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世界(二)

那聲音似男似女,尖尖地穿刺著耳膜,帶著一股子顫栗的興奮感.一陣陰風拂過,阮軟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半邊身子都麻了.

一簇綠色的光憑空亮起.借著微弱的光芒,阮軟看到那個小個子男生倒在不遠處的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識.沙沙的響聲被這寂靜的走廊襯得分外明顯,阮軟緩慢地回過頭,屬于辛雨的那張臉陡然出現在眼前.

一開始還是正常的,後來那雙空洞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淚,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聽得人頭皮發麻.辛雨像是沒感覺到一樣,還齜牙沖她笑,腳不沾地的飄過來.

身上冒了一層冷汗,阮軟悲催地發現自己動不了,而那雙枯黃的手對著脖子掐了過來.以為自己死定了,但辛雨的手快要碰到脖頸處時卻沒了動作.

阮軟看到她無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大顆大顆的血淚流得更洶湧,倏的整只鬼飄飛出去幾米遠.接下來的事情阮軟沒瞧見,也沒聽見.因為她的眼前莫名地蒙了一層霧水,仿若戴了一副高度數的眼鏡.耳畔什麼聲音都聽不到,靜極了.

掐著分秒度過,白色的燈光忽地亮了起來,將幾米的走廊照得亮堂堂的.水霧撤去,跟前的世界清晰無比,阮軟動了動手,扶著牆面站起身.爆掉的燈管被複原了,也沒有什麼鬼怪,一切正常的很,先前的種種如同她陷入了魔怔般.

在走廊怔了片刻,拐角口傳來腳步聲.阮軟下意識緊張起來,側頭一看,是給她遞酒的小個子男生.那個男生快步走了過來,撓了撓頭笑道:"我看你這麼久沒回來,就過來看看.你,沒事?看著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沒事.我有點不舒服,就在這兒緩了緩."阮軟不動聲色地將小個子男生瞧著,後者露出關切又內疚的眼神,一點不像遭遇過鬼上身的事情.

真的是她出現的幻覺嗎?

跟著走出走廊,到了KTV包間門口,阮軟的臉色發白,沒有進去.對上小個子男生疑惑的神情,她解釋道:"有點不勝酒力,麻煩你跟大家說一聲,我先回家了."

小個子男生點點頭,沒有挽留.阮軟腳下步子賣得飛快,到最後小跑到街邊.本來是想打電話叫家里的司機來接的,但她現在急于回家,直接坐了輛出租車就走.

到了家里堪堪晚上八點不到,阮父吃完飯正在客廳看電視,阮母在練瑜伽.看到閨女這麼早回來還有些詫異,但觸及阮軟蒼白的一張臉,二老立刻沖了過來,連忙問道:"怎麼了?被人欺負了?"

阮軟搖了搖頭,頓了兩秒鍾,又點了下頭,小聲道:"被鬼欺負了."

迎上父母驚駭的目光,她抖著自己的外衫下擺:"我看到辛雨的鬼魂了.她好像挺恨我的,死了都還惦記著來找我."

盡管現場完全複原,可她白色外衫下擺沾到的一滴血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的,根本不是幻覺.阮父阮母看到女兒衣裳上的血跡,臉色難看得要命.

"我這就給王大師打電話,請他過來一趟."阮父說著就翻出手機電話簿,撥了個電話出去.

而阮母則寸步不離地陪著女兒.阮軟進去浴室洗澡,她就在門外守著,還時不時朝門喊兩聲.做好了要是阮軟沒回應,她立馬就沖進去的准備.

洗完澡吹好頭發,阮軟跟著到了客廳,看到阮父眉頭皺著.阮母急急出聲詢問:"怎麼樣,大師什麼時候來?"

"王大師說今兒要幫人做個法事,明天才能過來."阮父擔憂地望了女兒一眼,咬牙道:"今天你們母女兩個睡一張床,我在臥室打地鋪.就不信了,咱們什麼虧心事都沒做,還能怕那鬼物不成?"


聽從了阮父的建議,阮軟跟母親睡在一塊兒的.睡到晚上沒了知覺,朦朦朧朧間聞到了淡淡的香氣,冰涼的吻似羽毛般落在額頭上.她掙紮著想張開眼睛,可惜沒成,徒留耳邊低低的笑聲.

第二天天光大亮,阮軟鯉魚打挺地從床上蹦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赤著腳跑到屋子里的全身鏡前照了照.沒留下什麼印跡,只是脖子上多出了一串項鏈.用紅繩穿著的,綴了個精致的玉墜.

心怦怦跳個不停,阮軟知道昨晚上發生的事是真的.是那個男人來過,熟悉的香氣,悅耳的笑聲.

是沈殷啊.

她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難怪拜托阮父調查的事情遲遲沒有進展,原來是一開始查的方向就錯了.若對方不是人,他們怎麼可能查得到?

可是為什麼不是人呢?阮軟也不是對別的物種懷有歧視,是只貓,一只兔子或者別的什麼都好,為什麼要是鬼啊!那冰冰涼涼的觸感,真是令她印象深刻,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懷著心事吃早飯,還惹得阮父阮母多看了她幾眼.阮父吃飯中途接到個電話,掛斷後一臉高興地說:"王大師說等會兒就過來,讓我們在家里等著."

阮父所說的王大師全名叫王治,是個有名的風水師.他不光看風水,對捉鬼那檔子事也頗有經驗.豪門中好些人接受過他的幫助,對他的印象很好.阮軟出車禍那事兒的異狀也是他點破的,不然阮家還蒙在鼓里.

平時建房子擇吉日,樓盤搖號都請了這位大師幫忙推算.多次合作之下,阮父對王治信任有加,兩人閑著無事還會約著一塊兒去釣魚.

聽到王大師要來,阮軟的擔憂浮上心頭.她的確是想徹底解決辛雨的事,可是又不想讓人知道沈殷的存在.聽說道門中人天生與鬼不對盤,好些的送去超度,有些干脆打散魂魄,連往世輪回的可能都沒了.

以往阮軟只把這些當作故事聽,聽過了便一笑了之.如今牽扯到沈殷,她不得不多考慮一點.萬一那大師把沈殷抓了怎麼辦?雖然她並不曉得那個男人現在何處,但也不是沒這種可能.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阮軟是想讓那個大師不要跑這一趟的.然而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叮咚叮咚的門鈴響了.

阮父面上一喜,親自去把人迎了進來,果然是王大師.穿著普通的休閑衫,看著六十歲左右的樣子.面容和藹,笑容慈祥,沒有穿道袍也是仙風道骨的,瞧著比同齡的老頭子精神得多.

這位王大師一進到門口,撫著下巴一小撮胡須故作高深地點了點頭.對著阮軟笑了一下,雙手合十微微頷首:"阮小姐看著大好了."

啊這?這真的是道門,而不是佛門子弟嗎?雙手合十的作態,嚇得阮軟以為下一秒他的嘴里會吐出一句"阿彌陀佛"出來.

王治沒有聽到女孩兒的心中所想,盯著她身上看了看,笑得更真切了:"阮先生不用擔心,邪祟已經被誅殺.阮小姐今後一定會否極泰來,順遂一生."

"被誅殺的意思是已經沒了?以後也不會再纏著我女兒?"阮父迫不及待問道.

"是的.那辛雨自作孽不可活,成了鬼魂也不安生,現已被打得魂飛魄散.世間再無此人."王治耐著性子回答.

聞言阮父顧著高興去了,只有阮軟扯了扯嘴角,心里邊的不安更重.若王大師說的是真的,那昨晚她能夠毫發無傷的回來,十有八九是沈殷幫了她.包括今兒脖子上掛著的項鏈,也是他送過來的.


那她身上應該沾有他的氣息?根據靈異電視劇的演繹,大師是能夠循著她身上留下的氣息找到源頭的.如此一來,沈殷豈不是藏不住了?

阮軟心亂如麻,就見王大師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目光熾熱地仿佛能在她身上戳出一個洞.

"王大師干嘛這樣看著我?"阮軟攪著手指,緊張地呼吸都急促起來.

"阮小姐是不是在找人?"王治眯著眼睛,下巴微抬,一副把人看穿了的模樣.

心里一緊,阮軟勉強地笑了笑,下意識想否認的.但阮父一拍大腿,直呼王治神了:"王大師,你這都能算出來?功力精進不少啊!"

被吹捧的王治擺了擺手,繼續道:"我還知道你要找的人叫沈殷.不巧,我知道他在哪兒."

這下阮軟笑不出來了,腦子里飛速運轉怎麼才能先把鬼保下來,更多的事情以後再說也不遲.

她在腦海里構思了好幾種拖延時間的方式,還不待實施,雙眼冒光的王治就三兩步走到她的跟前,瞬間熱淚盈眶,眼里泛著激動的色彩:"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過了幾百年了,這天殺的瘟神要被送出他們玉清觀了!這真是喜大普奔的好消息,終于有人願意把他領走了!

天知道幾百年來,他們這些任觀主日子過得有多苦.吃不飽,穿不暖,好不容易賺點錢還要被那瘟神壓榨,去買各種山珍海味奉上.他一個死了幾百年的老鬼,吃什麼大閘蟹!吃什麼海鮮!

前段時間更是離譜,心血來潮要吃滿漢全席.想到這個王治就心疼得吐血.他扣扣嗖嗖攢了幾年的棺材本,一夕之間全沒了.為了那一桌子菜,他真是跑斷了腿,最後一口沒吃著,全進了那祖宗的肚子.

再這樣下去,王治覺得自己怕是活不到頤養天年那會兒,就會被窮死.偏生這樣的苦楚,他還找不著人傾訴.別人都認為他賺的多,其實他身上分文沒剩下,掏出個鋼镚叮當響.

最讓人絕望的是,自那祖宗幾百年前被挪到玉清觀後,就像是紮了窩似的,請都請不走.王治也小心翼翼地問過他為什麼不走,得到的答案差點讓他嘔血.那位祖宗說,玉清觀的曆任觀主用順手了,換一個麻煩.

你媽的,這到底是什麼人間疾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1422:48:29~2020-10-1519:04: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酥酥40瓶;桐生戰兔的滿瓶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