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世界(一)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白晃晃的燈光看著眼暈,阮軟從VIP病床上坐起來,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混亂的記憶令她頭有些疼,不由地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啪的一下重物落地的聲音,回響在幽靜的走廊格外清晰.一個保養得很好的女人站在病房門口,神情呆愣了幾秒.隨後眼眶湧上了淚水,顧不得腳邊打飯的食盒,慌忙地跑出去喊醫生.

"媽."阮軟的呼喚聲淹沒在一陣兵荒馬亂之中,沒人聽見.

醫生護士很快就被喊了過來,穿著白大褂的主治醫生給女孩兒做了些基礎檢查後,笑著沖阮母道:"沒什麼事,可以出院了."

"真的沒事?"阮母抹了抹眼淚,既開心又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我也覺得這事很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是如此.令千金沒事,連點擦傷都沒有."主治醫生說著這話時,視線落在面龐白皙的女孩兒身上,仿佛在看一個奇跡.

出了那麼嚴重的車禍,只是昏睡了兩天,可不是奇跡麼?

阮母將女兒蘇醒的消息發到了阮家的家族群里,沒到一個小時,阮父,阮軟的幾個堂哥就風風火火趕來了.不過是出個院,排場搞得比別人家迎親還要大.

一溜張揚的跑車在醫院門口一字排開,還自帶紅毯鋪到了台階處,幾個帥氣的堂哥像是守護神一般跟在她的左右.對上周圍人打量的目光,阮軟臉上一紅,步子邁得大了些.

沒辦法,誰讓她家賊有錢呢.

她爸爸是房地產大亨,叔叔伯伯在食品,影視,高科技,奢侈品行業都開有集團公司.她的大堂哥是娛樂圈頂流,二堂哥是科學家,三堂哥進軍體育圈為國拿過金牌,四堂哥保送最高學府直博.

偌大個家族,出了她這麼條咸魚.沒有太大的野心與奮斗激情,就想著隨遇而安,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阮父阮母就這麼一個女兒,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每個月給的零花錢就是幾千萬,巴不得她待在家里當米蟲,啥也不干.幾個叔伯家里也沒女孩兒,作為家族小輩中唯一一個女孩子,還是年紀最小的,阮軟萬千寵愛加身.

平時收到的包包,定制衣服,化妝品,項鏈手鐲不計其數,過年收到的紅包基本都是銀行卡,每張里邊都存了幾個億.

近兩年更是從叔伯那兒收到了幾張黑卡,說她長大了,要多添點衣服,裝飾品.想到家里專門給她置辦的五個衣帽間,阮軟默了默.盡管大學還沒畢業,但她已經是個人人豔羨的富婆了.

回到家里休息了兩天,正好趕上畢業答辯.她的朋友趙藝張大了嘴巴圍著她轉了兩圈,驚奇道:"你真的沒事呀?"

嘖嘖兩聲,猛地抱著她蹭了蹭,哇的一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軟軟,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這幾天我都擔心死了.飯沒好好吃,覺也沒好好睡,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瞄了兩眼冒著鼻涕泡的好友,阮軟默默地往後挪了挪,幽幽道:"都長雙下巴了,還瘦啊."

"什麼??"趙藝頓時花容失色,驚恐地從包包里掏出小鏡子照了照,順勢補了個妝.

"……"呵,女人.


趙藝是鄰居家的女兒,和阮軟一起長大的,有什麼小秘密都會跟對方分享.趙伯伯是著名的畫家,一幅畫至少拍賣幾個億.趙藝的媽媽是國寶級演員,在國內外名聲都很高.

而趙藝沒有遺傳到分毫父母的藝術基因,最大的夢想是當個吃播主播,怎麼吃都不胖那種.最在意的是自己的臉,天大的事都沒有自己的美貌重要.

左看右看,覺得自己漂亮得一日往昔,趙藝這才放下了心,手肘捅了下阮軟的胳膊,掩著嘴小聲說話:"姓辛的那個死了,你知道嗎?"

"誰?"阮軟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她說的人是誰後有些吃驚:"辛雨?怎麼這麼突然?"

"誰知道啊,就在你出院那天死的.具體怎麼回事不清楚,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趙藝吹了吹自己新做的指甲,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拿著論文進了答辯室.

辛雨是阮軟同一個專業的同學,性子比較孤僻,與周圍人的關系都很一般.阮軟跟她打過幾次招呼,但對方一直愛答不理的,也就再沒說過話.

沒想到臨近畢業,聽到關于她的最後一個消息,居然是死訊.

答完辯回到家,阮父阮母看她心情不好,擔憂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阮軟斟酌了下,把辛雨的事三兩句講了,言語中飽滿惋惜.

阮父阮母對視一眼,欲言又止,還是阮父開了口:"那個,軟軟啊.有件事爸媽一直沒跟你說,關于你發生車禍的真相."

"不是說肇事司機喝了酒麼,難道別有隱情?"阮軟抬了眼,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司機喝了酒的確不假,但這並不是事情發生的主要原因."阮父臉色冷了下來,聲音中像是含了冰渣子:"是你那個叫辛雨的同學搞的鬼."

"她父母通玄學,雖然稱不上是大師,可幫人看看風水還是沒問題的.耳濡目染之下,辛雨也懂點這方面的東西.本來是想整你的,結果沒成功,報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這叫什麼來著?"

"叫反噬."阮母接話道.

"對,就叫這個."阮父一拍自己的大腿,神情氣憤.怕女兒覺得自己迷信,還苦口婆心地解釋:"軟軟,這世上或許真的有科學探測不到的東西.咱們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要是沒有經曆過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阮軟自然不會相信這個.但休養了幾天,她混亂的記憶逐漸清晰.連閻君都見過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呢?

只是她想不明白跟辛雨有何仇怨,導致對方對她有這麼大的怨念.

像是看出了女兒在想什麼,阮母斜著眼問她:"季家那小子是不是跟你走得挺近的?"

阮母說的是她好姐妹的兒子,叫季鈺,是阮軟高一屆的學長.人長的帥,成績也優秀.畢業後自己折騰了家攝影公司,生意很火爆,好多明星都會邀請他去做拍攝工作.

由于阮家跟季家是至交,阮軟可以說是與季鈺一塊兒長大的.大學又在一個學校,關系肯定比一般人要好.後來季鈺畢業後,兩人聯系就少了.也就在寫論文那段時間,發信息多了點.可也沒聊別的,就是讓他幫著看下論文,順便指導幾句而已.

納悶話題怎麼跳到了這個上面,阮軟還是如實回答了:"沒多近.臨近畢業,請教了下論文方面的事情."


"哦,這樣啊."阮母看著還挺失望,訕訕道:"那辛雨暗戀季家小子,平日看你們在學校走得近,對你生了怨懟."

阮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在小世界見到了那麼多奇葩的人,這個理由沒有任何障礙就說服了她.有些人的愛與憎就是那麼濃烈,且毫無道理.

死于反噬,也是她自作孽了.

過了半個月,畢業證與學位證順利拿到手,阮軟的大學生活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大家既高興又不舍,相約著去唱K.

大學的一個班級不似初高中,同學關系沒那麼緊密.阮軟本來是不想去的,但班長說這是畢業最後一次班級聚餐,盡可能大家都到.從此以後天南海北,很難再見.

想了想,阮軟還是去了一趟.只是心里擱著事兒,看著有些興致缺缺的.

自出院後,她就托父母去查一個叫沈殷的人,可惜了無音訊.原本以為會是自己一個世界的,現在看來,她或許猜錯了.否則以阮家的人脈與財力,不至于一點線索都找不到.

想著這事,食不知味,阮軟順手接過班里一個男生遞過來的果汁.嘗了一口才知道是酒,嗆得咳嗽了兩聲,漂亮的小臉頃刻間紅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阮軟同學.原是想給你果汁的,沒想到錯遞了杯酒過去.你沒事?"那個小個子男生一臉的歉意,有些手足無措.

"沒事,我去趟洗手間."阮軟緩了緩,拎著包出了包間的門.靠著壁沿走到洗手間,掬一捧水洗了把臉,感覺神智清醒了些.她呼出口氣,微微一抬眸,對上面前的玻璃鏡子.一股寒氣從腳底往頭上竄,嚇得她手指都在顫抖.

剛才給她遞酒杯的那個男生不曉得什麼時候跟隨了過來,正站在她身後不到一米的位置.見阮軟望過來,他露出一個笑容,在燈光照射下瞧著有些陰森.

盡管現在已經腿軟了,阮軟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直視著小個子男生的臉,試圖從上面看出什麼:"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找你呀."小個子男生歪了歪頭,臉上浮現幾絲女孩兒的嬌俏感,捂著嘴咯咯笑道:"你不認得我了麼?"

陌生中帶著點熟稔,阮軟忽地瞪大了眼睛,唇瓣抿了起來:"你,你是辛雨?"

"是我哦,我來找你了."小個子男生笑得花枝亂顫,伸出來的手上,指甲倏的變長,竟然成了黑色.

越到這種生死關頭,阮軟的腦子反倒越清醒.縱然腿肚子抖成了篩子,她還是憋了口氣,硬是爆發出十二分的力氣撞開那人的肩膀沖了出去.走廊的燈忽明忽暗,驀地燈管爆開,玻璃碎片掉落一地.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慌不擇路之下,阮軟不知道踩到什麼摔了一跤,耳畔響起瘆人的聲音:"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