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介民歎了口氣,緩緩道出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市土地局副局長在方家墓地被毆打一事,在市里反響很大,雖然受傷的只是個司機,而且也得到了妥善處理,但方遠途驕橫霸道,還是令很多人感到極為不滿.
黃啟明得知這個消息後,馬上給胡介民打了個電話,相約要親自去現場看一看,于是便有了此行,沒想到又正好趕上了華陽公司的人員被打.
"這個方遠途越來越囂張了,現在連那片松樹林都不許靠近."顧曉妍無奈的道:"黃書記遇到也好,讓領導們都親眼看看,我們的工作有多難做."
胡介民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笑了下,並沒說什麼.顧曉妍卻是一肚子問題,又接著問道:"胡總,甲方代表通知,安川那邊施工暫停,說是大洋集團遇到不少麻煩,甚至可能會撤資轉讓,我真是搞不明白,這工程的破事咋這麼多呢?"
胡介民掃了眾人一眼:"這就是你們不懂政治的表現,不要僅僅看表面現象,這里面的涉及的問題非常複雜,從市里到省里,甚至到中央,牽一發而動全身,關系非常微妙."
顧曉妍和陳曦等人一聽,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聚精會神的聽了下去.
"錢市長是李百川的一手提拔起來的,現在的黃書記和劉副市長,是省政法委董書記一脈的,這兩路人馬,向來就互相看不順眼,如果往上捋的話,甚至可以追溯到戰爭年代,其中的恩恩怨怨幾天幾夜都說不清楚.再說這個大洋投資集團,他們的胃口也不小,全市的工業商業用氣市場要獨家壟斷,當然會引起幾家國有石油天然氣公司的不滿,要知道,過去壟斷經營是他們的特權,如今被一個民營企業搶去,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啊,所以各種盤外招全用上了,這下大洋集團就抵擋不住了,所以撤資轉讓也是有可能的."
按照"誰投資,誰擁有."的原則,一旦拿到了獨家特許經營權,就意味著幾十年之內的城市燃氣收費,而且還有LNG和工業用氣,市場前景非常廣闊,經濟效益也難以估算.或許是省內的幾家國有燃氣公司低估了大洋集團的實力,並沒認真看待這個競爭對手,沒想到短短幾年時間,就被搶走了這麼大的市場份額,所以,在平陽市這塊陣地上,雙方已經拼到了刺刀見紅的地步.
"這就叫經濟搭台,政治唱戲."胡介民感歎的道:"所有經濟問題的背後,都是政治利益,多少人的升遷提拔和政治前途都被裹挾其中啊."
聽到這里,陳曦卻笑著插了一句:"這事跟咱沒啥關系吧,我們就是施工的,甲方是誰無所謂啊,反正都得給工程款."
胡介民聽罷,無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笑著道:"他媽個巴子的,說了這麼多,你是一句沒聽懂啊.你那腦子估計是被酒精泡萎縮了."
眾人都笑,陳曦也撓著頭跟著傻笑起來.見人基本到齊了,胡介民放在茶杯,宣布正式開會.
他向全體人員通報了下目前的情況,然後強調不能松懈,一切工作仍舊按照明年七月份竣工來安排.安川那邊施工暫時進行不了,那就把所有人都調回來,所有產生的費用均有公司核銷.
在會議的最後,他再次提到了方遠途家的這塊地,胡介民斟酌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塊地可以暫時先不談,既然方遠途打定了主意要做釘子戶,那就由著他唄,我們先兩頭抓緊施工,把那段空出來,最後如何解決,還是讓市領導來協調吧.總之,要盡量避免沖突,現在有些人巴不得鬧事,鬧得越大他們越高興."
見顧曉妍等人沒什麼疑問了,胡介民看了眼手表,起身說道:"好了,曉妍留下,其他人散會吧."
等眾人都離開了,他關好了會議室的門,略微沉吟了片刻,這才對顧曉妍說道:"有個事,我跟你商量下."
顧曉妍一愣,本能的感覺應該不是啥好事,于是笑著道:"肯定沒好事,我才不跟你商量呢."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胡介民一把拽了回來.
"你這是打算造反啊!"他嗔道:"要這個態度,我就不商量了,直接告訴你決定吧."
聽他這麼說,顧曉妍撅著嘴巴轉過身,無奈的道:"早就知道是這麼回事,壓根就沒商量的余地,你是領導,咋說咋是唄."
胡介民苦笑了下:"今天看見那個李小飛了吧,這小子可是個混賬人物啊,暫時拿他也沒啥辦法,你聽他今天對陳曦說什麼了嗎?"
顧曉妍愣了下,試探著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想把陳曦調走,否則,李小飛一定會來打擊報複的,萬一陳曦有個閃失,我這邊也不好交代,倒不是怕那個混蛋,關鍵是沒時間跟那個他折騰啊."胡介民說道:"而且,黃書記也反複叮囑過,目前要盡量避免發生與工程無關的爭端,不給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搗亂的機會.陳曦這事是個隱患,我合計把他調到南方去,正好云南下來個項目,讓他去干個一年兩年,這事也就過去了."
顧曉妍的臉一沉,皺著眉頭,一聲不吭.胡介民見狀,趕緊笑著道:"我知道你們在一起合作多年了,互相都適應了,用著也順手,這樣吧,我把他調走,全公司隨便你挑,除了我之外,你想要誰都成."
顧曉妍還是沉默不語,半晌,忽然不軟不硬的說了句:"我可以不同意嗎?"
胡介民盯著她看了陣,忽然歎了口氣道:"曉妍,就你現在說話的這副神態,跟你父親一模一樣......"
沒想到顧曉妍卻把脖子一梗,氣呼呼的道:"別跟我提他,我沒有爸爸!還有,你是公司的總經理兼黨委書記,想做什麼沒必要征求我這麼個項目經理的意見,愛調誰就調誰,把所有人調走我也沒意見!"說完,轉身就出去了,把胡介民一個人扔在了屋子里.
"他媽的,這個死丫頭,跟他爹一個德行,又酸又臭的驢脾氣."胡介民嘟囔了一句,無可奈何的站了起來,推開門朝著顧曉妍的背影喊道:"我沒跟你開玩笑啊,你趕緊考慮人選吧."
顧曉妍就跟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回,快步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在路過陳曦房間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站在門外,猶豫了好一陣,正打算推門進去,卻發現門輕輕的被欠開一條縫隙,陳曦小心翼翼的從門縫里看著她,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
"鬼鬼祟祟的干嘛?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有事找你."說完,她轉身朝樓上走去.
進了房間,打開空調,仍感覺心里火燒火燎的,說不出的煩悶,她清楚,胡介民的做法是正確的,那個李小飛是個難纏的角色,何況有他爸爸撐腰,更加有恃無恐,真要到項目部來尋仇,一旦起了沖突,雙方不論誰傷了,都是件非常棘手的事,可是真要把陳曦調走......唉!想到這里,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報告!"陳曦在門外喊了一句,隨後笑嘻嘻的推門走了進來:"我聆聽領導的教誨來了,請您訓話吧."
顧曉妍瞥了一眼,只見陳曦兩只手上全是黑灰,臉上也黑一道兒白一道兒,身上頭上更是布滿塵土,不由得皺著眉頭道:"就這麼幾分鍾的工夫,你又鑽哪個耗子洞去了?弄得跟個泥猴兒似的."
"別提了,我這人就是倒黴啊,喝涼水塞牙,放屁砸腳後跟."陳曦無奈的道:"項目部這麼多房間,誰的空調都用得好好的,偏偏我的就壞了,都是些老設備,也出了保質期,就只能自己動手修了唄,我剛剛看了,壓縮機沒啥大問題,應該是室內的電控部分出故障了,剛拆下來,你就喊我,我哪敢耽誤啊,這不,也沒來得及收拾,趕緊就來了."
"吃飽了撐的啊?壞了就送修理部唄,自己修干嘛,你又不是專業干這個的."顧曉妍埋怨道,無奈的指著衛生間道:"洗干淨再出來,別把我沙發給坐髒了."
陳曦應了一聲,邁步就進了衛生間,可她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臉頓時就紅了,趕緊喊了聲等一下,然而卻還是有些遲了.
原來,昨天她在舊磚廠忙了半宿,回到辦公室沖了個澡,由于太累了,換下來的內衣內褲也懶得洗,就隨意丟在盆里,早上起來正打算洗,卻被一個電話給耽誤了,然後一直忙,就把這件事給忘了,而現在,那個裝著內衣內褲的盆子就放在洗手池里.......
往衛生間里一看,陳曦正愣愣的站在洗手池邊上,她臊得面紅耳赤,也不好意思說話,硬著頭皮進去把陳曦推出衛生間,然後關好門,心中暗暗埋怨自己,怎麼能讓他進衛生間這種私密的地方呢?越想越難堪,不禁又羞又惱,最後一跺腳,氣急敗壞的道:"誰讓你進來的,滾樓下自己房間洗去!"
話音剛落,就聽陳曦在外面嘟囔道:"你還講理不?不是你讓我去的嘛!"
"滾!"此時此刻,她好像只能說這個字了.
聽聲音陳曦應該是離開了,她穩了穩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快的速度把內衣內褲洗干淨,然後拿進臥室晾好,心里卻還跟藏了一只小鹿似的的,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