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元和中興:九世紀的一抹初陽 第59節:憲宗皇帝想罵娘(2)

應該說李絳等人提出的這個戰略構想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憲宗李純也全盤接受了這個建議,假如不出現什麼意外的話,李唐王朝完全有可能提前實現“元和中興”,而不至于多繞一個大彎。

然而,世事總有意外,而成功通常需要繞彎。

不過,即將出現在李純面前的這道彎實在是太大,大到讓他一度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跟當年的德宗皇帝一模一樣的失敗,從而在一段時期內充滿了挫折感。

事情起于元和四年八月,一直未獲朝廷任命的王承宗在惴惴不安中屢次上表解釋,直到八月初九,憲宗使臣裴武才姍姍來遲地給他帶來了天子詔命,以及某些對雙方都有利的“個人建議”。王承宗大喜過望,當即表示說:“我是被軍隊逼迫的,所以沒來得及等到朝廷的旨意就自立了,現在請讓我奉上德、棣二州以表明誠意。”九月,朝廷正式任命王承宗為成德節度使,同時任命德州刺史薛昌朝為保信軍節度使兼德棣二州觀察使。

這樣的結果基本上是朝廷和王承宗都滿意的,看上去似乎皆大歡喜。

可是,有一個人卻很不爽。

他就是魏博節度使田季安。

他覺得朝廷這麼做無異于變相削藩——既然今天可以在成德割一兩個州,明天為什麼就不能在魏博割兩三個州?照這麼割下去,到時候河北諸鎮拿什麼來跟中央抗衡?

不行。田季安想,絕不能讓朝廷開這個頭,也絕不能讓王承宗這個乳臭未干的小輩壞了幾十年的老規矩。

他立刻派人偷偷告訴王承宗:“你知道這個薛昌朝是誰?你以為他是成德的屬官就等于是你的人嗎?我告訴你——這個薛昌朝早就和朝廷有一腿了!要不然他憑什麼當上這個節度使兼觀察使?”

王承宗一聽,越想越不是滋味,馬上派人把薛昌朝囚禁了。

憲宗大怒。沒想到自己退了一步,王承宗反而得寸進尺,于是命令他立刻釋放薛昌朝。

王承宗拒不從命。

事情就這麼僵掉了。雙方努力營造的皆大歡喜的假象就在這一瞬間破碎了。

憲宗李純忍無可忍。

一場大戰就在天子的憤怒中爆發了。

元和四年十月十一日,憲宗下詔削去了王承宗的官爵,任命力主討伐的左神策中尉、宦官吐突承璀為左右神策,河中、河陽、浙西、宣歙四道行營兵馬使,兼招討處置使,率神策軍會同成德周邊藩鎮討伐王承宗。

任命書一下,朝中輿論大嘩。翰林學士白居易上疏力諫:“國家征伐,應該派遣真正的將帥,從古到今,從未見過把天下的軍隊集結起來卻交給一個宦官統領的。我恐怕天下豪傑聽到,必定輕視中央;四方蠻夷風聞,必將譏笑大唐!陛下忍心讓後人代代相傳說命令宦官當軍隊統帥是從陛下開始的嗎?我擔心盧龍的劉濟、義武(治所在定州)的張茂昭、河東的范希朝、昭義的盧從史乃至于各道將領都會以接受宦官的指揮為恥,軍心不齊,大功從何建立?這簡直就是幫了王承宗一個大忙!”與此同時,朝中的諫官禦史們也紛紛上疏,反對授予吐突承璀如此重大的兵權,可憲宗李純一概置之不理。

幾天後在延英殿上,李純的這項決定又遭到了度支使、鹽鐵使、京兆尹等一干朝廷重臣的一致反對,無奈之下,李純只好解除了吐突承璀的四道兵馬使之職,改“處置使”為“宣慰使”。可實際上還是以他為軍隊的最高統帥。

翰林學士李絳再度向李純指陳重用宦官之弊,說這幫人沒有原則、唯利是圖,只會進讒言陷害忠良。可李純卻不以為然:“這些人怎敢進讒言?就算進讒言,朕也不會聽!”

李絳又說:“宦官們日夜在天子左右,天長日久,陛下勢必會覺得他們有時候說的話也有道理。自古以來宦官敗壞國家的事實,樁樁件件都記載在史冊中,陛下怎麼能不防范呢?”

李純不聽。

他當然不會聽。

其實天子何嘗不知道曆代宦官為患之烈?可問題在于:曆代大將的擁兵自重、尾大不掉之患,難道就不烈嗎?曆史文臣的黨爭之患、擅權攬政之患,難道就不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