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書答 複麻城人書

謂身在是之外則可,謂身在非之外即不可,蓋皆是見得恐有非于我,而後不敢為耳。謂身在害之外則可,謂身在利之外即不可,蓋皆是見得無所利于我,而後不肯為耳。如此說話,方為正當,非漫語矣。

今之好飲者,動以高陽酒徒自擬,公知高陽之所以為高陽乎?若是真正高陽,能使西夏叛卒不敢逞,能使叛卒一起即撲滅,不至勞民動眾,不必損兵費糧,無地無兵,無處無糧,亦不必以兵寡糧少為憂,必待募兵于他方,借糧于外境也。此為真正高陽酒徒矣。方亞夫之擊吳、楚也,將兵至洛陽,得劇孟,大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得劇孟,吾知其無能為矣。”

一個博徒有何恒赫,能使真將軍得之如得數千萬雄兵猛將然?然得三十萬猛將強兵,終不如得一劇孟,而吳、楚失之,其亡便可計日。是謂真正高陽酒徒矣。是以周侯情願為之執杯而控馬首也。漢淮陰費千金覓生左車,得即東向坐,西向侍,師事之。以此見真正高陽酒徒之能知人下士,識才尊賢又如此,故吾以謂真正高陽酒徒可敬也,彼蓋真知此輩之為天下寶,又知此輩之為天下無價寶也,是以深寶惜之,縱然涓滴不入口,亦當以高陽酒徒目之矣。

曾聞李邢州之飲許趙州云:“白眼風塵一酒卮,吾徒猶足傲當時;城中年少空相慕,說著高陽總不知。”此詩俗子輩視之,便有褒貶,吾以為皆實語也,情可哀也。漫書到此,似太無謂,然亦因公言發起耳,非為公也。

時有麻城人舊最相愛,後兩年不寄一書,偶寄書便自謂高陽酒徒,貪杯無暇,是以久曠。

又自謂置身于利害是非之外,故不欲問我于利害是非之內。其尊己卑人甚矣。籲!果若所云,豈不為余之良朋勝友哉!然其怕利害是非之實如此,則其沉溺利害是非為何如者,乃敢大言欺余,時間靈、夏兵變,因發憤感歎于高陽,遂有“二十分識”與“因記往事”之說。設早聞有梅監軍之命,亦慰喜而不發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