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9節:榮寶齋(9)

秋月打斷了楊憲基的話:“大人,別這麼說,您為秋月贖了身,我能與大人同居京城,已經心滿意足了,秋月別無奢望,不在意將來,也不在意什麼名分,只要大人不嫌棄,秋月一生就在小院里隨時等候大人。”說到這兒,秋月的眼睛里已經滿含淚水了。

楊憲基歎了口氣:“唉!”他把秋月的手握得更緊了。

秋月十分的善解人意,適時改變了話題:“大人,衙門里的事還順利吧?”

說到衙門里的事,楊憲基的臉上有了點笑容:“還好,我剛到,這幾天光顧著應酬了,還見了幾個過去的老同僚,聊了不少往事,真是光陰似箭啊!我從側面打聽了一下你父親的案子,等過些日子安頓下來,我打算調來你父親的案卷好好琢磨琢磨。”

“那就拜托大人了!”秋月十分感激。

“我說秋月,你怎麼老這麼客氣?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楊憲基突然想起了什麼,掏出懷表看了看:“糟糕,差點兒忘了,我還有個飯局,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去。”

楊憲基的轎夫見楊大人和秋月從茶館里出來,立刻起轎迎了上去。

秋月看了看天色,對楊憲基說:“大人,這兒離琉璃廠不遠,我想去逛逛,您赴約吧。”

秋月在琉璃廠邊走邊辨認著沿街商家的字號,左爺帶著心腹李三黑和柴河打這兒路過,左爺遠遠地瞧見秋月就開始挪不動步了。

這位左爺大號叫左金彪,是琉璃廠一帶出了名的地痞惡霸,四十出頭的年紀,生得滿臉橫肉,個頭中等偏高,膚色黝黑。左爺色迷迷地盯著秋月看,還貪婪地咂巴著嘴自言自語:“嘿!這小娘們可真水靈,跟他媽畫兒里的仙女兒似的,左爺我真是四十多年白活了,怎麼就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娘們兒?”

左爺身旁的李三黑,綽號黑三兒,三十來歲,他的背有點兒駝,黑三兒湊到左爺的耳邊,低聲問道:“左爺,我看出來了,您老人家瞧上這小娘們兒了,是不是?”

“瞧你說的,漂亮娘們兒誰不喜歡?”左爺毫不掩飾。

柴河笑道:“那您還等什麼?喜歡就說一聲,兄弟我把這小娘們兒叫過來就是了。”柴河有個二十來歲,綽號叫柴禾,還甭說,這綽號起得挺妙,柴河長得就象根細長的麻稈柴禾。

秋月被駕上馬車,她拼命地掙紮,高喊“救命!”左爺在一旁欣賞著,微閉著眼睛,陶醉其中。“喊吧,大聲喊,左爺我喜歡聽你叫喚,比百靈叫還好聽啊!”左爺的心此時已然飛到了床上……

秋月的呼救聲驚動了迎面過來的一頂綠呢官轎,官轎停住了,一位身穿官服的大人下了轎,他攔在路中央厲聲喝道:“好呀,你們好大膽子,光天化日之下霸搶民女,活得不耐煩了吧?放開她!”

黑三兒和柴禾無可奈何地松開手,秋月趕緊躲到了官員的身後。

左爺見勢不妙,立即跳上馬車,柴禾舉鞭猛抽馬屁股,馬車轉眼之間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官員轉過身來問秋月:“小姐,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就這樣,秋月被這位解救危難的官員送回了住處。在回家的路上,秋月得知,這位官員就是刑部主事、後來青史留名的戊戌六君子之一劉光第。

那是個陽春三月乍暖還寒的日子,陽光燦爛,伊萬穿著一件中式長袍,戴著頂瓜皮小帽在琉璃廠閑逛。他喜愛這里的氛圍,喜愛這里的店鋪,甚至覺得琉璃廠簡直就是古老的中國文化的一個縮影。此時他來到了松竹齋的大門外,他抬頭仔細琢磨著門簷上高懸著的長方形黑底金字匾額,嘴里振振有詞兒地念著:“松、竹、齋!”

松竹齋里,林滿江正在整理貨架子上的宣紙,他看見伊萬,趕緊迎出來:“喲,伊萬先生,今兒您怎麼這麼閑在呀?”

“今兒我休息,瞧天兒不錯,出來轉悠轉悠。”

“嘿!您的北京話越說越地道了,要是不看模樣只聽聲音,還真不知道您是外國人,您里邊請。”林滿江讓進了伊萬。

伊萬和林滿江在里面聊著,張幼林衣冠不整、打著呵欠來到了大門口。站在門口迎客的學徒得子上下打量著他:“幼林少爺,您這是剛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