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雜述 戰國論

余讀《戰國策》而知劉子政之陋也。夫春秋之後為戰國。既為戰國之時,則自有戰國之策。蓋與世推移,其道必爾。如此者,非可以春秋之治治之也明矣。況三王之世歟!

五霸者,春秋之事也。夫五霸何以獨盛于春秋也?蓋是時周室既衰,天子不能操禮樂征伐之權以號令諸侯,故諸侯有不令者,方伯、連帥率諸侯以討之,相與尊天子而協同盟,然後天下之勢複合于一。此如父母臥病不能事事,群小構爭,莫可禁阻,中有賢子自力家督,遂起而身父母之任焉。是以名為兄弟,而其實則父母也。雖若侵父母之權,而實父母賴之以安,兄弟賴之以和,左右童仆諸人賴之以立,則有勞于厥家大矣。弟仲相桓,所謂首任其事者也。從此五霸迭興,更相雄長,夾輔王室,以藩屏周。百足之蟲,遲遲複至二百四十余年者,皆管仲之功,五霸之力也。諸侯又不能為五霸之事者,于是有志在吞周,心圖混一,如齊宣之所欲為者焉。晉氏為三,呂氏為田,諸侯亦莫之正也。則安得不遂為戰國而致謀臣策士于千里之外哉!其勢不至混一,故不止矣。

劉子政當西漢之未造,感王室之將毀。徒知羨三王之盛,而不知戰國之宜,其見固已左矣,彼鮑、吳者,生于宋、元之季,聞見塞胸,仁義盈耳,區區褒貶,何足齒及!乃曾子固自負不少者也,咸謂其文章本于《六經》矣,乃譏向自信之不篤,邪說之當正,則亦不知《六經》為何物,而但竊褒貶以繩世,則其視鮑與吳亦魯、衛之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