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大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坐在椅子里,低著頭,若有所思.良久,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陳曦怎麼樣,會有危險嗎?"他問.
吳迪搖了搖頭:"不清楚,老梁這伙人很狡猾,也很難對付,有一定的軍事素養,絕非普通的犯罪分子,我脖子上這一刀,就是老梁的手下刺的,在偏幾公分,就可以開追悼會了."
楊老大再度陷入了沉默,顯然內心在做著激烈的斗爭,吳迪並沒有打擾他,而是又遞上一根煙,兩人就這麼相對而坐,一口接一口的抽著.
半晌,見楊老大還沒有開口的意思,吳迪不由得皺了下眉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其實,小琴回國的事,開始我們並不掌握,是她主動聯系陳曦的女友顧曉妍.她在電話里說,在回來的路上,少剛在飛機上把一切告訴她的,所以,她預感陳曦可能要出狀況,才提醒顧曉妍,她打電話的時候,綁架已經發生了,其實,我完全可以通過國際刑警組織將小琴和少剛控制起來,然後通過審問少剛,得知事情的真相,這麼做雖然可能浪費點時間,但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把事情搞清楚.但我不想這麼做,以我對您的了解,您肯定不願意他們兄妹被卷進來,尤其是小琴,您視若掌上明珠,難道真希望她在境外被抓嗎?"
聽到這里,楊老大緩緩的抬起頭,冷冷的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吳迪歎了口氣:"如果你非要理解成為威脅,那我也沒辦法,反正我不這麼認為,這是我的工作,也是審理案件很常規的手段,辦案不是請客送禮,沒有歡歌笑語,只能采用這種刺痛人靈魂的方式.我不會把對其他嫌疑人的方式用在您的身上,因為我覺得,我們之間的交流就應該是心平氣和的,但如果無法在您這里找到答案,那就只能選擇去找小琴和少剛,盡管我也非常不想這麼做,但沒辦法,職責所在,不敢稍有含糊."
楊老大太了解自己這個得意門生了,于是長歎了一聲:"陳曦是個很有意思的小伙子,說實話,我利用了他,只是沒想到老梁竟然下手這麼急.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他注定就要在這件事中充當一個重要的角色."
吳迪點了點頭,又拿出根香煙遞過去,楊老大伸手接過,卻並未點燃,只是不停的擺弄著,半晌,這才緩緩說道:"我認識老梁,他是緬甸籍華人,在中國當過兵,打過仗,有非常豐富的叢林作戰經驗,也就是憑著這本事,他在緬甸的果敢同盟軍中擔任過重要職務,人稱二司令,是個小有名氣的人."
這些情況吳迪早就通過對阿昌的審訊得知了,但也並沒有打斷楊老大,只是默默的往下聽著.
"你說得非常對,我還有一個身份."楊老大苦笑著道:"這個身份說起來還有點傳奇色彩,我的父親叫楊振聲,是緬甸果敢末代土司楊振材同父異母的大哥,1936年,土司家族發生內訌,我父親只身逃回了中國,他在緬甸的妻子和兩個兒子則被殺死,至今連尸骨都未曾找到."
阿昌的交代中並沒有這些內容,吳迪聽了也是吃了一驚,連忙追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自己和楊家土司家族有血緣關系的?"
楊老大抬起頭,眼睛望著窗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父親回國後,為了躲避土司家族的追殺,一路北上,逃到了當時的北平,在北平認識了我母親,抗戰勝利後,兩人輾轉來到了東北,最後在安川定居了,我父親是1977年去世的,直到臨終的前一年,才將身世告訴了我,八十年代初期,我經常隨球隊去南方比賽和訓練,當年的云南昆明海埂基地,是國家隊和各省球隊冬訓的唯一選擇,八三年冬天,我特意請了一個月假,在當地一個朋友的幫助下,偷越國境進入了緬甸,最後在緬甸仰光,見到了土司家族輩分最高的女人."
對于土司家族的曆史,通過阿昌的供述和查閱資料,吳迪已經有所了解,于是便接了一句:"楊二小姐楊金秀?"
楊老大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道:"看來你提前做了很多功課呀."
吳迪也不隱瞞,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們抓獲了老梁團伙的幾個主要成員,他們都是果敢同盟軍的成員,講了很多有關楊家土司的事情."
楊老大點了點頭:"楊家土司早就被趕出了果敢,不過,在當地還是有一定影響力和群眾基礎,所以,楊家的一些新貴們,一直想要打回去,重振楊家的雄風,從2001年至今,各種規模的武裝沖突一直沒斷過,可以說是生靈塗炭,罪過罪過啊."
吳迪則皺著眉頭問道:"這個楊二小姐是末代土司的妹妹,要這麼論的話,豈不就是你的親姑姑?"
"是的,她是我的親姑姑."楊老大道:"當年楊家內訌的時候,她才九歲,並沒參與.據我父親說,他和姑姑雖然是同父異母,但感情非常好,小時候經常陪著她玩耍,而且,八三年的時候,她已經隱居了,所以,我才動了想去尋根的念頭."
"你見到她了嗎?"吳迪問道.
楊老大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可以感受得到,認祖歸宗這件事對他的重要性,稍微整理了下思路,便緩緩的講述了起來.
由于有當地朋友的幫助,所以,沒費什麼力氣,楊老大便在緬甸仰光的一處深宅大院中見到了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姑姑.
那時的楊二小姐還沒到六十歲,盡管隱居多年,但眉宇之間仍舊透著一股子英氣,聽面前的這個男人自稱是大哥楊振聲的兒子,也不由得一愣.
三四十年代的中國,貧窮落後,戰亂不斷,幾乎沒有人認為楊振聲能活下來,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不僅活下來,而且還在中國落地生根,有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