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68節:榮寶齋(68)

“沒錯,這是一項新業務,在這項業務上,琉璃廠任何一家鋪子都沒法和榮寶齋競爭。”

張幼林思忖著:“這項技術的工藝恐怕會很複雜吧?”

“這樣吧,明兒個我帶您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王仁山陪著張幼林來到了榮寶齋的帖套作,只見畫工們正在低著頭勾描畫稿,雕版工們聚精會神地雕刻,印刷工人則有條不紊地拼版、調色。張幼林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就出來了,他還是顯得憂心忡忡:“仁山,如果我們把《西陵聖母貼》用木版水印的技術複制出來,能糊弄日本人嗎?”

王仁山搖搖頭:“恐怕不行,用木版水印的技術複制出來的東西,唬唬外行還行,行家可蒙不了,我的意思是……”他湊近了張幼林,悄聲說道:“把《西陵聖母貼》用木版水印的技術複制出來,再拿出去作假。”

“以前我最恨作假,想不到今天我張幼林也要作假了!”張幼林感歎著。

王仁山不以為然:“東家,這沒辦法,您跟強盜沒法兒講理,就只好蒙他們了。”

抗戰開始以後,張幼林對兒子一直看得很緊,馬上就把他從武漢分店招回了北平,而且,凡是腦袋掖在褲腰帶上的事都嚴禁他沾邊兒。父命難違,小璐也真是急不得惱不得,這下兒機會終于來了,秋月和伊萬的長子彼得以志願者的身份來到母親的故土,加入了陳納德的“飛虎隊”,投身中國的抗戰,小璐原本是想探望一下表哥彼得,然後再考慮自己的去處,誰知他剛到昆明國際形勢就發生重大變化,太平洋戰爭爆發了,英美國家的參戰給苦苦支撐的中國戰場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在大後方重慶、昆明有大批的熱血青年參軍,這幾乎成了一股潮流,張小璐當然也不例外,他沒來得及給父母寫封信征求一下意見就在昆明參了軍。

就這麼熬著,晃晃悠悠,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1948年的初春。那天傍晚,張幼林正在自家的書房里寫字,王仁山匆匆走進來:“東家,您還寫字兒吶?有人要找事兒了!”

張幼林放下毛筆:“仁山,你坐下,慢慢說,榮寶齋不死不活挺了兩年,已經這樣兒了,還能再倒黴到哪兒去?”

“還是那兩幅字畫的事兒,說張乃光……”

張幼林懶得聽下去,他打斷了王仁山:“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張乃光惦記那兩幅字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乃光的意思是,他為這兩幅字畫已經耐著性子等了兩年,他想問問,張先生還打算讓他等多久?現在他的耐性已經到了頭兒,想找張先生說道說道了。”

張幼林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不想和他談,你轉告魏秘書,我那兩幅字畫現在不賣,將來不賣,永遠也不打算賣!”

“東家,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攥著,硬頂不是事兒,得想個轍。”王仁山心平氣和地說道。

過了半晌,張幼林頹然地坐下:“我是沒轍了,為這兩幅字畫,張家三代人提心吊膽了近百年,心血都快耗盡了。”

“我倒有個主意,”王仁山壓低了聲音:“第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第二天一早,張幼林取出《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默默地將它們展開,懸掛到牆上。注視著這兩幅飽經滄桑的字畫,張幼林的耳畔似有似無地又響起祖父張仰山臨終前說的那些話:“今後張家子孫就算是遇到天大的難事,也不准將國寶賣掉,否則,就是最大的不孝……”他仿佛又看到母親倒拿著雞毛撣子,咬著牙往自己的背上抽:“說!你把畫兒拿到哪兒去啦?說……”

張幼林的流淚“唰”地滾落下來。

張小璐推門進來,他很詫異,試探著問:“爸爸,您……怎麼了?”

張幼林抹了一把眼淚:“小璐啊,我問你件事兒,你一定要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和共產黨有聯系?”

張小璐不覺一愣:“爸,您問這干什麼?”

張幼林直視著兒子:“回答我,難道還怕你爸爸去告密嗎?”

張小璐趕緊搖頭:“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有幾個清華的同學,抗戰時去西山參加了八路軍,前兩年我們在街上遇見又恢複了聯系,正巧那時我接到通知,讓我們這些預備役軍官重返部隊,同學們勸我,千萬不要參加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