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字)
他的字跡一如從前,筆力遒勁,行云流水一般,不拖泥帶水,每一個字都能當做是書寫的模板.
有一段時間小茹閑來無事還拿戚堯的書信來練習.
戚堯給她寫信,他告訴她,人生適當的冒險是必要的.
他在信中引用了羅曼羅蘭的一段話:人的一生像是在霧中行走,遠遠望去,只是迷蒙一片,辨不出方向和吉凶.可是,當你鼓起勇氣,放下憂懼和懷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每走一步,你都能把下一步路看得清楚一點.
受到鼓舞的小茹堅定了想法後打電話跟媽媽說.
沈檸一直是個開明的母親,在知道了女兒的想法之後,她告訴小茹,人應該趁著年輕,勇敢去做自己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別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于是在和沈檸葛麗瓊商量過之後,小茹決定先以探親的名義去國外,到時候想辦法弄到學生簽證.
小茹在腦中過濾了一遍她大概要怎麼做的大體流程之後,覺得未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就像戚堯告訴她的,她首先得勇敢踏出那一步,然後才會發現,每走一步,你都能把下一步路看得清楚一點.
然而就在畢業前不久,小茹突然收到了來自海外的錄取通知書,是伯克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這是M國一所學校,同時也是全世界規模最大且最頂尖的獨立現代音樂學院.
小茹大喜過望,她沒想到自己居然被錄取了,迫不及待地跑去和自己的老師同學分享喜悅.
老師同學都很為她高興.
目前自費留學的情況是,要麼在國內工作滿一年,要麼是有海外關系,通過海外的親戚朋友給你開證明,做經濟擔保.
這些對小茹來說統統沒有問題.
已經在讀研究生的邵磊,和小茹是同一所學校的,他沒想到這個師妹真的要出國留學了.
按照他的設想,小茹應該會和他一樣繼續讀研,畢業後分配,但是這個像朝陽一樣的小姑娘志不在此.
邵磊看著小茹神采飛揚的模樣,突然有些後悔,後悔當初怎麼不去試試.
可自費的留學生在海外生活太艱難了,都需要自己打工謀求生計和支付學費,是相當艱辛的,可小茹家里是做生意的,又有海外親戚,完全不需要擔心生活問題.
但對邵磊這種家里的底子不是特別豐厚的,就顯得特別有挑戰.
邵磊還是為小茹獻上了最誠摯的祝福,同時暗暗下定決心,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也要出國去深造.
他想要跟上她的腳步.
大安小茹畢業那天,羅錚剛好買了一輛桑塔納,于是載著一家人北上給倆孩子慶祝,一起拍照紀念.
小茹收到伯克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最開心的莫過于葛麗瓊了.
她在小茹身上花費了極大的心血栽培,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家里能出一名音樂家,小茹這些年在她的教育下勤勤懇懇,不敢懈怠,加之又有天賦,葛麗瓊對她是滿懷期待!
看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葛麗瓊都哭了.
沈檸和羅錚同樣也很為兩個孩子自豪.
當年那兩個小小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現在又要去迎接新的挑戰,做父母的感慨頗多.
朋友就經常問羅錚,倆孩子到底是怎麼養的,怎麼會一個賽一個的會讀書?
他能怎麼說?
關于孩子的教育,他一個大老粗就從來沒有參與過,對女兒就更沒有什麼要求了,只要女兒開開心心的,書讀到什麼程度都無所謂,他又不是養不起,偏偏現在閨女還要讀到國外去.
畢業回家,全家都為大安小茹慶祝畢業,以及之後出國的事情.
顧家老老少少都到齊了,連常年在外忙的顧云卿和江挽月也回來給倆孩子慶祝.
大安讀書這幾年倒是有經常去找大舅做學術交流,還會在寒暑假的時候去顧云卿的單位做個小實習員,實踐才是檢驗真才實學的有效途徑.
江挽月當初生了一個女兒,比起兒子,顧云卿更喜歡女兒,原以為對孩子天生冷感的他,對女兒倒是愛不釋手,甚至要帶在身邊親自養育.
如今小姑娘能跑能跳,非常活潑可愛.
倆孩子就要開始收拾准備出國的事情了.
夜風寂靜,沈檸和羅錚手挽著手走在夏夜的小路上,暖風吹來了舊夢時光的味道.
沈檸頗為感慨地說:"感覺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大安小茹都長大了,現在還要出國去留學,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已經很久不想前世的事情了,也就是這段時間,總是頻頻想從前.
前世倆孩子的生命終結在那短暫的五歲.
重生回到過去,她就發誓要改變一切,帶著倆孩子活出個人樣來.
她的目標,她的期待,通通實現了.
如今大安小茹長大成人,開啟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有時候想想,真就像大夢一場.
可如果是夢,她希望生生世世就停留在這里,永不要醒.
羅錚握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找個時間,我們也都歇歇,帶著孩子們出去玩玩,畢竟這幾年忙得沒時間休息,好像錯過了很多東西."
沈檸深有同感,眼淚不自覺濡濕了眼眶,哽咽道:"就這麼長大了,一點防備都沒有."
人生這樣匆匆,好像不管怎麼活,時間都是一樣.
羅錚抱了抱妻子,"反正我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備,以後就咱倆一塊兒."
沈檸將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淚意朦朦地看著他,"我想和孩子們一起."
男人低垂著眼瞧她俏麗的模樣,"他們以後都要結婚的,能相濡以沫的只有咱倆,你可別多想旁的了,認命吧,這輩子就只能和我了."
沈檸忍不住一笑.
說到結婚,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大安這幾年是不是還在找溫瑤啊?"
因為溫瑤突然失蹤,那孩子都不怎麼笑了,人也不如過去活潑了.
羅錚輕輕一歎,"好像是,假期的時候非要跟著我一起出車去,我都懷疑他以後不想干航天領域的工作,想來接管公司."
沈檸:"他是想跟著去全國各地找人,哪怕是大海里撈針."
羅錚:"隨我,癡情種."
沈檸笑著捶他,"兒子可比你強多了."
羅錚:"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沈檸笑岔氣,"你這是變相又誇自己啊!"
正說著笑,兩人就看到大安騎著自行車回來.
他看到父母,就下車,推著自行車過來說:"爸媽,我很快就要出國了,你們幫我留意留意,要是溫瑤回來,你們要記得通知我."
羅錚沈檸:"……"
兒砸,你這是真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只聽大安自言自語道:"國內我都找了一個遍了,現在我要去國外找……"
羅錚沈檸:"……"
沈檸心疼地對大安說:"大安,你也別死心眼了,溫瑤那孩子這是成心躲著我們呢!"
她母親鬧出那樣的事情,全國皆知,溫瑤是個玲瓏剔透的姑娘,她心里清楚,背負著這樣一個家庭這樣一個母親,和誰在一起都不合適,她是不想連累大安的名聲,這才選擇不辭而別.
大安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就是見著她的時候想打她一頓,誰讓她欠我東西不還."
沈檸笑道:"你現在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就不要和女孩子計較啦!"
"不要!"大安固執道.
羅錚說道:"媳婦兒,別管他,等他到了國外,到處都是洋妞,沒多久就能把溫瑤忘到天邊去,到時候還能領個洋媳婦兒回來."
大安感受到了來自如山父愛般的嘲笑,當即便反駁道:"爸,你還是擔心擔心小茹吧,她八成會給你領個洋女婿回來."
羅錚一聽,一下子被戳中痛點,臉瞬間就黑了,"你在外頭幫我多盯著點,洋人就喜歡勾搭女孩子不負責,你妹妹年紀小,啥都不懂,你得看著點."
大安:"我怎麼看啊?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又不在同一個地方念書,我一個月能去見她一回就不錯了."
經大安這麼一提醒,羅錚沈檸憂心忡忡起來.
大安是男孩子,從小人就機靈,他們倒是沒多操心,可是小茹到底是個沒經曆過風雨的小姑娘,外國那花花世界,小姑娘怎麼能擋得住誘惑啊?萬一給人騙了可咋辦?
兩孩子在首都念書的時候,羅錚沈檸還能抽空去看看孩子,聊聊生活情況學習情況,可一旦倆孩子去了國外,那就是鞭長莫及了.
尤其是,外國思想開放,男女在處對象方面可沒有國內這麼保守,萬一,萬一……
羅錚不敢往下想,尤其是當著大安的面,羅錚也不好深談,打發了兒子,羅錚就把自己的憂慮跟沈檸說起來,"外國人花花腸子多,咱閨女被騙的可能性很大啊!"
"也有可能是兩情相悅……"沈檸提醒道.
羅錚:"不行不行,我們華夏兒郎難道會比那些洋人差不成?"
"阿錚,你別這麼焦慮呀,到時候讓你堂妹琳達幫忙多照看照看,琳達看人的眼光肯定比我們強."
羅錚一拍腦門,"是啊,還能讓戚堯幫忙盯著,閨女處對象這種事得慎重,不能隨便."
沈檸點點頭,同時心里又隱隱有些不安,"阿錚,袁琳娜是不是還沒醒?"
羅錚不明白怎麼突然提起袁琳娜了,"是一直沒醒,不過戚家也一直沒放棄她,想著以後醫療進步了,能不能治好她吧?不過媳婦兒,你怎麼突然提起她?"
沈檸看著丈夫,不想隱瞞他,"袁琳娜出事那天,我親自去事發地點看過……"
"你去那兒干嘛?"
"想確定一件事."
沈檸越來越嚴肅的表情讓羅錚心里發毛,"確定什麼?"
"確定戚堯到底有沒有去過那兒?"
羅錚瞪圓了眼睛,"媳婦兒,你是說……"
沈檸沒有往下說,而是摟著羅錚腰,湊近他道:"這事兒只能是咱們倆知道."
"嗯."
羅錚對戚堯的性格大概是了解的.
嫉惡如仇,眦睚必報,這樣的孩子,內心其實是沒有明確的善惡觀的,甚至可以說是隨時游走在正邪之間,稍有不慎,便會偏離正軌,走向惡的極端.
怎麼說呢?自己過去也是這樣的,只是後來在組織待過,加之又有了家庭,有了媳婦兒孩子,性格收了很多,事事都是以家庭為先.
但戚堯的人生經曆又和他不太一樣,現在人又在M國,那真是一個人間天堂與地獄結合的地方,變好變壞全靠自己.
沈檸說:"我相信戚堯不會傷害小茹,可是我也不希望小茹和他走得太近."
戚堯自小離經叛道,在M國這麼幾年,她甚至已經完全摸不清楚那孩子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又選擇走了一條什麼樣的道路.
沈檸自問,對戚堯,真的已經盡力了.
人生的路,也只能是他自己走,是好是壞,只有他自己能決定.
做父母的,還是希望女兒未來的路能走得平順一點,找個平凡一點的男人,擁有平凡一點的幸福,不要經曆太多波折才好.
沈檸去閨女房間說話,小茹在收拾行李,嘴里還哼著歌,特別開心的樣子.
半年前她還為自己的未來苦惱,如今一身輕松,只等著出國繼續學習深造,沈檸心里為她高興,同時又有擔憂.
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她不確定女兒能不能應付得來,如果遇到危險怎麼辦?
沈檸拉著女兒坐下聊聊,"小茹,你到了國外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凡是多留點心,要是遇到事情不要自己心里憋著,要多和叔公堂姑聯系,找他們幫忙."
小茹點點頭,"我知道呀,還有戚堯哥哥呢!"
因為那里有戚堯哥哥在,所以她一點都不害怕.
沈檸看著女兒天真的臉,心里是止不住的擔憂,小茹說:"媽媽,你別擔心,我能自己照顧自己的,反而是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也不能時時陪著他們,你和爸爸平時要多幫我陪陪他們."
沈檸點頭,然後把自己腕上從不離身的銀手鐲摘下來,給女兒戴上,小茹很意外,"媽媽,這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