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菜一湯很快便上來了,陳曦一瞧,確實有點特色,這家餐館主營淮揚菜,菜量不像平陽本地的飯店,動輒就是滿滿上尖的一大盤,基本就是盤子心里那麼一點,但做得非常精致,看著就很有食欲.
湯是老鴨燉竹筍,服務員給倆人各自盛了一碗放在面前,一股清香撲面而來,不用喝就知道味道肯定錯不了.
"啥事要跟我道歉啊?"陳曦笑著問了一句.
黃薇眼珠子轉了轉,嘟嘟著嘴道:"我說之前,你得先原諒我."
陳曦想都沒想,便笑著道:"好吧,我原諒了,你就快說吧."
黃薇靦腆著一笑,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昨天晚上方遠途去找黃書記的時候,黃薇正在樓上的臥室里戴著耳機聽音樂,所以並不知道.等聽得差不多了,打算下樓找爸爸閑聊,可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才發現父親正和一個人在談話.
一般情況下,能到黃書記家的人,都是關系比較近的,雖然談得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事,但也會有一些私人的話題.所以家里的規矩是,只要黃書記在書房和客人談話,任何人也不許靠近,更不許偷聽.
黃薇當然知道這個規矩,而且也從來沒有違反過,可昨天卻破例了.
當時書房門並沒有關嚴,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房間里有客人,正打算轉身離開,卻冷不丁聽里面提到了華陽公司,不知道為什麼,她就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外,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再往下聽,居然又聽到了陳曦的名字,這更令她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不由得貼著牆站好,就差把耳朵伸進房間里了.
偷聽了大概有五分鍾,她基本搞清楚了大致的意思,是有一個人在跟爸爸談土地的事情,後來聽爸爸說,這個事,你先和華陽集團談吧,拿出個方案來,市里再研究一下,男人自然滿口答應,隨後爸爸又說,
華陽公司那個叫陳曦的小伙子,我是認識的,要說他打了你的手下,這個我相信,但如果說他主動尋釁滋事,那我就抱懷疑態度了,至少持保留意見.我看,你們不要在這些細節上糾纏,都互相讓一步,趕緊把事情處理完了才是真格的.
"我聽著談話要結束了,就趕緊輕手輕腳的跑回了客廳,過了一會兒,見爸爸送那個客人出來,我才發現,這個人我是認識的."黃薇笑著道.
"是方遠途吧?"陳曦忍不住插了一句.
"就是他,他和百川叔叔是表兄弟,當年我爸還在發改委的時候,他就總來我們家,逢年過節的也送不少東西,後來好像是和爸爸鬧了點意見,就不怎麼來了,我爸當書記以後,他還是第一次來."黃薇說道:"他見了我,還跟我聊了幾句.爸爸就讓我送他出來.然後我就自作主張了......"說到這里,黃薇的臉忽然紅了,低著頭,手里拿著湯匙,一下一下將筍湯盛起來又倒進去,反反複複的,看得陳曦眼睛都有點花了.
"往下說呀,這些事也犯不上給我道歉啊."陳曦饒有興趣地道.
黃薇還是低著頭,聲音卻小了很多,喃喃的道:"我知道他這個人名聲不怎麼好,之前爸爸和媽媽在家的時候也議論過,雖然都是背著我,但我多少也聽到過幾耳朵,仗著百川叔叔的面子,胡作非為的,和李小飛是一丘之貉,我聽他說,和你還有你們單位鬧矛盾,所以怕他暗地里陰你,送他出門的時候,就對他說......"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幾乎小得跟蚊子叫似的,根本就聽不清楚了.
陳曦忽然想明白了,怪不得方遠途今天對自己的態度大變,昨天還氣勢洶洶的說要弄死我,今天就摟胳膊抱腰的說是一家人,原來是因為這個啊......可黃薇到底說了些啥呢?想到這里,他趕緊笑著道:"你能大點聲嗎?我一句也聽不清楚."
黃薇的臉更紅了,羞澀的笑了下,半晌,忽然抬起了頭,盯著他的眼睛,像是鼓足勇氣似的的說道:"我說,你是我男朋友,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這就是我要跟你道歉的,沒征得你的同意,就順嘴胡說了呀."
盡管心里已經猜出了八九分,可聽黃薇親口說出來,陳曦還是有點吃驚,這分明是女孩在向自己表達愛意啊,他不禁有點發懵,愣愣的坐在那里,半晌,才笑著道:"可是......我......我接受你的道歉了,沒關系."說完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感覺沒水平,絲毫不解風情不說,而且還有點缺心眼兒的味道.
顯然,這不是黃薇想要聽到的結果,她看起來有點失望,不過還是勉強笑了下,掩飾了下自己尷尬的情緒.
"你曾經告訴我,你沒有女朋友,至今還是單身,所以,這應該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影響吧?"可能黃薇認為自己表達的還不夠清楚,于是又特意往深度說了下,說完之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緊盯著陳曦,期望之情幾乎溢于言表.
陳曦很快從最初的尷尬和慌亂之中冷靜了下來,雖然這種表白令他很開心,但還是在最短時間里做出了選擇.
他不能接受面前這個可愛的女孩,因為身份和地位差得太懸殊了,而且,他已經有了顧曉妍,人不能貪得無厭,吃著鍋里的,看著盆里的,那可不是啥好習慣.
略微沉吟了下,他笑著說道:"其實,上次你來我家的時候,我並沒有跟你說明白,我是有女朋友的,只不過沒結婚而已."
黃薇的臉瞬間就變得慘白,整個人也萎靡了很多,呆呆的坐在那里,好半天也沒出聲.
"我得先謝謝你,能如此看得起我,真的,我都有點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斟酌著,盡量用比較含蓄的詞句說道:"其實,像你這樣的好女孩,又是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有我這樣沒出息的男朋友呢?"
黃薇淡淡的笑了下:"我從來沒把自己的家庭當回事,真的,從小家里就這麼教育我的,當年在軍區大院的時候更是這樣,只當自己是個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陳曦不由得歎了口氣,在華陽集團,有太多干部子弟了,比如楊之謙之流,要麼飛揚跋扈,要麼目中無人,動不動就是我爸爸當年如何如何,讓他這種老百姓家庭出身的人感覺非常不舒服,可他們那幫貨色,要是跟黃薇比起來,真該撒泡尿好好照一照自己那副德行!
"像你這樣的干部子女實在太少了,真的,我第一次遇見,說心里話,由衷佩服黃書記,能有這麼好的家教."這句話不是拍馬屁,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
黃薇已經漸漸從剛才的尷尬中走了出來,臉色也正常了很多,平靜的道:"這算什麼,你恐怕不知道吧,我媽的姥姥,也就是我的曾外祖母是誰的妻子."
"誰的啊?"陳曦好奇的問了一句.
黃薇說了一個名字,陳曦聽罷,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個人名在曆史課本上經常出現,是黨在紅軍時期的重要干部之一,後來很年輕就犧牲了,萬萬沒想道的是,黃薇的母親,那位看起來再平常不過的女性,竟然有如此顯赫的紅色血統,由此可見,這種家教真是有傳承的啊......
"我的天啊......"陳曦張大嘴巴道:"簡直太讓人羨慕了,你這樣的家庭,真是太牛了."
"你錯了,我從來就沒在乎這些."黃薇淡淡的道:"我母親,和我母親的那些兄弟姐妹,從來沒認為出身有什麼了不起,他們都是普通干部,身邊的人也很少知道."
直到此刻,陳曦終于明白了,黃薇之所以能喜歡上他這麼個貨色,實在是有原因的,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教育和傳承,才會令她看淡自己顯赫的身份,而更願意踏踏實實的做人,認認真真的讀書,走一條屬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他不由得抬起頭,重新審視著面前這個還略顯生澀的女孩子,清清爽爽,淡雅怡人,絲毫沒有官二代的浮躁和狂傲,不禁由衷的歎道:"我該向你的曾外祖母致敬,那真是個偉大的女性."
"切!"黃薇把臉一揚,撅著嘴道:"其實,你更應該像我致敬,因為我的一句話,可能給你和你們公司解決了大麻煩呀!"
"對!也該向你致敬,這樣吧,明天我跟公司彙報下,以黨委的名義寫封感謝信吧,直接給你郵學校去."陳曦開玩笑的道.
"去你的吧!討厭."黃薇咯咯笑著說道.就在此時,忽然聽有人喊了句:"揚揚,太巧了,你也在啊."
揚揚這個稱呼,陳曦當時在派出所聽黃啟明叫過一次,估計應該是黃薇的乳名,能喊出這個名字的,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人.
黃薇也一愣,轉身一看,原來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穿戴非常考究,于是趕緊起身笑道:"王姐,你也來吃飯啊?"
陳曦也一抬頭,卻不由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