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行走天地間(一) 第71節:二十、母親的選擇

二十、母親的選擇

在這種時刻,我應該怎麼辦呢?我需要維護家族的平靜安甯,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把櫛爾趕走,讓他出去尋找屬于自己的世界,反正風也差不多該走了,他們可以組成一個小的團體,共同經曆草原的考驗。

但我想起了母親,哥哥走時,母親一直沒有插手,任他與父親爭斗,任他飽嘗失敗,這是他的成人禮,就像瓜熟蒂落一樣,時間到了本能自然會驅使他去做應該做的事,然後在失敗中接受他的父親給他們的最後一個教誨。

如果我現在插手,讓他們失去體會這次考驗的機會,不是拔苗助長嗎?我不希望他們與雷爭斗,也同樣不希望他們因為失去了這樣的經曆而被殘酷的自然規律所淘汰,這真是個難以兩全的選擇。

所以我只能向母親一樣,默默地看著發生的這一切,不作任何反應。

至于風,我也不打算再給他什麼指點,他現在需要聽從的是身體內部最真實的反應,我該教的都已經教了,現在已經沒什麼可給的了。

如臨大敵地過了幾天,櫛爾反而平靜了,再也沒有過激的舉動,我有些疑惑,櫛爾與我以前經曆過的那些雄獅有些不同,他有殘酷的童年,因為不是雷的孩子,現在在家族里的地位也很微妙,他的表現很奇特,大多數時間都是溫順活潑的,但有時也會很沉默,他的眼神有時清澈如水,有時卻陰鷲得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前段時間僥幸逃掉的獵豹家族又回來了,本來的五口之家卻只剩了兩個,一個母親一個兒子,除了被我們解決掉的兩個女兒之外,母豹的另一個兒子去河邊喝水時死在了鱷魚的口里,一個成了別人目標的狩獵者。

你可能是草原的掠食者,可能是草原的霸主,曾把一切生命畫一個圈,把它們歸為你的目標,但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你可能也會被圈進別的圈里,成為別人的目標,你也有可能像曾死在你口中的那些獵物一樣死在別人的利齒之下,躺在泥濘里,等著別人帶著得意的笑撕扯你的身體。

現在四個孩子只剩一個了,碩果僅存的一個。

小獵豹的身形已經長得和母親差不多了,只是脖子到頭頂的地方還有一些柔軟的茸毛,標示著它還未成年。

它的食量越來越大,但從不和母親一起捕食,每天趴在草叢里等著母親為它帶回食物,最多只是遠遠站著看母豹在草原上追逐,母豹任勞任怨,這和我們獅子不一樣,如果我有這樣懶惰的孩子,早就被我一口咬死了。

母豹的壓力越來越大,它們本來就是單打獨斗的狩獵方法,以速度取勝,這樣的成功率還不及我們的一半,捉來的食物還經常遭到打劫,剩下的幾乎只夠兒子吃,這也可能就是它們冒死回到這里的原因,這里畢竟食物豐富,還可以勉強維持。

與它日漸強壯的兒子相反,母豹漸漸累得瘦了下來,胸前的肋骨都清晰可見,但它還是每天堅持著,硬挺著,我知道它就要到極限了,情況必須有所改變,我有些好奇,它將怎麼解決目前的困境,它要怎麼改變自己懶惰的兒子?

母豹不知道我的杞人憂天,它依然每天狩獵,好像已經胸有成竹。

我又恢複了以前沒事時喜歡觀察鄰居的習慣,看著它在草原上奔跑、追逐,累得氣喘籲籲的樣子,其實它沒必要這麼累的,可它偏要每天都出來捕食,每天都讓自己的兒子吃得肚子圓滾滾的,真是個溺愛孩子的母親。

可是有一天,這個溺愛孩子的母親突然不見了。

它捕來一只蹬羚,拖到樹下,交給自己的孩子,自己卻不吃,只是默默地看著它的孩子吃,然後,它站起來,遲疑了一下,向遠處走去,走到五十米開外,它突然回過頭,看著它的孩子,目光里有一種讓人讀不懂的內容,我一愣,有種異樣的感覺湧了上來,它要走了。

它在向它的孩子告別,但小公豹並沒意識到這一點,它還在埋頭大吃著,它並不知道,腳下的這只蹬羚和這片草場是母親留給它的最後的禮物了。

母豹終于走遠了,它的身影融入草原,再也看不見了。