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的主心骨沒了,王伾感到了一種唇亡齒寒的悲涼。他到處奔走呼號,每天去見宦官和宰相杜佑,請求征召王叔文為相,並讓他統領禁軍。
如果說王叔文渴望重掌權力是一種意淫,那麼此刻王伾的這種請求就近乎愚蠢。
不過話說回來,當改革落到了這步田地,除非像韋執誼那樣自求富貴,否則無論是誰想替王叔文和改革做點什麼,看上去都會顯得既愚蠢、又可憐。
可想而知,王伾的種種請求都遭到了拒絕。
王伾在惶惶不安中一連向順宗皇帝呈上了三道奏疏,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結果當然是石沉大海。
于是初秋的某一天深夜,翰林院的值班人員就突然聽見王伾在他的辦公室里發出一聲慘叫。
第二天王伾就被人用擔架抬回了家。
從此他再未踏進翰林院一步。
事後人們聽說,翰林院的值班人員聽見的那一聲慘叫是——我中風了!
到底王伾是不是真的中風了?
沒人知道。
也沒人有興趣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貞元二十一年七月二十八日,順宗李誦發布了“太子監國”的詔書。當天,太子李純在含元殿東朝堂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賀。
八月初四,順宗發布了命太子登基的詔書,宣布自行退位,稱“太上皇”。
八月初五,順宗遷居皇城外的興慶宮,下令改元“永貞”。
八月初六,貶王伾為開州(今重慶市開縣)司馬,貶王叔文為渝州(今重慶市)司戶。王伾不久即病死于貶所;五個月後,順宗駕崩,王叔文被李純下詔賜死。緊隨二王被貶之後,改革派的其他主要成員也無一幸免。韓泰先是貶為撫州(今江西臨川市)刺史,再貶虔州(今江西贛州市)司馬;柳宗元先貶為邵州(今湖南邵陽市)刺史,再貶永州(今湖南永州市)司馬;劉禹錫先貶為連州(今廣東連州市)刺史,再貶朗州(今湖南常德市)司馬;韓曄貶為饒州(今江西波陽縣)司馬;陳諫貶為台州(今浙江臨海市)司馬;凌准貶為連州(今廣東連州市)司馬;程異貶為郴州(今湖南郴州市)司馬。而一貫自求多福的宰相韋執誼也沒有逃過這一劫,最後被貶為崖州(今海南瓊山市)司馬。
曆史從此就把這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政治集團命名為——“二王八司馬”。
八月初九,二十八歲的李純在宣政殿即位,是為唐憲宗。
大唐帝國的馬車在這里突然來了個急轉彎。
短短十天之內,曆史就已經掀開了全新的一頁。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仿佛就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誰都知道,在強大的宦官和藩鎮面前,在風華正茂的太子李純面前,那個中風的皇帝李誦實在是無力承擔任何東西,也無力抗拒任何東西。
他既無力承擔一個帝國壓在他肩上的重任和使命,也無力抗拒宦官、藩鎮和太子的聯手逼宮。
所以最終,他無力抗拒改革的失敗。
憲宗李純登基的時間與德宗駕崩和順宗登基的時間相差還不到八個月。
一年之間,大唐帝國換了三個皇帝。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在這個風云變幻、稍縱即逝的永貞元年過去之後,帝國的明天又會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