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3節:第六章 瘋狂的家具

第六章瘋狂的家具

降靈周星期一的凌晨,早在米麗從床上被趕起來干活之前,霍爾先生和太太都已起床了,然後一聲不響地來到地窖,他們在地窖里要做的事是與他們的啤酒有關的,屬于秘密的事。他們剛走進地窖,霍爾太太就發現她忘記把套間里的一瓶菝葜(一種植物,其根部含有一種能起泡沫的物質。啤酒商用它加進啤酒,再摻上水,以欺騙顧客)拿下來了。因為她是這種事情的行家和主要操作者,所以就由霍爾上樓去取。

在樓梯口,他驚奇地發現陌生人的房門半開著。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在他老婆所交代的地方找到了瓶子。

可是當他拿著瓶子回來的時候,他發現前門的插銷被拉開了,實際上這門上著扒閂。他靈光一現,把它與樓上的陌生人和泰迪·亨弗雷的意見聯系在一起。他記得很清楚,昨晚是他拿著蠟燭,霍爾太太插上插銷的。此時霍爾發了一陣呆,然後手里拿著瓶子又轉身上樓去了。他敲了敲陌生人的門,沒人回答,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反應。

正如他預料的一樣,床上和房間都是空的。更奇怪的是,客人僅有的那件外套和繃帶都散落在椅子和床沿上,那頂邊緣下垂的大氈帽則十分隨便地歪戴在床柱上。

霍爾站在那里正發愣時,聽到他老婆從地窖深處傳來的喊聲,那種音節縮疊而短促,問句末的幾個字尖聲尖氣,按蘇塞克斯村民的習慣,她是極不耐煩了。

于是,他馬上轉身跑下樓去。“珍妮(Janny),”他趴在地窖台階欄杆上說道,“亨弗雷說的是真的呢。他不在屋里,他跑了,前門的插銷也拉開了。”

起先霍爾太太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一回過神來就決定馬上親自去看看那間空屋。霍爾手里拿著那個瓶子走在前頭,“他不在屋里”,霍爾說,“可是他的衣服卻在屋里。他不穿衣服出去干什麼呢?真是怪事。”

他們蹬上地窖台階時,都覺得聽到(後來他們才確信當時真的聽到了)前門打開和關上的聲音。可是看到門還是關著的,那兒又沒什麼東西,所以他們兩人此時誰也沒有跟對方提起聽到的聲音。霍爾太太跑上樓梯,在走廊里走到她丈夫的前面。聽見有人在打噴嚏,霍爾在她後面相隔六步遠,以為他太太在打噴嚏呢,而她走在前面,還以為是霍爾在打噴嚏呢。她猛地把門打開,站在那里注視這個房間,“這就怪了!”她說。

她聽到抽吸鼻涕的聲音,好像就在她腦後,不禁轉身一看,看到霍爾還在樓梯口,離她還有十幾尺遠處,她感到很驚奇。可是他立刻就來到她的身旁。她走到床邊,彎下腰,把手放在枕頭上摸了摸,然後又把手伸到被子下面。

“冷的,”她說,“他起床至少一個小時了。”

就在這時,一件最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被子突然自動鼓起,聚成一座小山峰,接著又一個倒栽蔥躍到床頭護欄上,就像一只手抓住被子中央,用力一甩似的。緊接著那頂氈帽隨即也從床柱上跳了下來,在空中劃了大半個圓圈,朝著霍爾太太的臉直沖過去。然後一塊海綿從臉盆架上飛了起來。椅子也來了,它把上面的衣褲隨便拋向一邊,古怪地干笑著,那笑聲非常耳熟。突然它自動翻轉過來,四只腳對著霍爾太太,瞄准了一會兒,便朝她沖過去。霍爾太太尖叫一聲,連忙轉過身去。于是四只腳緩慢而又堅定地朝她後背頂過來,把她和霍爾逼出了屋子。房門在他們身後“砰”地一聲猛烈地關上,並且立即上了鎖。椅子和床忙亂了一陣,像是在慶祝勝利,然後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在樓梯口。霍爾太太倚在霍爾懷中,幾乎要暈倒在地。被她的驚叫聲吵醒了的米麗,加上霍爾,非常艱難地才把她弄到樓下,用了在這情況下才能用的鎮靜劑。


“妖精,”霍爾太太說,“准是妖精,我在報上看過,桌子和椅子亂舞……”

“再喝一口,珍妮,”霍爾說,“它會使你鎮靜下來的。”

“把他鎖在客棧外頭,”霍爾太太說,“別讓他再進這所房子。我幾乎猜對了……我本可以了解的。那副大眼鏡,那個纏著繃帶的腦袋,禮拜天從不上教堂。還有那些瓶子——任何人也不會有那麼多呀,他叫家具都中了邪,我那講究的老家具呀!我還是個姑娘時,我親愛的母親平時常坐的那把椅子啊,現在竟起來對付我了……”

“再喝一點吧,珍妮,”霍爾說,“你的神經受刺激太大了。”

他們派米麗去把街對面的鐵匠桑迪·瓦傑斯叫醒,此時已是早晨五點鍾,金色的陽光普照著大地。米麗告訴鐵匠,霍爾先生問他,樓上的家具在作怪,他能否來一趟。瓦傑斯先生是位見多識廣的人,的確是,而且很有智謀,可是他對這件事的看法頗有憂慮。“如果不是妖術的話,就砍掉我的腦袋。對付他那種人,你得用馬蹄鐵。”

他滿心疑慮地來了。他們要他領頭到樓上那間屋子里去,但他好像不著急,甯可在走廊里商量。馬路對面,赫克斯特的徒弟出來了,正開始把賣煙窗口的鋪板取下來。他被他們叫來一起商量。幾分鍾後,赫克斯特先生自然也加入了討論。盎格魯-撒克遜議會政府的特點就是這樣:高談闊論,卻不采取行動。“首先看看事實,”桑迪·瓦傑斯先生堅持道,“必須要肯定我們在打破這個門的這件事上做得是否完全正確。一扇沒有打破的門,什麼時候都可以把它打破。可是這扇門一旦打破後,就不好還原了。”

突然,樓上的門奇妙地自動打開了,他們驚奇地向上望,看見陌生人裹得嚴嚴實實地走下樓來。他那副過于大的眼鏡瞪著人,比平時更烏黑,更沒有表情。他一直盯著所有的人僵硬而緩慢地走下樓來。他兩眼直直地走過走廊,然後停住了腳步。

“往這兒瞧!”他說,大家的眼睛都朝著他戴手套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瓶菝葜緊靠著地窖的門放著。然後他進了客廳,沖著他們的面,突然把門迅速而猛地砰的一聲關上了。

他們面面相覷,直到關門的余聲消失,沒有一個人說話。“如果這還不算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話!”瓦傑斯先生說,把下半句話留在肚子里沒說出來。

“我要進去問問,”瓦傑斯對霍爾先生說,“我要求他解釋解釋。”

要讓房東太太的丈夫也同意叫陌生人解釋一下還要個過程。終于,霍爾先生把門敲了敲,然後推開了門,剛說了聲:“對不起……”

“見鬼去吧,”陌生人大吼一聲,“滾,把門關上!”這次短暫的訪問宣告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