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死競技場(二) 第39節:三十四、吞噬生命的恩都圖

三十四、吞噬生命的恩都圖

大半個草原是個什麼概念,我說不出來,帶著家族一意孤行地長途跋涉,遇到的是難以想象的困難和障礙。不斷有人倒在途中,家族成員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緊迫,到最後連我自己都懷疑我們是不是真的能到達那個地方。

我最年老的蕈姨母倒在美麗的恩都圖河,我們到達前剛穿過一片干枯的平原,已兩天三夜沒有喝過水了,但沒有人敢去喝這條河的河水,因為恩都圖河是這片草原最大的咸水河。放眼望去,寬廣的河面向前延伸,對岸遠遠地成一條線,像是永遠不能到達的天際,淡黃色翻滾奔騰的河水里沒有鱷魚,沒有魚蝦,甚至連微生物也沒有,有的只是看不見卻讓人痛恨不已的礦物質。

我們到達時正是正午,氣溫炙熱,河面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帶著淡淡的咸味飄近。隨著氣溫的升高,水汽不斷凝結變濃,奔騰卻沒有生命的河水掩飾不住它死寂的本色,對岸幾乎看不到了,更顯得前路茫茫,一片不詳和虛無。

我必須要趕快渡過河去追尋水源,不然脫水三天所有成員都會堅持不下去的。于是沒有休息,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帶頭跳進河水里,迎著激流,奮力向對岸游,我知道必須要快,不然河里的礦物質會腐蝕你的皮毛,侵入你的肌膚。

湍急的河水不斷把我們沖向下游,我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逆流而上,進程緩慢,等游到一半的時候,我開始覺得鼻子、腋下、腳掌奇癢難耐,但眼前還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霧,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強忍著奮力向前。此時我看不到其他族人,只能聽見身後水在嘩嘩作響,族人們都緊跟在後,如果這時候我露出疲態或偏離方向,那會讓所有正在忍受煎熬的族人徹底喪失信心,可能會讓我們全軍覆沒。另外,我還有些擔心風、云他們,他們長這麼大可能還沒游過這麼長時間的泳,如果掉隊,後果不堪設想,但我不能回頭,我是整個隊伍前進的標志,是這艘小船的導航燈,在這樣的河水里多待一分鍾都會增加十倍的危險,如果我偏離了航線,整個隊伍就完了,現在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漸漸地,我感覺發癢的地方開始刺痛,視線也有些模糊,動作越來越慢,我努力忽視這些不適,逼自己機械地動著四肢,但眼前還是一片白霧,絲毫沒有到岸的跡象,我不敢確定自己游的是不是直線,或許早就已經偏離目標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都會葬身河底,我不由得身子一軟,幾乎泄氣,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的指甲好像劃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是什麼?我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探了一下,竟然觸到了堅實的地面,原來我們已經到了岸邊了。

一踏到實地,我立刻飛速疾奔,讓自己離開河水,面前是比水面高出一丈多直上直下的河岸,要攀上去確實有點兒困難,幸運的是我找到了角馬群攀登時留下的缺口,還有它們被同類踩死的尸體,踩著它們,這才順利上岸。

上來後我立刻撲到干松的沙土里打滾蹭著身上的河水,直到干透才有精力回頭察看族人的情況。大多數成員已經上岸,櫛爾和風正在蹭著自己身上的河水,君剛剛從水里站起來,我環視了一下四周,心里一沉,云不在里面。

我急忙四處尋找,河面一片沸騰,到處是與我們毛色相近的淡黃色迷霧,我絕望又茫然地跟著河水跑了幾步,什麼都看不見。正在心急,一陣風吹過,大霧中兩個淡黃色的身影才漸漸顯露出來,漂在下游的影子,是蕈和我的女兒,她們正在激流中掙紮,隨著水流沉浮,一個可怕的旋渦出現在她們身後,不斷吞噬著一切,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不管她們怎麼掙紮都無濟于事,反而離旋渦越來越近,隨時都有被吞沒的危險。


我心里劇痛,因為品嘗過太多失去的感覺,心里總是特別恐懼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可我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無力地掙紮在危險的旋渦中,幫不上一點兒忙。

恩都圖河像一個張著大嘴的怪物,一點兒一點兒地吞噬她們的生命。

看來是沒有希望了,我知道現在自己應該轉過頭去離開,在我的身後還有整個家族的族人正瀕臨死亡的邊緣,但我像被釘住一樣無法動彈,因為在河水里,我的女兒還在掙紮求生,還沒有放棄,雖然離河岸還很遠,甚至越來越遠。

我的心劇烈抽痛,如果這個世界的主宰是神,那他一定是個殘酷無比的惡魔,我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卻還要親眼目睹女兒的死亡。

視線模糊,我幾乎站不住了。

忽然,云仿佛腳下踩到什麼似的在水中停住,是一只淹死的角馬,就這一停,給了她聚集全身力量的時間,然後用力向前一沖,竟然掙脫了旋渦的束縛,快速向岸邊游來,與此同時,蕈姨母咕咚一聲沉了下去,不見了蹤影。

我緊緊地盯著水中沉浮的云,緊張地不能呼吸,直到她從水中站起來,我才像夢醒般沖上前去。

她渾身濕漉漉地走到河邊,晃了一下就脫力倒在地上,我急忙把她叼到河岸上面,幫她舔干河水。

我的女兒濕漉漉地在我懷中蜷縮成一團,像新生兒一樣輕輕發抖,我含笑抱住她,親吻她的臉和脖子。

因為永不放棄,她贏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