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兆銘手里拿著“全家福”走進來:“張先生,你的照片洗好了。”
莊虎臣站起身迎上去,接過“全家福”,贊歎著:“照得真不錯!”說著遞給張幼林:“你瞧瞧。”
張幼林依舊埋頭看著報紙,接過“全家福”瞟了一眼,隨口支應著:“是不錯。”
汪兆銘湊過去:“張先生,你看什麼呢?”
“《帝國日報》。”
“哦,這是同盟會的白逾桓白先生他們辦的報。”汪兆銘顯然對這份報紙很了解。
張幼林用手指彈著報紙:“這上面講得太好了!”
“是啊,中國要自強自立,就得實現孫中山先生倡導的‘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
“要是建立民國,那眼下的大清國怎麼辦?是改制,還是另起爐灶?”
“當然得另起爐灶!”汪兆銘有些激動:“不推翻封建專制統治,中國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民主和自由,自強、自立也是空談!”
莊虎臣聽著不對勁兒,見鋪子里沒有別人,這才沒制止他們。
張幼林注視著汪兆銘:“汪先生,你這一番高論,很有點兒革命黨的味道。”
“就是。”莊虎臣附和著。
汪兆銘笑笑,沒有答話。
沉默了片刻,張幼林又問:“聽說,革命黨在南方前前後後搞了六次武裝起義,不是都敗了嗎?這條道兒,恐怕是行不通吧?”
“革命嘛,哪兒能沒有流血犧牲呀。”
張幼林思忖著:“可這流血犧牲,換來的是什麼呢?”
“民眾的覺醒啊。”汪兆銘不假思索。
莊虎臣不以為然:“汪掌櫃的,我瞧著,民眾還是該干嘛就干嘛,離您說的那個‘覺醒’還遠著呢。”
“那就是流血犧牲的還不夠。”汪兆銘又揮起了拳頭。
張幼林站起身:“六次武裝起義都失敗了,多少是個夠呢?”
“我給你做個比喻,燒熟米飯,需要兩個條件,一要有柴禾,二要有做飯的鍋,柴禾燃燒自己、化為灰燼,把熱量傳給米,才使生米變成了熟飯;鍋呢?是默默地忍受水煎火烤。革命黨人的奮斗,一是作為柴禾,奉獻自己,甘心把自己化為灰燼;二是作為鍋,以堅忍不拔的耐力,煎熬自己,煮成革命之飯,中國需要多久,革命黨人就會奉獻多久,直到推翻封建統治的那一天!”
汪兆銘慷慨激昂,張幼林聽得津津有味,莊虎臣皺起了眉頭。
汪兆銘注意到莊虎臣的表情,于是住了口:“張先生,你對這些有興趣,歡迎過去坐坐,咱們還可以進行更深入的探討。”
已經接近午夜,守真照相館內的燈還亮著,汪兆銘、黃複生、陳璧君三人相對而坐,他們正在策劃新的刺殺行動。
黃複生說道:“路線我勘查清楚了,攝政王載灃每天早晨8點出王府,經過鼓樓大街,從景山後門進宮。”
“我們是否可以從鼓樓大街的矮牆後面投炸彈?”陳璧君征詢著他倆的意見。
汪兆銘站起來,在鋪子里踱步:“不知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鼓樓大街正在修路,那一帶的閑雜人員太多,不好下手,我們的目標是攝政王載灃,盡可能不傷及無辜。”
陳璧君看著他:“那什麼地方合適呢?”
“什刹海和後海的分界處有一座小橋,叫銀錠橋,那個地方很僻靜,是載灃的必經之路。”
黃複生思忖著:“你的意思是,我們把炸彈埋在銀錠橋下,等載灃過橋的時候引爆炸彈?”
汪兆銘點頭:“對,到時候我去引爆,與載灃同歸于盡。”
莊虎臣昨兒晚上回了趟家,今兒早上剛一拐進琉璃廠,就聽見賣報小男孩的沿街叫賣聲:“看報了,看報了,在守真照相館抓到了革命黨,看報了,刺殺攝政王的革命黨,在守真照相館被抓到了……”莊虎臣一愣,快步走上前買了一份,站在街邊就看上了,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守真照相館的大門已經被貼上了封條,周圍擠得水泄不通。“勞駕,讓我過去,您勞駕……”莊虎臣費力地穿過人群,邁上榮寶齋的台階。到了門口,他站住了,側著頭向守真照相館張望,嘴里不禁發出一聲長歎:“唉!汪掌櫃的,你這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