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躍進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語氣也很平靜,就好像聊得是一件尋常之事,可陳曦卻聽得毛骨悚然,以至于現在回想起來,還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默默的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機,把心一橫,撥通了通訊錄中唯一的號碼.
"華陽集團總部對面,有個紹興老菜館,向北下班之後從省城出發,應該七點前後能到,我們就約在哪兒見面."他一邊說,一邊感覺心髒在劇烈的跳動.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麼,如果說張躍進是個魔鬼,那他現在就是魔鬼的同謀.但又能怎麼樣呢?命運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然老天爺把這樣的機會送到了面前,那就必須牢牢抓住,否則,自己很有可能真的被封在混凝土里,永世不得翻身.
聽筒里沒有聲音,他有點發慌,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試探著喂了聲,但電話卻被掛斷了.
我靠!到底是掛了,還是壓根就沒接通啊,倒是給個動靜兒啊,他在心里嘟囔了句,再次回撥過去,可聽筒里卻傳來中國移動甜美的聲音.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他愣了下,猛然想起了張躍進的叮囑,于是趕緊打開手機後蓋,將電話卡摳出來,折斷之後直接扔出了窗外,正合計著把手機也丟掉,卻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這麼長時間了,楊琴居然還沒回來!
好像有十來分鍾了吧,跑哪兒去了,他往衛生間的方向張望了下,並沒見人影,于是便合計打個電話問下情況,可拿出自己新買的手機才發現,有一條來自楊琴的未讀信息,點開一瞧,心不由得一沉.
信息很短,就有一行字:對不起,我想靜一靜,所以先走了.
先走了?開什麼玩笑,這是在高速公路上,還有四十多公里呢,難道打算溜達回去嘛!他簡直哭笑不得,可轉念一想,隨即意識到,肯定是剛剛回答那個幼稚的問題時候,態度多少有些生硬,導致這位敏感的師姐生氣了,于是無奈的搖搖頭,一邊暗道女人真是麻煩,一邊撥通了楊琴的手機.
電話響了好一陣才接通了.
"師姐,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承認錯誤還不行嘛?你貓哪兒了,趕緊出來吧,要不,我可報警了呀."他笑著說道.
"你誤會了,我真的沒生氣."楊琴的語氣很平靜:"又不是十八九歲的小丫頭,動不動就耍脾氣,沒你想得那麼無聊."
女人就是這樣,跟你嚷的時候,未必真的不高興了,心平氣和的說話,火氣卻沒准都沖到腦門了.他不敢稍有含糊,還是用非常誠懇的態度說道:"師姐啊,最近這些破事,搞得我心煩意亂的,剛剛態度確實不對,看在我一貫表現良好的份兒上,就趕緊回來吧,還有四十多公里呢,你自己走,腳丫子都得磨禿嚕皮了."
楊琴撲哧聲笑了,笑過之後很認真的說道:"我又不傻,干嘛自己走.剛剛從衛生間出來,正好遇到輛返回平陽的出租車,司機也在服務區休息,我就跟師傅談好了價錢,坐他的車走了,放心吧,不用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真的假的?"他還是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要不,你跟司機師傅說幾句."楊琴笑著道.
他怔怔的舉著手機,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楊琴反而顯得很平靜,低聲的道:"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其實,問題一直都存在,只不過我始終回避罷了,早就應該冷靜下來,重新審視和思考了.其實,你也面臨同樣的問題,我能感受得到你內心的疲憊和猶豫......"說到這里,楊琴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情緒略有波動.半晌,幽幽的歎了口氣,這才又繼續說道:"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所以,分開一段時間吧,你專心致志的處理好跟向北之間的沖突,等一切都平靜了,再考慮我們之間的感情何去何從."
他的心里劃過一絲酸楚.
楊琴是個驕傲的女人,哪怕她的愛見不得光的,也容不得半點的忽視和輕慢,這麼長時間,她一直在默默的做著,並沒提過任何要求,而我卻連最起碼的溫暖和依賴都無法給予,實在是愧對這份付出了.
或許是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刺激到了楊琴敏感的神經,或許是不想成為向北要挾的砝碼,也或許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不管因為什麼,我的所作所為,都顯得不那麼地道,也不夠個男人.
"師姐,你聽我說......"他還想再解釋幾句,可還沒等說完,就被楊琴打斷了:"不要再說了,我手機也快沒電了,放心吧,我真的沒生氣,只是想自己靜一靜,等我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再聯系你,就這樣吧,我掛了."
聽筒里傳來一陣忙音,他呆呆的坐在車里,良久,輕輕歎了口氣,開門下車,先將與張躍進聯系的那部手機丟進了服務區的垃圾桶,然後才駕車離開.
午後兩點多,他回到了公司,下車便直奔財務中心,進門之後還沒等說話,孫紅彬便沉著臉問道:"我說陳總,求你趕緊把那東西拿走成嘛?昨天晚上保安部那伙人把這我這兒當成吸煙室了,早晨我一進屋,好家伙,嗆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你聞聞,這都大半天天了,還滿屋子都是煙袋油子味兒."
孫紅彬不吸煙,財務中心也以女同志居多,是公司最早的無煙科室,昨天一宿,保安部這幫煙筒子,一根接一根的抽個沒完,也難怪孫紅彬抱怨.
心里雖說理解,但臉上卻繃著,把眼睛一瞪道:"你咋這麼矯情呢!這不是特殊情況嘛,克服下唄,又死不了人!"
孫紅彬也不甘示弱,苦笑反駁道:"不是我矯情,關鍵是啥時候是個頭兒啊,總不能天天弄一幫人在我辦公室打更吧?再說,時間一長,你還指望這幫家伙能保守秘密呀?我敢保證,用不了三天,公司上上下下就都知道了,那樣一來,不是反而不安全了嗎!"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人多嘴雜,很難保證不傳揚出去,而所謂存放大量現金的借口,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綻!只不過.......
他沒說話,起身走到窗口,望著馬路對面紹興老菜館的大門,良久,這才緩緩的說道:"那就再放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