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63節:語言與形而上學(3)

在這里,令人感興趣的是,尼采對哲學史研究提出了一個新的角度,即依據語言譜系來研究哲學譜系。不妨設想一下,是否可以建立一門以比較語言學為基礎的比較哲學史呢?這項工作尚沒有人真正著手去做,以往的哲學史偏于曆時態研究,即使有某些局部的共時態橫向比較,也只限于概念水平,而未深入到語言水平。當然,一個民族的哲學受制于經濟、政治、文化等多種因素,但是,若要解釋其區別于其他民族的哲學的某些穩定的、自我重複的特征,相對多變的經濟、政治、文化等因素就難以稱職,那麼,是否可以從具有最大穩定性的語言來解開其秘密呢?

不過,總的來說,尼采對于語言問題的關心是否定性、批判性的。他指出語言給哲學設下的魔圈,目的是要破除這個魔圈。他揭示語言在本體論建構中的作用,並不是為了建立起一種語言本體論,而是為了摧毀一切本體論,直搗形而上學的老巢。他呼籲:"歸根到底,應當擺脫詞的魅惑!"《善惡的彼岸》第16節。《尼采全集校勘學習版》,第5卷,第29頁。他責問:"哲學家難道不可以超越對語法的迷信嗎?人們對家庭女教師畢恭畢敬,可是,難道不是到了哲學拋棄對家庭女教師信仰的時候了嗎?"《善惡的彼岸》第34節。《尼采全集校勘學習版》,第5卷,第54頁。也許這里存在一個悖論,因為作為一個著書立說的哲學家,尼采仍然是在用語言來破語言給哲學設下的魔圈。更具體地說,作為一個印歐語系的哲學家,當他仍然使用母語來批判歐洲形而上學的時候,難道他自己就能逃脫由這種語言所預定的同一條形而上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