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靜,楊母斜倚在丈夫的懷里,兒子和兒媳站在床邊,韓莉則拿著一條熱毛巾,正在輕輕擦拭著老人的額頭和雙手,為她進行物理降溫.
楊琴走過去,輕輕喊了一聲媽,好半天,楊母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先是看了眼閨女,又朝陳曦看了看,勉強笑了下,隨即又閉上了.
眾人誰也不敢說話,楊琴在床邊坐下,握著了母親的手,輕輕摩挲著,足足過了兩分鍾,楊母痛苦的咳嗽了幾聲,這才再次睜開了眼睛.
"小琴啊......咱們這一家人,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老人斷斷續續的說道:"三十來歲了,還沒有個歸宿,終究不是那回事."說到這里,她停下來喘息了一陣,吃力的轉動了下頭,將目光投向了陳曦.
陳曦見狀,只好往前湊了湊,低聲說道:"阿姨,我在這兒呢,你好好養病,有啥話等出院了再說."
楊母慘然一笑:"我恐怕......沒機會出院了,小陳啊,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倆在演戲,你和楊琴什麼關系都沒有,難為你了......扮演這麼個尷尬的角色,我得謝謝你啊."
此言一出,幾個人都傻眼了,楊琴更是瞪著一雙大眼睛,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楊母見了,微笑著撫摸了下女兒的頭發,柔聲說道:"從小到大,你都被爸爸和哥哥寵壞了,胡攪蠻纏,橫行霸道的,媽這一走,家里就更沒人管得了你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媽不怪你,管它真的假的,只要看你開開心心的,我就知足了,至于婚姻嘛,那還是要靠緣分的,我這麼優秀的女兒,怎麼可能沒人喜歡呢!"
楊琴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瞬間便泣不成聲.楊老大見狀,則長歎了一聲,在妻子耳邊說道:"你別操心了,還是好好休息吧,有什麼話,等病好了再說."
楊母微微搖了搖頭,喘息著說道:"不行,現在要是不說,我怕就沒機會說了......"
楊老大無語,只是默默的握著妻子的一只手,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著.
半晌,楊母又對兒子楊少剛說道:"少剛,你爸年紀大了,家里就全靠你了,你比小琴大七歲,比韓莉大十三歲,以後要多多照顧這兩個妹妹,不要讓她們受委屈."
楊少剛強忍著淚水,連連點頭.楊母最後拉過韓莉,喃喃的說道:"丫頭啊,咱娘倆沒處夠啊,可惜......可惜......"
韓莉本就懦弱愛哭,此時更加無法控制,緊咬牙關,渾身抖成一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陳曦的眼窩本來就淺,看場電影都能被感動的熱淚縱橫,此時此刻,不免想起自己母親去世時的場景,更加是感同身受,悲從中來,如果不是竭盡全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差一點失聲痛哭.
楊母吃力的呼吸著,好半天,又緩緩說道:"我......好累,想睡一會兒......."
幾個人一聽,趕緊止住了哭,護士們也走過來,大家七手八腳的扶著老太太躺好.齊敏秀盯著各種監護設備看了一陣,轉身跟丈夫耳語了幾句,楊少剛無奈的點了下頭,隨即輕聲對楊琴說道:"小琴,你先陪爸爸回家休息吧,有我們幾個在這里盯著就行了."
楊琴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楊老大卻平靜地說道:"不用了,秀兒,你是醫生,跟爸說句實話,你媽是不是沒多少時間了?"
齊敏秀低著頭,擦了下眼角的淚,猶豫半晌,這才無奈的道:"估計......挺不過今天晚上了."
楊老大慘然一笑:"那我就更不能走了,風風雨雨一輩子,說啥也要陪她最後一程."
正說話之間,病房門一開,一個年輕人朝楊老大微微點了下頭,他遲疑了下,看了眼病床上的妻子,但還是起身朝門外走去,謝天宇見狀,也連忙跟了過去,陳曦略微遲疑了下,也朝楊少剛和楊琴點了下頭,悄悄退了出去.
剛一出門,卻見楊老大正與林百濤握手寒暄,不由得吃了一驚.
林百濤貴為副柿長,即便算不上日理萬機,至少也是公務繁忙,能在上班時間抽身到醫院來探望病人,足見與楊老大之間的關系非常密切.
林百濤見陳曦從病房里出來,也不由得一愣,楊老大自然看得出來,隨即朝陳曦招了招手,三個人往外走了幾步,到了個人少地方,這才微笑著道:"百濤啊,我這個小兄弟,你恐怕還不認識吧?"
林百濤卻淡淡地道:"大哥,你還真說錯了,昨天我還聽了他的精彩演講了呢,完全是即興發揮,小伙子口才不錯."
"是嗎?"楊老大驚訝的道:"我還打算給你們介紹下呢,看來,是多此一舉咯."話剛說到這里,卻見兒子推開病房的門,用力的朝這邊招手,楊老大一見,也來不及說什麼,只是用力拍了下林百濤的肩膀,便趕緊走了過去.
門口聚集了一大堆人,林百濤自然不方便過去,于是朝隨行的秘書遞了個眼色,秘書會意,連忙走過去查看情況.林百濤則轉頭盯著陳曦,半晌,忽然微笑著問道:"你應該有我的手機號碼吧?"
陳曦沒想道他會突然問這麼一句,略微遲疑了下,點了下頭道:"我有."
林百濤哦了一聲,隨後很好奇的問:"你們公司對安川二環路改造工程不感興趣?"
"我們非常感興趣."陳曦微笑著回了一句.
"那就怪了,我一直挺納悶,這麼長時間了,你為啥始終不給我打電話呢?難道在等著我主動聯系你嗎?或者,你還有什麼其他渠道?"
林百濤的直率,有點出乎陳曦的所料,在他的印象中,職位越高的人,說話越謹慎小心,好比錢宇,談了半天,繞來繞去的都是些廢話,深層次的含義,則需要你自己去體會,即便是有什麼話,最後也是通過劉麗紅的嘴轉達,可謂滴水不漏,但像林百濤這樣直截了當的,還真是很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