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雜述 高同知獎勸序高系土官父祖作逆

余嘗語高于曰:“我國家統一寰宇,澤流區內,威制六合,不務廣地面地自廣,蓋秦皇所不能臣,漢武所不能服者,悉入版圖矣。若于羽之格,東漸西被,朔南暨及。以今視之,奚啻千百耶!然此人能言之矣,吾且言其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者,與子揚厲之可乎?

“夫滇南迤西,流土並建,文教敷洽,二百余年矣。蓋上采前王封建之盛制,下不失後王郡縣之良規者也。夫前有封建,其德厚矣,而制未周;後有郡縣,其制美矣,而德未厚。

惟是我朝,上下古今,俯仰六王,囊括並包,倫制兼盡,功德盛隆,誠自生民以來之聖之所未有也。故余謂若我聖朝卜世卜年,豈特丕若有夏,勿替有殷,且兼成周有道之長,衍漢、唐、宋無疆之曆,萬億斯年,未有艾矣。此豈直為小臣祝願之私哉!其根本盛者,其枝葉無窮,理固然耳。

“爾高氏之先,吾不知其詳矣。自為內臣以來,我高皇帝憐其來歸而不忍遷之也,則使之仍有土之業;因其助順而不忍絕之也,則使之與于世及之典。又念其先世曾有功德于民,而吾兵初不血刃也,則授以大夫之秩,以延其子孫而隆其眷。夫當混一廓清之日,摧枯拉朽之際,謀臣猛將,屯集如云,設使守漢、唐之故事,或因其來歸也,而待以不死,可若何?

或因其效順也,而遂遷之內地,使不得食其故上之毛,可若何?雖其先或有功德,而沒世勿論也,其又若之何?故吾以謂我租宗之恩德至厚也。

“且今之來此而為郡守州正縣令者,豈易也哉?彼其讀書曾破萬卷,胸中兵甲亦且數十萬:積累勤矣。苟萬分一中選,亦必遲回郎署十余年,跋涉山川萬余里。視子之爵不甚加,而親戚墳墓則遠矣。然猶日惶惶焉以不得稱厥職是懼,一有愆尤,即論斥隨之,與編戶等矣。

其來遠,其去速,其得之甚難,而失之甚易也。如此回視吾子安步而行,乘馬而馳,足不下堂階,而終身逸樂,累世富貴不絕,未嘗稽顙厥廷,而子孫秩爵與流官埒。是可不知其故乎?

“且夫汗馬之功臣,其殊勳懋伐載在盟府,尚矣。乃其後嗣不類,或以驕奢毀敗,雖有八議,不少假借。外之衛所,其先世非與于拔城陷陣之勳,則未易以千戶賞,況萬戶乎。今其存者無幾矣。幸而存,非射命中,力搏虎,則不得以破格調;其平日非敬禮君子,愛恤軍人,則不可以久安:亦既發炭矣。惟土官不然。若有細誤,輒與蓋覆;若有微勞,輒恐後時。

郡守言之監司,監司言之台院,而賞格下矣。

“夫同一臣子,同一世官也,乃今以郡守則不得比,以衛所世官則不得比,以功臣之子孫則又不得比,其故何哉?蓋功臣之子孫,恐其恃功而驕也,則難制矣,故其法不得不詳,非故薄之也。若郡守,則節制此者也,非大賢不可;衛所世官,則擁衛此者也,非強有力知禮義亦不可:故宜其責之備耳。夫有擁衛以防其蔓,有節制以杜其始,則無事矣,故吾子得以安意肆志焉以世受有爵之榮,是其可不知恩乎?知恩則思報,思報則能謹守禮而重犯法,將與我國家相為終始,無有窮時,其何幸如之!”

余既與高子時時作是語已。今年春,巡按劉公直指鐵,大敉群吏,乃高子亦與獎賞。然則高子豈不亦賢哉!高子年幼質美,深沉有智,循循雅飭,有儒生之風焉。其務世其家以求克蓋前人者,尤可嘉也。于戲!余既直書獎語,懸之高門,以為高氏光寵矣,因同官之請,又仍次前語以賀之,其尚知恩報恩,以無棄余言,無負于我國家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