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49節:漕運碼頭(49)

那三個人在歡快的鳴堂聲中出去了,甘戎急忙將盤子里的肉絲炒餅塞進嘴里,又端起雞蛋湯往下沖了沖,也急急追了出去……

夏雨軒可是第一次經曆這麼奢華的飯局,實在是讓他大開了眼界。

這些年,夏雨軒一直當的是京官。京官與外官不同,京官清貴而外官鄙俗,京官窮瘠而外官富肥,京官是金馬玉堂、水木清華,外官則是風塵俗吏、手板腳靴。總而言之,京官占盡了一個“禮”字,外官則吞足了一個“錢”字。夏雨軒後來熬到翰林院編修,正六品,年俸銀五十兩,祿米三十石。苦寒出身的夏雨軒過慣了窮日子,加上老婆能勤儉持家,更加上陳日修給的房子死活不要租金,夏雨軒倒也沒覺得捉襟見肘。現在升任通州知州,通州這個地方是天子腳下,又是漕運碼頭重地,官員的品位比別的地方高得多,正五品,每年俸銀可以增至八十兩,祿米四十石了。

幾乎大多數京官外放,都圖的是一個錢字。夏雨軒卻不同,他絕對不會貪錢,貪錢就辱沒了祖先,貪錢就白讀那麼多聖賢之書,貪錢就對不起自己的宏圖大志了。

錢不貪,飯總是要吃的。夏雨軒發現,徐嘉傳這一桌請的都是頭面人物。倉場總督鐵麟接到了請柬沒有來,坐糧廳滿廳丞金簡,漢廳丞許良年來了,還有一個是坐糧廳的書辦,姓常,夏雨軒沒有問他的名字。在他來之前,鐵麟已經告訴了他,他將要去吃的這一桌酒席價值五百兩銀子,也不知道鐵麟是從哪兒得到的這個消息。這樣,加上徐嘉傳自己,也只有五個人。好家伙,一個人合一百兩銀子,什麼席面這麼值錢。

二位廳丞俱是欽簡五品,雖說與夏雨軒同一品位,可是人家畢竟是漕運碼頭上的政要,依然算是京官,而夏雨軒已屬外放,算是地方官了。官場上最是這樣,非常講究排位座次。一頓酒席花再多的錢,要是把一個人的位置排低了,這頓飯就算是白請,甚至還不如不請呢。三個人謙讓了半天,總算坐了下來。金簡居首,夏雨軒居其左,許良年居其右。左為上,夏雨軒跟許良年推讓來推讓去,許良年就是不答應,夏雨軒也只好向許良年行了個禮,說是愧領了。

下邊當然是常書辦和徐嘉傳,徐嘉傳算是主人,要不是他出錢,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坐到這個席面上來。現在坐是坐了,可不敢坐穩,不敢坐正,還要時不時地站起來招呼著。說他是主人也可以算是主人,說他是伺候各位的下人也不為過。說起來徐嘉傳也是入流的,屯田衛所軍的守備,正五品。從品位上看,他與兩位廳丞和通州知州是平級的,可是武官的地位不可與文官同日而語,要是不懂得這一規矩,就要露大怯,丟大人,壞大事。中國曆代都是以“偃武修文”為盛世,重文輕武由來已久。各省的提都,綜理一省的軍務,按說可是與督撫分庭抗禮了吧?可是不然,提都見了督撫,要自稱“標下”或“沐恩”,參見侍立,不能平起平坐。同是狀元,文狀元點取後授職翰林院,武狀元則只做皇宮外一個站崗的侍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