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51節:榮寶齋(51)

莊虎臣進到鋪子里,張喜兒、王仁山、云生正湊在一塊兒議論隔壁的事,張喜兒問道:“掌櫃的,您都知道了嗎?”

莊虎臣揮了揮手里的報紙:“這上頭兒都登出來了。”

張喜兒搖著頭:“瞧著汪掌櫃他們文鄒鄒的,哪兒象刺客呀。”

“人不可貌相。”莊虎臣坐下。

云生奉上茶來:“掌櫃的,他們是怎麼被巡警發現的?”

莊虎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報上說,汪掌櫃的是中了朝廷的計了,巡警在銀錠橋下發現了炸彈以後,立馬兒就明白是革命黨干的,朝廷怕革命黨跑了,有意向報社放出風兒來,說這是朝廷內部爭權奪利,還說凶手已經逮著了。”

“巡警怎麼就查到汪掌櫃他們就是行刺的革命黨呢?”王仁山皺著眉頭問。

莊虎臣贊賞地看著他:“這話問到點兒上了,巡警是干什麼的?從銀錠橋底下取出炸彈,懂行的一瞧就瞧出來了,炸彈里的炸藥是外國造,可有幾顆鐵釘是咱們這兒的,就這麼著,順藤摸瓜,可著北京城的銅鐵鋪子查了個六夠,騾馬市兒大街的鴻太永鐵鋪認出那幾顆鐵釘是他們做的,訂貨人就是守真照相館的掌櫃汪兆銘。”

“巡警可真夠能個兒的!”云生感歎著。

這一晚上,張幼林一直眉頭緊鎖,直到將近午夜,躺在床上還在沉思。何佳碧給他掖了掖被角,憂心忡忡地說道:“這可不好辦,刺殺攝政王可不是銀子能擺平的事兒。”

“是啊,朝廷已經宣布准備立憲,據說法部將按照文明國家的辦法開庭審理這個案子,所以不會象戊戌六君子那樣匆匆就斬首結案,這就有時間想辦法。

何佳碧看著他:“幼林,我說句話,也許你不愛聽,這弄不好就是掉腦袋的事兒,忙兒沒幫上不說,連你也搭進去,你跟汪兆銘非親非故的,值當的嗎?”

張幼林坐起來:“這事兒我仔細想過,值當!汪兆銘他們是在用個人的流血犧牲換來整個社會的進步和大多數人的幸福,這里面也包括你、我;雖然我沒有他們那樣的勇氣,但是,我欽佩他們那種獻身精神。佳碧,你放心,我會權衡利弊,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幫助他們。”

幾天之後,肅親王的手下、民政部的右參議陳光啟帶著張幼林來到了民政部餐廳的雅間,肅親王平時就在這里招待客人。陳光啟經常光顧榮寶齋,和張幼林也算是熟人了。張幼林環顧四周,雪白的牆壁上除了掛著兩幅書法外,房間里幾乎沒有其它的裝飾,他不禁感歎到:“沒想到這麼簡樸!”

兩人坐定,張幼林問:“陳大人,您把《西陵聖母帖》交給肅親王,他沒說什麼嗎?”

“肅親王打開看了看,贊歎不已,說真是一件難得的寶貝,我就趁機把你的意思說了,希望肅親王手下留情,對汪兆銘、黃複生從輕發落。”

“肅親王的態度呢?”這是張幼林最關心的。

“他沒表態,只是說要見見送《西陵聖母帖》的人……”

陳光啟的話還沒說完,肅親王善耆手里拿著一個卷軸推門進來,倆人趕緊站起身。善耆把卷軸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張先生,請坐,你是榮寶齋的東家,排場慣了,我這兒是清水衙門,對不住啦。”

“您客氣。”

三人落座,善耆端詳著張幼林:“你跟汪兆銘是什麼關系?”

“萍水相逢,他的照相館和榮寶齋僅一牆之隔,我們就算是鄰居吧。”

“我聽說,《西陵聖母帖》是你的家傳之寶,為什麼不惜拿出如此貴重之物,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和您一樣,欽佩他的人品、人格。”張幼林不假思索。

聽到這話,善耆神色大變:“誰說我欽佩他了?”

旁邊的陳光啟一見善耆變了臉,頭上的冷汗馬上就冒出來了,張幼林卻不動聲色:“我是在您主審汪兆銘的法庭上看出來的。大人,我知道您做過崇文門的稅務監督,那是老佛爺特意給您的肥差,負責進京物品的稅收,大家都不言自明,稅務監督除了向國庫繳納一定數額的稅款以外,剩下的就可以據為己有,老佛爺本來是想讓您發一筆財,可您卻向國庫繳納了超過定額的稅款,並由此引起王公貴族的不滿,受到彈劾;我還知道,您在九門提督和民政部尚書的任上在北京修鐵路、通郵、辦自來水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