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慮和煩躁中度過了一上午,陳曦感覺自己幾乎要崩潰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盡管北方集團的收購剛剛啟動,一切尚在准備階段,但消息還是很快便在華陽不脛而走,並以驚人的速度傳播著,僅僅一上午,機關大樓里的所有人便都知道了.
當然,心煩意亂的窩在辦公室里的他,對此還毫不知情.
吃中午飯的時候,他剛一邁進餐廳,便感覺到有點異樣,與以往不斷有人打招呼不同,今天大家都低著頭,或竊竊私語,或埋頭吃飯,總之,連看他一眼的人都沒有.
他有點詫異,卻也樂得清靜,可邁步進了小餐廳,定睛一瞧,只有孫洪彬和孟朝暉兩人在,其他人則不知去向,不禁微微一愣.
見他進來了,孟朝暉連連招手,他見狀,將餐盤交給服務人員,幾步走了過去.
"人都哪去了?"他問.
正常情況下,在小餐廳就餐的有十多個人,楊學義,薛明以及享受公司副總經理待遇的部門負責人都在其中.
孟朝暉朝大餐廳的方向努了努嘴,無奈的道:"都在外面呢."
他順著孟朝暉的目光往外一看,卻見楊學義等人正和王云峰圍坐在一張大餐桌旁,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總之十多個人有說有笑,情緒相當不錯,而且,還不斷有人湊過去,加入其中.
這景象讓他很是不爽,正想發表點看法,可轉念一想,自己也即將加入向北的團隊,即便不能算是內應,至少也是個同謀,于是心中不免陣陣發虛,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北方集團要收購的事,到底屬實不?"孫洪彬沉著臉,低聲問了句.
他很是意外,怔怔的看著孫洪彬,脫口而出一句話:"你都知道了?"
孫洪彬苦笑了下,冷冷的道:"什麼叫我都知道了,現在全公司的傳開了,你可別告訴我,你啥都不知道."
"我......我也是昨天才聽胡總說起的,具體情況還不了解,收購確有其事,不過應該還沒正式啟動吧,估計現在尚在研究階段."他含含糊糊的應了句.並非想對孫孟二人保密,而是不想在自己做出決定之前多談.
孫洪彬斜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道:"研究階段?省發改委都批准了,據說下周要召開董事會,董事會一旦通過,隨即進入評估程序,速度快的話,三個月就可以完成收購.我說兄弟,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啊,再怎麼說你也是主持工作的一把手,這麼大的事,總得拿出個態度來啊,三千七百多人的命運,可都攥在你的手里呢啊."
他沒想到孫洪彬對此事的反應如此強烈,被這番略帶嘲諷和懷疑的話問得啞口無言,吭哧了半天,這才憋出一句話來.
"那你咋想的?"
孫洪彬冷笑一聲:"我是搞財務工作的,這種問題上根本就沒有發言權,不過,北方集團收購一旦成功,第一個下崗的估計就是我了,財務掌管著企業的錢袋子,向北肯定要用自己最信任的人,而我顯然不屬于這個范疇,如果從這個角度上說,我當然不希望企業被收購啊."
"不光是你,我也一樣,都屬于不良資產,聽說北方集團的職工平均年齡才34歲,像我這樣的老梆子,年齡大,學曆又不高,還不好擺弄,人家當然不得意,所以,向北一旦入主華陽,我也就離滾蛋回家不遠了."孟朝暉插了句,說完,用眼睛瞟了眼外面,苦笑著道:"劉總說,只有在這個節骨眼上,才能看出真假人來,說得是真對啊,這不,現在都圍著王云峰去了,人家和向北是老同學嘛,將來肯定是有話語權的人,我剛才還想,要是這個時候胡總突然進來就好了,非把這幫貨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他沒想到事情發展得如此之快,但當著兩個最信任的人,又不能一點態度沒有,略微思忖片刻,斟酌著說道:"剛剛洪彬埋怨我沒有個態度,其實,我的態度有個屁用啊?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人征求我的意見啊."
"是否有人征求你意見和你自己的態度如何,完全是兩回事."也許是由于激動,向來溫文爾雅的孫洪彬明顯帶了三分怒氣:"我倒是覺得,值此企業生死存亡的關頭,你應該主動站出來,公開闡明自己的觀點和立場,並帶著大家朝既定方向努力,這才是一把手該有的樣子,現在可好,全公司都嚷嚷遍了,你卻跟沒事人似的,這叫啥事啊!知道大家在私下怎麼議論你嘛?"
他一愣,連忙問道:"收購華陽的又不是我!議論我干嘛?"
孫洪彬哼了一聲:"確實不是你,但向北和你老丈人是好朋友啊,而且,你和曉妍結婚,向北一張嘴就要隨五十萬的大禮,這關系能是一般的嘛?很多人都說,搞不好,就是你把公司給賣了!"
這句話如同在他耳邊響了個炸雷,一時竟然有點懵了.
昨天晚上吃飯的有十多個人,幾乎公司的中層干部都參加了,五十萬禮金的事,很難說是從誰的嘴里傳出去的,雖說他連這五十萬的影兒都沒看到,但別人卻未必這麼想.
向北這招夠賊的啊,分明是送了個空頭人情,可卻把我實打實鑿的裝了進去,甚至有點百口莫辯的意味!
奶奶的,這他娘的也太窩囊了吧!他恨恨的想,活了這麼大,還從來沒這麼憋屈過!
"洪彬,老孟,別人怎麼說怎麼想我不管,你們倆相信是我把華陽給賣了嗎?再說,我有這麼大能耐嗎?"他皺著眉頭,鄭重其事的問道.
孫洪彬和孟朝暉互相對視了一眼,沉吟良久,苦笑著道:"我本來不想相信,但是,說的人多了,就不由得不信了,至于說到能耐嘛,這話就更難說了,你的潛力總是讓人大跌眼鏡,到底有多大能耐,現在誰也說不清楚了!你說對不,老孟."
"這個.......我......."孟朝暉一時語塞,看了他一眼,支吾了半天,最後苦笑著道:"陳總對我有恩,所以,不論他做出什麼決定,我姓孟都無話可說!"
我靠!這不等于是坐實了嘛!他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眉毛都豎起來了,把餐盤往旁邊一推,瞪著兩個眼珠子,正打算好好掰扯掰扯,卻聽大餐廳方向傳來一陣騷動,抬頭一看,發現劉漢英大步走了進來.
正和王云峰相談甚歡的幾個人見了,紛紛站了起來,劉漢英站在門口,冷冷的瞥了一眼,耷拉著老臉道:"下午一點半,全體中層干部在小會議室開會,除了死爹死媽死老婆可以請假,任何人不許缺席."
劉漢英的蠻橫霸道是出名的,這句話明顯帶著情緒,眾人都面面相覷,誰都不敢接下茬,劉漢英也不再說什麼,邁步進了小餐廳,掃了一圈,然後沉著臉道:"陳曦,你不用參加下午的會了,胡總找你有事,你現在就去市府,他在辦公室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