毛之地,荒山野嶺也有人找上門來捧上合約,如不,登門求見,也准吃閉門羹。

廣播公司笑容滿面的兩名代表其中一個是華裔,他叫林日保,是名律師,試探地問嘉揚:“會講粵語抑或國語?”

“都會一點。”

他立刻用普通話說:“一會兒我們去吃清真餃子。”

嘉揚駭笑,華人真是縱橫四海,吃遍天下。

他們二話不說,把合約攤開來說。這一談便是個多小時。

珍伊娜的要求繁複瑣碎,大概是從前吃過虧,今日學了乖,事事白紙黑字訂得一清二楚,條件包括擁有私人辦公室及一名秘書,並且即日生效。

兩名代表看蹬砑窩錚“彭小姐有甚麼要求?”

“你們有否相熟的西醫?”

那林日保說:“我立刻陪你去。”

“彭小姐請在此處簽名。”

嘉揚看一看珍,珍點頭,嘉揚與麥可簽下合約,注明與珍伊娜所簽舊約作廢,從那一刻起,他們三人組即成為大公司屬員。待遇、福利,全部不同。

林日保已在看麥可拍攝的新聞片段,看完不發一言,取過外套,“彭小姐,我們去找醫生。”

珍說:“麥可,你陪一陪嘉揚。”

嘉揚卻說:“我毋須人照顧。”她登上林日保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